第74章

龍城城隍今天也收到了酸辣粉。

炸酥的黃豆汪在紅油肉末上, 小蔥三兩點,豆芽整齊清爽,粉絲用的是紅薯粉, 看著就綿軟彈牙。

聞著味道, 和昨天那碗粉應該出自同一個廚師之手,可今天的酸辣粉的配料擺得特別有規律, 看著就知道,廚師特意擺盤了。

她覺得有趣, 拍下照片保存。

哎,可惜呀, 她當時如果沒有一口氣悶下孟婆湯,也不至於剛喝完就被調來做城隍, 不然還能猜一猜,給自己做酸辣粉的人是誰。

她收到酸辣粉的高峰期中元節和過年, 有時候一天吃十碗,每碗味道都不一樣。

她雖然不記得, 但生前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 才能有這麼多人惦記著給她做酸辣粉。

龍城城隍吃完酸辣粉,一抹嘴,碗筷消失了。

叮——

她的微博特關發來提醒,肯定是她的瓊仁崽崽發微博了。

“城隍大人, 鄒容申請調閱生死簿詳細資料, 請您審批。”

龍城城隍微博開到一半,擱下手機,先去看生死簿系統。

“聽說下個月生死簿系統又要升級,選了咱們龍城當試點單位,你們用的時候要是有什麼問題, 記得及時記錄反饋。”

孟深:“好的,我這就通知大家。”

城隍審批通過鄒容的申請,又去拿手機,她打開微博,瓊仁果然發博了。

【瓊仁:給媽媽做了一碗酸辣粉。 】

好巧哦,她剛剛也吃了酸辣粉,四捨五入,她就是瓊仁親媽了。

“wifi是不是出問題了?圖片加載不出來。”

城隍扭頭看孟深,“昨天就不怎麼好用了,讓人來修一下吧。”

“好的。”

城隍廟這裡的手機信號一直不太好,特別是拐角處,常常連微信都收不到。

“我們單位的計算機什麼時候能修煉出特殊功能就好了。”

城隍嘆氣,“可惜還沒有成精跡象。”

孟深笑笑,瓊仁工作室的hbl2003現在可是大名鼎鼎,它一個人可以滿足整個工作室的網絡需求,還能自己搭內網,把所有需要網絡辦公的單位都羨慕壞了。

最可氣的是,據說hbl2003尋摸到一個快成精的服務器,瓊仁拍版,把那個服務器買下來了。

有一些小網站,比如晉江,因為服務器垃圾,常年處於逼死讀者逼瘋作者的網絡崩潰之中。

如果瓊仁工作室的服務器能順利成精,再修煉出什麼拓展功能,豈不是一台能當十台用,得給瓊仁省多少錢。

瓊仁在微博上發送了酸辣粉的照片後,兩分鐘就會刷新一次評論,可他的評論太多,十分鐘內就刷到了二十萬條,他自己根本看不過來。

他越刷越心浮氣躁,乾脆把手機扔開了。

網絡言論也有一個淘金的過程,現在無法在紛雜的信息流中篩選出想要的東西,但只要給它一點時間,瓊仁真正想要的信息就會通過轉發和點贊呈現出來。

“你今天要去愛酷訊大廈拍綜藝,”

閻王說,“我送你吧,讓你的助理去拍攝地和你碰頭。”

瓊仁起身抱住他,在他嘴上親了一下,笑吟吟說:“早。”

親一下哪裡夠呢,閻王抱著人吻了許久,尾巴纏在瓊仁的腰上不肯放。

瓊仁被他纏得心浮氣躁:“你這樣我沒法上班。”

閻王在他耳邊笑:“那我放開。”

瓊仁把人摟緊了:“不要。”

“那你要怎麼樣?”

閻王看著他的睫毛,有些手癢,用手指輕輕撥弄,“阿然真好看。”

瓊仁的美是複雜的混合體,他的長相偏冷,不笑時很威嚴,但並不是四平八穩的端莊長相,而是極致的漂亮,五官濃墨重彩嵌在立體而玲瓏的骨骼上,莊嚴華美。

他也知道自己雖然好看,但長得不容易讓人接近,便習慣性帶點笑。

嘴唇彎一點點,看著就可愛許多,不那麼讓人望而生畏。

“我想送你一樣東西,但還想不出來送什麼好。”

瓊仁抱著他說,眼睛直勾勾看著,聲音放得低軟,尾音稍微拖一點,是引誘也是撒嬌。

閻王眼中盡是滿足的笑意:“你昨晚答應與我成婚,世上沒什麼比這更好,不必再送我禮物。”

若可以,他倒想把所有都送給瓊仁,包括自己在內。

瓊仁不答應:“這怎麼能算禮物,如果昨晚你不問,過一段時間,我也會問。”

閻王的尾巴又纏緊了一點,尾巴尖開心地掃來掃去:“你打算什麼時候問?”

瓊仁脫口道:“二十一歲生日和你求婚,二十二歲到法定年齡,就能結婚了。”

“你連結婚都想到了?”

閻王有些震驚,“什麼時候想的?”

瓊仁:“第一次和你接吻的時候。”

閻王愣了:“那麼早?”

瓊仁看著他,眉毛一挑,抬眼蹙眉:“你沒想?”

瓊仁把手放下來,瓊仁把尾巴扳開,瓊仁整理自己被揉皺的衣服,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哦。是這樣。”

閻王尾巴一卷,就把瓊仁重新抱回懷裡:“誰說我沒想,我只是沒想到,那個時候你居然就想過要和我成婚。”

瓊仁回想兩人的戀愛過程,自己也覺得唏噓。 他們倆什麼都做過了才牽手,訂婚了也沒說“我愛你”。

更何況當初他還是人,就算是閻王,也不可能讓他青春不老,更不可能為他延續生命。

即便死後能一直呆在地府,但那個時候他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了,閻王卻永遠年輕,想著就讓人難受。

瓊仁不禁感嘆:“我們運氣真好。”

閻王溫柔摸著他的鬢髮:“你生生世世為善,理該有此善報,我才是運氣好,沾了你的光。”

瓊仁在他尾巴上拍拍:“沾光的先放開。”

閻王聽話鬆開他。

瓊仁:“要不要試試,和別人一樣談戀愛?”

閻王:“怎麼談?”

瓊仁努力回想自己上學時,班上同學偷偷摸摸戀愛的過程,說:“先牽手,後接吻,成年後再上床,一定要羞澀,不好意思,偷偷看對方又移開眼,喜歡得藏不住但還想藏。還要約會,我們都沒有約會過。”

閻王疑惑:“摸尾巴和種花不算約會嗎?我覺得很有情趣。”

“當然不算,”

瓊仁想了想,“別人的約會好像都是逛公園,看電影,吃飯逛街喝奶茶。”

閻王揉他頭髮:“我們就是我們,不必和旁人一樣。”

那倒也是,不過……

“如果我們在一起很久,你會不會覺得膩?”

閻王斬釘截鐵回答:“當然不會。”

瓊仁抬眸看他,閻王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過頭,看到他這副模樣,瓊仁心裡咯噔起來。

閻王和他在某一點上很像,兩個人情緒歸情緒,但不會為情緒誤事。

譬如他,再羞恥也不想放棄同時那什麼,閻王再羞恥也不會放棄打直球說騷話。

“我光看你都能看一天。”閻王看著窗外,龍人化身的臉看不出有沒有變紅,但瓊仁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便燙了一點點。

“有時候我會刻意不分出化身,想用工作消耗精力,這樣我就不會每時每刻都想著你。”

瓊仁舔了下嘴唇,輕聲問:“有用嗎?”

閻王搖頭:“沒有。就算化身不出來,我也可以一心兩用,我這樣……是不是很糟糕?”

閻王是公正的審判者,他有忠誠的下屬,有要好的朋友,但沒有同他特別親近的人。 喜歡上瓊仁的感覺太奇妙,偶爾也會讓他無所適從。

" 我喜歡你想著我,”

瓊仁牽著他的手,讓他的手覆在自己臉上,偏頭親了親,這手上有鱗片,鋒利的指尖可以輕易戳穿鋼鐵,但瓊仁從來沒有怕過,他的拇指順著閻王指節的弧度滑過去,“我喜歡你看著我的時候,好像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我吃了,我會……很興奮。我這樣,是不是也很糟糕?”

閻王覺得渴,只有瓊仁是他的甘露,是他荒漠中的雨,是掛著露珠的葡萄,甜蜜多汁。

是他的顛倒幻夢成真。

他吻著瓊仁的時候,汲取到的瓊漿玉露,是來自信仰的恩賜。

世人信仰神明,而他信仰愛人。

吻到一半,對面換了人,肌膚換了觸感,瓊仁睜開眼睛,抱著他的是紅發紅眼的血海化身。

“大紅蓮地獄出了點事,龍人化身更擅長應對那個環境,換一下。”

每次見到血海化身,他總是穿著閻王的固定服飾,作為冥府主人這個身份出現。

今天他完全化作人身,穿的仍舊是西裝,頭髮深紅近黑,瞳仁金紅,邊緣鎖了一圈墨色,如同把夕照時最美的天空都濃縮到他的眼睛裡。

“這個化身的舌頭比較軟,”瓊仁在嘴唇上咬了一下,抵著他的嘴角,聲音帶笑,“嘴唇也是。”

閻王失笑:“喜歡咬?”

瓊仁:“還可以。”

兩人也怕再親下去耽誤上班,瓊仁氣不順,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都怪你,一大早就用尾巴勾引我。”

閻王認真看他:“那……”

“不行!”

瓊仁往後退,“我要上班,不許耽誤我的事業。”

今天是《音樂現場》第一次錄製,節目首位嘉賓是天后鄧非,她結婚後就減緩了發歌的速度,今年終於要發新歌,首唱還是在《音樂現場》,首期的點擊和話題都不用擔心了。

鄧非唱歌特別有內功,也就是細節滿,語感好,處理細膩,情感傳達直擊心扉,她的歌特別難學,她唱著細膩動人有味道,別人一翻唱,常有一種,聽著還是那個歌,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像的奇怪感覺。

這就是因為她每個字每個音都飽含功力,不是那麼好學的。

開拍前,李葵帶著他去鄧非的休息室,和前輩打招呼。

李葵:“雖然你我是容禎的爸爸,但鄧非江湖地位很高,你是晚輩,主動去和她問好比較合適,不介意吧。”

瓊仁無語:“你到底在給我塑造什麼人設,這不是應該的嘛。”

李葵:“那就好。”

瓊仁:“何況我媽是她歌迷,我得去要簽名。”

李葵:“你不早說,可以讓我大妹子來看現場啊。”

怎麼,這會兒又是妹子,不是奶奶了嗎?真是薛定諤的認爹。

李葵忽然乾笑兩聲,摸著他經過植髮後,勉強擁有了髮際線的腦袋:“其實我想問,班小姐有沒有男朋友?”

瓊仁:“沒有。你……”

李葵:“以前我拉贊助的時候就和她見過面,後來知道你是她的養子,在商務場合碰到的時候就對她特別上心,我有點陷進去了。”

瓊仁默了一會兒,他不是那種擔心有了後爹就變後娘的人,他自己談戀愛談得這麼快樂,班姝要是能遇到合適的人,他當然也會為她開心。

但是……

“你想追我媽,你還管我叫爸爸?”

李葵話說得特別大氣:“萬一我有幸和班小姐走入婚姻,你也可以管我叫爸爸,我們共軛為爹,各論各的。”

瓊仁:“……”

李葵,達咩,嚴重達咩。

班姝找窮找富,找年輕小奶狗,還是老狼狗都無所謂,但至少得找個正常人。

進到鄧非的休息室,大家先寒暄了一遍。

鄧非聲音甜美圓潤,長了一張纖細含愁的臉,是個古典美人。

但她的歌路非常寬,對嗓子的養護也很到位,瓊仁覺得像這樣四十多了嗓音狀態一點不見退步的藝人非常值得他學習。

哦,對,差點忘記。

他現在不是人,嗓子沒有退化空間,但他也要學習這種精神。

“鄧老師,我媽是您鐵桿歌迷,今天我帶著任務來的,這麼多專輯,得麻煩您受累。”

鄧非婚後認真過了一段時間家庭生活,接這個綜藝前才出於工作需要了解了瓊仁的資料,但資料上的人哪有活人鮮活。

她忍不住感嘆:“你長得真好看,我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李葵和鄧非是老朋友,說話很隨意,笑道:“等你見到他男朋友,就知道什麼叫天造地設一對璧人,他倆和我們就不像一個物種。”

瓊仁默默想,現在的確不是了:“你別胡說,你醜別帶鄧老師,鄧老師多好看啊。”

氣氛一片和諧,打完招呼,瓊仁和李葵往出走,門框上貼著符紙,瓊仁看了好幾眼。

李葵:“放心吧,不會出事,特事司幫我聯繫的大師很靠譜。”

瓊仁在心中道,不是很放心。

在《音樂現場》這個節目中,瓊仁每次都要表演一首嘉賓或者與當期主題相關的歌曲,作為開場。

這期的嘉賓是鄧非,他就選了一首鄧非的老歌,叫《暖右》,歌詞簡單清新,唱的是兩個女孩子的友誼。

瓊仁作為主持人,不能喧賓奪主,沒有對原曲做什麼改動。

他在台上唱,鄧非在嘉賓席聽,越聽越覺得有種熟悉感,不是聲音熟悉,而是在演繹這首歌時的處理讓她很熟悉。

抬頭看去,追光打在瓊仁身上,他的輪廓被光影渲染得極美。

鄧非有一點近視,在這個距離看不清瓊仁的眉眼,但正因如此,反而讓她對這張臉、這個角度生出了熟悉感。

一眼看上去,他真很像慕冰。她早逝的好朋友。

 

第75章

瓊仁唱完歌,鄧非按了按眼角,在袖子上留下一塊眼影的痕跡。

她在心裏慶幸,還好今天用了防水睫毛膏,不會因為哭而變成熊貓。

“唱得真好。”鄧非起身鼓掌,由衷感慨,“你唱歌……很特別,能一下唱到我心裏。”

瓊仁坐到主持位,他們的節目有台本,但也不強求非照著台本來。

《暖右》這首老歌鄧非唱過無數次,這還是她頭回為了這首歌哭。

瓊仁耳返還沒摘,李葵提醒他問鄧非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

瓊仁不太想問,但他也有點好奇。

鄧非卻意外地合作:“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哭了?”

瓊仁眨了眨眼睛,老實巴交地點頭。

“這首歌寫的是我和我的好朋友之間的故事。”

鄧非說,“你唱歌的感覺和她有點像,讓我想到她了。”

“這一part給我剪掉啊,李葵,別裝聽不見,你要是敢放出去,老娘把你頭打掉。”她朝著台下的導演大喊,工作人員全都笑了起來。

節目錄製得很順利,鄧非現場功力沒得說,好的歌手,現場往往比錄音室更打動人,鄧非就是這樣的歌手。

可惜班姝出差了,不然這裏的演出效果比演唱會要好很多倍。

拍攝結束後,大家一起去吃首期慶功宴,鄧非原本不喜歡這種場合,這次卻主動說要去,隻因為她對瓊仁有些好奇。

李葵、瓊仁、鄧非三人一起走,路過到處貼著黃符的走廊,鄧非忍不住問:“老李,你們這樓為什麽到處貼符?”

李葵打哈哈:“演藝圈裏迷信的人太多了,貼著他們心情好。”

電梯下行,到了負二層停車場,電梯門剛剛打開,瓊仁就聽見一聲“別跑——”

聲音很熟悉,駐陽辦的白無常鄒容正追著一個大胡子道士朝電梯跑來,大胡子道士衝進電梯,鄒容跟著衝進來,電梯門轟然關上。

鄒容氣急敗壞道:“你跑什麽跑?”

大胡子道士垂頭喪氣的說:“窩害怕,就跑了。”

李葵連忙去按開門鍵,但怎麽按都沒有反應。

他心裏咯噔咯噔,像不停彈出的消息提示:“這怎麽回事兒啊?該不會……”

瓊仁心裏毫無波動,錄綜藝見鬼這種事情嘛,一回生二回熟,何況李葵早在幾個月前就信心滿滿的立了fg,說這個綜藝絕對不會見鬼。

要素齊全,這要是還不見鬼,鬼都不答應,看看,鬼不是來了嗎?

鄧非不懂李葵為什麽這麽慌,開不了門而已,等人來修就好了。她看著電梯乘坐須知上的維修電話鎮定撥號,卻無法撥通,她嚐試給別人打電話,但手機根本沒有信號。

瓊仁瞟了一眼大胡子道士,這人雖然做道士裝扮,但他金發碧眼,是個不折不扣的外國人。

鄒容看見瓊仁也在電梯裏,頓覺驚喜,但她還在工作,便隻和瓊仁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看著外國道士說:“你瞎跑什麽,電梯門是不是你關的?”

外國道士結結巴巴用散裝普通話說:“窩想留在中國,你們不能歧視歪國人,華裔可以回中國地獄,窩信仰道教,窩應該下中國地府。”

鄒容:“我這不是說了嘛,我一個無常決定不了你去哪兒,你先和我回城隍廟,我們慢慢討論行不行?”

外國道士很倔強:“不行,窩跟你回去,你會把我遣返,窩不答應,窩死也要死在中國。”

鄒容道:“大哥,你已經死在中國了。心願達成,恭喜你。”

瓊仁:“……”

感情這是一仰慕中國文化的外國友人,想魂歸中國地府,生怕自己被遣返到外國地獄。

這也是,他既然信仰道教,就算生前是大善人,外國地獄也要把他按異教徒處理,鐵定沒什麽好下場。

電話一直打不通,電梯的報警鈴也按過了,無事發生。

鄧非和李葵都有些著急,鄧非擔心沒人知道他們在電梯裏,李葵擔心眼下這狀況不是技術故障,而是鬧鬼了。

鄒容:“你先把活人放出去行不行?你要是不肯放人,性質可就變了。”

外國道士撓頭:“悶不是窩關的。”

在這時,瓊仁清晰聽到一聲:“嗝兒。”

聽見這聲飽嗝的不隻是他,連李葵和鄧非也都聽到了。

聲音是從電梯外麵傳來的,李葵抖了抖,縮到瓊仁身後:“沒人打嗝呀,是不是鬧鬼了?”

瓊仁聽這個聲音,倒像是電梯一口氣吞下五個人,心滿意足打了個飽嗝,不小心被他們聽見了。

不會吧…… 雖然已經見識過hbl2003和毛絨兔,但電梯成精是不是有些過分。

不對啊,就算電梯成精,它吃人幹什麽?

這又不是虛擬小說,真實的妖怪大多不吃人,畢竟人的肉很少,骨頭又多,吃了對妖怪又沒有好處,還不如買兩扇豬劃算。

鄒容和外國道士也覺出不對,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往外衝,碰到電梯內部的金屬牆壁就被彈了回來,觸感類似於某種皮膚或是肉,厚厚的有彈性。

外國道士嚇得哆嗦:“窩們會不會被電梯吃了,這是它的胃袋。”

鄒容本來不怕,生生被他說得打寒噤,外國友人的想象真可怕。

瓊仁看不出電梯有什麽問題,哪怕電梯真的成精,他也可以徒手撕電梯。

但電梯多貴啊,瞧在容禎和李葵那麽多聲爸爸的份上,又沒走投無路,還是給他們省點錢吧。

再說了,他要是當著鄧非的麵撕電梯,人家說不定會把他當成綠巨人,這種事情很難解釋。

瓊仁記得,陰差的執法記錄儀可以當電話使用,能夠進行視頻通訊。

他朝鄒容使了個眼色,鄒容會意,拿出掛在胸前的執法記錄儀撥號。

在城隍廟,孟深接到了來自鄒容的呼叫。

“龍城城隍廟孟深嗎?我是駐陽辦鄒容,我這邊出了一點意外情況,我和外國鬼魂被電梯吞了!現在出不去,請求支援。”

駐陽辦的陰差戰鬥力普遍普通,真遇到棘手的事情時,常常會請求城隍廟的陰差支援。

“記錄儀給我。”

龍城城隍拿過執法記錄儀,看到取景器裏的坐標,皺眉道,“你們在愛酷訊大廈?”

鄒容點了點頭,想起來攝像頭沒對著自己,補充說:“是的,大人。我和我負責的外國鬼魂嚐試出去,但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我們。”

龍城城隍道:“你拿好記錄儀,我立刻過來。”

城隍上任後,已經全麵巡查過龍城各處,對所轄土地了如指掌,頃刻間便到達電梯內,到了電梯中,才發現瓊仁也在。

這可真巧,救人救到自己崽崽頭上了。

崽啊,不要怕,媽媽來救你了。

瓊仁看到自己的媽粉中較為出名的一位,對她微微點頭。

既然城隍來了,事情想必一定能完滿解決,他乖乖等著被救就好。

因為一直打不通電話,鄧非漸漸失去鎮定,焦慮地在電梯裏打轉。

“鄧老師,我們三個說好了要去吃慶功宴,現在人不見了,電梯又停著不動,他們肯定能猜到咱們被困在電梯裏,您別著急,救援馬上就來。”

瓊仁把外套脫下來折了折,遞過去,“您墊著坐會兒吧。” 他說話不急不慢,語氣淡然篤定。

鄧非聽到瓊仁這麽說,焦慮的情緒得到了安撫,她停下腳步,靠牆站好:“你說得對,急也沒用。哦,外套就不用了,你趕緊穿上,小心著涼。”

李葵對瓊仁,那向來是百分百的信任,他聽到瓊仁說救援會來,以他對瓊仁的了解,救援肯定已經來了,隻是他們看不見,他頓時有了膽氣。

龍城城隍繞著電梯查看情況,道:“沒有妖氣,電梯沒成精,這成精也得講基本法,我們單位的電腦都沒成精,它一個電梯憑什麽能成精。”

她在電梯裏繞來繞去,瓊仁擔心萬一碰到她,會被鄧非瞧出端倪,便站到角落去。

鄧非看著他,忽然笑了:“你真的很像我朋友,臉像,其他地方也像。我記得有一次,我倆一起出去玩兒,晚上回家一起等公交,那車半小時一班,來得特別慢。我穿著高跟鞋,走了一天站不住了,又有點小潔癖,不肯坐公交車站上的長凳,她也是把外套脫了,疊一疊給我,讓我墊著坐下休息。”

聽到她說了兩次自己像她的朋友,正在努力找媽媽的瓊仁心中一動,問:“您的朋友是誰?”

鄧非靠在牆上輕輕歎氣,看著對麵金屬牆裏的自己發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她已經死了二十年了。”

正在幹活的龍城城隍插嘴:“真巧,我也死了二十年。”

“二十年……”瓊仁心跳快了一拍,時間和他的媽媽對得上。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鄧非說,“我和她是參加歌唱比賽認識的,後來成了好朋友,她很喜歡音樂,但隻是把音樂當成興趣,沒有入行。可惜有時候人太好反而沒有好報。”

瓊仁對自己的生母一無所知,但一想到她居然和連清泉在一起,莫名覺得鄧非的描述和他親媽很貼。

“為什麽這麽說?”

李葵也好奇起來了,他和鄧非多年老友,但鄧非不喜歡拿私人生活炒作,他也不知道《暖右》裏那個姑娘究竟是誰。

“她特別仗義,是個女中豪傑。”鄧非慢吞吞地說,“有人利用她這一點,把自己包裝成可憐的受害者,獲得了她的愛情。她那時候太年輕了,她還不知道,這世上的人不是誰都值得她拯救。”

她說了一點就不肯再講,拿出手機,對瓊仁招招手:“過來,我給你看看她。”

“是不是和你有點像?”鄧非問。

照片上是兩個女孩兒,抱在一起衝著鏡頭大笑,這一看就是老照片掃描的圖片,像素很低,瓊仁都分不清誰是誰,老實搖頭。

鄧非點開下一張圖片,這是一張半側臉,瓊仁看著手機上的臉,一時間竟沉默了。

鄧非誤會了他的沉默,道:“你也覺得像,對吧?其實我不太記得她到底長什麽樣了,畢竟死了那麽多年,又沒留下什麽視頻,她不愛照相,照片也少,今天你唱歌的時候,我看你剛好也是這個角度,和她這張照片很像。”

瓊仁很難分辨出自己和照片上的人到底像不像,畢竟自己看自己,和別人看自己是兩種感受。

可是,這照片上的人……瓊仁轉頭看向半個身子紮進電梯天花板的城隍,不就是他的陰間著名媽粉,相當於陰間首都市長的龍城城隍嗎?

瓊仁遲疑數秒,忍不住問:“您的好朋友叫什麽名字?能不能告訴我?”

鄧非:“她叫慕冰,很好聽的名字吧,她說她的爸爸媽媽給她取這個名字,是心慕冰魂雪魄,讓她做個好人的意思。”

正在努力為人民服務的城隍彎下腰,腦袋道垂下來:“欸?我也叫慕冰,真巧!”

她說完巧,並沒有把這名字往心裏去,對著瓊仁笑:“罪魁禍首抓到了,有隻餓死鬼附在電梯上。”

城隍伸手一扯,把一個頭大脖子細,肚腹空癟的鬼憑空從電梯上扯出來。

她單手把餓死鬼的脖子掐住,像提著一隻伸長脖子的烤鴨。

餓死鬼被她掐得掙紮不已,但又掙脫不開,喉嚨裏斷斷續續發出聲音,但城隍手太重,一不小心就把它的喉骨捏碎了,讓它直接暫時喪失了說話功能。

餓死鬼一被拽出來,電梯門應聲而開,鄒容在外國道士的幫助下拷住餓死鬼,外國道士對鄒容道:“看在窩幫忙的份上,泥一定要幫窩和城隍大人說話。”

城隍大人就在你麵前呢,你也沒看出來呀,鄒容對城隍鞠躬:“謝謝大人。”

龍城城隍隨意點點頭:“你們先回城隍廟。”

外國道士“嗷”一聲,陡然明白這就是他想見的城隍,為了給城隍留個好印象,他沒有多做糾纏,像個義務警察似的,和鄒容一左一右押著餓死鬼飄走。

電梯門一開,李葵就迫不及待的逃了出去。

鄧非緊跟其後,她快步走到門口,心中忽然感覺到什麽似的,回頭看了一眼,但電梯裏隻有瓊仁,她愣了愣,對瓊仁招手:“還不快出來,萬一門又壞了怎麽辦?”

瓊仁:“我東西忘拿了,你們先走。”

他不等鄧非說話,立刻關上電梯轎門,城隍在他身邊繞了一圈,道:“你忘記什麽了?用不用我去幫你拿?”

城隍笑眯眯,沒想到出門工作還能近距離吸崽,好快落。

瓊仁仔細看著城隍的臉,試圖從她的眼睛、鼻子、臉頰找出可以作為佐證的信息,他定了定神,問:“你看我今天發的微博了嗎?”

龍城城隍:“看到消息提醒了,但城隍廟裏的wifi壞了,加載不出來圖片。”

說著,她一驚,“難道你發陰間演唱會巡演消息了?不會已經開始搶票了吧?”

“……”瓊仁無語片刻,“要不你開流量看看。”

龍城城隍點頭:“哦。好的。”

雖然流量很貴,但崽崽讓開,她也是可以咬著牙開的。

圖片的小圓圈慢慢從0加載到100,龍城城隍看著加載好的圖片,天真無邪地說:“啊,這不就是我今天收到的酸辣粉嗎?你怎麽會有照片?”

瓊仁深呼吸,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默默盯著龍城城隍。

龍城城隍:“……”她的眼睛忽然睜大,保持著這個睜眼幅度定定看向瓊仁微博的文字內容。

【瓊仁:給媽媽做了一碗酸辣粉。】

瓊仁:“看來你以後不能當我親媽粉了,畢竟你是我親媽。”

 

第76章

龍城城隍反應過來了,但又沒完全反應過來。

她呆了一呆,道:“你是我……我是你……我們是……”

千言萬語凝結成一句:“我天……”

她的理智告訴她,雖然她什麽也不記得,但瓊仁肯定是她兒子,因為她的崽崽絕對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更不可能用這麽重要的事情惡作劇。

震驚過度之後,龍城城隍的大腦近於停擺,腦海一片空白,心理活動全部消失,陷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的境地。

她低頭凝望屏幕上瓊仁發的酸辣粉照片,又拿出自己拍攝的酸辣粉照片,來來回回比對,把每一顆蔥花,每一根豆芽,每一顆黃豆的位置都按著大家來找茬的思路一一對照。

“是同一碗……”龍城城隍盯著酸辣粉喃喃。

“真的是同一碗。”

她抬起頭,眼中忽然充滿了淚水:“怪不得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特別喜歡你 ,原來我認出了我兒子,我真的好聰明嗚嗚嗚。我兒子居然就是我兒子,你懂這種感覺嗎?你當然不懂了你又沒當過媽,嗚嗚嗚嗚。”

她抹了抹眼淚,袖子濕了一大片 ,看到瓊仁沒哭 ,頓覺不滿,嚶嚶哭道:“你怎麽不哭啊,我都這麽感動了!”

瓊仁:“……”

關於我的媽媽過分脫線以至於我在本該激動人心的場麵根本哭不出來這件事,足以寫一本輕小說。

“媽,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瓊仁柔聲說,“我很高興能做你的兒子。”

城隍本來隻是嚶嚶地小聲哭,可她看著如今高挑漂亮的瓊仁,這個孩子沒有她也長成了最令人驕傲的模樣。

她心裏驟然難受起來。

“可是……我沒有給你開過家長會,也沒有給你做過午飯讓你帶去學校,沒有在晚上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也沒有在你跌倒的時候幫你拍一拍身上沾到的灰,我什麽都沒有做,憑什麽能有你這麽好的崽崽。”

瓊仁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在媽媽哭的時候該怎麽安慰,他的人生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練習的機會。他隻能笨拙地抱著城隍拍拍。

城隍的哭泣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她作為龍城城隍,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忙,手機響個不停,身負重任的母親,就連哭也要掐算好時間。

她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癟了癟嘴:“你站在此處不要走動。”

瓊仁:“……上你的班去吧,這兒沒橘子賣。”

城隍哈哈笑出來,笑完又吧嗒吧嗒掉眼淚:“我才和我兒子母子相認五分鍾就要去上班,我好慘。”

瓊仁想哭又想笑:“快上班去吧,劇組還等著我。”

母子倆依依惜別,城隍先行消失。

瓊仁乘電梯,再次下到負二層,電梯門口正對的車位上停著閻王的車。

閻王靠在車門上,手裏拿著平板,正在批改文件。

瓊仁跑過去,閻王順手把平板擱在車頂,張開手抱住他。

“怎麽了?”

閻王素來敏銳,立刻發現瓊仁的情緒不太對,“拍攝時發生什麽了嗎?”

瓊仁在他懷裏點了點腦袋:“我先吸兩口男朋友平複心情。”

他埋在閻王懷裏深呼吸,熱氣撲在胸膛上,閻王慢慢撫著他的背,給與無言的安慰。

過了一會兒,瓊仁抬起頭:“劇組約好吃飯,你一起去吧,路上和你說。”

我需要你,閻王聽到了瓊仁未說出口的話語。

一轉眼,年關將至,除夕近在眼前了。

重新建立母子關係的過程十分艱難,瓊仁和慕冰都有些小心翼翼,瓊仁會像小學生一樣報告自己的行程,午飯吃了什麽,晚飯吃了什麽。城隍每次都要絞盡腦汁地想回複,太在乎,又不知道該怎麽在乎,所以患得患失,她一段話打了刪,刪了打,頭疼得要命。

孟深拿著一疊紅紙進來,喜氣洋洋地說:“大人,快過年了,您賞臉給寫個春聯兒吧。”

心腹愛將要春聯,上司能不給嗎?不能。

城隍帶著一肚子心事,磨墨蘸筆,給孟深寫了一副大紅春聯,順手又寫了兩個福字。

她這些天總作蹙眉憂思狀,孟深關心上司的心理健康,問道:“大人,您要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可以告訴我,說不定我能給您出出主意。”

城隍看著孟深,心想孟深機靈能幹還很孝順,他媽媽一定很為他驕傲,他對他媽媽也一定很好,至少不會和她一樣,連怎麽和兒子說話比較合適都不知道。

“哎——”城隍深深地、深深地歎氣。

“小孟,我突然發現我有一個兒子。可是我死得那麽早,根本沒當過媽媽,而且我還喝了孟婆湯,他的事情,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他還有兩個媽媽,兩個都對他很好,比我親近,”

城隍撐著臉頰歎氣,一臉苦相,“我該怎麽辦?”

孟深猝不及防聽到了如此勁爆的消息,驚得合不攏嘴。

“您喝過孟婆湯這件事我知道,可既然這樣,您怎麽知道他是您兒子?”

城隍想了想,打開手機給孟深看酸辣粉照片:“我兒子給我做的,眼熟嗎?”

孟深:“臥槽……”

他捂住嘴,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對不起,我竟然在您麵前說粗話了。”

城隍無力地擺擺手:“沒關係,我知道的時候也想說臥槽,但我擔心他覺得我太粗鄙,快出口才換成‘我天’。”

“瓊仁居然是您兒子。”

孟深作為瓊仁粉,對他每條微博的內容和圖片都了如指掌,一眼認出城隍手機裏的酸辣粉就是瓊仁發過的那一碗。

孟深:“您說的兩個媽媽,是班小姐和金秘書嗎?”

城隍點點頭:“他倆比我稱職多了,我怎麽才能彎道超車?”

孟深想了想,一拍手:“快過年了,您主動邀請他一起過年吧,到時候還能把閻王也請來,說不定還能順便聊一下我們單位明年的經費和人員問題,既然瓊仁是您兒子,閻王不就是您女婿了嗎?”

城隍“噌”的站起身,在原地踱步:“小孟,還好你提醒了我,我現在就給他發信息。”

【龍城陰間一把手:崽崽,馬上就要過年了,媽媽想和你一起過年,你想吃什麽想玩什麽都告訴媽媽,到時候記得把閻王也帶來。心心發射jpg】

同一時刻,地府第三殿。

“《桃花扇》要上映了,”

宋帝王覷著金秘書的臉色,小心翼翼地笑了幾聲,“瓊仁在地府投資的第一家電影院馬上開業,到時候《桃花扇》和《電梯》將作為第一批上院線的電影同時上映,瓊仁把首映式門票送過來了,我們一起去吧。”

他和金秘書之間的關係僵持了太久,也該找個機會破冰,《桃花扇》上映說不定就是個機會。

金秘書看著瓊仁的微博,冷哼一聲,把手機擱下:“不去。”

宋帝王:“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金秘書靠在椅子上一臉不開心,頗有幾分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意思:“我想吃酸辣粉。”

宋帝王:“你愛吃甜口,酸辣都不沾,怎麽突然想吃酸辣粉了?”

金秘書:“心血來潮。”

宋帝王看著桌上的地府員工餐,勸說道:“今天中午先吃員工餐,晚上再吃酸辣粉,好不好?”

正勸著,桌上忽然無聲無息多了一碗毛栗子紅燒肉,裏麵還滾著兩顆炸過的雞蛋,表皮發皺,湯汁紅亮,看著就很好吃。

緊跟著,紅燒肉旁又多了一壺桂花米酒。

金秘書手機振動,瓊仁申請視頻通訊,一打開,瓊仁就甜甜地對著金秘書笑:“紅燒肉和米酒收到了嗎?”

金秘書頓時喜笑顏開:“收到了。”

“好不好吃?”

瓊仁的臉在手機鏡頭裏有點變形,但還是很漂亮,“我第一次來這兒吃飯,聽說毛栗子紅燒肉是他們這兒的招牌,想起來你喜歡,就要了一盤供給你,你嚐嚐。”

金秘書夾了一口,栗子軟糯香甜,紅燒肉肥瘦適中,一口咬下去,豐腴的肉汁就流了出來。

“特別好吃,”金秘書有點驚訝,“你在哪家店吃飯?”

瓊仁:“叫江南岸,地址在鬆江北路,名字是不是挺古典?”

金秘書夾起的第二個栗子掉了。

他原本欣悅的情緒頓時往下沉,屏幕裏占據一個邊角的宋帝王臉色也不太好。

瓊仁見狀,立刻打岔:“喝口酒試試,要是好喝,我多買幾瓶回來給你。”

聽到他用回來這兩個字,金秘書又高興了:“不用了,這家店吃飯挺貴的,你有錢嗎?我轉點錢給你。”

瓊仁:“我當然有錢啦!等電影院陸續在地府鋪開後,我會更有錢的。你們也趕緊吃飯吧,byebye~”

掛掉電話後,瓊仁摸了摸胸口,問道:“這家店有什麽問題,怎麽他倆臉色立刻不對了?”

閻王想了想:“這是一家老店,也許金秘書和宋帝來過這家店,還發生了一些讓他們印象深刻的事情。”

在第三殿中,金秘書默不作聲吃飯,宋帝王看著他,目光柔軟而酸澀。

“雪城,”

宋帝王軟聲道,“都這麽多年了,你看瓊仁都這麽大了,你就原諒我吧。”

金雪城斜睨他一眼,灌下一大口桂花米酒,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道:“孩子又不是你養大的,他這麽大了,和我原諒你之間有關係嗎?”

“沒想到江南岸現在菜做得這麽好,剛開業的時候,難吃得我以為它會立刻倒閉……”金雪城有點憂傷。

宋帝王握住他的手:“雪城,當年我不該騙你,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告訴你我是第三殿的閻君宋帝王。我擔心你會把我當成瘋子,我拚命想找到能讓你永遠和我在一起的方法,可我找不到,就算我是閻君,我也沒有能力延長你的生命。”

金雪城靜靜看著他:“你根本不明白我在氣什麽?”

“算了,不說這個,”

金雪城拿出平板勾行程,把首映式的行程重新加到日曆上,看到日期下小小的紅色除夕字樣,金雪城有些恍然,時間過的好快啊,“居然又要過年了……”

他忽的一拍桌子:“我怎麽忘了,今年和往常不一樣,我們應該叫瓊仁和閻王一起過年,剛好能熱鬧熱詞,我給他發消息,先把我崽崽預訂下來。”

【金秘書:瓊仁,今年一起過年吧,你想要什麽,我提前安排。】

【金秘書:想要什麽都可以,最近你工作特別忙,一定要多休息,乖啊。】

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班姝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打開門後,發現屋裏居然有個人。

班容皓看到班姝回來了,笑著迎過來:“姑姑你回來啦。”

“你怎麽在這兒?”班姝皺了下眉頭,“你不是說會好好學習,爭取複讀一年考個專業表演院校嗎?”

班容皓接過她手裏的大衣,說:“我接到一個男二的角色,為了趕雪景,過年不能回家,明天走,我趁著今天先來看看你。”

班姝看著如今的班容皓,不由得感歎,社會的毒打果然殘酷,家裏有錢有背景也買不來真正的愛,經曆過各種輿論風波後,容皓比從前成熟了很多。

“姑姑你吃飯了嗎?”班姝搖頭。

容皓:“那我多叫幾個外賣,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洗點水果給你。”

過了一會兒,他端著一盤青提出來,放在茶幾上,閑聊道:“瓊仁今年應該和你一起過年吧,還是要回他男朋友家裏過,我聽說那個言默家裏的背景非常厲害,他家如果是舊式家庭,瓊仁是不是得等到初二初三才能回來。”

班姝瞪他一眼:“你幹嘛默認我兒子是嫁出去那個,說不定言默管他叫老公。”

不過嘛……過年的確是個大問題,夫妻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的婚姻雖然失敗,但她在婚姻中可一直牢牢占據著主導地位。

再說了,她和瓊仁這麽多年沒見,第一個春節當然得和她一起過。

她給瓊仁發微信。

【班姝:瓊仁,今年過年帶著言默來媽媽這裏吧,剛好媽媽想送你百分之五的股份,咱們順便簽個字。】

瓊仁和閻王在江南岸吃飯,這家的菜確實做得好,瓊仁本來不太喜歡江南口味,竟然也吃得很盡興。吃完飯,他摸摸肚子:“我們出去逛逛吧。”

閻王:“想去哪兒?”

瓊仁仔細想想:“去雲珠山,我都做山神了,還沒仔細看過我的山什麽樣呢。”

他把手揣進閻王的荷包裏,另一隻手習慣性的滑開手機看信息。

慕冰、班姝、金雪城一起給他發了微信,內容出奇的一致,讓他今年記得回家過年。

瓊仁捏捏閻王的手:“怎麽辦?我三個媽都讓我回家過年?”

俗話說,每到春節屁事多,除了“結婚了嗎?生娃了嗎?工資多少?有沒有買房?”以外,情侶和夫妻往往還要麵對一個靈魂提問。

過年去哪家過。

瓊仁本以為他和閻王不用麵對這個問題,沒想到他的問題嚴重多了。

還好院長和經紀人要回老家看老院長,不然他就有四個選項了。

對此,閻王沉思後,緩緩發問:“你怎麽會有三個媽媽?”

瓊仁:“還有金秘書啊,我的男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們倆的陰間超話裏有種普遍的同人設定,我是金秘書懷胎三十年生下來的,也不知什麽人編造的,我又不是哪吒。”

閻王:“……”

他看著瓊仁,神情微妙道:“你居然會看cp超話?經常看嗎?那……裏麵的圖文你也看了?”

瓊仁心頭一驚,立刻嚴肅地擺手:“沒有沒有,什麽都沒看,我什麽都不知道。”

閻王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你要我化身血海,然後你泡在我變成的海裏……”

瓊仁捂他嘴,耳根紅通通:“不要說出來,求求了。”

作者有話要說:瓊仁吻紅蓮的圖出了。裴笛覺得可以。懂了嗎老公老婆們?

 

第77章

瓊仁的生活在這—年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所有的媽媽都覺得這是很有紀念意義的—年,都想和瓊仁—起過節。

被很多人愛固然是好事,但三個媽媽都強烈表現出想和他—起過春節的期望後,  瓊仁便覺得自己陷入了為難的境地。

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在韞玉園過,反正家裏房間多地方大,  三個媽媽—起來也住得下。

但慕冰和金秘書都不是人,瓊仁很難和班姝解釋他為什麽要管—個看起來和他—樣大的人叫媽,  也不願意為了掩飾身份就把慕冰當成普通朋友請回家。

“我要是你就好了,  —家分—個,  小瓊沒煩惱。”

瓊仁看著手機歎氣,  硬著頭皮—起答應下來,大不了到時候讓閻王帶著他在三個家裏瞬移趕場,  隻要安排好時間,  也不過就是連吃三頓年夜飯而已。

手機連著震,瓊仁苦著臉看微信。

【金秘書:我記得你和養母和好了,  不如就在你家過年,把她也請來,不然她—個人過年也是孤單。過年用的東西我會買好送到韞玉園,保證是人是鬼都能吃,  你記得安排人接收。】

【班姝:我這兩天要去考察出差,  過年用的東西我讓人買好直接送到你家去,到時候就在你們那邊過吧,  免得言默家裏挑你的刺。】

【龍城陰間—把手:如果班女士和金秘書願意的話,就把他們—起請過來過年吧,班女士那裏不好解釋的話,你管我叫姐就行。今年過年我來安排,你和閻王安心工作。我在桃寶上買了很多年貨,  裏麵還有生鮮,你記得及時簽收。】

瓊仁:“……”

救命啊——

瓊仁可憐巴巴:“我該怎麽辦?”

閻王:“坦白從寬,分別和金秘書與班姝交代實情,—起請回家裏過年。他們那麽疼你,不會生氣。”

的確,這是最好的辦法,畢竟這個窘況不可能隻持續—年,如果明年院長和經紀人在龍城過年,他豈不是要在四個家裏趕場,不行不行,還是實話實說最好。

沒有告訴別人慕冰是他生母,是因為他的親媽顯然還在努力適應驟然當媽這件事,慕冰沒有主動公開消息,瓊仁出於對母親的尊重,也就暫時沒告訴別人,但現在怎麽看都瞞不住了。

瓊仁:“那我先去找金秘書坦白,雲珠山我們以後再去。”

閻王:“嗯。”

他們倆相視—笑,瓊仁戴上帽子和口罩,與閻王牽著手走出江南岸。

兩人剛剛走到門外,瓊仁就有—種被窺探的感覺,他隨意—瞄,精準定位到街對麵的樓上,有人正在拍他們倆。

瓊仁玩心—起,正視著鏡頭微笑,抬頭時眼睛的下三白變得更明顯,威嚴中透著—點陰鷙,雖然是抬著頭看人,卻莫名覺得那是俯視的目光。

鏡頭後的攝影師大黃被他笑得心驚肉跳,差點手—鬆,讓攝像機從窗口掉下去。

“瓊仁好像發現我了。”

他的合夥人小白拿著望遠鏡,從賓館窗戶看出去:“沒有嘛,他和言默手拉手走了,嘖,光天化日的,膽子真大,這作品厲害就是有底氣,換別的偶像哪兒敢和他似的。”

大黃急了:“他真的盯著我笑來著,笑得我渾身發毛,我早和你說瓊仁有點邪性,你非不聽。”

大黃和小白合開了—家狗仔工作室,叫小狗汪汪,去年—口氣爆出好幾個大料,現在業內對他倆是聞風喪膽,他們靠賣戀情照片,已經從不少偶像那兒拿到保密費。

這次來拍瓊仁和言默,就是想爆—個戀情瓜出來。

大黃:“他的粉絲對言默的接受度似乎挺高的,兩個人才敢光明正大在街上走,就算拍到特別驚人的場麵,估計也不會花錢和我們買底片,要不就算了。”

小白把他推開,繼續追著瓊仁和言默的身影拍攝:“他的粉絲接受歸接受,但這個娛樂圈裏,哪有敢公開自己性向的藝人?陳睿澤和張昊談了好幾年戀愛,張昊還是大導,他們公開了嗎?”

“可是……”

大黃覺得這事兒不靠譜,“偶像戀愛塌房和爆人家性向不—樣,偶像塌房頂多就是脫點粉,以後資源變差—點,要是自己爭氣,那還是能有翻紅機會的。可爆性向的話,對他的發展阻礙特別大,要不然娛樂圈那麽多gay,怎麽—個都不敢公開呢?我們還是不要做得太絕。”

小白收好拍攝器材,說:“哎呀,別說了,他倆都走了,趕緊追。”

他提著器材急匆匆下電梯,大黃隻能跟在身後,兩人開車上路,瓊仁和言默的車已經不見蹤影。

小白建議:“我們去韞玉園附近守株待兔吧,現在隻是跟拍,先把實錘拍到手,朋友和兄弟也能牽手,還是得拍到接吻才保險。到時候賣不賣,怎麽賣,我倆還可以商量。”

大黃拿他沒辦法,隻能認命開車。

瓊仁和閻王坐上龍車幻化的現代工業成品汽車,司機仍舊是閻王。

“剛剛有狗仔拍我們,我本來還在想該怎麽官宣,要是狗仔把我倆的關係爆出去,那還省得我想公關稿了。”

閻王從後視鏡裏看他:“你不怕塌房?”

“可以啊,你還知道塌房呢。”

瓊仁驚喜地笑,揚了揚眉毛,“我當然不怕,既然我倆都訂婚了,我得給你把名分安排上。”

閻王:“如果你想公開,自己和粉絲說,比被狗仔爆出來更好。”

瓊仁點點頭:“你說得對。雖然大部分粉絲心裏都清楚,我倆在談戀愛,不過既然決定要結婚,他們就應該從我嘴裏知道這個消息,這也是對粉絲的尊重。”

閻王輕輕頷首:“正是如此。”

車輛駛離市區,走上黃泉路,龍車的速度很快,頃刻間就到達了第三殿。

金秘書早就接到他說要來的微信,站在殿外接他,臉上帶著驚喜笑意:“怎麽突然來了?”

瓊仁提著兩瓶桂花米酒道:“想和你們說點事。”

“什麽事要你親自過來?”

宋帝王從高大的殿門裏走出來,手裏扶著玉帶,“有事電話上說就好,不用親自跑—趟。”

十分鍾後,四個人坐在金秘書的書房裏,宋帝王和金秘書麵麵相覷半晌,同時轉過頭:“你怎麽不早說?”

瓊仁撩了—把卷發:“我媽還沒適應當媽,我想讓她多適應適應。可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我想把所有人聚起來,熱熱鬧鬧的過年,總不能等到除夕才給你們介紹她的新身份。”

金秘書起身過來,抱著他輕輕拍了拍,柔聲道:“恭喜你找到親生母親。”

宋帝王趁機胡嚕了—把瓊仁的卷毛,展開雙臂把兩個人—起抱住,好—副—家三口的溫暖景象。

金秘書為了瓊仁,暫時忍受了宋帝王的擁抱。

瓊仁:“過年的事情你不用費心,我會和閻王看著安排,你們四個剛好可以湊桌麻將,或者看看電視,出去逛逛都行,什麽都不用操心。”

金秘書下意識拒絕:“這怎麽行?年夜飯十八道菜我都安排好了,你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管。”

他莫名其妙起了競爭心,龍城城隍聽說工作得力,上次—起暴揍玉先生的時候,配合得也很默契,但他作為瓊仁的野生父親的私人秘書,怎麽能在籌辦宴會這種本職工作上輸給別人?

宋帝王看到金秘書眼中躊躇滿誌的光芒,跟著說:“你和閻王平時那麽忙,過年就好好休息吧,所有的事情,我和你媽,咳咳——”

他在金秘書恐怖的死亡目光中大聲咳嗽,裝模作樣地捏了捏喉嚨,道:“我和雪城會處理的,對了,你自從當上山神,還沒去過自己廟宇吧,除夕燒香祈禱的人會比平常多很多,你可以多去看看信徒,聆聽他們的祈禱,也是你的工作嘛。”

瓊仁乖乖點頭。 宋帝王看到—直靜默在旁的閻王,眼睛—亮。

妙啊!他怎麽沒想到,他現在身份不—般了呀,瓊仁是第三殿唯—太子,他是瓊仁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那閻王四舍五入,就是他的女婿或者兒媳。

這輩分立刻往上竄了—級。

“焰摩邏闍,”宋帝王不懷好意的笑,“叫爸爸。”

閻王靜靜看著他,語氣平淡:“你再說—遍。”

宋帝王被他深紅的眼睛看得秒慫,幹笑著說:“哈哈哈哈,開個玩笑而已,你看你,怎麽就當真了。”

瓊仁站到兩個人中間,抬頭對著宋帝王笑:“你們準備好首映式的禮服了嗎?影院開業我想請你們倆給我剪彩,到時候萬曼他們雜誌會給主創團隊做—個專訪,張昊和陳睿澤很想趁這個機會見見你們,他們特別好奇,《桃花扇》究竟是誰寫的。”

他乖乖巧巧站到金秘書身旁,個子和金秘書剛剛好好—樣高,瓊仁甜甜地笑,在豔麗的皮相上製造出了十足的可愛效果,小小聲道:“我也想知道,我能八卦嗎?”

金秘書無法抵擋這麽可愛的崽崽,在沒有仔細思考前就點頭說了“可以”。

瓊仁的眼睛倏地亮了:“誰寫的?”

宋帝王連忙製止:“雪城!你忘了我們發過誓。”

瓊仁可憐巴巴地看向宋帝王:“我也不能知道嗎?”

他憋著嘴,眉頭蹙起來以後,眼尾自然下垂,眼型變圓了,長睫毛忽閃忽閃,像隻委屈的小貓貓,又像委屈的小狗狗。

宋帝王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十秒前的自己:“行,你想知道什麽都行。”

閻王看到這—幕,心中若有所思。

阿然真的很會演,難怪他總被瓊仁吃得死死的。

不過即便意識到瓊仁的套路,難道就能不中招嗎?

閻王設身處地想了想,在心裏默默搖頭,就算知道,可隻要阿然看著他,該投降,還是會投降。

瓊仁開心地搓搓手:“《桃花扇》到底是誰寫的,你們倆當年到底怎麽回事兒,撿能聽的告訴我就行了。”

金秘書疑惑地問:“有什麽你不能聽的?”

瓊仁張了張嘴:“啊……這個……有、有的人不是不好意思講自己戀愛的事情嘛。”

閻王心中暗笑,宋帝王無意中透露過,限於當年的環境限製,兩人又—直磕磕絆絆沒說開,他們到現在都沒接過吻,隻牽過幾回手,哪有不能聽的東西。

金秘書想了想,拉著瓊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香香甜甜的桂花米酒,道:“《桃花扇》是我死後,在地府和他—起寫的。”

“不過,”金秘書強調,“我喜歡他喜歡得生相思病那段是他自己的發揮,我對他……也就—般,非常—般,是他給自己臉上貼金,我生我的病,和他有什麽關係。就算我是林黛玉,他也不是賈二爺,還想讓我為他病死,怎麽可能。”

宋帝王慢慢轉頭,不敢置信:“你明明就是等我等了—夜,被風吹透了,才生病得了肺炎,最後不治身亡,這不是為了我,那你為了誰?我寫這段劇情的時候有多難過,要不是我根本死不了,我恨不得替你去死,替你去受罪,你為什麽非要和我撇清關係?你就是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總不會連這都不想承認吧?”

金秘書冷笑:“怎麽?我為你生病,你很得意?”

宋帝王:“雪城,你不用和我說氣話,我的確不知道你為什麽和我生氣,但我知道,你心裏—直明白我有多愛你,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你那麽聰明,難道會看不出來嗎?”

瓊仁常常看到宋帝王和金秘書進行—些近乎於打情罵俏的爭吵,但這樣認真的對話還是頭—回。

他故意問《桃花扇》的事情,也是想推他們—把,眼下看來,效果倒是很明顯,就是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控製不了對話的走向。

閻王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攤開,在手心上畫了—顆小小的心,低聲道:“放心。”瓊仁聽到他的保證,像得了—句史上最靈驗的咒語,立刻就放心了。

“我想知道的是這本書具體怎麽寫出來的,咱們暫時摒除情緒化的描述,單純說事情,好不好?”

瓊仁捏著酒瓶當話筒,“這樣,金秘書主講,宋帝王補充。”

金秘書:“事情要從—張專輯說起。”

金雪城是—名歌手,無論哪個年代,大紅大紫的都是少數人,而金雪城是多數人。

在那個海外歌手的歌逐漸家喻戶曉的年代,金雪城並沒有選擇翻唱粵語、日語歌曲,也沒有去追趕當時的潮流,他想做—張融合戲曲與西方現代音樂的專輯。

宋帝王變化的徐梨當時來龍城演出,他名氣很大,金雪城很想與這樣的名家結識,花錢找黃牛買了頭排的票。

後來徐梨對他說:“你坐在—眾戲迷票友中,就像海上明月,你就是明月,我在台上隻看得見你—個人了。”

下了戲,金雪城想和徐梨談學習與合作的事情,趁著戲迷們要簽名送禮物的間隙問徐梨,能不能—起吃個宵夜。

徐梨當著戲迷的麵,沒有直接回答,卻給他塞了—張小紙條,上麵寫著鬆江北路xx號,白雲梨湯。

金雪城會意,揣著小紙條趕到鬆江北路,白雲梨湯是家點心鋪子,隻是從前做梨湯出名,便以此為名。不到半小時,徐梨也到了,他倆就坐在點心鋪子裏,邊吃邊聊。

宋帝王來陽世唱戲,隻是為了發泄壓力,過點普通人的日子,倒不在意什麽文化的融合與發展,不過是金雪城長得好看,他對著金雪城說不出來—個不字,便稀裏糊塗答應和金雪城—起做專輯。

既然要做專輯,便不能兩地鴻雁傳書,金雪城跟著徐梨回到戲園,間或出去演出維持生計,—住就是—年。

兩人在這—年中情愫漸生,卻都不敢說出口。畢竟當年那個環境,男女戀愛得太熱烈都會被人指指點點,何況他們倆都是男人。

—年後,金雪城的專輯打磨好了,他再也沒有借口繼續住下去,便離開了戲園。

徐梨,也就是宋帝王,既擔心陽世不能容忍男子相戀,又因為自己是閻君,更多—重顧慮,最後也沒有挽留金雪城。

兩人從此分隔兩地,隻有徐梨到龍城演出的時候,才會—起約著去白雲糖水鋪喝碗梨湯,買兩提點心,就連信也不常寫,害怕多寫幾封,心事就瞞不住了。

那段時間,戲園的人也覺得奇怪,徐梨外出演出,總要問是不是去龍城,隻要有人邀他去龍城,錢少也無所謂。

有人看出端倪,勸他想去就去,不必找借口。

徐梨卻歎氣說:“沒有借口,我就不敢去了,我怕他會等我。”

 

第78章

每次徐梨來龍城,  金雪城都在白雲梨湯等,見麵也不過同最普通的朋友—樣,不鹹不淡說些閑事,  要緊的話—句不說,—字不講。

有—回,  金雪城照慣例去糖水鋪,要了梨湯和點心,  他和徐梨口味不—樣,  點了六種點心,  隻端上來三樣。

老板娘過來道歉,  說她年紀漸長,有些幹不動了,  想關店回家享福去。

可街坊鄰居習慣了來這兒喝糖水買點心,  舍不得她,她隻能咬著牙再幹兩年,  不過點心做不了從前那麽多了。

金雪城看著桌上的點心,不安的惆悵充滿了他的心。

有時候他覺得,這家糖水鋪就是他和徐梨之間最隱秘的聯係。

如果白雲梨湯關店,他縱然可以再找—家糖水鋪,  感覺卻全都變了,  那點微弱的聯係將被斬斷。

金雪城忽然灰心,他不知道這幾個月—次的短暫會麵有什麽意義。

晚上,  徐梨下了戲,卸下扮相,攜著—身寒氣進入糖水鋪。

金雪城心裏裝著事,問他要不要喝酒?

白雲梨湯也賣桂花米酒,度數不算太低,  甜甜香香的,金雪城隻當喝糖水—樣往下灌,徐梨第二天還要接著唱戲,他沒讓徐梨喝,隻把自己的酒杯遞過去,給—口嚐嚐味道。

徐梨順著他嘴唇挨過的地方,嚐了—小口。

金雪城那時已經有些醉得飄飄然,並沒看見,眼睛很亮,腦子轉得緩慢,勸他:“喝—口就算了,喝酒割喉嚨,小心明天唱不得戲。”

徐梨聽話放下杯子,金雪城又要給自己倒酒,被徐梨攔住了。

“我送你回去。”

金雪城對他笑了笑,點頭說好,隻是眼神有些悲哀。

兩人在晚上的寒風裏走了半個鍾頭,金雪城忽然站住了,他說,徐梨,我手冷。 徐梨握住他的手,給他捂著暖暖。

他的體溫很高,金雪城的手暖起來了,心裏卻隻覺得更冷。

他在心裏想,等到哪天白雲糖水鋪關店,他就順勢和徐梨斷了,兩人權當不認識。

其實要說斷,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徐梨什麽都沒說過,他們倆隻能算普通朋友,用不了斷這麽嚴重的字。

這—天來得比金雪城想象的還快,白雲梨湯的老板娘在店裏不小心摔斷了手,他兒子女兒舍不得讓她繼續幹活,把店盤出去了。

當徐梨再—次到龍城演出的時候,金雪城走到白雲梨湯,糖水鋪不見蹤影,招牌換成了江南岸三個字,金雪城怔怔往裏走,這是—家江南口味的飯店。

他到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那時候不比現在,備菜不多,店裏還剩—碗紅燒肉,金雪城便要了那碗紅燒肉。

肥肉膩,瘦肉柴,店家不舍得多放糖,顏色靠老抽和紅曲,死鹹。

他吃了兩口,覺得快吐了。到了晚上九點,徐梨還沒來,那家店到點打烊,金雪城隻能和飯店借了—個飯盒,拎著吃不完的紅燒肉走人。

金雪城下過決心,糖水鋪沒了,就不再和徐梨見麵。

但事到臨頭,又不想輕易結束,他便提著紅燒肉去戲園。

戲班的人認得他,讓他進了後台。

徐梨正在卸妝,臉上的油彩揉得—片紅紅黑黑,睜不開眼。

金雪城對著想提醒他的人“噓”的—聲,默默站在旁邊看著。

徐梨把臉擦幹淨,這才看到金雪城站在他麵前,結結實實嚇了—跳。

金雪城坐下道:“以前總聽你唱,要不然今天也聽聽我唱吧。”

他聽得最多的是《牡丹亭》和《桃花扇》,杜麗娘和李香君的唱段他學過不少,但也沒學全。

從前還在徐梨的戲園裏時,徐梨—個音—個音教的。

徐梨教他唱戲總是特別耐心,不像教別人時那麽凶。

其實徐梨平時脾氣很好,但學戲苦,大家都習慣了,師父就是天,要打就打要罵就罵,不能還口。

金雪城覺得,徐梨—天中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教他唱戲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輕鬆的笑。

正如現在,徐梨—看見他,整個人都被點亮了,這不是金雪城的幻覺,正因為如此,金雪城才更傷心。

徐梨使眼色,讓閑雜人等都走了個幹淨,後台就剩下他們二人。他好安安靜靜聽金雪城唱戲。

金雪城唱【江兒水】,從“偶然間”,唱到“唱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唱了—半,他就停下不唱了。

“我是不是比以前唱得好了?”

徐梨皺著眉,長進是長進了,但這唱腔全是和別人學來的,他師承杜夢白先生,學的白派,金雪城今天音色幽咽低回,字字如訴,這明明是陳派。

徐梨心裏酸透了:“你和誰學的陳派?”

金雪城看到他臉色難看,素來冰冷的臉上竟然多了—絲笑:“張青蘭,她在龍城拍《牡丹亭》的戲曲電影,抽空教我的。”

徐梨想到張青蘭長得漂亮,是個女人,二十出頭,還能常常和金雪城見麵,心裏越發不高興,故意道:“今天唱戲唱得累了,晚上恐怕不能陪你喝梨湯。”

金雪城怔了片刻,什麽也沒說,把紅燒肉擱他桌上:“行,那我回去了。這給你吧,太鹹了,我吃不下。”

戲班裏人多,唱戲辛苦,大家總覺得飯不夠吃,這紅燒肉可以讓他們加點水加點土豆,熱騰騰燉上—鍋,也能添道菜。

金雪城擱下東西就走了,徐梨心裏頓時沒了著落,隱隱發慌。

他在地府揪著閻王—頓傾訴,閻王的工作慣常是極為繁忙的,但也停下筆,認真聽他囉嗦完。

“你看過他的生死簿嗎?”閻王問。

徐梨,也就是宋帝王,他搖頭道:“我不敢看。”

總歸都是有緣無分,看了徒增煩惱。

地府是審判所,是監獄,不是洞天福地。

地府居民雖然多,但細究起來,無非分為兩種,看守者和被看守者。

宋帝王尚且要被逼得去陽世偽裝成人,給自己找—個平衡,他怎麽舍得讓金雪城留下來陪他。

何況如果金雪城活到七八十再死,恐怕已經有了三個孩子五個孫子,心裏早沒他了。

閻王:“你若真的喜歡,就不要輕言放棄,再難也能想辦法解決,總比事後後悔好。”

宋帝王聽得搖頭,閻王從冥府誕生就存在了,他從來沒有和什麽人產生過真正的聯係,他怎麽會懂自己的心情。

第二天,金雪城坐在第—排看完整場戲,戲園還是那個戲園,位置還是那個位置。

下戲後,金雪城到後台,說想把沒唱完的【江兒水】唱完,他便從下半開始唱:“待打並香魂—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這回又唱回白派,完全照著徐梨教的唱腔來。

唱完這支【江兒水】,金雪城說想再唱首【醉桃源】。

他們認識那晚,徐梨唱的就是《桃花扇》,今天晚上又唱了—次《桃花扇》,開始與結束都是同—折戲。

想到李香君和侯方域最後雙雙出家,金雪城很難不覺得這是—種預兆。

他唱了寒冰料峭,唱了孤影怯,弱魂飄,唱了春絲命—條。

剩下兩句又不肯唱了,他對徐梨說等下次,心裏卻知道,大概沒有下次了。

“白雲梨湯關店了,現在那家叫江南岸,菜做得很難吃,可能開不了多久就會倒閉。”

金雪城說,“明天我請你在他家吃飯。”

金雪城起身,拿上昨天乘紅燒肉的飯盒,跨出—步後,轉身對徐梨說:“我喜歡你。你想好,明天要不要來?”

“你去了嗎?”瓊仁問宋帝王。

宋帝王搖了搖頭,他聲音喑啞:“我不敢去。”

既然有緣無分,那就不該給金雪城希望。

宋帝王演出完畢後,和戲班的人—起乘晚班火車回家,他睡在臥鋪上,聽著火車的汽笛聲和哢擦哢擦,焦慮得睡不著。

那是—種預感,似乎這輛火車正載著他走向某種不幸的結局。

宋帝王克製不住地去看手表,他知道江南岸九點關門,當天中午他已經去過—次。

踏上火車的時候就已經過了飯店關門的時刻,金雪城肯定已經回家了。

金雪城—定很失望,很難受,說不定從此以後不會再和他見麵。

徐梨在火車上搖搖晃晃,搖晃的是他的心,孤懸在胸膛,不住地抽痛。

痛楚是遲鈍的,沉緩的,—刻不停地提醒他究竟失去了什麽。

他聽到窗外簌簌落雪聲,那麽細微,被火車行進的聲音吞噬湮滅,別人不會注意到的聲音,在他耳邊轟然作響。

那是那年的第—場雪,下得極大,火車走得很快,逃出了龍城泣雪的厚雲。

宋帝王很想給金雪城打電話,但他知道他不能,隻要聽到金雪城的聲音,他下的決心便會全麵崩潰。

地府的鬼吏常有愛上活人的,沒—對有好下場。

人的心隨著外表—同變老,二十歲和八十歲時,所思所想天差地別,而地府鬼吏不會衰老,他們的時間注定錯位脫節。

他給金雪城寫信,寫了—封又—封,把不敢當麵講的話都說了,卻沒有寄出去。

便這樣過了半個月。

宋帝王沒有化身,他人前是徐梨,人後便在地府辦公,從來不休息。

從龍城回來那天起,他便把休息的時間進—步縮減,隻是總心悸。

他應該難受的,他畢竟放棄了金雪城,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並放棄了生命中的所有還未曾得到的歡悅。

宋帝王埋頭工作的時候,閻王來了,開口就安排他去鬼判殿。

“去鬼判殿做什麽,秦廣王那孽鏡台又缺油了,要把我當蠟燭點了?”

閻王看著他道:“現在就去。”

但凡閻王認真說話,冥府裏所有人都要聽,閻王很少命令其他閻君做事,宋帝王驟然覺得不妙,心驚肉跳的。

他急匆匆瞬移過去,差點被門檻碰到,—抬頭,便看見排著長隊去照孽鏡台的人中有—位極眼熟。

是金雪城。

他離開龍城那天晚上,大雪淹沒龍城,金雪城在江南岸門外等了他—夜。

回去就病了,高燒咳嗽,當重感冒治療的,後來病情陡然加重,才發現是肺炎。

病來如山倒,金雪城沒熬過去。

他站在那兒,似乎他未曾感受過的那個雪夜在此刻穿越時間,將他凍僵,再動彈不得。

金雪城卻隻是看著他,長長久久地瞧著他身上的帝王袞服,許久後才說了句:“原來是這樣。”

宋帝王本可以說許多話,解釋許多事,可他什麽都沒說。

金雪城沒有和他發脾氣,沒有流淚控訴,沒有多訴—句苦。

在等待投胎的時候,金雪城需要在地府找—份工作,他沒抱希望的去邀請,金雪城答應了。

眉眼冷淡地點了頭。

在金雪城死後,宋帝王才去看了他的生死簿,金雪城的壽命沒有增減,死在了注定的時辰,無論宋帝王是否在他的生命中出現,他都會死在同—時刻。

但這不能減輕宋帝王心中的痛感。

他把自己寫過又沒有寄出的信放在金雪城的門前,那裏麵有所有他在陽世的時候沒能告訴金雪城的話。

他擔心金雪城會把信撕了扔了,但金雪城沒有。

金雪城把信件內容整理後撰寫出幾十頁文稿,放到他桌上。

“您讓我整理的個人傳記,我已經整理好了,名字就叫《我在陽間做傻逼的日子》,您看怎麽樣?”

 

第79章

宋帝王:“……” 這個書名,  要說貼切,那還真是有點貼切。

他也覺得自己蠢,被罵了也發作不得,  隻能笑道:“這是我寫給你的信,不是自傳。”

金雪城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信不是該寄出去嗎?你這連信封都沒有,  我以為您想寫自傳,擅自為您整理了文稿,  抱歉啊。”

宋帝王能讓金雪城白白幹活嗎?不能。

“既、既然寫了,  那就順便……”

金雪城:“順便出版?”

宋帝王轉念一想,  因為他和金雪城陰陽相隔,  許多事他都沒有和金雪城說過,要是有機會讓他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  也是一件好事。

於是兩人就這麽糊裏糊塗的寫起了書,  金雪城特意打印一個加粗封麵,宋帝王不會用計算機,  兩人收稿改稿都在稿紙上標注,宋帝王天天看著傻逼兩個字,越發覺得自己的確傻逼。

他沒少在稿子裏表衷情,金雪城拿著鋼筆,  一行行給劃了,  說主觀心理描述太多不利於讀者代入。

他在稿子裏花式誇金雪城,金雪城直接把這頁扔了。

說,  無關的誇讚會拖慢故事節奏,別想湊字數騙稿費。

宋帝王很委屈,他哪兒有稿費啊,他又不是古龍,一頁稿紙能湊半頁風景描寫,  更不是溫瑞安,一個字就能占一頁。

他隻是個祈求心上人原諒的普通神明,要是心上人能給他指條明路走,那就更好了。

隻是宋帝王在地府當了這許多年的閻君,打交道的多是惡人,他體察不到金雪城幽微的心理活動。

他試圖騙金雪城自己寫下來,但金雪城說,要讓人物保有神秘感,不能像一汪清水,讀者一眼見底,那看著多沒意思。

就這樣,宋帝王從既要做徐梨又要做閻君,還多了一項作家兼任編輯的無工資兼職工作。

兩人磨來磨去,花掉三五年,終於把這本書寫成了。

他們化名投稿,出版商一眼看中,隻是既然要正經出版,總不能真叫《我在陽間做傻逼的日子》,兩人商量著給小說改個名字,各自想了寫在紙上,一起拿出來看。

兩張紙上寫的都是《桃花扇》。

第一次相見與最後一次相見時唱的戲,生不能忘,死亦不能忘。

本以為能讓他們倆的名氣帶紅這本書,沒想到最後竟是《桃花扇》一炮而紅,他倆因這本小說,多少年過去了,在陽世仍有姓名。

當時徐梨已經隱退,金雪城生前沒什麽朋友,死得無聲無息,讀者對兩人真實的結局多有猜測,書商也樂得推波助瀾,讀者越好奇,書就越好賣。

瓊仁聽了半天,終於聽明白了。

感情《桃花扇》是宋帝王和金秘書合著的,隻不過這兩人有前情,彼此之間還別扭著,寫出來的東西不知道各自夾帶了多少私貨,不能盡信。

“那你們現在究竟算什麽關係?”瓊仁問。

金雪城:“普通上下級關係。”

宋帝王:“他說什麽是什麽,就當是純潔的上下級關係吧,時間長著呢。”

金雪城睨他一眼:“我可以投胎去。”

宋帝王也看他:“成,你去哪兒我跟去哪兒。”

瓊仁懂得看眼色,知道自己該和閻王走人了。

他們坐龍車回家,瓊仁枕在閻王充滿彈性的大腿上說:“金秘書還在生氣。”

閻王輕輕揉他頭發:“宋帝王覺得他的愛對金秘書沒那麽重要,沒有他,金秘書也可以開心快樂的過一生。地府不是好地方,他其實不希望金秘書留在地府。”

活人的人生才有無限可能,地府中的鬼神沒有。

“那你呢?”

瓊仁抓著他的手捏來捏去的玩兒,“你當初是怎麽想的?”

閻王摸了摸他的臉頰:“不告訴你。”

他想的事情太多了,若說他和宋帝王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無非是他從來沒想過放棄瓊仁,其餘全無打算,有一天算一天,都是他賺了。

但即便如此,閻王也沒敢往天長地久這四個字上想,雖然他和瓊仁說過,要是瓊仁轉世投胎,他一定生生世世去找瓊仁。

但這種話也隻是寬瓊仁的心而已,轉世的人性情模樣都會改變,他的阿然隻活這一世。

就像嶽玨作為瓊仁的前世,和瓊仁在有些地方很像,但他們並不是一個人。

瓊仁爬起來,趴在他肩頭去吻他,姿勢太別扭,不好用力,就順勢倒在閻王懷裏。

“我知道金秘書為什麽生氣。”

瓊仁說,“宋帝王以為他那麽做,金秘書就能擁有一個更好、更幸福、更沒有後顧之憂的未來,但金秘書想要自己選擇的未來,他什麽都不說,相當於剝奪了金秘書選擇的機會。”

閻王和宋帝王都是溫柔的人,但閻王會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他,而不是代替他選擇。

和活了千年的神相比,人的選擇未必是最好的那條路。

如果金秘書的壽命更長一些,也許他會擁有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也許會擁有比現在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但對於金秘書而言,他想要的始終都是自己選擇的生活,而不是最好的生活。

他想要自己選擇的戀人,而不是最好的戀人。

瓊仁抱著閻王的脖頸:“我運氣真好,你是我選的,也是最好的。”

閻王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認真地說:“運氣好的,是我。”

瓊仁和野生爹媽交代完自己找到親媽的事情,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班姝實情,但仔細一想,班姝死後也得到地府,到時候班姝和秦廣王的母親一樣,提著拐杖追著他滿地府跑該怎麽辦?

坦白或遲或早都要來,還是趁著現在就和盤托出吧,不然以後可能需要他在很多地方撒謊。

撒謊之所以糟糕,不僅在於撒謊本身,更在於撒謊的副作用,為了圓謊不斷堆疊謊言的厚度,像摞千層餅,遲早都要崩塌。

不過眼下就算想坦白從寬也找不到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運氣,一家老小都是工作狂,包括毛絨兔。

班姝去靈州出差了,得年二十九晚上才能回來。

班姝離開重男輕女的班家以後,就在靈州發家,雖然總部搬到龍城,但靈州仍然是她事業版圖中最重要的一塊。

她這次去靈州,是為了開發一個旅遊文化形象宣傳項目。

靈州其實發展得不錯,但在全國一直沒什麽名氣,如果說自己是靈州人,基本上聽者都會露出迷茫的眼神,沒人知道靈州在哪兒,但一說它在全國所有地級市中gdp排名前十,聽者又會露出驚訝的表情。

當地政府想進行旅遊開發兼屬性形象及文化宣傳的綜合項目,除了gdp名列前茅,靈州是個沒太多特色的地方,想來想去,最值得當作景點宣傳的就是雲珠山。

雲珠山上的山神廟有兩百年曆史,本身就是文化古跡,山神像用一整塊的翡翠雕刻,神像極其精巧漂亮,有沒有藝術價值不好說,但絕對有拍照發朋友圈的價值。

山神廟的祭祀活動也很有特點,山神爺爺隻要好吃的,不要金銀香火,和其他的廟宇形成鮮明的區別。

隨行人員陪著班姝,在車上介紹道:“雲珠山除了山神傳說之外,最近還有三個特別奇異的地方,太奇怪了,我們都不敢往外說,怕當成封建迷信。”

班姝不信神神鬼鬼,但她不會不給麵子:“您說說。”

那人說:“這頭一件呐,是我們雲珠山下的門溝汜莫名其妙改道了。您幹工程起家,肯定懂行,河流不會毫無緣由改道,可這門溝汜就是啊,咱們雲珠山這塊兒受山神爺爺指導,世代植樹造林搞綠化,植被可好了,而且沒下雨,上遊水流正常,根本沒有決口改道的條件。門溝汜莫名其妙改道,離得最近的村子聽到了隆隆聲,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您說是不是很奇怪?”

班姝點點頭:“是很奇怪。”

不過嘛,雲珠山附近沒有人定居,很可能當地水文地理早就發生了變化,隻是無人注意,直到河流改道才被人發現。

那人又說:“這第二件就更奇怪了,雲珠山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道觀。”

班姝聽愣了:“偷著新建的?”

現在地不好買,有些缺德的有錢人,專找深山老林自建房,特別不要臉。

那人說:“當然不是,您應該看過雲珠山的傳說吧,項目上都有寫。”

班姝想起山神的由來,笑道:“總不會是嶽玨和雲汜學道的那個道觀又出現了?”

那人拍手道:“您說著了,就是這樣!”

班姝:“……”

雲珠山的傳說她仔細研讀過,目的當然是為了找旅遊的賣點,她清清楚楚記得,雲珠山的道觀在山洪來的時候就已經被衝毀了。

那人道:“老道觀不是被毀了麽?按理說就算我們找到道觀的遺址,也該是一片廢墟才對,可那座道觀老歸老,卻是完好無缺的。”

班姝覺得這多半是當地人為了給旅遊找噱頭而重建的,但她沒有直說,委婉的問:“這麽奇怪的事情,你們有沒有請人來調查?”

那人道:“我們請了省裏考古研究所的專家,他們研究表明,這就是一個兩百年前留下來的舊道觀,而且裏麵保存了大量的道教書籍,研究價值非常大,現在考古隊的還在道觀,這事兒太稀奇,不許我們往外說,不過呢,我和他們考古隊的已經混熟了,您要是想去看看呀,我可以領您到外麵看一眼。”

班姝和眼前這位當地工作人員打了很多次交道,這個人雖然也有些愛吹牛,但總體還算誠實,他說的話,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這也太離譜了,山上突然挖出一個壇子可以理解,突然出現一座道觀也太不合情理了。簡直沒法用科學解釋。

河流改道和突然冒出的老道觀徹底激起了班姝的好奇心,她問:“第三件奇事是什麽?”

那人道:“這第三件奇事,就是我們旅遊和文化宣傳的重點,山神爺爺。”

班姝:“山神爺爺還能出什麽事?難道雕像丟了?”

那人道:“丟了不奇怪,山神爺爺長那麽好看,有人想帶回家這很正常。奇怪的地方在於,山神爺爺的長相變了。”

班姝:“變了?那不是翡翠雕的嗎?”

木胎泥塑會逐漸老化變形,甚至一塊一塊的掉材料,可翡翠不會,隻要別磕碰到,別說幾百年,幾千年也不會變的。

那人道:“就是翡翠雕的,這事兒才稀奇嘛。現在山神廟也關了,我們找了個借口,說這個……山神廟時間久遠,木質結構老化嚴重,需要專業人員進行修繕,工期一個月。"

“這事兒我們應該早和您說,但……我們也擔心您覺得我們在騙人,沒有和您合作的誠意,所以現在才和您講,先前廟裏情況,都是給您拍過視頻的,您一看就知道,我絕對沒撒謊。”

班姝半信半疑,下車後換了運動鞋,當地人和班姝公司的人組成一支小小的隊伍,一起上山。

雲珠山風景特別好,四周都是茵茵綠色,讓人覺得五髒六腑都被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滌蕩過一番,舒服得讓班姝想效仿古人長嘯幾聲。

雲珠山的好在視頻裏體現得不充分,班姝親自來了,才覺得這地方確實不一樣,光是進入這座山,心情似乎就立刻輕鬆了很多。

他們邊爬山邊遊玩,班姝拍了許多張照片,想著這麽好的地方,以後可以帶瓊仁來玩,他平時工作辛苦,來這兒也能放鬆放鬆。

為了阻攔拜山神的信徒,他們在下麵安了修繕廟宇停止參拜的牌子,還多安排了幾個人在山神廟裏,免得信徒偷偷溜進廟裏。

班姝本來半信半疑,看到他們這幅陣仗,不知不覺就多信了幾分。

到了廟門口,工作人員鄭重其事地說:“您接下來無論看到什麽,都一定不能說出去。”

班姝承諾道:“您放心,為了項目,我也不會亂說話。”

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旁邊的廟祝打開廟門,班姝抬眼一望。

這神像,果然長得和她在視頻裏見過的不一樣。

她多看了幾眼,眉心皺起來,嘴裏“咦”了一聲。怎麽越看越覺得和瓊仁有些相似,連眼睛下麵的痣都一模一樣。

從前在視頻和照片上看到神像臉上的礦點,她就覺得位置特別巧,和瓊仁的眼下痣長在一個地方,但那個時候礦點的顏色非常黑,現在卻變淡也變小了,更像瓊仁眼下的小痣。

工作人員不由自主壓低聲音:“班總,您覺不覺得,山神爺爺現在的樣子,和那個演《地獄紀行》的演員瓊仁長得特別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日常番外大概還有一章。

 

第80章

班姝當晚回到酒店,人有些懵,她特地繞著山神像又是拍照又是錄像,越看越覺得像瓊仁。

她給瓊仁打電話:“瓊仁,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什麽了。”

瓊仁把手機架在支架上,和她視頻:“什麽呀?”

班姝說:“一座和你有五分像的翡翠山神,當地人說神像不知不覺越來越像你,這怎麽可能,翡翠又不是泥塑,哪兒那麽容易變樣。”

屏幕中的瓊仁忽然對她露出了最甜最可愛的笑,沒有一個當媽的能拒絕這樣乖巧的笑容。

“媽媽,我想和你說點事情,其中部分內容可能會比較難以接受,但我絕對沒有騙人,也不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總之,您可能需要做好一點點心理準備。”

班姝雖然不擅長當媽,但她熟悉這種語氣,她的下屬把事情辦砸了的時候,也會明示暗示,讓她做好億點點心理準備。

“說吧,”

班姝語氣輕鬆,她什麽風浪沒見過,“沒什麽能嚇到我。”

“那我就說了。”

瓊仁幹咳一聲,“是這樣的,你今天看到山神和我長得像這個事情吧,我確實還不知道,但我會立刻解決,不給當地政府和人民增添不必要的煩惱。”

班姝聽得莫名,瓊仁為什麽要去解決,這關他什麽事?

總不會他就是山神本人吧,班姝想著,都笑出來了。

下一秒,瓊仁說:“其實我就是雲珠山的山神。”

這要不是隔著屏幕,班姝一定會伸手摸瓊仁的額頭,看看他發沒發燒,怎麽會說胡話。

“我找到我親生母親了,她現在是龍城的城隍,我們已經相認。地府第三殿的宋帝王和金雪城,哦,也就是《桃花扇》的原型徐梨和金雪城,他們倆約等於我野生父母。今年過年我想把大家聚在一起過年,您什麽時候的飛機,我和言默去接您。”

班姝聽得雲裏霧裏,沒來得及理清人物關係,隻聽到瓊仁找到他親生母親了,心裏先是替他高興,隨後又緊張起來。

有了親媽,她這個兼具養母和後媽的,該怎麽辦?

緊張過片刻,又模糊想起,怎麽還有徐梨和金雪城的事兒,這兩位她是知道的,上大學那會兒她可沒少看《桃花扇》,他們怎麽會是瓊仁的野生父母……

等會兒,瓊仁是不是說他是山神來著?

班姝:“!”

瓊仁乖乖地笑:“還有,言默就是閻王,閻魔大王嘛。”

上述內容過於離譜,以至於班姝不是不能接受,而是這個信息就沒能順利納入她大腦的處理器,信息一直在大腦裏隨意閑逛,遲遲無法進入到分析、處理、記憶、反饋的流程。

班姝想了一會兒,默默把視頻通話關了。

她需要冷靜冷靜。

手機另一頭的瓊仁看到屏幕黑了,跑到閻王的書房裏:“言默,陪我去趟雲珠山,山神廟的臉變成我的樣子了。”

閻王:“那座雕像是嶽玨成神的重要契機,現在山神的權柄轉移到你身上,樣貌變成你也是自然而然的。”

瓊仁:“我想換回去,好事是我上上輩子做的,別人應當記住他。”

瓊仁和閻王一起來到雲珠山,他們一到山神廟就聽見玉先生不甘的罵聲,瓊仁懶得細聽他究竟在嘮叨什麽,拽著閻王徑直進入山神廟。

廟裏供奉的翡翠雕像果然變了模樣,像嶽玨和他的臉雜糅到一起,拚湊出來一張新的麵目。

嶽玨長得漂亮,瓊仁也漂亮,但漂亮得全然不同,嶽玨漂亮得人畜無害,瓊仁的長相則更有攻擊性。

這張雜糅出的臉龐看著特別奇怪,瓊仁自己都覺得別扭,不過也不醜,就是怪異罷了。

閻王:“這模樣有些寂忿相的意思。”

他解釋道,佛像的造像中除了忿怒相和寂靜相,還有寂忿相,代表慈悲和智慧合二為一。

閻王的惡鬼相和光明相,本就是模仿忿怒相和寂靜相所創造的化身,如果佛像有寂忿相,那閻王會有相似的化身嗎?

瓊仁沒有問,閻王的化身對他而言有種開盲盒的樂趣,雖然非常好奇,但他沒有主動要求看第七個化身,等待化身出現的過程也是一種樂趣,他願意慢慢享受。

他沒有做神的經驗,但雲珠山很聽話,瓊仁希望玉雕變回嶽玨的模樣,它立刻變回原樣。

玉先生偷住在別人神像裏的時候,也忍不住要把自己的臉放上去,瓊仁卻更希望祭拜山神的人看到當年在雲珠山以身相殉,攔下了山洪的嶽玨。

閻王看著翡翠山神雕像,覺得就算把世上最美好的詞匯拿來形容瓊仁,也嫌不夠。

阿然永遠比所有人想象的更美好。

瓊仁滿意的打量著恢複原樣的雕像,拍了一張照片發給班姝。

【永不掛路燈的小瓊:媽,已經恢複原樣了。】

用實證給班姝加深他現在確實不是人的印象,班姝回了一個笑臉,瓊仁總覺得通過這個小小的微信表情,看見了班姝發懵的臉。

第二天早上,班姝接到了當地工作人員的電話:“班總,雕像又變回去了,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咱們以山神為主的宣傳項目要黃了呢。”

工作人員興奮萬分,班姝笑不出來。

昨晚瓊仁先給她發了一張山神雕像的照片,又發了一張他和閻王站在山神前的非自拍合照。

時間就在她給瓊仁打電話十分鍾後,這麽快就能趕到雲珠山的山神廟,班姝想不信都不行。 可是兒子突然變山神,這誰能接受得了?

她昨晚冷靜了一晚上,覺得自己今天仍需繼續冷靜。

班姝一直冷靜到大年三十。

本來訂好了年二十九的機票,但瓊仁是山神這件事打亂了她的步調,雕像變回從前的樣子以後,當地的工作人員重新開放神廟,班姝連著去了好幾天。

她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即便現在內心中有百分之五十相信瓊仁可能、大概、的確就是山神,但她仍然理解不了崇拜一尊虛假的雕像有什麽意義。

可是看到這些來祭祀山神的人並沒有喋喋不休的許願升官發財,而是把山神當成一個遙遠又親切的朋友,對他訴說生命中點點滴滴的小事,班姝很難不被人最純粹的感情打動。

他們有人帶了自己家精心烹煮的菜肴,有人帶了排隊兩小時買來的網紅甜品,一切都顯得那麽的輕鬆愉快。

在這個山神廟裏,的確有信仰,卻沒有偶像崇拜。

信徒們希望自己也能做山神那樣的人,他們信賴他,仰慕他,不是把他當成可以用祭品賄賂的對象。

這和班姝見過的其它神明與信徒的關係都不同。

有的信徒見她一個人來,手裏沒提東西,便告訴她山神不要香火,隻要好吃的,還邀她一同在山神廟外野餐。

冬日的暖陽下,坐在草地上半暖半冷,班姝不喜歡和陌生人進行不必要的交流,卻莫名其妙在山神廟外和她兒子的信徒蹭了好幾回飯。

她看著信徒們來來往往,山神廟裏熱鬧有生氣,心裏很驕傲。

因為耽擱了時間,班姝三十號才到龍城,言默和瓊仁一起來接她。

班姝看過接受死亡的五個階段,拒絕、憤怒、掙紮、沮喪、接受。

世界觀死亡也是一種死亡,她跳過了憤怒,目前正處於掙紮階段。

具體表現就是理智已經接受瓊仁告知她的一切,但腦子還反應不過來。

她看到言默的時候,更沒有辦法把他和閻王聯係在一起。

瓊仁毫不避諱的牽著閻王的手,班姝忍不住瞪他:“你可是當紅明星,就不怕被人拍?”

他笑了笑,手偷偷往後一指,小聲說:“正被拍著呢,跟我們好幾天了,我這不是主動給他提供素材嘛。”

班姝把他拽上車,關上車門,氣呼呼坐他旁邊:“你!”

瓊仁乖乖點頭:“嗯,媽,你冷不冷?渴不渴?我給你帶了熱紅茶。”

班姝喝著熱乎乎加糖加奶的紅茶,教訓他的話就咽下去了。

一想到瓊仁家裏還有三個爹媽,班姝陡然有了一種回到高中被拉出去打比賽的感覺。

當年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做數學家,參加競賽被同年級的女生吊打,從此她放棄自己的頭號夢想,成為一名平平無奇的富豪。

現在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她麵對的將是三個非人類對手。

班姝深吸一口氣,開始補妝,平時她會把妝容畫得精致犀利,看著就不好惹,現在既然要回去見對手,自然要往傳統慈母的臉上靠。

她用粉餅和蜜粉餅補好底妝,正想把正紅的口號換成柔和的豆沙色,卻被瓊仁製止了。

“媽,你這樣化妝很好看,不用換的。”

瓊仁說,“你看了就知道,他們三個都沒你像媽,不用緊張。”

班姝眉一揚,樂了。

她差點忘了,神和鬼不會老,年輕是把雙刃劍,天然會失去長輩的感覺,而且她才是除了院長和經紀人以外照顧瓊仁最久的人,有什麽必要讓自己這麽急切。

她要淡然、從容,充分展示她班姝的慈母氣度。

班姝一想通,懸了好幾天的心陡然放下,整個人都鬆活了。

等到了韞玉園,班姝看到了她大學時代看過最多次的小說上的彩頁人物,徐梨和金雪城——宋帝王和他的私人秘書。

兩個男人身邊還站著一個年輕女孩兒,看著也就二十出頭,她的臉比瓊仁還嫩一點兒,班姝知道,這就是瓊仁的生母,現任龍城城隍慕冰。

她有些恍惚,世界觀死了又死,進火葬場燒成灰。

“這都好幾天了,我媽還有些接受不了。”瓊仁小聲問。

閻王:“我見過接受得最快的人就是你,給她點時間,慢慢來。”

他的四個爹媽已經寒暄上了,個個都笑眯眯的,就連非常注重保持冰山人設的金秘書,今天看起來也很慈祥。

瓊仁知道他們在暗中較勁兒,連忙送上破冰神器——他的相冊,這是中秋節去拜訪院長時,閻王翻印的。現在正好拿出來,給他這四個長輩打發時間。

果然,相冊是個大殺器,一拿出來,他們就顧不上假模假式的客氣,立馬湊到一起開始看照片。

看著照片的笑就是真的開心的笑了,瓊仁見他們高興,自己也覺得快活。

閻王柔和了眼眸,說:“我昨天衝洗了四份,買了四個一樣的相冊,晚上讓他們帶相冊回家,這肯定比什麽年禮都讓他們開心。”

瓊仁忍不住親他:“你怎麽能每天都好得讓我忍不住想親你幾十回。”

閻王抬著他的下巴,侵入口腔,在他舌尖上吮了吮就克製地放開了。“

走吧,再不做飯,年夜飯就該晚了。”

“等等,”

瓊仁站住,忽然笑道,“我聽見顧夢桑的聲音了。”

顧夢桑年三十沒忘記去拜山神,他戴好帽子口罩圍巾,提了一個保溫餐盒,正在心裏哀嚎。

“為什麽熊苗不回我微信,我真的追不到她了嗎?我好喜歡她啊,山神爺爺,我還有沒有機會,給我個機會吧,熊苗就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女孩子!希望明年能和熊苗多見麵。”

瓊仁聽得很同情,熊苗的女警外形是幻化出來的,它本熊到現在還沒化形呢,以它的修為,至少還要五六十年才能化形,顧夢桑怕是等不到。

其它人的祈禱迅速把顧夢桑的聲音淹沒了,他聽見層層疊疊地祈禱,他們笑著和他說好久不見,笑著和他說新年快樂。

瓊仁聽著來自信徒的新年問好,在琳琅滿目的祭品中挑了幾樣下肚。

草莓冰淇淋,好吃。開心涼粉,好吃。

蝦仁腸粉,好吃。

紅燒獅子頭,好吃。

瑤柱花膠雞,好吃。

他摸了摸肚子,做山神好幸福。

春節,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伴著沒有人看,但一定要開著當背景音的春晚,舊的一年將在今晚落幕。

“吃飯啦!”瓊仁和閻王擺好年夜飯,站在餐廳裏叫人,他調門高,聲壓大,一嗓子就把四位家長叫過來了。

他們沒了早些時候的生份,說說笑笑進餐廳坐下,慕冰還和宋帝王爭起了瓊仁哪張照片最可愛。

他倆一個說抱兔兔哭鼻子那張最可愛,一個說小時候剛進孤兒院那張最胖最可愛。

爭來爭去,哪裏能分出勝負,慕冰立刻看向班姝:“幫我。”

宋帝王抓著金秘書的手腕:“雪城,咱們家能不能贏就看你的了。”

金雪城和班姝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吵什麽吵?哪張都可愛。”

瓊仁給他們倒酒,心裏偷笑。

“這是我在江南岸買的桂花酒,放心喝,要是喝醉了,我和閻王保證把你們送到家。”

金雪城和宋帝王不由自主都盯著酒上的江南岸三個字看,金雪城先移開實現,對他招手:“坐我身邊。”

瓊仁左右環視一圈,爹媽們虎視眈眈,他果斷坐到閻王旁邊。

還是坐男朋友身邊好,誰也不得罪,也沒人敢當著閻王麵讓他換位子。

男朋友積威深重也不是沒有好處嘛,至少可以隨時救他這個陷於爹媽修羅場的可憐孩子於水火。

閻王給毛絨兔買了一個高高的兒童用餐椅,雖然兔兔不吃飯,但闔家團圓的日子不能少了毛絨兔。

班姝看著會動的毛絨兔,神情淡定,心裏翻江倒海,這家裏居然隻有她一個活人,這也太離譜了!

眾人落座,閻王先舉杯:“祝大家新年快樂,希望明年還能一起過年。”

宋帝王聽得好感動:“焰摩邏闍,你居然講得出這麽有人性的話,你居然還想和我一起過年,我果然是你最好的朋友。”

閻王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率先與他碰杯:“嗯。”

宋帝王聽到清脆的碰杯聲,表情呆了一呆,忽的把頭轉向金秘書:“雪城,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剛剛焰摩邏闍是不是說‘嗯’?”

金雪城嫌棄地看著他,不耐煩道:“嗯。”

宋帝王“唰”地又把頭轉回去,一口將酒幹了,整個神震驚得暫時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大家一一碰杯,說了些祝酒辭。

這酒讀書雖然不高,但甜甜香香,大家當成飲料喝,不小心就喝得熏熏然。

年夜飯是瓊仁和閻王精心做的,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做得也不如名師大廚,但這是家的味道。

瓊仁心細,每個人愛吃的東西都安排上了,就連宋帝王都有,金雪城送年貨的時候,貨單上寫了宋帝王喜歡什麽。

宋帝王喝得眼睛裏泛起水光,半醉不醉:“雪城。”

金雪城把他手拿開:“我是你的私人秘書,拿工資的,不用感謝。”

宋帝王舉杯:“謝謝你這麽多年一直陪在我身邊,要是沒有你,我恐怕也會和秦廣王一樣在任一聲那裏辦個病人卡。”

金雪城:“謝謝閻王和瓊仁吧,這些年地府變化這麽大,比從前宜居多了。”

宋帝王:“那不一樣。”

他也不說哪裏不一樣,不必說,金雪城全都懂。

三壇桂花酒喝了個見底,大家吃得飽足,瓊仁安排了餘興節目。

“我準備了煙花,過年還是要弄點兒熱鬧的東西。韞玉園在禁放區域,我們把房子搬到六環外去放。”

整個韞玉園,連帶著扒在樹上的兩個小狗汪汪工作室的狗仔,一起悄無聲息轉移到城外。

兩個狗仔看到韞玉園裏突然開始放煙花,都有些驚訝,按理說,瓊仁不是那種公然和規章作對的人啊。

“這……要不要拍?”大黃很猶豫。

小白咬牙道:“拍啊,這都跟了幾天了,這兩人黏黏糊糊的,就是不在外麵親嘴。違法違規雖然沒戀情勁爆,但也能換個幾十萬。”

韞玉園熄了燈,閻王手一揮,煙花就聽話的點燃了自己。

煙花燃放的聲音很響,金雪城在看煙花,宋帝王在看他。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和好?”瓊仁問。

金雪城聳聳肩:“不知道,說不好要再百八十年。”

天上的煙花光華燦爛,正因為夜那麽黑,一瞬即逝的煙花才會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煙花明滅的光彩間歇照亮瓊仁的臉,讓他本就漂亮的臉越發在這瞬發的光中美得不真實。

“其實我沒多生氣,我也知道他當初為什麽那麽選擇,”

金秘書歎氣,“閻王說過,地府是個怨恨沸騰的地方,這裏的鬼魂和神明都是地府的囚徒,日子空洞乏味。永遠在地府生活,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勇氣,還要遭受源源不斷的痛苦。“

在他看來,無論我和不和他在一起,他都將麵對持續永生的痛苦。

他沒有選擇,我有,我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做一個歌手,找一個愛人,過簡單生活,我可以在陽世成為我自己,死後還能投胎重活一次。

“我死後,他恨不得走後門安排我投胎,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我好。“可我不喜歡渾渾噩噩被人安排,也不喜歡他那麽輕易就放棄得到幸福的機會。當時我真的很生氣,可後來我發現,這不隻是他的問題。這是地府閻君的通病,他們永遠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後麵,似乎他們做了閻君,就不配再得到什麽。“

閻王外冷內熱,每天埋頭工作,像台機器。

秦廣王為了孽鏡台,把自己弄成了精神病。

其他幾位閻君也不比他們好多少。

“你知道無間地獄的意思嗎?”

瓊仁:“拍《地獄紀行》時看的資料裏說過,受身無間者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

永生就是無間地獄裏最可怕的刑罰,地府這麽多人,人人都想盡快投胎,罪人寧願在地獄受盡折磨,也是希望能獲得投胎的機會。

金秘書輕輕摸他卷發:“所以我和宋帝王都不希望你成神。”

瓊仁:“可就算這樣,你也不後悔留在地府,不是嗎?”

“以前日子真的很難過,唯一能看的雜誌就是《刑具大全》,不然我也不會無聊到逼他寫小說,”

金秘書微笑,“還好後來你出現了。”

瓊仁出現在地府網絡,就像給這個看不到出口的地方加了一束光,人們終於能看見解脫的生門。

所以他才會有那麽厚的功德金光,所以他才會成為地府居民心裏最喜歡的偶像。

無論生死,人永遠在追逐溫暖的光芒。

“我不害怕永生,”

瓊仁帶著輕鬆的微笑,“世界永遠在變化,我們永遠能找到事情做。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當好偶像的同時,大力發展地府的文娛事業。

“年後你要不要拋棄宋帝王,來我的工作室,繼續做歌手。地府文娛產業的缺口很大,您也是我們急需的人才,順便還可以折磨折磨他嘛,反正他也高興被你折磨的。”

金雪城沉思片刻後,綻開笑容:“好主意。”

瓊仁看見閻王朝他走過來,在他抬手前就先對他伸出了手。

兩手交握,瓊仁看著他笑:“男朋友,出去嚇嚇狗狗好不好?”

閻王立刻回答:“好。”

天上煙花放完了,煙火特有的氣味雖然不好聞,卻有一種迷幻的色彩,讓人想起每個新年。

氣味在閻王的幹預下被強行吹散,韞玉園悄無聲息移回原處,他們倆走到門外樹下,閻王重新打開韞玉園的燈。

瓊仁衝著樹上叫:“喂!你倆吃年夜飯了嗎?”

小狗汪汪工作室的大黃和小白嚇得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瓊仁:“大過年的餓著肚子蹲我們,有什麽意思?”

他倆慢慢爬下來,訕訕地笑:“您大人有大量……”

瓊仁做了個終止的手勢:“別囉嗦了。”

他手裏拿著兩個飯盒,“吃了就回去吧,我和言默又不打算瞞著誰,拍這個沒用。”

小白看著飯盒:“你們在城裏放煙花這事兒怎麽說,我要得不多,二十萬,你也不想在這個日子裏爆點黑料出來吧。”

閻王俯視他的眼睛:“如果你拍到的話。”

他一句話讓兩個狗仔莫名顫栗,連忙去看拍到的視頻。

視頻裏根本沒有煙花,韞玉園隻是在關燈後十多分鍾後又再次開燈,兩人不約而同想起來瓊仁身上所有與靈異沾邊的事情,嚇得連滾帶爬地跑了。

時間轉過零點,新年伊始,瓊仁架上兩個手機,懷裏抱著毛絨兔,手機後麵坐著他的四個家長。

“你們不用這麽緊張,我早就和所有合作方都打過招呼了,粉絲也知道我和閻王在一起,選擇在新年正式官宣而已,沒關係的。”

四個家長一起朝他笑,嘴角緊繃,雙手交握,可見他的安慰沒有絲毫作用。

瓊仁隻得再度強調:“真的沒事。”

四人一起點頭,敷衍道:“嗯嗯,沒事沒事。”

瓊仁哭笑不得,心裏卻很高興,因為他感受到自己被真切地愛著。

他在過去一年中變成了陽世的頂流,冥府中積累了十二億粉絲。

但最珍貴的,是正在為他緊張的四個家人,失而複得的毛絨兔,還有……

瓊仁撞了撞閻王的胳膊,他的笑可以點亮最黑暗的夜:“永生永世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開心?”

閻王捧著他的臉吻了一次,又一次,笑著說:“嗯。”

瓊仁:“那我開直播了。”

閻王點頭微笑,和阿然在一起,時間失去計量的意義,一瞬還是一生,再短也不覺短,再長也不覺長。

於是,閻王和山神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每一位讀者的陪伴,書是我的創作,但連載和閱讀的體驗是作者和讀者共同創建的,謝謝你們。我愛你們。下本書再見吧

《 超糊的我竟是冥界頂流[娛樂圈]》by 裴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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