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蔣澤晨有著最為令人欣羨的少年時代,卻又有著極其苦逼的青年時代,至於中年時代和老年時代?抱歉,他還沒有經歷過,而且也很有可能沒有機會去經歷了。
  將死之人——更確切的說是死於非命之人——應該是什麼感覺的?對於生命流逝的恐懼?對於即將逝去的不甘?對於世間種種的懷戀?對於未能達成的願望的不舍?又或者是對於造成自己死亡之人的憤恨?
  蔣澤晨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隻是安靜地躺著,傾聽著心跳監護儀發出的平緩而單調的“滴滴”聲。如果說非要擠出一點感受的話,那大概就是……鬆了口氣的感覺吧?
  ——就像是疲勞了太久,終於能夠有時間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休息一下的放鬆與安心。
  
  這樣的感覺出現在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上其實很可笑,就連蔣澤晨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這卻又是明明白白存在的,讓他連自我欺騙都沒有機會。
  ——或者說,都到了這份上了,他為什麼還要自我欺騙呢?自虐了這麼久,做了這麼多自己根本不願做的事情,無論是因為叛逆期的中二病也好,咽不下那口氣的不服輸也罷,還是因為母親的強迫、憤怒、祈求或者淚眼……
  
  蔣澤晨的一生無疑是失敗的一生,失敗到驀然回首,竟然不知道是從哪裏開始走錯的——也許,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大錯特錯了。
  
  病房的門被悄然打開,西裝革履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鏡片下麵的目光平靜,髮絲絲毫不亂,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優雅而有風度,彷彿此時此刻他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自己重傷垂死的弟弟的病房,而是上流的商業晚宴。
  默默看著自己的哥哥在病床邊的座椅上坐下,蔣澤晨沒有想到最後看到的人會是他——不過,這似乎又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無論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的人總是他的哥哥,他一次又一次地幫他,為他解決各種各樣的麻煩,即使他做的事情能將父親氣得跳腳、能將母親氣得優雅全無,也總是堅定地站在他身前,維護著他。
  誰都知道,蔣澤涵對於自己的弟弟蔣澤晨似乎有著永無止境的寵溺與耐心,他是個最完美的哥哥——然而,越是完美的東西,越有可能是拙劣的偽造品。
  
  蔣家兄弟的父親很早便專注於海外的事業,基本上幾年都不會回國一次,而終於挖空心思才獲得了蔣夫人這個頭銜的女人自然也追隨了過去,以杜絕任何能夠動搖她地位的人出現。蔣澤晨從小就是跟著大自己五歲的哥哥蔣澤涵長大的,蔣澤涵給了他所有想要的一切,讓他度過了一個人人欣羨的完美的少年時代,然後將他養成了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隻知享樂的二世祖。
  ——當一個對這個世界毫無認知能力的孩童,被自己唯一最親近最信賴的人如斯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最終還能夠成才的,大概少之又少吧?隻可惜蔣澤晨不是這少之又少的幸運兒。
  
  蔣父驟然猝死,一直認為隻要拴住了自己的丈夫便能坐擁蔣家一切的女人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目光短淺,隻可惜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蔣澤涵已經順理成章地子承父業,絲毫沒有給自己的繼母與尚且懵懂的弟弟一點機會。
  蔣夫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她認為自己還有能夠翻盤的機會,因為她還有一個流著蔣家血統的兒子,隻可惜,她發現這個經常被她拋之腦後疏於管教的兒子已經被那個哥哥寵成了扶不起來的阿鬥。
  
  為了唯一的機會,就算是一攤糊不上牆的爛泥,都必須要硬生生地塑出一個尚能一看的毛坯。人都是有欲望的,就算是不成器的二世祖,都有著希望自己能夠成功,希望自己有被人仰望的那一天。蔣夫人將蔣澤涵陰險的心思掰開了揉碎了灌輸進兒子的腦袋裏,終於借著兒子叛逆期的中二病發作和周圍人鄙薄不屑的閑言碎語,成功地挑起了他對於自己哥哥的不滿。
  但是,可想而知,一個起點低基礎差、是圈內無人不知惡名昭彰的二世祖的弟弟,如何能比得過一直被人認為是年青一代最有出息的哥哥?而最讓蔣澤晨痛恨無奈的是,無論他做什麼,他的哥哥仍舊是掛著那副溺愛弟弟的兄長的麵孔,放縱他,寵溺他,為他收拾屁股後麵的爛攤子,卻又不動聲色地將他逼得毫無還手之力,甚至背上了白眼狼、忘恩負義的駡名。
  
  逐漸地,就連蔣澤晨這個二到沒什麼腦子的傢夥也看得出,他和蔣澤涵絕對不是一個段數的,想要跟蔣澤涵鬥,就是把他塞回娘胎裏重來一回都沒什麼勝算。
  ——甚至,就連蔣澤晨也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的哥哥到底是真心寵愛著自己,還是如母親所說的那般,為了不收人詬病而一直抱著用溺愛將自己溺殺的心思,除掉自己這個後患。
  ——也許,這件事情隻有蔣澤涵自己才能知道吧……
  
  讓蔣澤晨躺在醫院裏的,是一起交通事故,如果沒有這次事故,蔣澤晨現在大概已經坐在了公司的會議室裏麵,麵對自己的哥哥做最後一次的奮力一搏。
  為了這一次,他準備了很久,耐心細緻地都覺得有些不像是自己——他有種感覺,也許他這一次真的能夠讓自己的哥哥頭疼上一回。
  ——並不是為了爭奪什麼了,蔣澤晨已經很累了,他隻是想要證明,自己其實並不算太差,自己……其實也是有能力的。然後,然後無論輸贏,他都不想再爭下去了。
  隻可惜,他已經證明不了了,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哥哥在麵對自己的最後一次出擊之時是如何反應的了。
  
  ——車禍。
  ——這的隻是一場普通的車禍嗎?一場意外?一場在如此巧合的時間出現的意外?
  
  蔣澤晨靜靜地看著坐在床邊、安靜而輕柔地撫弄著自己頭髮的哥哥,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失焦了。
  ——這個人,會是主使這一次“意外”的兇手嗎?
  ——難道,這就是他應對自己的招數?
  蔣澤晨相信,這並不意味著蔣澤涵已經毫無辦法,不得不用這樣的手段阻止自己,也許他和自己一樣也累了,疲累於一直當一個完美的哥哥,疲累於總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不斷給他找各種小麻煩的弟弟,如此解決,一了百了。
  ——對於彼此,都是一個解脫吧?
  
  縱使心裏有再多的疑惑,蔣澤晨也問不出口了,轉念一想就算問明瞭又能怎麼樣呢?反正已經都沒什麼必要了……
  
  “小晨,害怕嗎?”抬起手,輕輕碰了碰蔣澤晨的眼睛,蔣澤涵的神色中滿是憐憫與悲傷,目光溫柔,聲音輕柔,“不要怕,哥哥在這裏,我一直陪著你呢,好好休息一下,小晨就會重新健康起來了……上次你還纏著我一起去夏威夷度假不是嗎?不過哥哥工作忙,一直沒有機會,等小晨好了,我們就一起去,好不好……?”
  ——去夏威夷?蔣澤晨的眼神悠遠了起來,他早就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向蔣澤涵提出這樣的要求了,高一的時候?還是高二?總不會是高三的,那時候他和蔣澤涵就已經鬧崩了……
  
  “小晨,休息一下吧,閉上眼睛,這一陣子累壞了吧?你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蔣澤涵的聲音聽在耳中,帶上了幾分飄渺的感覺,像是海妖的絮語。蔣澤晨就像是那些落入海妖捕食陷阱中的可憐的船員,受到誘惑身不由己地合上了眼睛。
  “對,就是這樣……乖……”
  
  床側的監護儀發出最後一聲綿延的滴聲,一切化為虛無。


  第二章 
  
  喊著“一二一”的節拍,洋溢著兒童獨有的稚氣與活力,一年級二班的小學生們排著一列縱隊,走出一小的大門,立即,大門外就傳來一陣的騷動,前來接孩子的大人們急切地翹首以待,在隊伍裏尋找自己的孩子。
  蔣澤晨木然抬頭看著四點來鍾不算太刺眼的太陽,仍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尼瑪,老子受夠了!念了一整節課的aoe、iuv,又做了一整節課的二加二等於四、三加三等於六,老子整個人都瘋魔了有木有!
  
  “小晨!”渾渾噩噩地往前走著,手突然被拉住,蔣澤晨扭頭,不期然地正看到十二歲的蔣澤涵。
  “小晨,怎麼了?第一天上學,不開心嗎?”蹲下身,臉上的驚喜很快便被擔憂所取代,蔣澤涵摸了摸蔣澤晨的頭,一副知心哥哥哥的模樣顯然是十足十的,
  “還……還好……”蔣澤晨眼神極其複雜地看著麵前這個青澀的哥哥,喃喃地回答。
  
  ——從小到大,記憶中蔣澤涵唯一沒有順了自己意的就是不讓自己上學,畢竟他小時候就算再厲害,也不能跟國家機器作對,領導人說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少年兒童都要接受九年義務製教育!至於高中他本來也不想上來著,但是自家老子不同意,蔣澤涵也毫無辦法。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蔣澤涵沒有辦法頂住壓力準許蔣澤晨輟學,但是完全有辦法協助他翹課。於是,縱容弟弟的哥哥便對於弟弟各種妄圖翹課的理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在小學的時候便體悟到了大學莘莘學子們精神——六十分萬歲,多一分浪費。
  
  當一睜眼一閉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坐在明亮的教室,跟一堆小屁孩學中文拚音,蔣澤晨頓時就有一種時空錯位的淩亂感。不過,當他冷靜下來發現這並不是夢之後,心中卻並沒有慶倖自己趕上了返璞歸真返老還童這種好事(?)的,而是在煩惱自己以後要怎麼活。
  ——在他早已意識到自己就算回娘胎回爐重造也比不過蔣澤涵之後,再讓他回到自己懵懂的幼年期這真的有意義麼?!就憑自己那顆大眾水準以下的腦袋,他真的能跟蔣澤涵鬥?
  蔣澤晨從小到大都是混過來的,不知道政治經濟形勢,不懂得如何發家致富,更在相爭多年後麵對自己的哥哥有了根深蒂固的挫敗感,深知自己絕對不是在商場上勾心鬥角的料,而且,他也累了,累得不想再爭了。
  
  蔣澤涵想寵他,就讓他寵,蔣澤涵提防他,就讓他提防,如果他行端坐正,政治立場不動搖,蔣澤涵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吧?蔣澤晨已經不是會被寵壞了的小孩子了,他被寵壞過,為了走回正路付出了艱辛的努力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如今他如果再走上這老路,那純粹就是無可救藥到腦子進水了!
  當然,這一輩子,蔣澤晨也不想當什麼四六不分的二世祖了,上輩子他實在是被罵夠了,有道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現下重來一次,也算是改頭換麵,重新做人了。
  不爭家產,不做二世祖,不想再跟蔣澤涵有太多的瓜葛,沒什麼本事天賦卻希望能在長大後自己養活自己,那麼基本上就是要走天朝新一代的希望們所共有的道路了。
  ——十二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提名,六月高考的熱浪吆,留下了多少少年少女們心酸的熱淚啊……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蔣澤晨內牛滿麵地連自殺的心都有了……有木有這麼苦逼啊,他從小到大有一天跟學習沾過邊兒沒……?
  
  “小晨?小晨?”見蔣澤晨因為自己黑暗的未來而兩眼渙散,蔣澤涵皺了皺眉,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回事?難道是教室裏人太多,中暑了?”
  “沒有,哥……”雖然被蔣澤涵從小摸到大——或者說從小摸到死(咦?)——但是現在蔣澤晨實在是對於蔣澤涵有障礙。將他的手扯下來,蔣澤晨頗有些痛苦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用著目前讓他想要撓牆的奶聲奶氣的童音糾結地開口道,“我就是覺得,我有點笨……”
  “小晨怎麼可能笨呢?小晨最聰明了。”反手將蔣澤晨的手握進手裏,蔣澤涵將他摟進懷裏,親了親他尚帶著嬰兒肥的麵頰,“誰說小晨笨了,哥哥幫你去教訓他!”
  頓時被雷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蔣澤晨腿一軟頓時OTZ在了自家哥哥的懷抱裏——哎吆我去,老子……老子這算是被非禮了嗎?!
  
  順勢將蔣澤晨抱起來,十二歲的少年身體剛開始發育,抱起七歲的弟弟雖然並不算太困難,但是也是略有些吃力的,不過蔣澤涵卻抱得很穩,沒有讓蔣澤晨有絲毫會被摔下來的不安。
  “不……不是有人說……”緊緊抓著蔣澤涵肩膀處的衣服,蔣澤晨整個臉都皺起來了,像是個包子,“是我自己感覺的……老師講的,我好多都不懂,也記不住……”
  ——天知道,蔣澤晨重生一次,多想當一回神童天才啊!而且他能當神童的時間,估計也就是小學中低年級這一塊了……但是,蔣家不需要兩個天才,一山難容二虎,有一個蔣澤涵就足夠了,蔣澤晨就算想要風光一把,為了自己將來的幸福生活,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老子頗有種“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風骨,對吧?
  
  “小晨不要擔心,那以後每天晚上哥哥教你好不好?這樣小晨肯定能跟上功課的。”蔣澤涵莞爾一笑,收起了擔心的表情,眼神溫柔而鼓勵。
  蔣澤晨沐浴著這聖父般的目光,那包子臉頓時又皺了幾分,頗有些壓力太大hold不住。
  ——行行好吧,就是待在你鼻子下麵就夠讓人受不了了,還要待在你鼻子下麵學習?!“蔣澤涵”+“學習”這兩件在蔣澤晨眼裏的大兇器如果聯手了,蔣澤晨覺得自己估計會得抑鬱症的……
  
  “不要……哥哥晚上自己也要學習呢,要考上一個好初中的,我不要妨礙到哥哥……”蔣澤晨星星眼地看著蔣澤涵,一本正經地開口,“哥哥……幫我請家教就好!”
  “小晨,哥哥不忙的,哥哥學習很好,考好初中沒有任何困難,由哥哥來教小晨好不好?”完全不知道這是“婉拒”,還真以為是弟弟為自己著想,蔣澤涵驚訝了一下,隨即笑著回答。
  “不要,哥哥撒謊,我要家教!不要哥哥!”蔣澤晨內牛滿麵地堅定抗議。
  “小晨……”
  “要家教!”
  “…………”
  “要家教!就要家教!”
  
  一哭二鬧三絕食(?)之後,蔣澤晨終於為了自己的美好未來踏出了堅實的第一步。家教,雖然小學基本上是用不到的,但是初中高中絕逼能用得到啊!反正他家裏也不缺請家教的錢,為了保障自己在有很好的學習成績卻又不太顯眼不會被發現太聰明——廢話,你看過誰家聰明的孩子從小學一二年級就請家教的?!——家教這個角色尤為重要。
  ——咦?你說也許就算有家教憑他的智商也沒有可能考上什麼好大學?咳咳咳,這個麼……咱也可以走特長生路線嘛,學個藝術神馬的……
  
  一直到晚餐時間,蔣澤涵的表情都頗為幽怨,總是試圖讓蔣澤晨改變主意,當然,蔣澤晨是不會如他所願的。
  
  雖然最終蔣澤涵同意蔣澤晨請家教了,但是那不甘不願的模樣,可完全沒有記憶中的幹脆。
  ——難道真如自己的母親所說,蔣澤涵隻是希望用溺愛的方式讓他墮落,並不希望他上進學好嗎?
  ——就如家教這件事,家教拿了工資,自然會勤勤懇懇地教,生怕被炒了魷魚,而如果是蔣澤涵親自教的話,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開始帶著他玩,一直玩到他沒有了絲毫學習的動力……
  ——隻是十多歲的少年罷了,不,當他開始寵溺他的時候,也許連十歲都不到,那個時候的蔣澤涵就已經有了這麼重的心計了嗎?
  
  蔣澤晨將頭埋進柔軟的被子裏,掐斷了自己的思緒。
  ——他的確是將蔣澤涵當成哥哥的,那個寵著自己的哥哥,就算他被周圍人挑撥著與他作對,也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他、怨過他,那些寵愛溫暖的一點一滴他都清楚地記得,就算心生罅隙,也難以抹去。
  ——罷了,過去怎麼樣——還是那些尚未發生的過去——就暫且封閉起來吧,人嘛,活著不就是為了朝前看的嘛?
  
  房間的門被輕輕打開,又被輕輕合上,蔣澤晨的身子一僵,感受著有人走到自己床邊。
  身體被輕輕地翻了過來,麵朝上,埋住頭的薄被也被扯下來,在胸前折了一下,蓋好。
  “晚安,小晨。”俯下身,在額頭上印下一吻,蔣澤涵輕聲道著晚安。
  “……晚安,哥哥。”蔣澤晨緊閉著的睫毛顫了顫,嘟囔了一句。
  隨後,蔣澤涵的氣息消失,門被再次打開,合上。蔣澤晨又翻滾了幾下,用被子將自己纏成一個蛹狀,蜷縮了起來……
  

  第三章
  
  “醒醒,小晨,太陽照屁股嘍!”
  身體被推了推,蔣澤晨在迷迷瞪瞪中被掀了被子,半強迫地被挖離了溫暖的被窩。脾氣一向不怎麼好,特別有點起床氣的蔣澤晨不甘不願地睜開眼睛,剛想發飆就看到了十二歲的蔣澤涵的臉,頓時一個機靈,滿腔的怒火與睡意都不翼而飛。
  ——對了,他在昨天同時經歷了死亡和重生兩件大事,目前正是有著無限希望與未來堪稱早晨七八點鍾的太陽的七歲……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老子有多少年沒有早晨七點鍾就起床的了……OTZ
  
  抹了把臉,鼓勵自己振作起精神來,蔣澤晨剛一回神就看到蔣澤涵正在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還沒反應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蔣澤晨下意識地就護住自己的衣服,弄得蔣澤涵一愣,抬眼看他。頓時明白了自己做了什麼,蔣澤晨一邊在心裏抽自己,一邊內牛滿麵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我要自己脫衣服、自己穿衣服,不要哥哥幫忙!老師說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麻煩別人!”
  ——這樣的語氣沒問題吧?沒問題吧?老子已經盡量往幼齒代入了啊!
  “哥哥不是別人的,不讓別人幫忙,但是可以讓哥哥幫忙啊。”大概是接受了這樣的說辭,蔣澤涵轉而摟住蔣澤晨,溫言說道。
  “可是……”蔣澤晨皺著一張臉,做掙紮糾結狀。
  “小晨真的長大了呢,上了一天學,就懂了那麼多東西……”直視著蔣澤晨的眼睛,蔣澤涵的語氣輕柔而感慨,弄得蔣澤晨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小晨知道獨立了,不粘著哥哥了,哥哥真是有點寂寞呢……”
  
  蔣澤晨當然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是個什麼德行的,被寵得無法無天的,也就隻有蔣澤涵能受得了他,這樣潛移默化了許久的性格,怎麼可能因為上一天學就變成四講五美三熱愛的好少年呢?
  ——就、就算要改,也不能改得太明顯對吧?不然萬一對方起疑了,他可是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啊……難道要說什麼……仙人入夢點化頑石成金麼?!有沒有這麼坑爹!
  
  痛苦了片刻,蔣澤晨終於僵硬地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家大哥柔軟順滑的黑髮,忍辱負重地安慰道,“哥哥不寂寞,小晨……小晨讓哥哥幫忙穿衣服……”TUT
  暫態間,蔣澤涵笑得如春花般燦爛,抱著蔣澤晨親了一下,隨後繼續開始換衣大業,蔣澤晨木然扭頭,當自己是新款的芭比娃娃——他神馬都不知道……
  幸好現在九月份,天氣尚算溫暖,也用不著穿幾件衣服,蔣澤晨被蔣澤涵扒光,重新套上小學的校服後,終於解脫般地被拉著下樓去了餐廳。
  
  蔣家的確雇傭了人來照顧兩個孩子,卻不知為何隻有晚上來做頓飯,週末收拾收拾屋子。早餐都是蔣澤涵弄的,很簡單的麵包抹果醬和牛奶,偶爾有煎蛋,中午則在學校的食堂解決。
  叼著哥哥抹好果醬的麵包,喝著哥哥倒好的牛奶,蔣澤晨內牛滿麵地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被圈養的老路,這讓他感覺異常心酸……
  ——算了,長城不是一日建成的,咱們要循序漸進……
  
  由司機送著去了小學,蔣澤涵目前在六年級,而蔣澤晨自然是在一年級。
  雖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學習,但是昨晚輾轉反側許久才勉強入睡的蔣澤晨在語文老師那帶著學生們甜美而聲情並茂地一遍又一遍朗讀“我們村裏種了許多果樹~現在是春天,滿樹都是花,我們村是花園~到了秋天,樹上結滿果子,我們村就成了果園~ ”之下,還是忍不住頭往下一沉,眼皮子不斷地打架。
  將課本豎起來,抬起左手支著腮幫子,眼睛一閉,告誡著自己隻是閉眼假寐一下的蔣澤晨幹脆俐落地睡著了……
  
  然後?然後自然被火眼金睛的老師抓到,罰站QAQ
  
  放學後,因為一整天課堂表現都不怎麼樣——基本上都是睡過來的——所以蔣澤晨被理所當然地留堂了,跟著老師灰溜溜地去了辦公室。
  垂頭聽老師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要珍惜上學機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多向他的哥哥蔣澤涵學習之類”的老話,蔣澤晨不由感慨果真是時光逆轉,老虎變貓啊……想當年蔣家二少橫行霸道作惡多端,無論是初中老師還是高中老師對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作出打群架把人打進醫院這種性質惡劣的事情,其餘的算是把他給放羊了,哪和這小學老師一樣,上課睡個覺就變成天大的錯誤,耳提麵命著讓他立地成佛。
  訓誡的話自然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落在已經囂張跋扈二十多年的蔣澤晨心上比搔癢癢還不如,不過就是煩了點。蔣澤晨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他要當好學生,不能跟老師對著幹,思索要不要道個歉認個錯,逃過這一劫——當然,至於今後麼,大概也會延續著“積極認錯,死不悔改”的優良作風……
  
  抬頭看了眼剛畢業的二十來歲的年輕女老師,蔣澤晨剛想說話,就被一聲“報告”打斷了。
  聽著聲音有些耳熟,蔣澤晨扭頭看了一眼,頓時一抽嘴角——有沒有這麼巧啊,竟然在這麼丟臉的時候遇到了蔣澤涵……
  
  蔣澤涵看起來是來辦公室送東西的,將手中的一疊作業本放到靠門的老師桌子上,抬眼後自然也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偏著嘴站在老師麵前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眼睛還微微有些發紅——這是睡眠不足的後遺症——頓時一愣。
  “小晨?怎麼了?”連忙快步走過來,將蔣澤晨護在懷裏,安慰般地摸了摸他的頭,蔣澤涵皺眉看向老師,目光中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質問。
  “蔣澤涵同學。”被蔣澤涵的亂入態度也弄懵了,年輕的女老師輕咳了一聲,“作為哥哥,你應該好好教育一下你的弟弟,他今天在課堂上一直打瞌睡,還屢教不改!”
  “對不起,老師。”將蔣澤晨又摟緊了幾分,蔣澤涵笑得異常有禮貌,還帶著幾分自責,“昨天小晨第一天上學,太興奮了,不太想睡覺,我也沒有強迫他,所以拖到很晚才上床休息,都是我的錯,下一次我一定會注意他的睡眠時間的。”
  ——撒謊!明明昨天一吃完晚飯老子就上床睡覺了,蔣澤涵這貨還是這樣張口就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
  
  疑惑地看了一眼低頭悶不吭聲的蔣澤晨,又看了看將責任都攔在自己身上將弟弟護在懷裏的蔣澤涵,女老師略微一想,大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得無奈苦笑,“蔣澤涵,愛護弟弟是好的,但是不能毫無原則的溺愛,你這樣是害了他。”
  “我知道了,老師,我會注意的。”蔣澤涵的笑容仍舊完美,還帶了點心事被說中的羞赧,看得老師也不由得一笑,揮了揮手就讓他們出了辦公室。
  ——積極認錯,死不悔改什麼的,一向也是蔣澤涵對待自己互弟行為的準則。
  
  ——這一幕,蔣澤晨從小到大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他闖禍,無論是大是小,蔣澤涵都會迅速地趕到他身邊,用各種或是高明或是拙劣的藉口替他掩飾,開脫責任,然後將一切都放在自己監管不力錯上,替他道歉、擦屁股,各種收拾殘局。
  ——一開始,蔣澤晨是感動的,隨後就逐漸習以為常,到了最後便認為隻要有哥哥在,無論幹什麼都不會怪到他身上,所以愈加跋扈。隻是那時候的他不知道,雖然各種的錯事看似都被抹去了,都被蔣澤涵背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身為罪魁禍首的他仍舊沒有被遺忘,隻是暫時引而不發,一筆一筆地記到賬上罷了。
  ——到後來,就算蔣澤晨有心改正,就算他想要重新做人,但是一旦出了什麼披露,即使不是他的責任,即使他完全也是受害者,隻要蔣澤涵趕到他身邊替他道歉擔責任,人們也會下意識地認為,是蔣家二少又惹禍了。
  ——有點像是喊“狼來了”的孩子的另類版本,是不是?
  
  ——一味的溺愛孩子,並不是為了他好,他那聰慧的大哥想必一定知道這個道理的,但是卻仍舊一如既往地溺愛他二十多年,到底是真的愛,還是恨?
  
  抬頭,看向牽著自己走在前麵的蔣澤涵,與他正看過來的目光不期而遇,蔣澤晨心中一動,慌忙移開視線,生怕自己此刻難以掩飾的懷疑與痛苦被對方捕獲。
  ——自然,蔣澤涵是看到了,但是十二歲的他即使再心機深沉,也無法猜得到自己七歲的弟弟心中所想的內容。
  
  停住腳步,蹲下身,將蔣澤晨抱起來,摟在懷裏,蔣澤涵有些心疼地歎了口氣,將蔣澤晨眼中所流露的悲傷全然當成了一個孩子被老師批評後的反應。
  “小晨不用管老師怎麼說,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隻要看到小晨開心就滿意了,小晨不要太強迫自己,好不好?你這樣哥哥會難受的……”撫摸著蔣澤晨柔軟的頭髮,將他的頭按進自己的頸彎,蔣澤涵側頭蹭了蹭自己弟弟柔嫩的麵頰,“不要哭,乖,小晨不要哭……”
  “……我沒哭。”依偎在蔣澤涵的懷裏,蔣澤晨雖然這樣說,但是鼻子卻忍不住地發酸,聲音裏也透出了濃濃的鼻音。
  
  ——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明明是這麼溫柔的人,明明是這麼溫柔的言辭,卻偏偏將他一步一步拖入地獄,讓他連恨都無從恨起,隻能將一切歸咎於自己的不爭氣。
  ——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是如果連自己的哥哥二十多年的溫柔與寵愛都不是真實的話,那什麼才是?
  ——有些委屈,有些惶惑,蔣澤晨就算再傻就算再笨,也不想生活在一個被甜蜜織就的陷阱裏,將砒霜當成蜜糖,將荊棘當做絲被。
  ——果然,還是離開吧,遠離蔣家的紛爭,遠離蔣澤涵,一旦自己徹底放棄繼承權,對他徹底沒有了威脅,而蔣澤涵仍舊對自己這樣寵愛的話,那便是真的了吧?
  
  ——要好好學習,然後選一個跟蔣家產業毫無瓜葛的專業,這樣就好了吧?
  
  “嗯,小晨最乖了,小晨沒有哭……”輕柔地哄誘著,蔣澤涵微微搖晃著身體,不斷撫摸著蔣澤晨的頭髮與後背,試圖讓他平靜下來,“昨天老師是不是也說小晨的不好了?所以小晨回到家才會想要改?”
  “……是。”蔣澤晨的睫毛顫了顫,在心中畫了個十字——抱歉了,老師,反正你也是人民教師,教育孩子是天職,以後還少不了要被你教訓,這個黑鍋麻煩你暫時幫忙背了吧……
  “小晨不用聽老師的,小晨這樣就很好,哥哥很喜歡這樣的小晨。”算是找到了原因,蔣澤涵的語氣又輕柔了幾分。
  “……不好……”帶著幾分怨念和想要做對的念頭,蔣澤晨蹭著蔣澤涵的頸彎搖著頭,反駁。
  “為什麼不好?”
  “……因為大家都說老師說的是對的……如果我被老師批評的話,就沒有同學願意跟我玩,跟我做朋友了……”——裝嫩也是需要演技的,蔣澤晨覺得,自己大概可以試著去娛樂圈發展一下?反正他對自己的皮相還是很有信心的。
  “原來小晨害怕沒有小朋友一起玩嗎?”
  “……是……”
  “這個小晨不用的擔心,哥哥有辦法幫小晨交到朋友的,小晨不用因為害怕交不到朋友就委屈自己,好不好?”
  “……但是……”
  “乖,小晨信不過哥哥嗎?哥哥說有辦法,就肯定能讓小晨滿意的,小晨相信哥哥嗎?”
  “…………信QAQ”
  
  ——明知道對方在忽悠人,卻還不得不一臉懵懂崇拜地被忽悠,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喂……
  

  第四章 
  
  雖然蔣澤涵承諾過要幫他交朋友,但是蔣澤晨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這對他而言隻是一個隨口扯的藉口。隻不過,他低估了自己的哥哥對於向弟弟做出的承諾的好記性和執行能力,於是第二天早晨,他不得不囧著一張臉,揣著一口袋糖果來到了學校。
  ——竟然是拿糖果賄賂同學!蔣澤涵你的手段也沒有高超到哪裏去啊!你妹的,好低級,這樣老子怎麼辦?!
  
  蔣澤晨自然做不出巴巴兒地拿著糖果去送人討好的舉動,這實在是有違他長久被培養起來的惟我獨尊的跋扈性格。思前想後之下,他幹脆在坐到座位上之後將糖果都掏了出來,堆在課桌上,願者上鉤——萬一送不出去什麼的,就貢獻給垃圾桶好了……
  蔣澤涵的確沒有用什麼高明的手段,因為對付一群六七歲的小蘿莉小正太,這麼簡單的手段就足夠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糖果往桌子角落裏一堆,自然吸引了不少孩子的主意力,蔣澤晨斜眼撇到坐在他周圍的孩子們都時不時地用眼睛瞥那堆糖果,一副眼饞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其中以坐在他左邊的小胖子為甚。
  蔣澤晨決定先對他下手。
  
  “你要吃嗎?”隨手抓了幾塊糖,放到小胖子的桌上,蔣澤晨也沒怎麼廢話,一上來就直截了當。
  那小胖子立即大喜,連連點頭,“謝謝你!”
  “不用謝。”蔣澤晨聳了聳肩。
  “我叫李紹明,你叫什麼來著?”介於蔣澤晨前兩天在學校都迷迷瞪瞪的,極少和同學互動,小孩子也很敏感,發現對方似乎不怎麼想說話便也就刻意繞開了他。
  ——當然,蔣澤晨也對於跟六七歲的小孩子做朋友沒什麼興趣。
  聽到小胖子的名字,蔣澤晨愣了一下,“我叫蔣澤晨,你好,李紹明。”
  仔細打量了一下小胖子,發現他似乎的確隱隱約約有幾分記憶中的樣子,蔣澤晨不由感慨這還真是巧了點。
  ——不過一小是B市最好的小學,師資力量雄厚,各種硬體設施也過硬,雖然小學不如高中一樣有重點非重點之分,大多都是按照學區劃分的,但是隻要家裏有點錢有點權的,即使家住的地方並不在一小所在的學區,也會盡量把孩子送過來,爭取讓孩子在起點就比同齡人高上一個檔次。因此,B市的那些二世祖們如果歷數一下學歷,不少都是童稚時期的校友。
  
  李紹明此人也和蔣澤晨差不多,是二世祖,混子,不過李家就他一個孩子,所以小日子過得又是苦逼又是幸福。苦逼在於時不時會被自家老爹提溜去公司耳提麵命一番,幸福則在於地位穩固,沒有兄弟什麼的競爭對手。
  李紹明長大了之後也還是這樣一幅胖乎乎的樣子,不過臉上可沒有了小時候天真爛漫到憨傻的感覺,反而略有些蠻橫,長得又是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招惹。據說李家有點黑道背景,不過蔣澤晨一向不在乎一起玩的傢夥們都是什麼背景的,隻要湊一起高興就好。
  曾經逍遙的時候,蔣澤晨一直廝混的狐朋狗友中就有李紹明一個,等到蔣澤晨苦逼了,這一群酒肉朋友們就基本上散地一個也不剩,唯獨就還剩下李紹明這個有些傻有些愣的傢夥,偶爾還能打電話找他出去樂嗬一下。
  蔣澤晨不怨那群人,趨利避害是草履蟲那種單細胞生物都懂的事情,他混得如此糟糕,也無怪那些傢夥會跑,不跑難道要被拖累麼?
  
  將糖給了李紹明,算是暫時與他初步成為“朋友”了,蔣澤晨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扭頭看向自己同桌的女孩子,也推過去幾顆糖。小蘿莉長得粉嫩嫩的,有點芭比娃娃的感覺,幸好蔣澤晨沒有半分戀童傾向,不然說不定還會想玩個養成什麼的。
  “我不要。”女孩子紅了臉,搖搖頭,輕輕開口,“媽媽說,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這又不是隨便拿,是我給你的,而且我不是別人,是同學,老師說同學間要相互友愛,大家都是好朋友,所以我們還是朋友,朋友之間這是很正常的,你要是不拿,就不當我是朋友,就是不聽老師的話。”眨巴著眼睛一本正經地回答,蔣澤晨雖然鬥不過自家大哥,但是忽悠一下小蘿莉還是沒什麼問題的,那女孩被說得一愣一愣的,自知是擔待不起“不聽老師話”這一嚴肅的批評,紅著臉拿了糖果,低聲說了句謝謝。
  
  有了前麵一個兩個,後麵的三個四個就容易多了,蔣澤晨帶過去的一堆糖果在上課前就很快分發幹淨,頓時讓他覺得如完成任務般輕鬆無比。
  
  不得不說,蔣澤涵的方法的確太有效了,等到放學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孩子主動向他說再見了,李紹明那個吃貨還拍著胸脯保證,今天晚上他爸爸從國外回來,明天他就把爸爸帶回家的國外黑巧克力拿來學校跟兄弟分享,據說是純的,可貴了!
  蔣澤晨表麵上笑眯眯地連連點頭,內地裏森森地鄙視——傻瓜,外國黑巧克力,還是純的,你這是想苦死自己麼?那玩意兒一般人輕易接受不了好不好?
  ——看來,明天又要帶糖了= =
  
  跟一眾小蘿莉小正太們道別,蔣澤晨一邊哀歎自己常在低年齡群裏混,越來越有退化的傾向,一邊啪嗒啪嗒地邁著小短腿,撲向笑盈盈看著他的蔣澤涵。
  習以為常地被蔣澤涵抱起來,蔣澤晨抓著自家哥哥的衣領,一臉的崇拜和滿足,“哥哥好厲害,我真的交到朋友了呢!”
  “我就說了嘛,我家小晨最可愛了,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小晨呢?”蔣澤涵笑著回應,親了親自家弟弟白嫩的麵頰,走向停車的地方。
  蔣澤晨麵無表情地一抹腮幫子——老子現在心理承受能力可強了!
  
  回到家,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這兩天都因為反思自己規劃未來而早早地爬到床上獨處的蔣澤晨思前想後,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麼滿足於小學生吃吃喝喝的生活,起碼應該瞭解瞭解經濟局勢神馬的,雖然他從小沒關心過這些,但是好歹活了二十多年,也知道幾家公司未來發展的形勢不錯,如果能瞞著蔣澤涵弄個身份去炒炒股什麼的,說不定能小賺一筆,確保未來衣食無憂……
  ——當然,他現在才是七歲,不用太著急,而且該怎麼瞞過蔣澤涵,這絕對是一個堪稱是哥德巴赫猜想的難題……
  
  在目前網路尚未普及的現在,普通人接觸外界資訊還是三種途徑,看報紙,看電視或者聽廣播。作為目前文化水準為小學一年級,剛剛開始識字的七歲正太,看報紙顯然是會讓人起疑的,蔣澤晨自然選擇了看電視。
  隻可惜,計畫是好的,但是計畫趕不上變化。
  三下兩下趕完做完作業後,蔣澤晨爬上沙發打開電視,還沒等他找到自己想看的台,旁邊的沙發突然下陷,隨即身子就被摟了過去。
  蔣澤晨僵硬了一下才逐漸放鬆,不知道自己總是這麼被抱來抱去的,萬一今後習慣了,到底是一件好事呢,還是一件壞事……
  手中的遙控器被輕柔地拿走,緊接著電視的畫麵就從廣告變成了《聖鬥士星矢》,蔣澤晨囧著一張臉,扭頭看了看抱著自己的蔣澤涵,實在是無語凝咽。
  ——好吧,《聖鬥士星矢》總比《大頭兒子,小頭爸爸》神馬的好……無法跟自家大哥要求看看財經報導的蔣澤晨內牛滿麵著妥協。
  ——有哥哥在家管束神馬的討厭死了!
  
  蔣澤晨小時候曾經喜愛過《聖鬥士星矢》,作為弟弟的喜愛“勝過”一切的蔣澤涵還買了不少手辦模型給他,不過以現在成人的眼光看,雖然《聖鬥士星矢》並不算無聊,但是也完全引不起蔣澤晨任何的注意力了。
  孩童的身體的確經不起折騰,無論電視上星矢跟對手打得多激烈,也無法阻止蔣澤晨下垂的眼皮,終於,他恍恍惚惚地開始點頭了。
  正想跟蔣澤涵說要回屋睡覺,沒想到對方率先一步攬住他肩膀,將他輕輕地壓倒了在了腿上。蔣澤晨掙了掙,無奈身嬌體軟,咕噥了一句,卻被電視裏“天——馬——流——星——拳——!!!”的怒吼聲蓋住。毫無防備又迷迷瞪瞪之下,蔣澤晨被震得抖了抖,立即被蔣澤涵察覺,隨後遙控器被拿了起來,動畫片被轉成了交響樂會。
  
  身下是軟綿綿的沙發,頭枕著的是高度舒適的大腿,頭上是軟軟撫摸著髮絲的手,耳邊也是宛轉悠揚的聖母頌,抵抗不了糖衣炮彈攻擊的蔣澤晨終於在這安逸的環境中沉入了夢鄉,睡得人事不知。
  低頭看著已經陷入酣眠的弟弟,蔣澤涵溫柔的目光逐漸複雜了起來,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關上電視,將他抱起來,平穩而小心地走向臥室……
  

  第五章 
  
  國外的純黑巧克力果然殺傷力巨大,李紹明這個蠢胖子隻咬了一口就內牛滿麵了,蔣澤晨淡定地看著他皺成一團的臉,淡定地從口袋裏掏出糖來給他,淡定地圍觀他急急忙忙地將糖塊塞進嘴裏,最後淡定地將分給自己的那一小塊黑巧克力塞進嘴裏。
  早有準備,蔣澤晨自然沒有像李紹明那麼丟臉,再說國外的東西他吃得多了,也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砸吧了一下嘴,還得出了個“口感不錯”的結論。
  頓時,李紹明看向蔣澤晨的目光就膜拜了,像是在看一個英雄。
  
  年紀小的孩子,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對著同齡人產生一種詭異的崇拜感,比如此刻的李紹明。
  李紹明崇拜自己的老爸,認為自己老爸什麼都懂,什麼都厲害,所以自然對他所說的這巧克力多麼多麼好深信不疑。隻可惜,他吃不出來,但是蔣澤晨吃出來了,頓時在李紹明幼小的內心裏,蔣澤晨的身影借著李紹明老爸的東風高了很多,認為他是和自家老爸一樣懂得很多很厲害東西的人。
  ——其實,蔣澤晨作為一個正宗的二世祖,也就是吃喝玩樂尚有點心得罷了……
  
  有了這朦朧的崇拜感,李紹明對待蔣澤晨的態度自然就不同了,不過蔣澤晨這貨的情商和智商都是屬於下乘的,隻是覺得對方的各種問題突然多了起來,將他當成了十萬個為什麼。
  小孩子的問題,一般都是挺低級的,就算蔣澤晨不學無術,好歹也上過高中,基本的常識還是會有的,忽悠一下小朋友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於是一來二去,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蔣澤晨就發現李紹明成了自己的跟班……
  
  當然,這都是後話。此時此刻,隻能在小朋友們麵前風光一把的他正內牛滿麵地對著自己的家教,麵前是一本字帖。
  
  蔣澤晨的家教是一個實驗中學的高一生,因為高一學業還不忙,於是勤工儉學出來做家教,被請來了蔣澤晨的家裏。
  讓重點高中重點班的尖子生來教一個小學一年級學生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了,但是耐不住蔣家提出的工資高,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蔣澤晨就覺得對麵這小子看起來是認真嚴謹的貨,戴著眼鏡一本正經的模樣估計不會很好糊弄。
  ——這自然正是蔣澤晨的要求,當即就裝成一副對對方很有好感的模樣,欣然接受了這個家教。
  ——天知道,蔣澤晨對於這類自認為學習好就傲氣十足的書呆子小學究最沒什麼好感了。
  
  第一次見麵,自我介紹叫做宋嶽的少年隻是跟蔣澤晨聊了聊,看著他寫了作業,又拿了他的作業本回去研究,然後第二次真正上課的時候,就帶來了一套唐詩宋詞的描影字貼,並表示蔣澤晨的課業問題不大,隻是那一把爛字實在是慘不忍睹,應該好好練一練。
  蔣澤晨知道,自己那一把狗刨樣的爛字實在是有點見不得人,幸好目前小學一年級大家的字都差不多爛,才沒有把他給顯出來,不過宋嶽的確火眼金睛,就看了他寫了一回作業,就發現蔣澤晨不是像其他小孩子那樣隻是不習慣字體構造,需要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地寫,難免會歪歪扭扭,而是……的確是字爛……
  
  捧著字帖,蔣澤晨那個憂桑啊,他的確是想要好好學習沒錯,但是……但是……這和他的字真心有關係麼?!
  
  “怎麼了,小晨,不想練字嗎?”看到蔣澤晨那複雜而掙紮的表情,蔣澤涵立即心有靈犀,柔聲詢問道。
  “字是一個人的第二外表,趁著現在功課不緊,早些打好基礎是有益而無害的。”宋嶽扶了扶眼鏡,勸道,“而且現在也沒有什麼太多需要教的,這本唐詩宋詞練字的同時還能教他接觸新的字,背一背詩詞也有助於文學修養。”
  ——文學修養……蔣澤晨真心想要扶牆,這四個字從來就沒有跟他沾過邊好吧……幻想了一下自己帶著眼鏡拿著一本詩詞吟詩作對的場景,蔣澤晨默默捂臉——好……好驚悚……
  
  “你的安排的確不錯,但是練字啊背詩啊總是有些枯燥了,小晨比較好動,這大概不適合他……”蔣澤涵微微皺眉,語氣上贊同,表情上反對。
  “……我、我覺得……呃,宋老師的安排還不錯啊,我想試試……”本著蔣澤涵反對的基本就是正確的準則,曾經成年過(?)的蔣澤晨自然也有著自己的判斷能力,開口做了決定。
  “不要叫我老師了,我也還是學生呢,叫我哥哥吧。”宋嶽微微一笑,對於自己的安排被接受顯然鬆了口氣。
  “……宋哥哥……”蔣澤晨囧著一張臉,呐呐地叫了一聲。
  “……好吧,既然小晨想試試,那就試一下吧,但是不要勉強自己哦,如果不喜歡記得跟哥哥說,嗯?”摸了摸蔣澤晨的頭髮,蔣澤涵的語氣還是縱容而親切的,但是顯然不太相信以自己弟弟的性格,能夠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練字背詩。
  ——當然,蔣澤涵對於自己弟弟的瞭解那絕對是深刻的,隻可惜是七歲前的蔣澤晨,而不是二十來歲的蔣澤晨。
  ——好吧,就算是二十來歲的蔣澤晨,那糟爛的性格也的確不適合老老實實坐著練字背詩……
  
  確定了家庭教導的形式,蔣澤涵就離開了——其實他是不想離開的,但是被蔣澤晨以“不能耽誤哥哥學習,而且有哥哥在這裏集中不了注意力”為由趕走了。
  這本字帖的題目是《唐詩宋詞精選》,也的確是精選了,基本上都是“鋤禾日當午”,“白日依山盡”之類膾炙人口的,就算是蔣澤晨這肚子裏沒有一點兒墨水兒的人都能略知一二,學起來背起來也沒什麼困難,隻不過蔣澤晨還不敢暴露自己的“天才”本質,極力裝傻以求符合自己目前年齡的接受能力。
  至於練字,就的確讓蔣澤晨有些抓耳撓腮了,已經二十多年養成的習慣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就算描著字帖能寫個八九不離十,但是一離了字帖立即就故態復萌了,弄得他和宋嶽都頭疼不已。
  為了讓自己能略有點進步,蔣澤晨費盡腦筋地去觀察,努力記下每一個筆劃在田字格裏麵基本的位置,竟然比學背詩更加煞費苦心。
  
  幸好,知道小學一年級的孩子的學習進度不可能很快,宋嶽的要求也很低,在蔣澤涵第三次進來送吃的喝的的時候,家教的兩個小時終於結束了。
  
  “小晨很好學,也能坐得住,接受能力很強,以後肯定能有出息的。”掛著微笑,不知是真是假地按照慣例誇獎了一番自己的新學生,讓“家長”高興滿意,宋嶽瞥了眼抖著酸痛的手腕喝著牛奶的蔣澤晨,約定了下一次來的時間後,便被蔣澤涵送出了門。
  回到房間,在蔣澤晨身邊坐下,翻了翻他這兩個小時的勞動成果,蔣澤涵將蔣澤晨的手拉過來,輕柔地按揉著那柔嫩的手腕,“小晨,累不累?”
  “累……”蔣澤晨撇嘴,他都有多少年沒有寫過這麼多字了?真是苦逼死了……
  “那……家教你喜不喜歡?跟哥哥說實話,不喜歡的話,咱們立即就換。”看上去甚是可憐自己慘遭家教蹂躪的弟弟,蔣澤涵摸著他的頭髮,另一隻手拿起曲奇餅幹,喂到他的嘴邊。
  蔣澤晨猶豫了一下,張口咬住,沒想到蔣澤涵卻並不鬆手,讓他叼著拽了好半天,不得不幽怨地瞥自己正壞心地笑著的哥哥。
  
  “好了,不逗你了。”終於鬆開手,蔣澤涵笑著看著蔣澤晨將曲奇餅幹吃了下去,再次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
  “宋哥哥挺好的,不用換了。”蔣澤晨彎起眼睛笑得一派天真。
  “宋哥哥宋哥哥的,叫得這麼親切,哥哥我會吃醋的吆!”略帶不滿地捏了捏蔣澤晨的鼻子,蔣澤涵頗有些失落。
  蔣澤晨囧。
  
  “呐,小晨長大了之後想要做什麼嗎?”撐著下巴,擺出一副兄弟倆隨意聊天的模樣,蔣澤涵話一出口,就讓蔣澤晨心中一凜。
  ——這是在試探嗎?應該不會吧?他才七歲不是麼?現在試探太早了點吧!不過……蔣澤涵本身就是個早熟的怪胎……
  猶豫了一下,蔣澤晨裝成一副懵懂的表情,歪頭疑惑,“長大後做什麼?”
  “是啊,學校的老師沒有讓你們思考自己的理想嗎?”蔣澤涵笑道,“比如當科學家啊,老師啊之類的?”
  “那哥哥的理想是什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我啊,我的理想就是像爸爸一樣,管理很大的公司,賺很多的錢養小晨哦!”
  ——什麼叫“養小晨”!不要說的跟養寵物一樣!
  ——不,不對,關注的要點似乎錯了……?他最先應該感慨蔣澤涵竟然從這麼早就開始盯上家族的產業了?!早熟也不要這樣早啊OTZ
  
  “我……我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對於早熟又有心機的孩子是不能隨便敷衍的,蔣澤晨絞盡腦汁思索了半天,想挖掘一下既不會跟蔣澤涵作對,又符合實際,還讓他有點興趣的“理想”。
  教師啊科學家啊神馬的絕對是不符合實際的——蔣澤晨知道自己真心不是學習的料,就算再努力通過學習出人頭地也是沒有任何希望的,頂多就是個二本甚至三本混文憑的——軍人神馬的他也沒有興趣,思前想後,蔣澤晨的目光穿過書房的門,瞥見不遠處客廳電視裏正在上演的悲歡離合,頓時眼珠子一轉。
  ——當演員神馬的,似乎也不錯?雖然娛樂圈比較亂,但是有蔣家作為後盾,有特權,也估計沒什麼人敢招惹他,而且蔣家跟娛樂圈也沒什麼聯繫,當了演員忙碌地到處飛什麼的,在家族繼承之上的競爭力肯定會低了很多,不,應該說是,如果堅持以演員作為職業的話,是肯定不可能繼承家族產業的……
  ——而且,當演員大概挺有趣的,蔣澤晨感覺自己也許略有點演戲天賦?就算沒有,憑著他的皮相,好歹也能當個合格的花瓶吧?
  
  “我想……去演戲!”一指電視,蔣澤晨一派天真。
  “演戲?”蔣澤涵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這個答案,“小晨為什麼想要當演員?”
  “因為……他們可以扮演各式各樣的人,像是過家家一樣,很有趣!”蔣澤晨各種地想要撓牆,扮童真的成年人你實在是傷不起啊……
  “嗯,小晨的理想很不錯哦,哥哥會支持小晨的。”勾起嘴角,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回答,蔣澤涵摸了摸蔣澤晨的頭,“小晨要堅定自己的理想哦!”
  “我會的!”蔣澤晨重重地點頭。
  
  ——井水不犯河水,這對兩人都將是最好的選擇。


  第六章 

  時光就這樣在蔣澤晨的望穿秋水中一天一天地流過——當然,離他長大成人還有著相當漫長的距離,不過半年的時間也讓他基本上再度習慣了自家兄長大人寵溺放縱的態度。平時被蔣澤涵抱抱親親,上學的時候忽悠忽悠李紹明,等到家教來了,再被那個四眼兒的宋嶽蹂躪。
  在蔣澤晨的刻苦努力(?)下,他的字終於略有改進,還被語文老師拿出來表揚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受表揚,也是唯一的一次,讓蔣澤晨實在是感覺微妙。
  
  上學期的期末考試之前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一月一日的新年聯歡會。按照學校的規定,每個班都要出群體節目,學校的幾位風雲人物也有單獨的節目。
  蔣澤晨班級是合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不知道是小學這類歌曲的洗腦能力太過強悍還是旋律太令人深刻,讓總覺得自己隻會流行歌曲的蔣澤晨竟然也耳熟能詳,聽了幾遍就能唱個八九不離十,最後還倒楣催地被音樂老師發現,憑著一把好嗓子被選為領唱。雖然這種事情在小學生眼裏是榮譽,看著蔣澤晨的目光都異常崇拜,但是被打扮地漂漂亮亮地站在最前麵帶領一群小朋友唱這種歌,實在是讓蔣澤晨憂桑地想要撓牆……
  蔣澤涵自然也是有節目,鋼琴獨奏。
  
  獨奏曲目是那首大家耳熟能詳的《致愛麗絲》,據說曲子並不算太困難,不過對蔣澤晨這類對鋼琴一竅不通的人而言,演奏鋼琴——或者說演奏大多數樂器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曾經,在蔣澤晨打算與普通學生們一起走通過考試上大學這一條路的時候,他就是準備學個藝術特長當藝術生的——因為他對自己的智商和對學習的忍受力實在是沒有什麼信心——不過後來既然打算當演員,蔣澤晨就相當幹脆地熄了學藝術的心,準備踏踏實實地朝演員奮進。在蔣澤晨的印象裏,雖然科班出身的演員很多,但是非科班出身的似乎也是能混的,反正他背景足得很,為了不讓他爭奪家產,蔣澤涵大概是會使用各種辦法手段幫他成為演員。
  ——等到成為了演員,讓那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自己身上貼著蔣家的標籤,再與蔣家與蔣澤涵疏遠關係,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吧?反正他的理想也不是成為名流巨星,能混口飯吃就完全OK。
  上一輩子蔣澤晨為了蔣家被蔣澤涵以寵愛為手段耍地團團轉、利用了個透徹,如今這輩子,轉而利用蔣家利用蔣澤涵的寵愛為自己鋪一條舒適的路,也不為過吧……
  
  趴在沙發上,看著不遠處坐在客廳的鋼琴邊流暢地彈奏著樂曲的蔣澤涵,蔣澤晨眼神複雜,輕輕歎了口氣。
  長相英俊,舉止優雅,頭腦精明,多才多藝,還身價頗高,這樣的人在學校的時候就是那些校園小說動漫裏YY的王子級人物,長大了麼,自然也是社會上各類女性追逐的目標。即使是在小學,蔣澤晨也能感受得到自家大哥受歡迎的程度,並慶倖他還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周圍的女生都情竇未開,讓他少了很多麻煩,
  平心而論,蔣澤晨一介凡人輸給蔣澤涵這個天之驕子的確是不冤的,大概人家的基因就是比較好。蔣澤涵與蔣澤晨是同父異母,蔣澤涵的母親是名門淑女,與蔣澤涵父親的婚姻則是有名望而無錢財的大家族和有錢財而無名望的暴發戶之間互利互惠的合作,隻可惜蔣澤涵的父親就算有了個堪稱完美的妻子也仍舊花心不改。蔣澤涵的母親身體本就不算好,加上丈夫頻頻出軌鬧緋聞,而她的家教與性格又不允許她妒忌發火、與丈夫爭吵,於是隻能憋在心裏,最終抑鬱而終。那時候,蔣澤涵才不到六歲。
  對於自己妻子的逝世,蔣澤涵的父親的確失落唏噓了一陣子,但是很快便故態復萌。他還年輕,蔣夫人的頭銜是需要有人頂著的,而這時候已經有了蔣澤涵這個繼承人且家大業大的蔣家也不再是其他名門望族聯姻的好選擇,於是蔣澤涵的父親便在自己的諸位紅顏知己中選了一個並非大家出身但是識情識趣、不會太過妨礙他放縱生活的女人結了婚,這便是蔣澤晨的母親。
  
  說起上一輩的恩怨,蔣澤晨不得不慶倖蔣澤涵看得開,沒有像是那些小說電視裏講得那般,將他們母子看成是讓自己母親身死的兇手,反而平靜地接受了他們。
  ——不,也許他也並未真正接受他們,誰知道蔣澤涵在真正接手蔣家後將蔣澤晨的母親排除出家族是因為不喜她野心太大,還是因為這一段宿怨呢?
  
  “小晨,怎麼了?看哥哥看呆了嗎?”一曲終了,轉頭迎上蔣澤晨因為陷入思索而變得有些呆滯的目光,蔣澤涵粲然一笑,朝著他招了招手,“過來。”
  一邊腹誹著這姿勢和語氣都不怎麼地道,跟招呼寵物狗一樣,不過蔣澤晨還是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屁顛屁顛地跑到蔣澤涵的身邊,然後被他抱起來,放在膝頭,“小晨想不想學彈鋼琴?”
  “彈鋼琴?”蔣澤晨一愣,這似乎是第一次蔣澤涵問他要不要學什麼——當然,學怎麼打遊戲怎麼飆車什麼的除外——側頭看了看自家大哥似乎心情比較好的側臉,蔣澤晨有些懷疑剛剛他接到的自家老爸的電話到底說了什麼,讓蔣澤涵能高興地如此明顯。
  在蔣澤晨的印象裏,蔣澤涵一直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副文文雅雅溫溫柔柔的模樣,就像是一架精緻的機器。也許是現在年紀還小,尚未學會將自己的喜怒完全遮掩起來,也許是認為他這個弟弟還小,並不會在他麵前刻意遮掩。
  
  為了自家老哥難得的對自己“有利”的提議,蔣澤晨歪著腦袋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並不是他不信任蔣澤涵難得的好心,而是他實在是對鋼琴不感冒。
  “小晨不喜歡鋼琴嗎?”蔣澤涵莞爾,並未失望,隻是摸了摸蔣澤晨的頭。
  “嗯,雖然鋼琴很好聽,但是看起來好麻煩,我不喜歡。”蔣澤晨點頭,實話實說。
  “其實,一點也不麻煩的,隻要按對按鍵就好了。”大概也沒打算係統地真正教蔣澤晨鋼琴,蔣澤涵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琴鍵上。
  
  蔣澤晨一直覺得蔣澤涵的手很漂亮,白皙、纖細、修長,骨節分明,而這雙手在黑白兩色的琴鍵上舞蹈的時候,更是漂亮地讓人移不開眼睛,簡直是視覺與聽覺上的無上享受。
  ——不過,這一次蔣澤晨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享受一次,當他聽到新的曲目的時候,頓時一腦門子的黑線……《兩隻老虎》……哥你的確是在糊弄小孩沒錯吧?!
  
  簡潔明快的童謠很快便演示完了,蔣澤涵將蔣澤晨的手也放到了琴鍵上,兩雙手的對比之下,蔣澤晨實在是為了自己此刻小得似乎能輕易被對方包裹住的手自卑不已。
  不得不說,蔣澤晨的確是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短期記憶裏也不怎麼樣,磕磕絆絆地彈了開頭便立即抓瞎,最後還是被蔣澤涵握著手引導著,才勉強彈到了最後。
  
  蔣澤晨捂臉,扭著身子想要從蔣澤涵膝頭跳下來,堅決不願再給蔣澤涵讓他深刻體驗一下兩人之間差距的機會。
  自家弟弟別扭的模樣讓蔣澤涵笑了起來,圈著他的腰死活不讓他亂動,連連安撫,“好了好了,這個太難了,是哥哥的錯,哥哥再教你一個更簡單的好不好?有簡單又好聽!”
  “……?”發現自己實在是無法逃過蔣澤涵的魔爪,蔣澤晨不得不再次安靜下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帶著不信任的懷疑看著蔣澤涵,發現他一臉信誓旦旦的保證。
  撇嘴,再次將目光移向了蔣澤涵的手指和琴鍵,然後,蔣澤晨再次完敗。
  
  123|321|13212|123|321|13221
  ——小學音樂必修曲目,史上最簡單的搖籃曲,三個按鍵搞定一個樂曲!
  
  蔣澤晨真心給自家大哥跪了啊……
  

  第七章 

  經過了略顯漫長的準備期,新年聯歡會很快也就結束了,對於聯歡會,蔣澤晨隻有三個印象。第一個,是自己囧著一張臉帶著小朋友們對著全校師生唱歌,下臺之後被哥哥表揚唱得真好,第二個是哥哥在臺上彈奏鋼琴曲的時候,周圍同學看向他的欣羨的眼神。
  ——蔣澤晨有個好哥哥,又疼愛他又厲害,這似乎已經是全班同學共同的認知了……
  至於第三個嘛……則是這天氣真是冷的要死,鼻子都要凍掉了有木有!
  
  聯合會之後,很快就是期末考試了。
  小學一年級上學期的期末考,有了宋嶽這個擋箭牌煙霧彈,蔣澤晨毫無壓力地拿了雙百,成績單拿回家後,自然被蔣澤涵好一頓誇獎,不過蔣澤晨早已經學會不將他口中的誇獎當一回事了,因為他記得似乎自己從小無論成績多麼差,隻要及格了,都是“成績很好”……
  蔣澤涵自己自然也是學業有成,學習成績依然無可挑剔,甚至雖然還差半年才畢業,但是卻已經因為身上貼滿了各科奧林匹克競賽小學組一等獎的標籤,而被各大稍有名望的初中提前搶奪。最終,蔣澤涵決定去實驗中學的附屬初中,簽了協議後基本上就是鐵板定釘的事情了,甚至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直升如實驗中學也是毫無壓力的。
  
  混過了期末開始,接下來就是“愉快”的寒假了,作為一個沒有電腦沒有網路不能看書也沒興趣跟“同齡人”一起玩的(偽)小學一年級學生,蔣澤晨的寒假無疑是無聊到能長蘑菇的。
  本以為自己的寒假就將會在無聊中悲慘地度過,沒想到還有他預料之外的驚喜——或者說驚嚇在等著他。
  當蔣澤晨打扮地漂漂亮亮地,被穿著一身白色小西裝的蔣澤涵牽著進了裝潢華貴的酒店大廳後,仍舊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真的要當演員了?!
  
  “請問,王先生的包房在哪?”在服務生走過來詢問他們的需要的時候,蔣澤涵開口詢問到,語氣禮貌,卻又不失高傲。
  “請這邊走。”服務生立即鞠躬,引著他們走向大廳右側的走廊,隨後在走廊盡頭的門前恭謹地敲了敲,得到回應後,才替他們打開了門。
  向著服務生矜持點頭,算是道謝,蔣澤涵拉著蔣澤晨進入了包間,立即就被幾個熱情的成年人圍觀了。
  “這就是蔣哥的兩個孩子吧?真是虎父無犬子,一表人才啊!”當先的一個中年人——也就是王先生拍了拍蔣澤涵的肩膀,讚賞地笑道。蔣澤涵則扯了扯蔣澤晨的手,讓他跟著自己向屋內一眾人問好。
  
  蔣澤晨雖然仍舊有些暈乎乎的,但是卻顯然不會像普通孩子那般被這樣的陣勢嚇到,立即掛上了討喜的笑容,甜甜地大方問著好,反正他還是孩子,也沒有人要求他太多。
  這一群人,都是蔣家兄弟父親的生意夥伴,彼此合作多年,也或多或少有了朋友的關係,這一次,王老闆為了自己的某明星情人砸了钜款,投資拍一部電影,讓那女星當女主角,電影中有一個小孩子的角色,是女主角的弟弟,雖然算不上主角,難度簡單,但是出鏡率也不算太低。蔣澤涵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到了風聲,立即將蔣澤晨推了上去,表示自己的弟弟外表可愛,性格穩重,而且理想就是當演員,希望王老闆能給個機會,讓他試試水。
  一個小角色,又是老生意夥伴的孩子,王老闆自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於是蔣澤晨便被蔣澤涵帶了過來,跟王老闆見一麵。
  對於蔣澤涵的上心,蔣澤晨實在是不知道該高興好,還是該失落。高興的自然是自己竟然這麼快就有了機會,失落麼,自然是因為蔣澤涵的行動竟然完全符合了他的猜測。
  ——一個演員是無法繼承公司的,所以蔣澤涵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他推到這條路上吧?不過誰能想得到,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恐怕所有人都會認為,蔣澤涵對弟弟實在是好,弟弟想要做什麼,他就一定會幫他做成。
  ——如果不是自己上輩子真真切切地栽在了這樣的愛護之下,連蔣澤晨自己也無法相信,甚至絲毫無法起疑……
  
  小口抿了一下自己麵前的橙汁,強製驅逐掉與上輩子有關的陰鬱,蔣澤晨試圖讓自己的心情明朗起來——反正現在一切還未發生,他的哥哥還是那個包容他寵愛他沒有給他帶來絲毫傷害的哥哥——不管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既然決定此生不再為了蔣家導致兄弟反目,準備就這麼兄友弟恭地過一輩子,那就不要再想太多了……
  ——愛太多,也會將人溺斃,蔣澤晨再也不敢奢求蔣澤涵更多的愛,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對他而言,這樣的愛已經足夠了……
  
  飯桌上,蔣家兄弟倆分工合作,配合無間,弟弟負責賣萌和吃飯,哥哥負責談事情和餵飯,兄弟倆親親密密的模樣讓大人們連連誇獎。
  一邊裝作懵懂,一邊豎著耳朵聽蔣澤涵的話,蔣澤晨不得不感慨自家大哥實在是早熟地令人驚悚,小小年紀便將奉承拍馬的交際手腕運用靈活,在這樣的場合如魚得水。
  
  “小涵啊,我聽說你已經開始學習怎麼管公司了?真是很厲害啊!”
  蔣澤晨心中一凜,卻不敢抬頭。
  “哪裏,隻是隨便玩玩罷了,我一竅不通,都是爸爸糊弄我的。”蔣澤涵的聲音中帶著淺笑和羞赧,“小時候聽爸爸說他小學畢業就跟著叔伯下海經商,白手起家,我當時不懂事,說要向父親學習,於是約定等我小學畢業,爸爸就教我怎麼做生意……沒想到爸爸到現在竟然還記得。之前我打電話告訴爸爸已經選定了中學後,爸爸就提出來了,我也確實對這方麵感興趣,所以就先慢慢學著了,反正還有很多時間呢。”
  “哈哈哈!真是好孩子啊,蔣哥有你這樣一個有出息的孩子,就放心了,哪像我們家那個小子,整天就知道調皮搗蛋的,不務正業!”
  三兩句話,席間的話題便轉向了對自己孩子的恨鐵不成鋼上,蔣澤晨偷偷看了蔣澤涵一眼,正迎上他關懷的目光,“怎麼了,小晨?還想吃什麼嗎?”
  “不要了,飽了……”蔣澤晨壓下自己心中的震驚,摸了摸肚子,擠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
  “是不是撐到了?不舒服嗎?”自然沒有錯過蔣澤晨那勉強的表情,蔣澤涵擔心地將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輕輕揉了揉。
  “……有、有點……”立即順坡下驢,蔣澤晨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小聲埋怨,“都是哥哥給我夾得東西太多了……”
  蔣澤涵忍俊不禁,“好,是哥哥的錯,哥哥帶你去散散步好不好?消化一下。”
  “……不要,不想動。”蔣澤晨扭頭。他現在實在是不想跟蔣澤涵獨處,心有些發冷,不知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蔣澤涵。
  
  十二歲,那時候他蔣澤晨還是無法無天張揚跋扈連連闖禍任誰都頭疼的年紀,而蔣澤涵卻已經開始學習如何經商如何管理公司了?——他輸得不冤,實在是太不冤了。
  蔣澤晨算是明白了,就算蔣澤涵沒有寵壞他,依他那晚熟的心智和頭腦,也註定爭不過蔣澤涵,蔣澤涵所做的,也不過是讓他的競爭能力再低一些,更容易被解決罷了。
  跟蔣澤涵爭,隻有死路一條,想到自己上輩子費盡心力就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比蔣澤涵差多少,卻總是一敗塗地——實在是看不開,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實在是……傻透了……
  
  蔣澤晨以肚子吃撐到為理由,堂而皇之地攤在椅子上死氣沉沉地不願理人,還被席上的其他大人們嘲笑了一番,蔣澤涵也終於將注意力從他的身上移開,與其他人言笑晏晏,隻是放在蔣澤晨肚子上的手仍舊時不時地輕揉一番,似乎是在助他消食。
  宴席到晚上九點來鍾才結束,接下來還有下一攤,不過那地方可就不適合帶小孩子去了,蔣澤涵自然識趣,抱著蔣澤晨以弟弟困了,現在也該是睡覺時間為由告辭,和幾個酒足飯飽的大人們一起出了酒店,乘上了車子,回家。
  
  這一晚,蔣家兄弟都收穫頗豐,蔣澤涵讓自己父親的生意夥伴們對自己留下了一個非常好的印象,為了自己以後接手公司也接受人脈關係邁出了良好的一步,而蔣澤晨也獲得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個角色,轉向了一條新的人生道路。
  
  前塵往事如煙,人嘛,還是要朝前看的。


  第八章 

  放寒假後,基本上很快就是春節了,春節一向都是闔家團圓的時候,但是對於蔣家而言卻並不是。
  蔣父目前的事業中心在外國,外國並沒有春節這一個概念,他們過的是耶誕節或者新年,節日假期一般在十二月末到一月初,而等到中國開始慶祝春節的時候,正是他們工作忙碌的時候。
  
  春節前幾天,蔣家夫婦二人便打電話回來,表明了自己不會回來過節了,蔣家兄弟二人冷靜地接受了,對此都早就習以為常——甚至說,他們根本沒有期望過自己的父母能夠回來。
  盡管鍾點工已經盡可能地將蔣家佈置得溫馨而有年味,貼上對聯和年畫,也提前做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包了餃子凍在了冰箱裏,但是隻有兩個孩子的大屋子裏卻仍舊無可避免地顯得冷寂,沒有半分過年的氣氛。
  雖然買了一堆的鞭炮禮花,但是蔣家兄弟都沒有興趣碰,蔣澤涵是一向如此,而蔣澤晨小時候雖然喜歡過,但是如今也早就過了對此感興趣的年齡。
  
  不過,蔣澤晨一反常態的模樣自然還是引起了蔣澤涵的注意。
  想到自家弟弟往年總是吵著要見父母,哭鬧不休,隻有讓他放鞭炮放禮花的時候才能安靜上片刻,蔣澤涵疑惑而擔心地坐在趴在沙發上、一邊無聊地看著春節聯歡晚會一邊打嗬欠的蔣澤晨身邊,摸了摸他的頭髮,詢問他是不是不開心。
  
  ——雖然蔣澤涵覺得哭鬧著要父母的蔣澤晨讓他心煩不已,但是此刻卻似乎寧願他能鬧一鬧,而不是如此安靜地窩在一邊,不聲不響到讓他覺得有些揪心。
  ——弟弟長大了,終於開始懂事了,而不是像之前那般沒心沒肺隻會給別人添麻煩了……
  
  蔣澤晨沒有拒絕蔣澤涵的接近,反而鮮少地主動趴到了他的腿上,抬起頭撇了撇嘴唇,“哥哥也不開心,不是嗎?有什麼可開心的……”
  ——是啊,有什麼可開心的呢?過年……似乎跟他們從無關係……蔣澤涵失笑,將弟弟圈起來,輕輕撫著他的頭髮和後背,目光投向電視裏熱鬧的場麵,心裏卻空落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放空,微微開始跑神。
  蔣澤晨也同樣,無論相聲小品多麼逗趣,歌舞表演多麼盛大,魔術雜技多麼新奇,都無法讓他的心情愉悅起來。
  ——明明早就習慣了,明明以為自己並不會在意,但是對比著外麵的萬家燈火、歡聲笑語、鞭炮陣陣,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失落,覺得孤單。
  
  ——也許無論心智怎樣成熟的人,都沒有辦法麵對這樣的情況而毫無所動吧?
  
  雖然蔣家兄弟強打起精神熱了熱年夜飯,煮了餃子,但是卻都沒有什麼胃口,草草吃了點便對著桌子上幾乎沒有怎麼動的飯菜大眼瞪小眼。看到弟弟吃得不多,蔣澤涵半是哄勸半是強迫地讓蔣澤晨多吃一點,卻也被蔣澤晨報複性地同等對待,像是比賽一般一人吃一口,總算是把胃塞滿了,沒有辜負這一頓豐盛的晚飯。
  隨後,兩人也懶得好好收拾餐桌,蔣澤涵將用過的碗筷堆到水池裏,而蔣澤晨則在自家哥哥驚訝的目光中自告奮勇地把剩下的飯菜塞進冰箱,就算是搞定了。隨後兩人一人捧著一罐子可樂,又窩到了沙發上。
  
  春節聯歡晚會仍舊在播放著,蔣澤涵與蔣澤晨有一搭無一搭地對著這一次晚會的節目品頭論足,沒有刻意想要守夜,但是也不想像是往常那樣早早地便上床睡覺。
  最先撐不住的是蔣澤晨,早就習慣了小孩子精力不濟需要早睡早起的作息製度,加上吃飽喝足房間內暖氣充足溫度宜人,很快就半眯著眼睛靠到了蔣澤涵的肩膀上,昏昏沉沉了起來。
  蔣澤涵側頭看著自家貪睡的弟弟,莞爾,並沒有挪動身體,隻是牽住蔣澤晨的手,也偏了偏頭,抵住他的頭,然後緩緩合上了眼睛。
  
  電視裏仍舊歌舞歡騰,電視外,兄弟兩人牽著手靠在一起,依偎著陷入淺眠,雖然有幾分寂寥,卻也冥冥中多了幾分溫馨。
  這一合眼,鍾錶的指標便從八點多一下子跳到了十二點,在電視機裏主持人、演員與觀眾們一起數完了倒計時、鍾聲敲響的那一瞬間,鞭炮聲與電話鈴聲也同時響了起來。
  
  一個機靈被吵醒,蔣澤晨猛一坐直身體,立即就跟蔣澤涵撞了個正著,兩人同時捂住頭痛呼出聲來,不過很快,蔣澤涵就轉而安慰自己的弟弟,不斷揉著他被撞疼的地方,還時不時地吹一口氣。
  “好了,哥,我沒事了……”小孩子的淚腺似乎比較發達,一受到生理上的疼痛就容易熱淚盈眶,蔣澤晨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蔣澤涵,表示自己沒事兒,讓他趕快去接仍舊響個不停的電話。
  最後揉了自家弟弟一把,說了句道歉——雖然這似乎是蔣澤晨撞得他,他才是受害者——蔣澤涵走到電話邊拿起電話,而蔣澤晨則跑到窗戶旁,看夜空中四散的禮花。
  外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地上很快便厚厚地積了一層,銀裝素裹地,在五顏六色的禮花與節慶燈光之下別有一番味道。
  
  打電話來拜年的一般都是蔣澤涵的同學,遠方的親戚,還有幾個是與蔣父關係比較密切的生意夥伴和重要的公司工作人員。蔣家夫婦有時候會打過來,有時候也因為有事情正忙,會延後到第二天早晨——哦,對了,今年還加上了蔣澤晨的同學。
  李紹明打來電話,說了句“新年快樂”就開始吹噓他跟父母現在正在北方的H省度假,那裏的滑雪場好得不得了,還有冰雕和冰燈。雖然知道這個二愣子隻是想要將自己的見聞分享給朋友,沒有炫耀的意思,但是那一副全家和樂融融的模樣仍舊將蔣澤晨刺激得不輕快,不輕不重地損了他幾句,結果李紹明的大腦發育得竟然比他還差勁,愣是沒有聽出來,倒是把蔣澤晨自己給憋了個半死。
  憤怒地掛上電話,斜眼瞥見靠在旁邊的蔣澤涵忍俊不禁的模樣,蔣澤晨向他齜了齜牙示威,反倒是被他拉進懷裏,揉了個半死。
  
  除夕夜的電話浪潮很快就過去了,小睡了將近四個小時的兄弟倆此刻倒是精神十足,先前那股失落的勁頭也差不多被電話和層出不窮的鞭炮聲驅散。
  想起之前看到的雪地,蔣澤晨童心大發——好吧,他是一直都頗有童心的——隨便裹了件大衣就想跑出去玩雪。蔣澤涵被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拉住,逼著他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和毛褲,圍上圍巾戴上帽子手套,全副武裝了才放他出去。
  ——蔣澤晨覺得,自己這一身在雪地裏打滾都毫無問題了。
  
  蔣澤晨在院子裏撒歡,仗著自己現在外表年齡小,無論做什麼都不會丟臉地開始滾雪球堆雪人——天知道他有多久沒有玩過這樣童稚的遊戲了,其實還是蠻想念的。
  因為穿得太厚,所以蔣澤晨滾起雪球來特別的費勁,一身白色的羽絨服,白色的絨帽和圍巾,讓他看起來也跟雪球沒什麼太大區別。蔣澤涵靠著窗戶看自家弟弟玩,越看越覺得有趣,幹脆打開窗戶,喊了他一句引起他的注意,然後將自己的感想說了一下。
  頓時,蔣澤晨怒,抓起雪團了個雪球就扔了過去,蔣澤涵反射性想要躲,卻沒想到那雪球團得根本不緊,扔到最後竟然散開了,一陣雪霧讓蔣澤涵避無可避。
  雖然最開始是因為失誤,但是卻沒想到收穫的結果不錯,蔣澤晨誌得意滿地咧嘴笑,那副洋洋自得小人得誌的模樣讓蔣澤涵一挑眉,當即關了窗戶,很快也跑了出來,不客氣地還了他一捧雪。
  
  蔣澤晨覺得,在這一刻他和蔣澤涵都是徹底的放鬆的,想要忘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想要甩開一些無可奈何的情緒,隻是在雪地裏奔跑著放縱著。
  ——起碼,蔣澤晨是這樣感受的。
  
  一直防備著猜疑著實在是太累了,在這專屬於中國的辭舊迎新的一刻,甩掉過去的包袱,告別曾經的苦惱,才能迎來全新的未來。
  ——鞭炮聲驅散往昔的夢魘,大雪覆蓋一切的汙穢,新的一年,再一次的重生。
  
  因為打雪仗不敵而被自家哥哥追得滿院子亂跑的蔣澤晨希望,在這一刻,蔣澤涵也是如他這般輕鬆而肆意的,不再被任何的東西所約束。
  ——回頭,看著蔣澤涵那明亮的眼睛,閃爍著單純的愉悅,蔣澤晨覺得此時此刻的他,才像是一個真正的十來歲的孩子,才像是他真正的哥哥。
  
  ——他一定會好好改變自己,絕不會再走上過去的老路,希望這一次能讓哥哥真正地將自己視為兄弟與家人。
  ——隻要有心,一切便都有能改變的餘地,對嗎?
  
  瘋玩了一晚上的結果,就是蔣澤晨不幸感冒了,而明明穿得比他還要少的蔣澤涵卻還是活蹦亂跳地,一臉自責內疚地讓他喝藥照顧他休息,關懷地無微不至。
  除夕夜那雙眼眸裏灼目的光華已然消散,彷彿是退回到了殼子裏,再度帶上了溫柔兄長的假麵。蔣澤晨依然看不透自己的哥哥,看不透蔣澤涵對於自己真正的態度。
  ——但是看不透又怎樣呢?他隻要做好自己所能做的,便足夠了。
  

  第九章 

  春節假期之後,王老闆投資的電影也基本上籌備完成,準備開拍了。王老闆的辦事速度很快,也很講信用,幾天之後,電影的劇本就被送到了蔣家兄弟的手中。
  對於弟弟人生中的“第一次”,作為兄長的蔣澤涵顯然是非常重視的——不管做什麼,隻要對“第一次”的印象好了,覺得喜歡,那麼就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接下來的發展變也能順理成章了。
  
  介於蔣澤晨目前還“不識字”,看劇本讀劇本講解劇本的任務便由蔣澤涵一力承擔了。被抱著上了為蔣家夫婦準備的主臥室的大床,趴在正靠著床頭展開劇本研究的蔣澤涵身上,第一次拿到屬於自己的電影劇本的蔣澤晨心裏也有些小小的激動。
  大體翻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不適合自家弟弟的,蔣澤涵放了心,徵求了蔣澤晨的意見後,就開始為他讀劇本。
  ——其實,蔣澤晨是想要自己看的,因為這麼舒服地趴著,聽著蔣澤涵念故事(?),懶骨頭慣了的他實在是容易睡著……
  
  蔣澤涵還沒有到變聲期,聲音還是少年的清越,放柔了嗓音後聽在耳朵裏,實在是悅耳得很。念著劇本,一手用來翻頁,一手卻還是不老實地放在蔣澤晨腦袋上撫摸著他細碎柔軟的黑髮。橙色的燈光透著溫馨與安逸,很快就被自家兄長順毛摸地舒服,再加上故事是他最沒興趣的情情愛愛黏黏糊糊的,蔣澤晨半眯著眼睛昏昏沉沉的,轉瞬間就跟周公他老人家勾搭上了。
  念了幾頁,很快就發現自家弟弟已經睡過去了,蔣澤涵啞然失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合上了劇本。
  低頭看著蔣澤晨,長長的睫毛黑而濃密,像是小扇子一般,白嫩的麵頰柔軟,此刻壓在他的胸膛上,被壓得有些變型,導致那花瓣般柔嫩嫣紅的嘴唇半張著,露出小巧晶瑩的乳牙,隱隱還能見到軟軟的小舌。
  ——從外表上看,是個可愛到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孩子……唔,似乎現在性格也可愛了不少……
  
  捏住自家弟弟的臉,又用手心揉了揉,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孩子毫無所覺,隻是皺了皺眉,嘟囔了一句,仍舊沒有要醒來的架勢,反倒是被他揉捏了半天,微啟的嘴角處有透明晶瑩的液體緩緩滑落。
  蔣澤涵的動作僵了一下,覺得自己頗有點自作孽不可活,生性愛幹淨的他對於別人趴在自己身上流口水什麼的還是有些抗拒的——盡管那是自己“寵愛”的弟弟。
  
  離床不遠的桌子上就有一盒麵巾紙,蔣澤涵掙紮了一下要不要將弟弟從自己身上搬下去,然後去拿紙,卻不知為何又不太想動彈。
  糾結地看著那一行水痕逐漸滑落,很快便要滴到自己的真絲睡衣上,蔣澤涵有幾分無措,下意識地抬手,用食指抹了一下。
  手指指腹染上的液體並沒有像蔣澤涵想像中那般讓他噁心讓他難以忍受,蔣澤涵略有些驚訝地頓了一下,手指沿著水痕逐漸上移,最終碰到了蔣澤晨嘴角,在那柔嫩的唇上揉了揉。
  不堪其擾的蔣澤晨動了動嘴唇,想將那擾他清夢的東西甩掉,卻不想反而將其含進了嘴裏。小舌頭在入侵的異物上舔了舔,似乎是覺得味道不怎麼好,又皺著眉將其頂了出去,身體也終於翻了個個,從蔣澤涵的胸口移開,抱著旁邊柔軟的被子窩成了一個團子。
  覺得自己似乎被嫌棄了的哥哥終於得以撐起身體,下床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轉頭看了看床上睡得幸福安逸的蔣澤晨,蔣澤涵猶豫了一下,雖然心情放鬆也略有睡意,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順從自己內心深處想要回到床上與弟弟一起入睡的渴望,轉身出了主臥,輕輕合上門,走向了書房。
  
  看劇本的任務在蔣澤涵蔣澤晨兄弟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情況下終於完成了,幸好被標注出來的女主角弟弟的臺詞並不算多,基本上就是問個好要抱抱賣賣萌什麼的,並不要求小演員對於這個角色有什麼深刻的理解,這樣的程度對於目前的蔣澤晨而言可謂是輕而易舉、駕輕就熟。
  開拍前,蔣澤晨並沒有被帶著去參加一些演員們的集會活動,因為蔣澤涵害怕他不喜歡那些表麵和和氣氣內地裏勾心鬥角的環境,破滅了對於演藝圈的天真美好的幻想,隻是私下見了見導演編劇,然後在開機儀式上露了個小臉。
  
  導演編劇們見多了像蔣澤晨這樣靠著關係後門進來的演員,而且這個戲份的確不重要,所以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反倒是見了蔣澤晨之後發覺他比他們想像中要好得太多,頗有種驚喜。
  ——富貴人家的小少爺,倒是沒有被寵得無法無天,見人笑著問好,長得也是乖巧可愛,讓已經打算好要帶個熊孩子操心頭疼的劇組人員放心了不少。
  至於開機儀式,那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記者們的目光都放在了男女主角配角上麵,努力挖掘緋聞八卦,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個一直跟在投資商身邊的小孩子,而其他演員們也知道他是投資商推薦過來的,有背景,而且與他們也沒有競爭關係,見麵就是笑嘻嘻地逗弄一下,和藹可親得很,頂就是用他當道具,在媒體麵前做出一副喜歡小孩子的平易近人的姿態——對此蔣澤晨非常淡定也非常配合,他自然是對於這個圈子是什麼樣清楚得很。
  唯一可惜的就是現在的圈子裏沒有多少他熟悉的人,對他而言都是些叔叔阿姨級的人物,不怎麼瞭解。不過開了金手指的蔣澤晨當然知道未來十多年甚至二十年中將會紅的偶像明星們都是誰,到時候提早打好關係——或者在他們還沒有成名的時候幫助一二結一下善緣,應該能對他以後的發展有很大的幫助。
  ——基本上沒有一個圈子是閉門造車便能獲得成功的,特別是像演藝圈這樣人際關係後臺占了很重比例甚至比天賦更重要的圈子。
  
  當然,這些活動裏不可能讓自家弟弟獨自麵對一切的蔣澤涵也是全程陪同到底的,看著蔣澤晨絲毫不怯場,反倒是混得很開的模樣,心中有幾分放心,卻也有幾分擔心。
  ——至於擔心什麼,卻是誰都說不清楚的了。
  
  蔣澤晨的角色從影片開頭到結尾就隻有一場比較主要的戲份,就是促使男女主角第二次見麵並真正相識的戲份。那一場戲,他作為一個父母離異且爹不疼娘不愛隻有姐姐關心的孩子在學校裏備受欺淩,而男主就是在他某次受欺負的時候救了他,將他送回家,與女主第二次相遇的。
  對於這一段戲份,實在是有點考驗蔣澤晨的演技了,他從小到大都是欺負人的那一方,還從沒有當過被欺負的一方,無論如何都露不出泫而欲泣柔柔弱弱的小可憐模樣,讓提前幫他鍛煉演技的蔣澤涵頭疼不已。
  最後,當然是祭出了法寶,提前在手上滴幾滴風油精,該哭的時候揉揉眼睛——刷得一下就淚眼迷蒙了有木有!
  蔣澤晨真心給自家大哥跪了……
  
  幸好導演也對他沒有多大的要求,得知這一手段後也就是好笑地擺擺手準許他作弊了,讓蔣澤晨鬆了一大口氣。
  ——哭戲神馬的,最討厭了!
  
  跟蔣澤晨演對手戲——也就是欺負他的那個孩子叫黎舟,也是第一次拍戲,各種生澀別扭,不過蔣澤晨真心為了自己的幸運而歡呼,他自然知道這孩子可是未來的影帝天王,炙手可熱得很,而且聽說性格很好,藝德無可指摘,沒有傳出過什麼兩麵三刀過河拆橋之類的負麵消息,連緋聞都少得令人髮指,當下就決定不會錯過跟他結交的機會。
  雖然不會演被欺負哭泣的角色,但是欺負人的角色蔣澤晨可謂是信手拈來——完全是本色出演有木有!
  沒事兒的時候,蔣澤晨就拉著黎舟跑到角落裏交流心得,熱心地教他該怎麼欺負人,黎舟不愧是未來的影帝,領悟力和模仿能力那簡直是一等一的,很快就將蔣澤晨那張揚跋扈的姿勢表情學了個十足十,順利搞定了自己的戲份。
  有了“相互幫助”的前提,作為劇組裏除了群眾演員之外唯二的有些臺詞戲份的小演員,蔣澤晨與黎舟很快便熟悉了起來。黎舟對於蔣澤晨各種崇拜親昵,而蔣澤晨則把黎舟作為自己之後演藝圈生涯的大靠山,自然也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與精力跟他交好,那副如膠似漆的模樣在蔣澤涵來接蔣澤晨回家的時候,看得有些欣慰又有些不滿。
  ——特別是在他抱起自家弟弟的時候,那個小屁孩還戀戀不捨地跟對方約定明天要帶什麼來一起玩的時候,蔣澤涵的不滿達到了頂峰。
  ——這個忘恩負義喜新厭舊有了朋友就忘了哥哥的小東西!
  
  當然,蔣澤涵仍舊將這種不滿仔細地藏了起來,溫和而愉快地詢問蔣澤晨這一天拍戲的感想,隨後順著自家弟弟兩三句不離黎舟的話頭,詢問,“看起來,小晨交到新朋友了嗎?”
  “嗯!是的!黎舟可好啦!”仍舊沉浸在找到了除蔣家以外的自己未來在演藝圈的另一大靠山的喜悅中,蔣澤晨自然沒有發現自家哥哥在不爽,愉快地笑得見牙不見眼。
  “黎舟?他叫黎舟嗎?跟你一起演戲的?”不動聲色地,蔣澤涵準備探究一下這個人物到底是誰,“他也是第一次演戲嗎?”
  “他是第一次演戲,但是跟著父母去過不少次劇組了,他的母親也都是演員!”蔣澤晨早就將黎舟的祖宗十八代摸了個一清二楚——不僅是靠著剛才跟黎舟的接觸,還是靠著前世娛樂報導的潛移默化——雖然蔣澤晨對男明星沒有一點興趣,但是仍舊對於黎舟的情況耳熟能詳。
  “看來是世家啊,那麼他的演技肯定很好嘍?也要以演員為職業吧?”蔣澤涵思索著。
  “唔……”側頭想了想,覺得以自己的性格,太過謙虛顯然不符合實際,蔣澤晨挺了挺小胸脯,自豪地回答,“我覺得我演得更好!”
  “噗……”看著自家弟弟那副搖頭擺尾地“快來誇獎我吧誇獎我吧”的模樣,蔣澤涵不由得失笑,親了親他的麵頰,“恩恩,我們家小晨最厲害了,誰都比不上!”
  被誇獎又被吃豆腐了的蔣澤晨麵紅耳赤地將頭埋進蔣澤涵的頸彎處,痛苦感慨老子以後就是《傷仲永》的現代版本啊……“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神馬的……
  
  看著自家弟弟通紅的耳朵,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不過蔣澤涵如此愉快起來的心情卻在蔣澤晨的下一句話中打了不少的折扣。
  “我跟黎舟說好了,以後還要一起演戲!他媽媽是演員,認識好多編劇導演什麼的,如果有適合我的角色,就推薦我去演!”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呢,以後我們家小晨就是真正的小演員小童星了呢!”蔣澤涵勾起嘴角,聲音中笑意盈盈,不過眸色卻有些晦暗難明。
  
  蔣家畢竟沒有和演藝圈相關的事業,對於這個圈子也不怎麼熟悉,他現在也還小,目前唯一能找到劇本的途徑就是類似於王先生那樣——父親的舊友錢多的沒處花投資電影。在找角色上,黎舟對蔣澤晨的幫助顯然比他更大,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角色,無疑會更能促進蔣澤晨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這對於誰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隻是,這種一直被他藏在羽翼之下的雛鳥將要遠離他掌控的感覺並不怎麼好。
  
  ——也許,等他再長大一點……可以試著說服一下父親對娛樂圈稍微關注一點?


  第十章 
  
  黎舟的戲份比蔣澤晨少,很快便拍完了,不過仍舊時不時地跑來劇組跟蔣澤晨玩,在蔣澤晨的刻意維繫下,兩人的關係並未因為戲份結束而有所疏遠,反而愈加親密。
  蔣澤涵來探班過幾次,不過次數並不算太多,這個暑假蔣父在B市公司的不少員工在蔣家出入頻繁,看來蔣澤涵的確是開始學習怎麼打理公司了。蔣澤晨沒有什麼欣羨的感覺,他早就認命了,認命之後還有些同情蔣澤涵,因為他一輩子都會被公司裏那些麻煩事糾纏著——作為一家大公司集團的決策者,可一點也不輕鬆。
  故而,在蔣澤涵試探過他想不想也跟著學後,蔣澤晨的頭搖得絕對堅決,眼中的同情憐憫那可是實打實的,拍拍自家兄長大人的肩膀讓他加油再接再厲也別累壞身體之後,歡脫地跑走玩去了,弄得蔣澤涵哭笑不得,每次都要把他逮回來好好地揉一頓才甘休。
  
  暑假就這樣一天一天度過了,蔣澤晨的戲份終於結束,拿到了自己第二世第一筆親手賺的工資——不多,也就是幾百塊錢,本應在他眼裏算不得什麼,但是蔣澤晨卻覺得非常自豪。
  這一筆錢,蔣澤晨思前想後了半天,決定給蔣澤涵買份禮物。
  
  其實,這樣的想法頗有點鬼使神差,是突然冒出來的,但是當念頭興起之後,蔣澤晨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其壓下。
  上一世,從小到大,蔣澤涵不知道送給他多少的東西,下至手辦小吊墜,上至各色跑車房產,每一個生日每一個節日,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他。而蔣澤晨卻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送給過蔣澤涵什麼東西。
  小時候大概是沒有送禮的概念,覺得自己喜歡什麼哥哥買給自己是天經地義的,至於長大了,便更加習慣了,習慣到記得送哥們和女朋友禮物,卻獨獨忘了蔣澤涵說不定也會需要。
  也許就是他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忘恩負義”、“不知感恩”成為了別人唾駡他的最常用的詞彙。
  
  重來一次,蔣澤晨無論如何都想要改的,想要洗刷掉自己前世身上一切的駡名,這樣他才甘心,才覺得解脫,才覺得重來一遍是有意義的。
  蔣澤晨決定要學會如何感恩,不管送給他恩惠的人帶的是什麼樣的目的,但是恩惠的確就是恩惠,沒有蔣澤涵的幫助,也許他現在還在迷茫著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他的確是想要謝謝蔣澤涵的。
  
  兄友弟恭……如果他一直將好弟弟的角色扮演下去的話,也許最終有一天,他們能夠做到毫無芥蒂的真正的兄友弟恭吧?
  ——蔣澤晨是如此期待著的,所以他要做一個好弟弟,一個懂得關心哥哥、跟哥哥一條心的好弟弟。
  ——有付出才有回報,自己上一輩子一直不著調,胡作非為蠻不講理,憑什麼讓蔣澤涵一如既往地對他真心的好呢?如果他能改變的話……蔣澤涵也會改變的,對不對?
  
  蔣澤晨對於蔣澤涵的瞭解其實一點也不多,他從未關心過自己的哥哥,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所以在選禮物上,著實煞費苦心。
  最後,他決定保守起見,買本書吧——起碼蔣澤涵看起來並不討厭書,一有時間,他的手上不是拿著公司的檔,就是厚厚的書本。
  雖然確定了要買書,但是書的種類實在是太多了,蔣澤晨在上午拿到工資後就跑到B市最大的書店裏逛了一下午,深深覺得自己上輩子總共加起來,也沒有今天一天在書店裏待的時間長……
  
  左思右想,挑挑揀揀,還詢問了不少工作人員甚至書店顧客,憑著自己可愛的外表和“給哥哥買禮物”的理由獲得了很多熱心的幫助,最終費盡心思地選定了禮物。
  ——一本經濟書,如何管理公司的,算是目前此類書籍的熱門暢銷書,而且內容淺顯易懂,適合的讀者範圍很大,無論是入門還是已經略有小成的都可以在其中學到不少的東西,而且最讓蔣澤晨眼前一亮的是,裏麵有很多彩頁插圖,看起來頗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讓他有了一個不錯的選擇這一本書的理由。
  
  解決了一大心事,蔣澤晨回到家裏的時候尤為歡脫,沖進屋子就撲到了蔣澤涵身上,將手裏包裝好的書塞到他手裏。
  正想責問他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的蔣澤涵愣了一下,看了看手中頗有些分量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又看了看趴在自己膝蓋上一臉期盼地看著他的蔣澤晨,有些訝然,“小晨?這是什麼?”
  “禮物!給哥哥的禮物!”正沉浸在一本書邁出真正的兄友弟恭第一步的幻想中的蔣澤晨忽閃著大眼睛,飽含希冀地回答,“我今天發工資了!我第一次賺到的錢!於是送給哥哥禮物!”
  蔣澤涵張了張嘴,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前孩子那單純清澈而渴望的目光讓他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慌忙低下頭,躲開,輕輕地將包裝拆開,似乎連包裝紙都生怕弄壞了一般。
  
  包裝被打開,書本的封麵被露了出來,色彩鮮豔,極其吸引人。一看那封麵,還以為是童話書,但是看到書名,又翻了翻目錄,蔣澤涵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一本講解公司管理人需要的知識的經濟類書籍。
  抬頭看向正忐忑地注視著他、希望知道他喜不喜歡這件禮物的蔣澤晨,蔣澤涵雖然吃驚,但是此時卻並沒有懷疑什麼,隻是摸了摸他的頭髮,單純地疑惑自己弟弟選擇的禮物——他本以為應該是更加孩子氣的東西——“小晨為什麼送這本書給我?”
  “因為,哥哥現在就在學怎麼管理公司嗎?”蔣澤晨歪頭,順著自家哥哥的撫摸略有些舒適地眯了眯眼睛,吐出早已經想好了的理由,“我問過書店裏的姐姐阿姨們了,她們說這一本就是講怎麼管理公司的,賣得很好,很適合給哥哥買來當禮物,還有其他類似的書啦,但是那些書一點都不好看,全是字,我不喜歡,哥哥哥哥!這裏麵有很漂亮很可愛的畫!”
  獻寶般將蔣澤涵手裏的書奪過來,將書翻開,指著裏麵的插圖給他看,蔣澤晨拚上了自己的老臉,將自己最近在演戲中學會的賣萌手法發揮了個淋漓盡致,“我看哥哥看那些全是字的書很枯燥很無聊很頭疼的樣子,於是給哥哥買了這個,這樣哥哥看起來就會很高興了!”
  
  賣力地演了半晌,竟然沒有得到回應,蔣澤晨遲疑了一下,眨巴了眨巴眼睛,有點忐忑地縮手,抬眼看著正緊盯著自己的蔣澤涵,試探著詢問,“哥哥……不喜歡……?”
  ——小、小孩子神馬的應該都比較喜歡玩吧?也許就連蔣澤涵這樣早熟的怪胎也不例外?原本看書看得就夠暴躁的了,收到的禮物也還是書,以己度人,要是換成蔣澤晨,他肯定不樂意……
  頓時臉就垮了下來,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會辦事兒,又有點頭一次費心費力討好別人挑選禮物馬屁卻拍在了馬腿上的低落,蔣澤晨捏著書的手緊了緊,剛想要賣個萌看看能不能爭取換個禮物,就被蔣澤涵突然緊緊摟在了懷裏。
  
  跟以前溫柔細緻的擁抱完全不同,蔣澤涵這一次的擁抱很緊,緊地讓蔣澤晨都有些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扭了扭身子,掙紮了一下,一向顧忌他時刻關注他的蔣澤涵卻恍若未察,仍舊將他死死扣住。
  “哥……哥哥……?”蔣澤晨有些傻眼,疑惑地叫了一聲,他覺得蔣澤涵似乎有點情緒失控,他沒有見過這樣的蔣澤涵,不由有點心慌。
  “哥哥很喜歡小晨的禮物哦……特別喜歡……謝謝小晨……”良久,蔣澤涵的聲音才從蔣澤晨的耳邊響起,帶著細微的難以令人察覺的顫抖,“第一次收到小晨的禮物,哥哥……太吃驚了,所以一時才沒有反應過來……小晨不要怪哥哥哦……”
  “不怪哥哥,哥哥喜歡我就很高興了!”終於鬆了口氣,蔣澤晨又掙了掙,“哥哥你弄疼我了……”
  
  這一回,蔣澤涵終於順著蔣澤晨的意願,鬆開了手臂,卻仍舊虛摟著他,將額頭抵在蔣澤晨的額頭上,連鼻尖都輕觸在一起。蔣澤涵黑色的眼睛晶亮,帶著難以言喻的光彩,看得蔣澤晨不由地有些呆。
  ——似乎有什麼被撬開了,似乎有什麼改變了……
  “哥哥要是喜歡,以後我賺了錢再給哥哥買禮物!”鬼使神差地,這一句話便脫口而出,蔣澤晨覺得自己的確是被蔣澤涵收到禮物後發自內心的喜悅所蠱惑了。
  “好啊,哥哥等著小晨的禮物哦!”蔣澤涵笑了起來,捧著蔣澤晨的臉頰,吻了吻他的眼睛,“我們家的小晨最乖了……都知道給哥哥買禮物了……”
  
  雖然對於蔣澤涵那些“我們家的小晨最乖/最棒/最可愛了”的句式基本免疫了,但是此時此刻似乎有什麼的確改變了,蔣澤晨不由得又漲紅了臉,覺得此刻的氣氛讓他有些不自在。幹脆將手裏的書塞到蔣澤涵懷裏,勒令他好好愛護自己的禮物,蔣澤晨悶著頭跑上了樓,美其名曰累壞了要回房間休息。
  含笑看著自家弟弟“蹬蹬蹬”地上了樓,確定他沒有摔著碰著,蔣澤涵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書,隨即站起身,走出了大廳。
  
  門口,司機已經泊好了車,詢問他今天還有沒有需要用車的地方。蔣澤涵搖了搖頭,告訴司機他可以下班了,隨後細細打聽詢問了蔣澤晨離開劇組後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當從司機口中得知自家弟弟費了一下午才在書店裏為他選定了禮物,蔣澤涵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些許,似乎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自家弟弟到底是如何邁著小短腿,皺著包子臉在一堆他根本夠不著也不認識書名的書堆裏費盡心力挑挑揀揀的模樣。
  ——頓時,心裏又暖了幾分。
  ——有多少年沒有收到別人煞費苦心精心選擇的禮物了呢?似乎……自從媽媽的身體變差之後就沒有了……
  
  點頭,示意司機可以離開了,蔣澤涵返回大廳,卻突然感覺他早就習慣了的大房間內空蕩蕩的,讓人有些心慌。
  母親去世後,他就逐漸習慣了整個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獨自吃飯,獨自看書,獨自入睡,父親從他記事起就鮮少回家,總是不見蹤影,至於繼母……哼……
  後來弟弟出生,房間內多了奶媽保姆,才略微熱鬧了一點,但是這些熱鬧都與他無關,他還是獨自一個人。再後來,弟弟略微長大了一點,奶媽保姆這些外人也被他找了個藉口辭退了,縱使屋子裏一直多了一個會哭會鬧會跑會跳的活物,蔣澤涵仍舊覺得他隻是一個人。
  ——雖然習慣了,但是還是會覺得寂寞吧?
  
  看了看手中的書,蔣澤涵抿了抿嘴唇,走上了樓,悄悄推門進到了蔣澤晨的臥室內。
  小東西似乎的確是累壞了,剛躺倒床上沒多久就睡熟了,顯然今天下午的腦力勞動量比較大,還真是難為他了。
  雖然是單人床,但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睡在上麵無論怎麼四仰八叉地都還是顯得大,更何況蔣澤晨睡覺的時候都一直喜歡蜷成一個團子,乖乖巧巧地縮在靠著牆的角落裏——蔣澤涵記得自己似乎從哪裏看到過,這樣的睡姿表示很沒有安全感。
  ——在這樣的家庭裏,從小就被父母丟下,誰會有安全感呢?
  
  蔣澤涵坐到了床上,脫下鞋,連挪動蔣澤晨都不需要,就順利地躺了上去,從姿勢來看,似乎蔣澤晨正乖巧地窩在他的臂彎裏。
  打開書的扉頁,另一隻手習慣性地找到那毛絨絨的腦袋,感受著手指穿過髮絲的觸感,蔣澤涵很快就沉浸在了書本的內容中,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似乎察覺到了身邊有人,蔣澤晨蜷縮著的身體逐漸舒展開,挪了幾下,便憑著感覺下意識地在蔣澤涵身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依偎著。蔣澤涵並未移開視線,隻是勾了勾唇角,將自己的弟弟摟住。
  
  ——這樣,大概就不會孤獨了吧?
   

  第十一章 
  
  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就是蔣澤涵專注的側臉,蔣澤晨麵無表情地將腦中的草泥馬驅趕開,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小晨,睡醒了?”從書本上移開目光,蔣澤涵溫柔地開口,抬手將自己還有些搖搖晃晃的弟弟摟進懷裏,親了親他的額頭,“早安。”
  “早……”蔣澤晨瞥了一眼自家大哥手裏的書,有些囧,“哥,這本書,你怎麼還沒看完?”
  “早就看完了,這是第三遍了。”蔣澤涵笑了笑,“小晨買的書很好哦,哥哥很喜歡,忍不住就想要一遍又一遍地看呢!”
  “……真的?”蔣澤晨有些懷疑,卻也懶得追究,反正對他而言,能把書塞一遍進腦子已經燒高香了,還不論讀一遍能懂多少,至於蔣澤涵這樣跟他完全不是一個水準的傢夥,他實在是沒有興趣去理解他對書本的狂熱愛好。
  “真的。”又忍不住親了親迷迷瞪瞪的弟弟,蔣澤涵合上書本,拿起床頭的衣服,幫他穿上。
  
  蔣澤晨不知道當時做出送蔣澤涵禮物的決定到底應該算是明智還是算自找麻煩。
  明智之處在於自從送了禮物,他與蔣澤涵之間似乎明顯親密了起來,不是那種流於表麵、被單方麵寵愛縱容的親近,而是似乎真的被允許走進蔣澤涵的世界那般。有時候,蔣澤涵甚至還不避諱地給他讀一下那本管理書籍上的內容——雖然他每次聽了沒一會兒就睡覺了,催眠效果堪稱絕頂,比催眠曲都管用。
  而自找麻煩麼,自然也似乎是由於這種親近……隔三差五地,蔣澤晨一覺醒來就會發現自己正被蔣澤涵摟在懷裏“同床共枕”,從剛開始的驚悚到現在的淡定,著實令他回想起來就想抹一把心酸的熱淚啊……蔣澤晨萬分痛恨自己睡覺的時候為什麼這麼不警覺,愣是完全感受不到地盤被入侵了,又不好把房間門鎖上,將好不容易拉近的兄弟關係再次隔開,隻能忍受著逐漸習慣一大早睜眼就看到一個男人躺在自己床上還摟著自己的事實。
  ——真是苦逼死了!
  
  穿好衣服,下了樓,仍舊是例行的早餐,蔣澤晨咬著麵包,總覺得自己的門牙有點搖晃,不由得停下動作,皺著眉,努力地舔舔舔,試圖確定一下。
  自然,他這幅糾結的模樣被蔣澤涵發現了,立即關心地詢問他怎了麼。
  
  “牙……晃了……”蔣澤晨眨巴了一下眼睛,有點驚悚地拿手摸了摸,立即,他的臉就被蔣澤涵捧住,讓他張開嘴。
  小心翼翼地搖了搖自家弟弟右側的門牙,發現的確鬆動了,蔣澤涵看著蔣澤晨那有些無措的模樣,笑了起來,“不要怕哦,小晨,這是換牙,很正常的。小晨長大了,乳牙要掉下來,才能長出恒牙來哦!”
  “換、換牙?!”蔣澤晨驚悚地瞪大了眼睛,終於想起來成長中竟然還有這麼一遭……
  ——我、我去!老子竟然還要換一遍牙?!有木有那麼苦逼啊……
  
  “小晨,不要舔,讓它自然掉下來就好,舔多了的話,聽說新長出來的牙就會歪掉哦,這樣就不可愛了!”捏了捏正糾結地蹂躪自己第一顆將要掉下來的乳牙的蔣澤晨的臉,蔣澤涵嚴肅地警告道。
  回憶起自己換完牙後似乎的確有幾顆是歪的,蔣澤晨立即就停住了自己的小動作,皺著臉不敢再亂動——他還是很在乎自己的外表的,而且他要走演員的道路呢,一口糟爛的牙可完全不美妙了,他可不是要走另類的笑星醜角路線,雖然說能整牙,但是那玩意看起來太遭罪了……
  “小晨真乖,忍一忍就過去了哦!”摸著自家弟弟的頭,蔣澤涵安慰道。
  “……要什麼時候才會換完啊……QAQ”蔣澤晨各種想要撓牆。
  “十二歲左右吧?哥哥剛換完牙哦!”蔣澤涵刺激道,邊說邊露出一口整齊宛若上好的白瓷的牙齒。
  蔣澤晨憤恨而妒忌地挖了自家炫耀黨哥哥一眼,嚶嚶嚶捂臉哭泣——五年啊!五年啊!他要在五年間頂著殘缺不全的牙齒了麼……
  
  沒過多久,蔣澤晨搖晃的門牙終於掉了,帶來的後遺症不僅僅是說話開始通風撒氣……
  鏡子中,粉雕玉砌的小正太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笑,露出殘缺的門牙,頓時就二缺了啊啊啊!!!
  蔣澤晨痛苦掩麵不忍再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新牙趕緊長出來,他可不想頂著這樣二缺的模樣出去見人啊……寒假快結束了啊嚶嚶嚶……
  
  似乎被蔣澤晨對於自己缺了一顆門牙的尊容如此痛心疾首的模樣愉悅了,又或者是覺得自家這樣二缺的弟弟尤為可愛,蔣澤涵硬逼著他照相留念還不夠,沒事兒就喜歡逗他“來,給哥哥笑一個~”
  ——笑、笑、笑你妹啊!這臺詞是惡霸用來調戲良家婦女的吧?!
  
  “真是太好了呢……”看著自家弟弟在鏡子麵前顧影自憐,蔣澤涵突然感慨道。
  “…………?”疑惑扭頭,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感歎,蔣澤晨用那雙越來越會說話的大眼睛明確表示了自己的疑問。
  “幸好在拍電影之後才換牙了,或者說在換牙之前就把戲份拍完了,不然小晨的螢幕處女秀就是缺了一顆牙的模樣了啊!雖然挺有紀念意義的……”蔣澤涵眉眼彎彎的,毫無同情心地戳著自家弟弟的軟肋。
  蔣澤晨怒瞪他,扭頭不理,繼續對著鏡子練習如何……笑不露齒。
  蔣澤涵毫不在意自家弟弟的無視,仍舊笑眯眯地,走到他身後,看著鏡子中兩人的影像,從後麵摟住蔣澤晨,“我們家小晨真漂亮,笑得這麼……矜持,連那些女孩子都比不上呢!換上公主裙,完全就是小淑女嘛!”
  ——喂!老子可是男的!你搞錯什麼也不能搞錯老子性別啊!
  不過,不由得同樣贊同蔣澤涵的話,覺得自己笑不露齒的模樣太女氣了,蔣澤晨一臉的幽怨糾結,不知道到底是女氣點好,還是……二缺點好……這兩個選擇他能不能都不要啊!
  ——難道,讓他拋棄目前的可愛路線,開始走裝酷路線麼?
  
  “小晨笑起來還有酒窩呢,真可愛~”伸出食指,在蔣澤晨左頰處淺淺的酒窩戳了戳,蔣澤涵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愉悅而好奇。
  蔣澤晨扭頭,撇嘴,想要躲開那根戳上來的食指,卻總是被緊追著不放,不由有些火大。
  “來,小晨,再給哥哥笑一個~”就算知道自己弟弟開始炸毛了,卻更加上癮,蔣澤涵興致勃勃地繼續逗弄著,終於將炸成團狀的小東西徹底惹怒了。
  
  扭頭,張嘴,一口啃在手背上,蔣澤涵神色未變,似乎被咬了一口的根本不是他,反倒是蔣澤晨在僵硬了一下後,內牛滿麵地鬆口,捂著住了嘴。
  “小晨?!怎麼了?!”終於變了臉色,蔣澤涵被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子,將蔣澤晨轉向自己,拿開他捂著嘴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張開嘴,緊張地詢問道,“哪裏疼?”
  “左、左邊的門牙……也鬆了……QAQ”
  “…………”
  “腫……腫麼辦……兩顆門牙沒有了……就更不好看了……QAQ”
  “…………噗!”
  “哥哥!你、你竟然還笑!”
  “哈哈哈哈哈——”
  “……我不理你了QAQ”
  “小晨,乖……哈哈……是哥哥的錯……哈哈哈……抱歉……哈哈哈哈哈……”
  “………………= =###”
  
  ——成長的過程是苦逼的,遇到一個以看自己出醜為樂、並絲毫不知悔改地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大哥,那就更苦逼了……
  

  第十二章 

  短暫而“跌宕起伏”的寒假終於過去了,蔣澤晨再次背起書包,去了學校——這一次,他決定要走裝酷路線,讓笑不露齒的女氣和缺了兩顆門牙的二缺傻笑都滾遠些吧!
  一個暑假不見,正太蘿莉們基本上都變了個樣子,小孩子長得很快,變化大,平時朝夕相處不怎麼覺得,但是兩個多月沒見,就能看出差別了。
  李紹明看起來寒假過得不錯,又肥了一圈,又白又胖的,而且讓蔣澤晨非常欣慰的是,他也缺了一顆門牙,笑起來比他還傻氣,簡直就是安慰蔣澤晨的最佳對照物。
  ——蔣澤晨覺得,在一群都普遍開始缺門牙的七八歲孩子之中,換牙也不是那麼太令人無法忍受的事情了……
  
  小學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聊,蔣澤晨與李紹明正式確立了死黨關係,還被邀請去他家玩。雖然上輩子他和李紹明玩得挺多,但是卻從沒有去過李家——畢竟李家一點也不喜歡李紹明結交的那幫狐朋狗友們——然後見到了李紹明的爸爸。
  李家看起來的確像是有黑道背景的,寬敞的宅院裏麵出入的人雖然大多西裝革履,但是一身的彪悍霸氣是怎麼遮掩也遮掩不住的。李紹明的爸爸身高一米九多,五大三粗的——蔣澤晨終於知道李紹明長大後的體型果然是家族遺傳啊——往兩個七歲的小朋友麵前一站,壓迫感十足。
  不過,陣仗見多了的蔣澤晨並沒有被嚇到,一臉輕鬆愉快地甜甜地問好,立即就獲得了李紹明爸爸的喜愛——大概是見多了看到他會被嚇哭的小崽子,像蔣澤晨這樣外表可愛又舉止穩重的孩子讓他尤為新奇。
  
  雖然外表恐怖了點,其實李紹明的爸爸還是挺和藹可親的,他陪著李紹明與蔣澤晨聊了聊天,態度極其耐心。當然,並不是他有什麼童趣,喜歡跟小孩子玩,無非就是想從蔣澤晨口中套出李紹明在學校的表現神馬的。自然,甚至李紹明爸爸想法的蔣澤晨口璨若花地將他敷衍了過去,獲得了李紹明無比感激的目光。
  上學期,李紹明語文才拿了95分回去,被他老爸狠狠教訓了一頓,在得知蔣澤晨都是雙百之後,又覺得他這個孩子和一般孩子不太一樣,而自家兒子對這個朋友基本上也是言聽計從的,李紹明的爸爸大手一揮,便將教育李紹明,讓他好好學習的重任交在了蔣澤晨的手裏。
  受到無妄之災的蔣澤晨鬱悶地想死,反觀李紹明卻高興地沒心沒肺的,雖然都是學習,但是聽蔣澤晨講課可比聽老師講課開心認真多了,竟然還纏著讓他教,似乎能多從蔣澤晨這裏學一點東西那都是好的。
  ——蔣澤晨真心不知道,李紹明這二貨到底是怎麼長那麼大而沒有被人給坑死的……
  
  因為蔣澤晨沒有當過老師、教過學生,所以基本上也就是把宋嶽教他的那些詩詞一股腦地塞給了李紹明。隻可惜,蔣澤晨高估了李紹明的接受能力。
  某次課堂檢驗,背誦駱賓王的《詠鵝》,小胖子不幸被點了起來,梗著脖子磕磕絆絆地背完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之後就卡詞兒了。身為好哥們兒,有義務為他提個醒,蔣澤晨努力壓低了聲音,提醒他下一句的第一個字,“白……白!”
  老師掃了蔣澤晨一眼,眼神淩厲,頓時就把他盯地沒聲音了。獲得了下一句第一個字的提示,李紹明吭哧了半晌,絞盡腦汁,終於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白日依山盡!”
  蔣澤晨扭頭捂臉,其他小學生們一臉的茫然,老師又想笑又想發火,費了半天功夫才努力板起臉,“是白毛浮綠水!下一句。”
  “下……下一句……”李紹明抓著頭髮,努力瞥蔣澤晨,希望能從他身上再得到什麼提示,蔣澤晨壓力頗大,卻仍舊頂住壓力和老師嚴厲的目光,擠出一個字,“紅!”
  “紅……紅……”李紹明眼睛一亮,“紅豆生南國!”
  ——蔣澤晨發誓,他以後再也不教李紹明詩詞了……
  
  蔣家的家教仍舊是宋嶽,因為蔣澤晨目前的字有了進步,宋嶽也盯他練字盯得不緊了,開始讓他練習四則運算和簡單的應用題,這些對於蔣澤晨而言都很簡單,對著題目走神上大半晌然後寫下答案就OK了,好混得很。
  其實,蔣澤晨並不是宋嶽教的第一個小孩子,不過,卻真心是他教得最順心也是最喜歡的小孩子。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是學習太差,小學是不會請家教的,而一旦請了家教,不是孩子太笨總是不開竅,就是孩子太頑皮根本學不下去,無論哪一種,都會讓家教傷透了腦筋。
  而蔣澤晨不同,跟那些頑皮的孩子比,他可以說是相當乖巧而有自製力的了,跟那些不開竅的孩子比,他基本上可以算是一點就透。加上蔣家付得工資高,蔣澤晨本人長得也是漂亮可愛惹人喜愛,宋嶽對他的態度也逐漸從最開始隻是家教與學生關係的一板一眼,變成了哥哥對弟弟的寵愛,偶爾提前完成教學任務了,還會給他帶點小玩具玩,或者是給他講個小故事什麼的。
  ——對此,蔣澤晨真心苦逼死了,雖然裝孩子他已經得心應手了,但是他實在仍舊接受不了周圍的人都拿他當孩子般用各種幼稚的東西哄他……
  
  接觸的時間長了,蔣澤晨對宋嶽也逐漸瞭解了起來,發現他雖然性格認真,卻也不是冥頑不通事理的人,有時候反倒還有狡猾的一麵,頗對蔣澤晨的胃口。宋嶽家境不算好,理想就是能考上重點大學的法律係,畢業後當個律師,他家裏還有個姐姐,長得挺漂亮,而且是學聲樂的,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當上歌星。
  蔣澤晨問了問宋嶽姐姐的名字,發現印象裏未來的娛樂圈裏並沒有這樣一個人,不知道是最終並沒有成為歌手進入娛樂圈,還是雖然進去了卻隻是默默無聞並未闖出什麼名堂,還是……被某些娛樂圈的潛規則和黑幕給埋葬了。
  
  說起娛樂圈,便不能不說一下蔣澤晨的螢幕處女秀。王老闆投資的並不是什麼商業大片,隻是普通的愛情文藝片,在蔣澤晨開學幾個月後便完成了後期製作。借著身為投資商的王老闆的關係,蔣澤晨這個小角色也被邀請去參加了首映式,蔣澤涵自然也是一起去的。
  首映式上,蔣澤晨也見到了黎舟和黎舟的父母,他的母親是位演員,父親則是為歌手,也無怪他後來無論是演戲還是唱歌都能吃得開。開學後,蔣澤晨和黎舟就鮮少見麵了,偶爾也隻是打個電話聯繫,這一次見麵都有些興奮,湊在一起愉快地聊著天。對於兩人的親密,黎舟的父母看上去似乎很是高興自己的孩子找了個小夥伴,而蔣澤涵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著弟弟有了朋友就將他這個哥哥丟之腦後,頗有幾分的失落。
  
  第一次在電影螢幕上看到自己,蔣澤晨總有一種有些詭異的穿越感,回憶起拍攝這些鏡頭時的點點滴滴,又有幾分的自豪和激動,也有幾分懷念與感慨。雖然對於整部電影沒有什麼興趣,但是蔣澤晨卻還是看得不轉睛——當然,他看的是螢幕上的自己,無論是嬉笑還是哭泣,無論是一晃而過還是給了個特寫,都讓他的心情不自禁地飛揚起來。
  ——似乎從這一刻起,蔣澤晨真正喜歡上了演員這個職業,而不僅僅是將其當成是略有興趣不算討厭的逃避與蔣澤涵競爭的道路。
  
  “小晨,喜歡拍電影嗎?”側頭,輕聲詢問著身側的弟弟,蔣澤涵發現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地,帶著雀躍與憧憬。
  “喜歡!”重重地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的猶豫,蔣澤晨的回答異常幹脆。
  “那麼小晨要好好努力哦,哥哥會把小晨拍的所有電影都保存起來,然後,等到小晨長大了,回頭再看,肯定會很有趣的。”摸了摸蔣澤晨的頭,蔣澤涵笑著,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柔軟了下來。看著充滿了希望的弟弟,他真心希望蔣澤晨能夠喜歡上自己選擇的路。
  ——是的,不僅僅是因為這是對他而已更有利的選擇,同樣也希望他的弟弟可以因此而得到滿足與快樂。
  
  確定了蔣澤晨的確喜歡演戲,蔣澤涵自然努力想要為他再度找到一個適合的角色,隻可惜他在這方麵畢竟人脈尚淺,加上他在其他人眼中還是個孩子,行動做事並不方便,所以一直一無所獲。不過,雖然蔣澤涵這裏還沒有動靜,但是蔣澤晨為自己在演藝圈中找到的另一個大靠山黎舟卻為蔣澤晨帶來了一個角色。
  
  新電影是講得兩兄弟從小到大的奮鬥史,黎舟飾演小時候的哥哥,而蔣澤晨的角色則是小時候的弟弟。
  可以說,這又是一次本色演出,弟弟小時候略有點嬌氣蠻橫,一直被哥哥護著,倒是和蔣澤晨原本的性格頗為合拍,於是當他被帶到導演麵前試鏡的時候,當即就獲得了這個角色。
  對此,蔣澤晨高興地一塌糊塗,連連感慨自己的運氣好,角色飾演不費吹灰之力,而且大靠山實在是太給力了!而蔣澤涵的感覺就頗為複雜了,又高興於弟弟有了新的角色,又失落於給予弟弟這個角色的並不是他。當蔣澤涵看到蔣澤晨與黎舟拿著劇本對戲玩的時候,自家弟弟一口一個“哥哥”“哥哥”,喚黎舟喚得那叫一個甜蜜,心中更是五味具雜,明知道那隻是劇本臺詞,卻有種自己的弟弟被搶走了的危機感。
  
  因為電影裏的兄弟小時候在農村長大,所以蔣澤晨的戲份並不是在B市拍攝的,而是要跟著劇組去鄉村。小學課業不忙,而且蔣澤晨現在學習也很好,所以請假並不難,而蔣澤涵卻沒有辦法請假同樣跟去,隻能找人專門照顧著弟弟,而自己隻能將他送上長途車,目送他離開。
  這是蔣澤涵第一次與自己的弟弟分開,而且是分開那麼長的時間。已經習慣了弟弟總是陪在自己身邊,習慣了他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隻要張開雙臂便能將他摟進懷裏,沒有了弟弟陪伴的蔣澤涵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塊——像是母親去世後,他在接受了這個事實並學會不再因此而悲傷之時,那種空蕩蕩地,似乎無法用任何東西填補的失落。
  
  大屋子很空,空得讓他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晚上很靜,靜地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無法入睡。
  思念著弟弟,擔心他是否受到了委屈,卻在每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都聽到他精神很好語氣雀躍,滔滔不絕地講著拍戲時候有趣的事情,還有與黎舟在鄉下怎樣玩耍。每次打完電話,蔣澤涵都會鬆一口氣,為了自己弟弟安然無恙,卻又忍不住咬牙切齒,憤恨那個小混蛋生活地這麼好,似乎根本沒有想他的樣子,實在是讓他想要抓過來狠狠地揉一頓出氣。
  蔣澤涵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將所有的感情都寄託在了自己的弟弟身上。也許這種寄託是錯誤的,是危險的,但是他的身邊卻隻有蔣澤晨。
  隻有蔣澤晨一直待在蔣澤涵的身畔,也隻有蔣澤晨被允許稍稍踏進隻屬於蔣澤涵的領地。
  
  ——蔣澤涵想,如果蔣澤晨一直乖巧地當他的弟弟,不觸及他的底線的話,那麼他也許願意寵著他一輩子,讓他一輩子無憂無慮。
   

  第十三章 
  
  小孩子——無論他本身的心智有多麼成熟——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依戀著什麼,而成年人最大的特點,則是早已成功地拋棄了這種稚氣的依戀,無論對於家鄉親人如何地想念,都會在需要的時候毫不留戀地展翅,飛向自己的天地。
  當十二歲的蔣澤涵留在B市為了對弟弟的離開而撓心抓肺的時候,內裏已經二十多歲的蔣澤晨則生活得十分瀟灑,雖然偶爾也會想起在B市的“兄長大人”,不過很快便將其丟之腦後,專注於自己的未來了。
  
  本來,蔣澤晨就不是一個會依戀別人的人,對於自己基本上唯一可以真正稱之為親人的哥哥非但不會黏得很緊,有時候跟狐朋狗友們玩得High了,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也是很正常的。而且他的心思也並不算太細膩,要不是上一世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過得太憋屈痛苦,說不定他現在也還是個大大咧咧不通人事的蠢貨。
  所以,蔣澤晨根本沒有什麼想家的念頭,也不會因為離開親人而輾轉反側,其沒心沒肺的程度讓與他一起出外景、知道他從未離過家的工作人員們嘖嘖稱奇。
  與蔣澤晨不同,完全是正牌的七八歲孩子的黎舟最開始是有點想家的,不過被蔣澤晨帶著到處跑到處玩耍,逐漸也就將那些與小孩子沒大有什麼關係的憂鬱感情拋到了一邊。沒有了可以依靠的家人,黎舟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在了蔣澤晨的身上,無論是對戲、拍攝還是閑下來,兩人都幾乎是形影不離,原本在上一次拍攝時隻能說是“相互”有好感的關係突飛猛進,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親密無間了。
  
  電影裏,黎舟飾演的是蔣澤晨的哥哥,介於蔣澤晨這貨演起弟弟來得心應手,撒嬌賣萌毫無壓力,與他對戲的時候,黎舟也入戲地很快,沒有用幾天時間,麵對著蔣澤晨就哥哥範兒十足,甚至在拍攝以外的閑置時間也開始以蔣澤晨的哥哥自居,那一副努力想要照顧弟弟的架勢,弄得蔣澤晨鬱悶地要死要活——他已經有了個十二歲的親哥了,還有個上高中的家教哥哥,再弄個就比他大上幾個月的哥哥算是個怎麼回事?!他哪裏那麼幼稚到誰都想當他的哥啊摔!
  於是,麵對黎舟用盡各種手段誘使他叫自己哥哥的行為,蔣澤晨那是寧死不屈的,黎舟無法,隻好有事兒沒事兒就拉著蔣澤晨對臺詞,滿足一下自己想要被叫為“哥哥”的願望——作為獨生子,黎舟的確是想要有一個弟弟的,如果能有一個蔣澤晨這樣又可愛又好玩的弟弟,那實在是太完美了。
  
  雖然黎舟經常找蔣澤晨對臺詞以滿足自己,但是蔣澤晨到不知道他竟然有這樣的小心思。以往那些娛樂報導上對於黎舟的形容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根深蒂固,蔣澤晨一直認為黎舟是一個對於演戲認真嚴謹的人,總是一遍又一遍地熟悉自己的角色,力圖將角色詮釋地更加完美真實,所以便自作聰明地將小時候的黎舟往他長大後的模版裏代入了,覺得他小時候就這麼敬業,實在是難能可貴。
  因為已經決定自己今後的職業就是演員了,蔣澤晨自然是要好好向這位未來的天王級人物學習的,對臺詞的時候無論對多少遍都認認真真的,就算心裏再不耐煩也要克製住自己想要偷懶的欲望。而他的態度自然也逐漸影響到了黎舟,本來隻打算靠著臺詞騙幾句“哥哥”的他也跟著認真了起來,有些懊惱自己的“弟弟”這樣認真而自己隻是在玩耍,也有些佩服他可以不厭其煩地背誦體會那些對小孩子而言異常枯燥的臺詞。
  兩人誤打誤撞的良性迴圈自然被導演和劇組工作人員看在眼裏,一致認為這兩個孩子難能可貴地竟然這麼小就知道努力上進,今後的成就絕對不容小覷,逐漸不再將他們當成隻是富二代跑過來打醬油玩耍的小孩,空閑時候也會為他們講一下拍攝時注意的要領,講一下體會角色的辦法,自然被蔣澤晨與黎舟仔細記在了心裏。
  
  因為拍攝地點是在鄉村,所以劇組住宿條件也並不算好,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會去縣城裏的招待所住,但是有時候也會因為拖戲或者是其他什麼意外的原因來不及回縣城,直接在村裏的農家借宿。
  作為花錢如流水的享樂型二世祖,蔣澤晨從小到大哪裏住過四星級以下的賓館?自然對於這樣的環境異常不適應,而父母都是明星的黎舟也同樣。不過一個已經是成年人了,還是個試圖改過自新的成年人,自然咬牙忍著,而另一個是以“哥哥”自居的,看“弟弟”都能忍耐下來不哭不鬧的,自然也不願意在“弟弟”麵前丟臉。
  當然,蔣澤晨就算是在艱苦的環境下,也致力於提高自己的生活水準,每次睡完農舍裏的土炕或者招待所的硬板床之後,他都會腰酸背疼渾身不舒服,腦筋一轉,便慫恿黎舟一起相互給彼此按摩。
  蔣澤晨沒學過按摩,但是他被按摩的次數可一點都不少,這次數一多,也大體知道了那些按摩的手法,還有按摩哪裏會比較舒服。小孩子身體本來也沒什麼毛病,在身上胡亂地按按錘錘放鬆一下肌肉,也頗為有效,蔣澤晨先給黎舟按摩,然後讓他學著自己的手法,給自己按,一番折騰下來兩人都覺得效果不錯,於是這個習慣也就一直保留了下來。
  
  小時候的戲份並不算多,也就占整部影片的前四分之一罷了,拍攝結束後回到B市,蔣澤晨與黎舟的任務也就算是結束了。
  因為這次外景,兩個小孩子吃苦耐勞又勤學好問、態度認真,演技雖然稚嫩但是也還算一點就通,獲得了導演的極度讚揚,非常和藹地鼓勵他們要繼續努力,戒驕戒躁,表示以後如果有適合他們的戲份,會記得來找他們試鏡,也會向其他的導演推薦他們。
  
  回城的路上,蔣澤晨興奮地一直咧著嘴笑,覺得自己獲得了肯定,終於憑著自己的努力,踏出了通向演藝圈的第一步。
  ——其實,他的要求真的不高,隻要有人能讚賞他的努力,能夠告訴他他也是很有出息的,那就足夠了。
  
  回到B市,一下車就看到請假來接他的蔣澤涵,對於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將哥哥拋之腦後略微心虛了一下,蔣澤晨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一下子就被蔣澤涵緊緊地摟住。
  “小混蛋,在外麵玩得很開心是吧?都把哥哥忘了是吧?”蔣澤涵的語氣頗為幽怨不滿,蔣澤晨的眼神略微漂移了一下,嘿嘿地笑著蹭了蹭自家大哥,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絕對沒忘,他可想他哥哥了!
  “我會信你才有鬼呢。”蔣澤涵咬牙,狠狠地揉了一把自家弟弟的腦袋,隨後握著他的肩膀將他從懷裏拉開,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有些不滿地皺眉,神色間滿是心疼,“怎麼瘦了?還曬黑了?劇組條件不好嗎?”
  “是不算好,農村嘛!不過劇組的叔叔阿姨們說了,如果做演員,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要做演員,就要肯吃苦!比這更苦都會有的!有時候還會受傷生病……”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蔣澤晨的眼睛閃閃發光的,仍舊沉浸在被導演和其他劇組人員誇獎的興奮中,似乎之前的一切辛苦都在那一聲聲的讚揚中煙消雲散了,“我要當演員,我不怕苦!”
  因為這一段時間睡眠休息品質並不算好,拍戲消耗精力很多,夥食也隻是盒飯,極度不合蔣澤晨被養刁了的舌頭,所以他的麵色有些差,從骨子裏透出的疲累讓蔣澤涵不由自主地揪心。又聽到他說做演員,以後的路會更難走,聯想起自己看過的不少演員拍戲的時候大冬天卻要被雨水淋,吊威亞、開車卻出現事故受傷等等的報導,蔣澤涵張了張口就想要說什麼,卻還是憑著一貫自傲的自製力,將這一時的衝動壓了下去。
  ——後來,蔣澤涵曾不止一次地慶倖自己在這一刻什麼都沒有說,卻同樣也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竟然什麼都沒有說……
  
  “嗯,小晨要好好努力哦!”掛起笑容,蔣澤涵最終溫柔地摸了摸自己弟弟柔軟的黑髮,鼓勵地點了點頭,“我幫小晨再向學校請幾天假吧,小晨好好休息一下再去上學,對了,也讓保姆這幾天多做點好吃的,哥哥要將小晨重新養得又白又胖才能放心。”
  “……我才不要變胖呢!”蔣澤晨扭頭,其實他一直對於自己目前還帶著嬰兒肥耿耿於懷。
  “嗯嗯,小晨才不胖呢,小晨是可愛~”蔣澤涵從善如流地改口。
  蔣澤晨:………………
  ——哥你夠了,可愛什麼的,說了這麼多遍太沒有創意了,你敢不敢換個新詞?!
  
  兄弟倆“互訴別離”之後,黎舟的母親也帶著黎舟與導演閑話完畢,款款地向他們走來。
  大概是從導演那裏聽到了一些誇獎,黎舟的母親對待蔣澤晨的態度又親切了幾分,說黎舟這是第一次離家第一次單獨出外景,感謝蔣澤晨的陪伴和照顧,他們能夠這樣互幫互助共同進步實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黎舟的母親大概是應付記者應付習慣了,說話總有點大而空泛,蔣澤涵良好地應對著,也轉而感謝黎舟對蔣澤晨的照顧。兩位“家長”客客氣氣地說話,兩個小孩子則相互擠眉弄眼。看到黎舟甩給自己一個“你給我等著”的眼神,蔣澤晨心中一凜,隨即就看到黎舟拽了拽他目前的手,大聲表示要認蔣澤晨當弟弟。
  蔣澤晨一臉的幽怨——這貨怎麼還沒有忘記這茬?!喂!咱們自己的事情自己私下解決啊!告家長神馬的黎天王你實在是太掉價了!
  
  對於黎舟的提議,黎舟的母親笑了笑,自然也沒什麼反對意見,說既然兩人這樣投緣,認個哥哥弟弟也是好的。蔣澤涵雖然仍舊是笑意盈盈地,心裏卻猛地一沉,側頭看向自己身邊鄙視地怒瞪黎舟的蔣澤晨,略微寬心。
  下意識地不想讓別人分享“哥哥”這一稱呼,蔣澤涵極有技巧地將話題帶開,黎舟的母親也並未堅持,畢竟演藝圈裏關係亂得很,踩高捧低、暗地被朋友插把刀子什麼的都有可能發生,現下孩子還小,品性什麼的都不太清楚,現在就確定太親密的關係也並不太恰當——畢竟平時一起玩得好是一回事,但是真正認了哥哥弟弟,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最終,認兄弟這件事情,也在雙方家長的消極應對下不了了之,黎舟頗為幽怨,蔣澤晨則滿心歡喜,還給了黎舟一個得意洋洋的鬼臉。
  蔣澤涵拍了拍自家弟弟的頭,阻止他在黎舟的母親麵前表現得太得意忘形,隨後同樣心滿意足地牽著他走了。
  身後,仍舊傳來了黎舟不死心的糾纏——媽媽,我想要個弟弟……
   

  第十四章 
  
  雖然蔣澤晨的一年級下學期被拍戲大幅度佔用了,但是憑藉自己二十來歲成年人的智商,做個期末考試那還是輕輕鬆鬆的。
  介於與蔣澤涵的關係有了不少的進展,再加上自己已經確定要走演員這條路,算是基本上放棄了繼承父親的公司,蔣澤晨也不再多害怕自己因為表現的太“聰明”而被蔣澤涵忌憚,毫無壓力地再次拿了雙百,不過自然,這份功勞也記在了家教宋嶽的身上。
  心中沒有了太多的芥蒂,對於蔣澤晨的成績,蔣澤涵的高興顯然是真心實意的,為了嘉獎他學習努力,在暑假開始後的第一天,似乎一進入夏天就有些“夏眠”傾向的蔣澤晨就被自家哥哥從被窩裏挖起來——購置夏裝。
  
  在蔣澤晨的記憶裏,他與自家哥哥一起逛街的次數似乎並不算多,一般都是他看中了什麼,向蔣澤涵要,而過不了幾天,這件東西就會擺在他的眼前。
  小時候,蔣家兄弟的衣服都是別人拿了尺寸買回來的,長大了之後,有了自己的審美眼光,便開始自己買自己的。蔣澤涵喜歡的是成熟而穩重的西服套裝,用以彌補他因為年齡輕而產生的弱勢,而蔣澤晨的口味則比較多變,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倫不類的……
  說實在的,蔣澤晨並不怎麼喜歡逛街,特別是逛成衣店,不過與蔣澤涵一起逛這種地方可謂是一項頗為新奇的體驗,不管蔣澤涵到底是抽了什麼風做出的這樣一個決定,蔣澤晨都是有些躍躍欲試的。
  
  坐著車,一路來到B市最為繁華的商業區,司機一停車,蔣澤涵就拉著蔣澤晨直奔他認定的專賣店,堪稱是雷厲風行。
  蔣澤涵挑剔,能入他眼的牌子並不算多,而且比較專情,一般喜歡上一個牌子,就會成為這牌子的常客,鮮少“移情別戀”,蔣澤晨雖然聽聞過蔣澤涵這一特質,卻不知他從小便是這樣。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手牽著手走進專賣店,大的俊逸初顯,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像是個小大人,而小的則粉琢玉砌,微微有些嬰兒肥,似是櫥窗裏的娃娃。兩人自然吸引了導購小姐們的注意力,立即就有不少沒有客人的導購小姐圍了上來,親切地詢問他們想要買什麼。
  蔣澤晨被一堆女人圍在當中,時不時還被掐一把臉,甚是苦逼,不由自主地就想往蔣澤涵身後藏,試圖將他推出去當擋箭牌,以解脫自己。
  蔣澤涵自然二話不說地挺身而出履行了做哥哥的義務,將自家弟弟護得緊緊的,同時提出要買夏季新款童裝的要求。
  很快,適合兩個人尺碼的衣服變都被拿了出來,比較正常的款式都是一大一小,至於那些比較……另類的,喂!為什麼都是小尺碼的?!
  
  蔣澤涵看起來從小眼光就比較毒辣,或者說被自家母親潛移默化影響地審美觀非常不錯,很快就挑出了最為適合他們兄弟的衣服,幹脆地一揮手便買下了。沒有任何發言權的蔣澤晨頗為抑鬱——都買一樣款式什麼的,雖然的確比較省事,款式也不錯,但是他一點也不想跟蔣澤涵穿情侶裝啊……
  ——好吧,按照導購小姐們的話,這叫“兄弟裝”……
  
  正常的款式被掃蕩完畢,蔣澤涵在導購小姐們殷切的注視中,將目光移向了那些非正常款。蔣澤晨的頭皮一炸,下意識便覺得危險。
  “哥……哥,買的夠多了,咱們回去吧……”當即自救,蔣澤晨拽了拽自家大哥的衣袖,奶聲奶氣地開口,恨不得立即就拽著蔣澤涵遁走——這些像是cosplay一樣的衣服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樣正經的品牌店裏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
  “小晨不喜歡嗎?哥哥覺得小晨穿起來一定很可愛哦。”拿起一件類似於福爾摩斯縮小版的衣服在蔣澤晨身上比了比,蔣澤涵彎著眼睛笑道,“小晨要不要換上看看?”
  “……不要,看起來好熱,我不要穿。”蔣澤晨木著一張臉,頭搖得像是撥浪鼓——口胡!老子又不是你用來變裝的芭比娃娃!
  
  “這不是夏裝,是春秋裝,現在買了很快也能穿上的,我特意拿了比小弟弟略大一點的號碼。”導購小姐立即開口,“我們這裏的cos裝很受歡迎呢,不少夫人太太都喜歡買我們這個牌子的衣服回去打扮小孩子。”
  ——聽到沒有?這是那些結婚了的太太夫人才喜歡的愛好,蔣澤涵你還是個少年啊!不要這麼早就變得這麼墮落好不好!
  蔣澤晨真心給自家哥哥跪了啊,他竟然從來不知道蔣澤涵有這樣惡劣的愛好,這貨是悶騷嗎?!蔣澤晨發誓,上一世他小時候絕對沒有被如此對待過,絕對沒有被蔣澤涵拿各種稀奇古怪的衣服當換裝娃娃——到底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我也很喜歡。”向著導購小姐禮貌地微微一笑,蔣澤涵摸了摸向自己怒目而視的弟弟的頭髮,笑容溫柔而希冀,“小晨,換上給哥哥看看好不好?”
  “不換!”
  “小晨……”
  “絕對不換!”
  “小晨如果不乖的話,那麼哥哥就親自幫你去換了哦!”
  “…………”
  “小晨,乖~”
  蔣澤晨默默接過衣服,捂臉奔入了試衣間,他相信蔣澤涵絕對說到做到,而他也絕對抵抗不了蔣澤涵的力氣。
  ——嚶嚶嚶……蔣澤涵你的弟控屬性到哪裏去了?!你不是對弟弟千依百順嗎?!不帶這樣毫無預兆就翻臉的啊喂!
  
  有一就有二,蔣澤晨自暴自棄地被自家大哥要求著換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完全化身為換裝娃娃,不過,就算他再自暴自棄,也是有底線的。
  “不穿!這一件是女孩子的裙子!我絕對不穿!我是男孩子!”抱著試衣間旁邊休息區的大理石茶幾的一條腿,蔣澤晨悲憤欲絕地寧死不屈。
  ——雖然這姿勢丟臉了點,但是……但是被迫換公主裙神馬的才是最丟臉的啊!
  ——蔣澤涵你怎麼可以這麼重口味!你難道是想要把弟弟換成妹妹嗎?!好吧,雖然我能理解你想要妹妹不想要弟弟的心情,但是你能不能不這麼明顯地表現出來啊!
  ——喂!我都說我堅決不穿了!你還把那公主裙買回去到底是鬧哪樣?!鬧哪樣?!
  
  被從肉體與精神上雙重蹂躪了的蔣澤晨半死不活地被自家大哥抱出專賣店,臉色通紅地將頭埋進蔣澤涵的頸彎處,死活都不願意抬頭見人。
  身後,是一群幫他們提著購物袋的導購小姐們,一邊走一邊竊竊私語掩嘴輕笑,顯然是一副被充分愉悅了的樣子。
  
  隨後,這樣的一幕又在另外幾家蔣澤涵喜歡牌子的專賣店連續上演,蔣澤涵與蔣澤晨最後穿著“兄弟裝”滿載而歸,不過被深深傷害了的蔣澤晨決定將鬧別扭堅持到底,以徹底糾正一下自家大哥突然冒出來的不良愛好。
  不過,蔣澤涵顯然一點也不介意,仍舊笑眯眯地抱著蔣澤晨,一副有弟弟在懷便心滿意足的模樣。
  
  “小晨乖,不生哥哥的氣了好不好?哥哥實在是太喜歡小晨了,所以才想把小晨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啊~”柔聲勸著,一手摟著蔣澤晨,將他放到自己的膝上,一手拿著香草霜淇淋甜筒在他的嘴邊誘惑著,蔣澤涵坐在遮陽傘下稍事休息,麵前的實木圓桌上擺著一杯冰咖啡。
  七月的太陽很毒,氣溫也很高,蔣澤晨被蔣澤涵抱著,身體貼在一起,熱得不住流汗,扭了半天卻愣是不見蔣澤涵鬆手,而且折騰了好半天,也真心口渴了。冒著涼氣的霜淇淋在鼻尖晃悠著,極度勾引著他的神智,蔣澤晨終於耐不住誘惑,看著那已經微微有些融化的霜淇淋,偷偷伸舌頭舔了一口,頓時,香甜的味道和冰冷的溫度讓他身心舒暢了起來,越發無法拒絕這夏日太陽光下最美好的享受。
  內牛滿麵地斥責自己竟然為了一個霜淇淋就折腰了,蔣澤晨仍舊還是一下一下地舔著霜淇淋——他不敢咬,因為小孩子腸胃弱,容易鬧肚子,他還是挺注重自己的身體健康的——間或瞥一眼蔣澤涵,頗有種掩耳盜鈴的做賊心虛。
  幸好,蔣澤涵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正聚精會神看著桌子上放置的咖啡、冷飲與甜點的功能表,似乎在思考要買什麼。蔣澤晨隨便瞥了一眼,也沒在意,繼續專注於眼前的霜淇淋。
  
  離自己近的那一邊差不多舔完了,蔣澤晨伸了伸頭,想要去夠另一邊,沒想到蔣澤涵拿著霜淇淋的手似乎也跟著挪了一下,讓蔣澤晨的努力無功而返。
  以為蔣澤涵又在壞心地逗自己,蔣澤晨敏感地瞥了他一眼,發現他似乎仍舊沒有注意到自己。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蔣澤晨覺得也許是巧合?——畢竟蔣澤涵舉著霜淇淋都舉了這麼久了,手臂略微動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自認為找到了原因,蔣澤晨再度伸頭,那霜淇淋又往後挪了一下。默然片刻,蔣澤晨又試了最後一次,那霜淇淋一如既往地……往後挪了一下。
  
  都被逗到這份兒上了,要是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那就是智障了。蔣澤晨憤怒地瞪向蔣澤涵,正看到他笑意盈盈地抿著嘴唇忍俊不禁,身體還因為憋笑而微微有些顫抖,頓時就炸毛了。
  扭頭,誓死要跟蔣澤涵劃清界限——老子要是今天再理會蔣澤涵這貨,老子就是二缺!
  
  “哎呀,小晨不要生氣嘛,哥哥就是看到小晨太可愛了,所以才忍不住捉弄一下啊,小晨乖,哥哥向你道歉好不好?”
  ——滾蛋!嚶嚶嚶……老子不跟你玩了!
  “唔,小晨的頭髮有點長了,會不會很熱?一會兒我們去理髮店修一修好不好?”撥弄了一下那被汗水浸濕的黑髮,蔣澤涵若有所思地轉移了話題。
  的確覺得目前半長的頭髮不太舒服,蔣澤晨在繼續冷戰和暫時休戰以求讓自己舒適一點中猶豫了片刻,很快,享樂派的他就傾向於了後者。
  “好……我想要剪小胖……呃,李紹明那樣的短髮,很短很短的那種……幹脆剃光頭吧!以後演戲戴發套什麼的也方便多了!”
  “…………”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似乎在腦補他剃成光頭的形象,蔣澤涵沉默了片刻,“其實,小晨這樣挺好的,家裏有空調,也不必要換髮型了,咱們回家吧。”
  蔣澤晨:…………老子果然是二缺!!
  

  第十五章 
  
  介於上一次逛街被蔣澤涵當成換裝娃娃各種蹂躪,作為報復,蔣澤晨這次一拿到片酬,就給他買的是一件鄉土氣息特別濃厚的大花T恤,美其名曰紀念自己第一次到鄉村拍戲。
  蔣澤涵笑眯眯地接了,雖然怔了一下愣是沒有昧著良心誇獎“很好看”,但是那種哭笑不得又無奈縱容的模樣弄得蔣澤晨頗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有點小肚雞腸——要是他收到這樣的禮物,一定要把送禮物的那個不懷好意的貨狠狠揍一頓才甘休!
  
  其實,這大花T恤別看看上去惡俗,但是其實料子做工的品質那都是一等一的,穿上寬鬆休閑頗為清涼,夏天穿絕對舒適。隻不過,這T恤跟蔣澤涵此人完全是走的兩條相反的路線,一個矜持華貴,一個……咳,“平易近人”,待到蔣澤涵在收到禮物的第二天早晨穿著這T恤出現在蔣澤晨眼前的時候,蔣澤晨愣了大約得半分鍾才回過神來,然後在沙發上笑得又滾又撓又捶的,竟然還滾到了地上。
  蔣澤涵抱胸看著自己弟弟“哎吆吆”地揉著自己被摔疼的胳膊肘子,破天荒地沒有走過去安撫順毛,反倒是神在在地挑眉,一副“你簡直是自作孽”的模樣。
  
  雖然這件衣服蔣澤涵是絕對穿不出去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在家裏一直穿著,看上去頗為喜歡——當然,蔣澤晨知道,他絕對不會是喜歡這件衣服本身。
  無論做什麼惡作劇都有人包容的感覺很好,而且這種包容並非是從前那種流於表麵的寬容,而是帶著淺淺的溫馨、專屬於兄弟二人之間的。
  
  此時此刻,蔣澤涵就穿著這一件T恤,靠在沙發上翻著旅行圖冊,而蔣澤晨則趴在他身上,與他一起對著各種景點品頭論足——他們在選擇夏季旅遊避暑的好去處。
  B市在內陸,每到夏天就像是蒸爐一樣熱得令人髮指,再加上蔣澤晨雖然獲得了上一個導演的賞識,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新的戲份,所以有充足的時間到處逛一逛。
  
  蔣澤晨從小到大去過的地方並不算少,大多數都是和狐朋狗友們一起的,少數是與更換頗為頻繁的“女友”們,而與蔣澤涵一起出行的次數倒是寥寥無幾。一來他倆真心玩不到一塊去,二來麼,蔣澤涵的事情總是太多,很少能抽出時間,所以每次計畫都會不斷被後推後推再後推,最終推到蔣澤晨等得不耐煩了,幹脆自己找人搭夥自己去了。
  ——其實,細細回想起來,他們兄弟二人像是如此單獨一起旅遊、逛街的機會並不多,也許小時候有過,但也被蔣澤晨忘得差不多了……
  
  最終,兩人選擇了海邊。
  提起海邊,蔣澤晨最喜歡的就是衝浪、潛水和比基尼美女,隻可惜現在這三樣他都因為身體限製而隻能看不能動,所以也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反倒是蔣澤涵興致頗高,極力為他講述大海多麼漂亮多麼遼闊,到海邊避暑多麼有意思——當然,這在蔣澤晨看來純粹就是騙小孩子玩的。
  說起去海邊,蔣澤涵不由有些感慨要不是蔣澤晨還沒有護照,要搞定出國手續需要一些時間,就帶他去夏威夷玩了,不過蔣澤晨對於夏威夷真心沒有什麼好印象——畢竟上一世他眼前這混蛋在他死之前還叨念著一起去夏威夷呢,蔣澤晨覺得自己都有心理陰影了……
  
  隻可惜,無論兄弟倆是如何“興高采烈”地計畫這一次出行的,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
  預定行程後的第二天,蔣澤涵接到了蔣父朋友打來的電話,說是在南山買了一塊山坡,建了個避暑的山莊,新居落成,於是叫了一些朋友一起去住一段時間,有不少孩子也一起去,因為想著讓小一輩們互相認識一下、交交朋友,所以也叫上了蔣家兄弟二人。
  對於這個消息,蔣澤涵與蔣澤晨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人脈,父輩已經打好了關係,孩子們隻需要繼承這樣的關係便好,而從小就接觸、玩得好了,長大了自然也是朋友,關係親密,說話做事便也方便得多。
  蔣澤涵不願意放過這一次為未來打基礎的良好機會,在接到電話後猶豫了一下,就算心裏對於自己與弟弟的兩人世界突然加入了一大幫子陌生人、而原本單純的旅遊娛樂也變得有了功利性質而不悅,卻也沒有拒絕。
  
  掛了電話,轉頭看著正趴在沙發上翻著已經選定地點宣傳冊的弟弟,見他那副看起來頗為期待的模樣,蔣澤涵不由有些愧疚自責,走到他身旁坐下,摸了摸他的頭髮,努力醞釀著不會讓弟弟太過排斥這樣突然改變行程的言辭,“小晨,海邊咱們下一次再去好不好?這一次,我們先去陳叔叔的家,他買了個山頭,建了個很大的避暑山莊哦。”
  蔣澤晨歪頭,看向蔣澤涵,其實他剛剛也通過蔣澤涵對著電話一星半點的對答中猜到了一二,反正去山上和去海邊對現在的他而言都沒什麼區別,所以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笑著點頭,“嗯!我剛剛聽到了!去山裏也挺好的!”
  沒想到自家弟弟這麼通情達理地便一口應了下來,看上去沒有絲毫的為難與不滿,蔣澤涵愣了一下,感覺有點複雜,展開雙臂將他摟進懷裏,親了親他的麵頰,“小晨真乖,以後哥哥一定帶你去海邊!”
  “嗯!”蔣澤晨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翻自己的宣傳冊——當然,他隻是打發時間罷了,而在蔣澤涵眼裏,卻像是仍舊對海邊念念不忘一般。
  
  乖巧懂事、知道遷就別人而非讓別人事事遷就自己的孩子都是惹人憐愛的,有時候蔣澤涵都希望自己的弟弟不要長大,不要變得懂事體貼,而是仍舊像是小時候那般可以肆無忌憚地為了不順心不合意的事情大哭大鬧——這樣,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按照自己步調走,而非像現在這般,因為對方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小動作就揪心大半天,生怕看到他受到委屈,甚至都開始舉棋不定起來……
  
  就在一個害怕弟弟因為這樣的安排而委屈於是越發體貼溫柔、一個大大咧咧根本毫無所覺之下,兄弟二人與一幫大人孩子們坐上了車,踏上了駛向南山避暑山莊的旅途。
  為了讓幾個孩子盡快熟悉起來,他們的座位都是被安排在一起的。小孩子要相互熟悉起來也是很簡單的,沒一會兒便放開了最初的拘束,一起玩了起來,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基本按照年齡與心智劃分了層次。
  蔣澤涵的眼光從小就很毒辣,上車沒多久,就找到了幾個頗為“誌同道合”的少年,通過聊天閑談,發現他們應該都是能在今後“子承父業”的,提早打好關係萬分必要,而至於那些年齡尚小心智未開的與那些雖然年齡較大但仍舊“不務正業”的,就沒有必要讓蔣澤涵花費心思了。
  蔣澤涵在那廂很順利地找到了可以交談的物件,而蔣澤晨就苦逼多了。他的年齡層太低,周圍除了那些四六不通的小蘿蔔頭們和隻喜歡炫耀自己的表是從瑞士花了多少錢買的自己的鞋是哪個哪個名牌的小二世祖們以外再無他人,實在讓他沒有什麼說話的興致。在蔣澤晨眼裏,這些小鬼們和炫耀黨的層次都太低了,他跟小鬼沒什麼共同語言,而炫耀黨們炫耀的東西在他以二十年後的眼光來看那都根本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好東西,跟他們搭話那純粹就是拉低了他蔣家二少的審美品位!
  偷眼看蔣澤涵那一個小圈子,不得不說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些大多數都是今後有些出息的。當然,此刻他們也並沒有聊什麼很嚴肅的話題,也不過是談談足球籃球賽馬之類的運動,而就算是這樣,蔣澤晨也悲催地插不上嘴……
  並不是他對於這些東西不瞭解,身為以吃喝玩樂為主業的二世祖,這方麵的東西他可瞭解了!不過隻可惜他出生得太晚了,對於目前這些競技專案的情況不太清楚——要知道競技這玩意比演員還要吃青春飯,演員可以從小演到老,而運動員不管你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一旦三十多歲身體狀況下滑了,那就必退無疑。二十年的時間,足夠競技界一代新人換舊人了,蔣澤晨熟悉的那些選手基本上都尚未出現,而遇到他難得略有耳聞的,也根本不敢插話。
  ——要知道,蔣澤涵對於他知識麵的涉獵範圍可是了若指掌的,萬一他說了什麼他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那可就麻煩大了……
  
  於是,三個圈子都無法融入,蔣澤晨抑鬱了,抑鬱之後……他就睡著了……
  聊著天,卻發覺自己身邊突然安靜了起來,蔣澤涵一扭頭就看到自家弟弟正將頭抵在車窗上睡得香甜,那頭還隨著車輛的顛簸一下一下沒輕沒重地撞著玻璃。
  頓時就想要笑,無奈於自家弟弟實在是太嗜睡了,蔣澤涵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讓他趴在了自己腿上,有一搭無一搭地摸著他的頭髮,繼續轉頭與“朋友”閑談。
  
  小孩子都是貪睡的,而這種特質在由大變小的蔣澤晨身上似乎發揮地特別淋漓盡致。等到他被蔣澤涵搖醒的時候,目的地已經到了——他可以說,睡了整整一路。
  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還沒等他完全清醒過來,蔣澤晨便被蔣澤涵一把抱了起來,徑直下了車。
  車外,是一群早已經跑下車的蹦蹦跳跳的孩子們,看到蔣澤晨被哥哥抱著下來,一些小孩子都朝他投來鄙視的目光,嘲笑他這麼大還粘著哥哥被哥哥抱來抱去的,蔣澤晨自然不甘示弱,摟著蔣澤涵的脖子親親密密的模樣,挑釁地朝著那幾個小蘿蔔頭揚了揚下巴,一副“我有哥哥寵著你們沒有氣死你們羨慕死你們”的模樣,頓時仇恨值拉得那是妥妥兒的。
  
  蔣澤涵失笑,揉了一把自家弟弟,然後將他放到地上,讓他去跟其他小孩子玩,隻可惜蔣澤晨在車上沒有跟孩子打成一片,而他自己也不屑於跟那幫小屁孩玩——雖然他們之中不少是他長大後的狐朋狗友,但是目前蔣澤晨實在是對他們看不上眼——於是也不理會自家哥哥的示意,慢慢悠悠地獨自一個人晃蕩著,雖然看起來很是悠閑,卻偏偏有種被同齡人排斥的寂寞孤獨的感覺。
  蔣澤涵自然是看到了,當即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輕聲詢問他是不是跟同齡人有什麼不愉快,蔣澤晨當然無法說實話,隻是撇了撇嘴,聳肩說那幫傢夥總是在說什麼名牌啊之類的東西,他不懂,也沒有,插不上話,也覺得無聊,不想聊那些。
  雖然說這話的時候,蔣澤晨那鄙視的小眼神是清清楚楚的,但是在蔣澤涵眼中,那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頓時萬分自責。他自己對於那些並不太在乎,而蔣澤晨最近一年似乎也沒有再吵著要買什麼東西,所以竟然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也許自家弟弟也是需要些貴重的東西裝點門麵的——小孩子嘛,都是喜歡炫耀和攀比的,他因為自家弟弟懂事不亂要東西而疏忽了這一點,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小晨,你想不想要啊?如果想的話,哥哥也可以買給你啊?”摸了摸蔣澤晨的頭,蔣澤涵蹲下身子,看著他的眼睛。
  蔣澤晨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要!”
  
  雖然曾經,他的確也是因為這樣攀比的行為而染上了喜歡要貴重東西炫耀的毛病,而且這一病就基本上病了二十多年,但是此時此刻,他對於自己曾經的老路都避之唯恐不及,雖然知道這樣的表現跟自己的性格不符,卻也不想裝下去。
  況且,那些東西在現在的蔣澤晨眼中那根本沒什麼吸引力,雖然他的口味一直都不怎麼能令人恭維,但是寧缺毋濫的個性也和蔣澤涵是差不多的——他不喜歡的東西就是不喜歡,看不上眼的東西就是看不上眼,就算是白給他,他都不樂意要!
  
  “小晨……”蔣澤晨那一猶豫,放在蔣澤涵眼裏就是自家弟弟想要卻不好意思開口,當即心疼地婉轉勸道,“哥哥這裏有很多錢,買那些小東西算不了什麼,小晨如果喜歡,哥哥買給你,不是什麼大事的。”
  “不要。”這一回,蔣澤晨沒有再遲疑,堅決地搖頭,“我不喜歡那些東西!而且如果我喜歡什麼,想要的話,我可以自己買!我已經賺錢了!都可以給哥哥買禮物了!以後哥哥想要什麼,我買給哥哥!”
  蔣澤涵一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弟弟賺得那點錢連那些東西的零頭都買不到,但是這一番童言聽在耳中,卻讓他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暖地沁人心脾。
  
  “哈哈哈,好,好!”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大人們聽到蔣澤晨的豪言壯語,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圍過來慈愛地摸著他的頭髮,直把他柔軟的黑髮揉成了個鳥窩,“蔣哥真是生了兩個好兒子啊!大兒子有出息,小小年紀就開始學怎麼管公司,小兒子也有誌氣,這麼小就知道自己努力,不靠家裏,想要什麼自己買,真是好啊!”
  蔣澤晨哪裏被這麼誇獎過?記憶中這幫大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個垃圾廢物,雖然表麵上和和氣氣的,但是實際上卻避之唯恐不及。頓時,蔣澤晨的心飛揚了起來,那隱形的尾巴也翹了起來,蓬蓬鬆鬆地搖得歡快。
  自家弟弟被誇獎,蔣澤涵也與有榮焉,摟著蔣澤晨幫他理了理被揉亂的頭髮,高興之餘,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雖然淺淡,卻似乎深深地紮根於心,除不掉,抹不去。
  
  ——不僅僅是擔心自己的弟弟有出息,會威脅自己的位置,也同樣擔心他太有出息,終有一天會飛出他所掌控的世界。
  ——如果,他的弟弟一直這樣小小的,永遠也長不大,那該有多好?
  

  第十六章 
  
  在避暑山莊度過的日子裏,蔣澤晨沒有交到什麼朋友,而且也懶得刻意為難自己去結交別人,所以基本上都是獨自一人。蔣澤涵雖然對他照顧有加,但是卻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蔣澤晨本人也不是喜歡粘人的性格,在向大人們確定這附近的山林都很安全之後,便將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漫山遍野的亂跑上。
  雖然蔣澤晨本人認為自己是相當有分寸的,每次午飯晚飯都會準時回來,但是對於將自己的弟弟當成是真正的七歲孩子的蔣澤涵而言,這樣的舉動可一點也無法令他放心。
  最開始,蔣澤涵還能耐心勸說自家弟弟乖巧安分一點,不要總是一個人跑得不見蹤影,但是後來發現蔣澤晨每次答應得都好好的,卻屢教不改,最後連想要把他抓住狠狠揍一頓的心都有了,隻可惜礙於種種原因,死活下不去手。
  蔣澤涵的“縱容”無疑助長了蔣澤晨的氣焰,反正每次被自家哥哥抓住訓斥的時候隻要撒撒嬌討討好就能順利過關,加之跑了幾天後對附近的山林更為熟悉,逐漸開始大著膽子往更深的地方鑽。
  
  晚飯之前,再次找不到自家弟弟的蔣澤涵板著一張臉守在大門口等著蔣澤晨回來,心裏第一百零一次發誓這次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長長記性,沒想到等了大半天,竟然看到蔣澤晨非常狼狽地從遠處的林子裏鑽出來。臉頰上蹭破了一道口子,身上的衣服也髒了,膝蓋胳膊肘上烏青一片,還隱隱有著血絲,看得蔣澤涵吃了一驚,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但是蔣澤晨的臉上卻掛著愉快的笑容,連蹦帶跳地沖向蔣澤涵,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模樣讓蔣澤涵頓時胸口一口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
  狠狠瞪了蔣澤晨一眼,彎腰將他抱起來,蔣澤涵沉著臉色,半句話都沒說,徑直抱著自家弟弟往他們兄弟倆的房間走。蔣澤晨倒是沒什麼反應,似乎沒有預料到自己會有麻煩,仍舊笑嘻嘻地抓著蔣澤涵的衣服,竟然有心情招呼著別墅裏雇傭的人將晚飯端去他們屋,還有剛寄到的東西,也一起帶過去。
  三十多歲的女傭忍俊不禁地笑著點頭,看來是早就跟蔣澤晨通過氣了,兩人神神秘秘的模樣讓蔣澤涵皺了皺眉,略有些懷疑,“什麼寄到的東西?你在搞什麼鬼?”
  “嘿,哥,你一會兒就知道了,現在保密!保密!”蔣澤晨抓了抓頭髮,無論蔣澤涵怎麼逼問都堅決不開口,蔣澤涵無法,隻得先把他帶進屋裏處理一下傷口,至於那個“秘密”——反正一會兒就知道了。
  
  一回到屋子,蔣澤涵將蔣澤晨放到床上,自己去翻家用醫療箱,而蔣澤晨卻不老實,從床上跳下去就翻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罐來,將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抓在手裏自製的捕蟲網展開一個縫隙。
  捕蟲網裏麵是一隻鳳蝶,翅膀上的花紋非常漂亮,展開雙翅大概有一個手掌那麼大。作為在山上跑了這麼久唯一看中、而且還讓他為其光榮負傷了的蝴蝶,蔣澤晨自然謹慎至極,唯恐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辛苦就付諸東流。
  見自己弟弟這麼認真,蔣澤涵拿著醫療箱也不敢擅自打擾,直到他成功地將蝴蝶移進玻璃罐,擰上了蓋子,才從他手中將玻璃罐拿開,放到一邊。
  
  看著玻璃罐裏的蝴蝶四處碰撞著玻璃壁,最後終於不知是力氣耗盡還是發現自己出不去而放棄,停在最底端不再動彈,蔣澤晨終於滿意地將目光移開,乖乖地讓自家哥哥處理傷口。用濕毛巾擦幹淨傷口,抹上碘酒,身上的大傷口覆上紗布,用膠布固定,臉上的小傷口則貼上創可貼,最後換上幹淨的衣服,一切處理完畢後,蔣澤涵將醫療箱擺到一邊,站起身,抱胸盯著蔣澤晨就準備開口教育他一下,沒想到還未說話,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作為一個有教養的人,此時此刻無論發生了什麼都需要先去應付敲門的人,蔣澤涵給了蔣澤晨一個“你等著”的眼神,隨後轉身去開了門,看到之前那個女傭推來了晚餐,餐桌下方還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張阿姨,謝謝你!”跟在蔣澤涵身後蹭到門口,一見到女傭,蔣澤晨立馬笑開了花,親熱地跑過去幫著將車推進屋,然後拽著正狐疑地看著他們的蔣澤涵就往門外推。
  “幹什麼?!”蔣澤涵訝然,自家弟弟笑眯眯的模樣不像是生氣鬧別扭啊?被蔣澤晨推到門外的蔣澤涵一頭霧水,驚疑不定。
  “哥,你在外麵稍等一下,一會兒我讓你進來的時候你再進來!”沒有心思安撫自家哥哥,蔣澤晨簡單地說完,就把門給關了。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弟弟關在門外麵——這樣的經歷在一年前蔣澤晨喜歡發脾氣鬧別扭的時候是經常有的——但是蔣澤涵實在是沒有在這樣的狀況下吃過閉門羹。
  想破頭也弄不明白自家弟弟在搞什麼鬼,蔣澤涵的怒氣都被疑惑所取代了,耐下心靠著牆等待著,腦子裏亂七八糟地轉著各種各樣的念頭,最終卻還是想不透。
  
  雖然腕上的手錶顯示才過十來分鍾,但是蔣澤涵卻覺得自己等了半個多小時——或者是一個小時?——房間的門終於被再次打開了。送晚餐的女傭走了出來,朝著他笑著點了點頭,離開,蔣澤涵深吸了一口氣,推開半掩著的房門,走進屋子。
  原本明亮的吊燈被關掉了,隻開著色調柔和的壁燈,屋內略暗,更顯得那二十多根明晃晃的燭火卻尤為引人注目。蔣澤涵一下子愣了,不知道這到底是搞得哪一齣戲,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蔣澤晨的生日,這生日蛋糕和蠟燭的配置……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頭霧水著走過去,低頭看到那不算大的蛋糕上緊密地寫著幾個字“涵&晨,生日快樂”,蔣澤涵若有所悟,側頭看向正期待著望著自己的蔣澤晨,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死孩子,竟然又……搞什麼突然襲擊……
  
  蔣澤晨的眼睛又黑又大,小小的燭火映在他的眼睛裏,像是掛滿了繁星的夜空,白皙的麵頰上泛著紅暈,不知道是不好意思的羞澀還是被蠟燭的燭光映照的,整個人可愛極了,就是那一塊創可貼看上去有些礙眼,讓蔣澤涵恨不得能將這傷口一下子抹去。
  “那個,哥,你是不是特意外?”被蔣澤涵這麼認真地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構思好了的話竟然一時間忘了個差不多,蔣澤晨抓了抓頭髮,輕咳了一聲。
  “意外極了。”蔣澤涵勾了勾嘴角,“怎麼回事?雖然大體猜到了你要做什麼……但是今天似乎不是誰的生日吧?”
  “其實吧,我覺得,生日這玩意隨便意思意思就行了,咱們都是在八月,你是八月中旬我是八月末,連著過兩次生日也沒什麼意思,幹脆咱倆都把日子折中一下,然後一起過,這樣好玩多了不是麼?”蔣澤晨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嬉皮笑臉,“咳,當然,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麼……我的錢不夠了,給哥你買了那個T恤衫之後,就剩下能買一個這麼點兒大的蛋糕的錢了,而我又想給哥哥買,又想給我自己買,於是最後……咳,也折中了一下……”
  
  蔣澤涵張了張口,實在不知道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自家弟弟異想天開的程度讓他似乎完全跟不上趟。
  蔣澤涵忘了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過過生日了,蔣父是男人,比較粗心,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賺錢和生意上,基本上不會注意這樣的細節,而他本人也是苦孩子出身,很小的時候就出來混生活,大概也沒有什麼生日的概念,所以根本無法想到自己的孩子在看到同齡人過生日的時候,對與家人一起吃蛋糕收禮物將是多麼渴望。
  蔣澤涵與蔣父並不親近,可以說還是刻意地疏遠的。以蔣澤涵的性格,無論多麼渴望,他都不會主動說出來,寧願將其埋在心底裏,壓抑著消磨著,裝作自己早已不在意完全不在乎,也不願向自己的“父親”低頭,祈求他的關注與憐惜。
  生身母親去世是在蔣澤涵六歲生日之前,本以為五歲的那一次生日就是自己人生中過得最後一次生日了,沒想到在剛過了十三歲生日之後,他竟然從自己的弟弟那裏得到了姍姍來遲的生日蛋糕。
  ——好吧,這並不是姍姍來遲的,而是那個小屁孩故意“折中”了一下的……
  
  “那個……哥……?”看著蔣澤涵怔怔地看著蛋糕不說話,蔣澤晨有些忐忑了,搓著手小聲叫了一聲,有些後悔自己的步調是不是有點著急了。
  蔣澤晨希望能夠修復與蔣澤涵的兄弟關係,但是他也知道這樣的修復是要循序漸進的,雖然目前看他們之間的進展已經挺好的了,但是把生日挪到一起過什麼的,也許還是讓蔣澤涵不能接受。
  蔣澤晨鬱悶得要死,其實他也不是想要跟蔣澤涵一起過生日,而是……而是蔣澤涵真正生日的那天,他、他……他忘了啊!!!
  
  不僅是蔣澤涵從小到大沒有過過生日,連蔣澤晨也基本上是這樣的待遇,雖然小時候吵鬧過不滿過,但是逐漸也都習慣了,要不是前一陣子看日曆,突然發現自己快要過生日了,也許他還想不起來這茬呢。
  想起了自己的生日,蔣澤晨自然也想到了蔣澤涵的生日,思索間記得前不久某一天蔣澤涵毫無原因地就有些情緒低落,蔣澤晨終於悟了,他把自家哥哥的生日給錯過了……
  雖然生日對於長大的人已經不怎麼重要了,但是對於小孩子,應該是挺重要的——起碼蔣澤晨覺得自己小時候非常希望有人能記得他的生日,能給他過生日——要修復關係,就要從細節處著手,過生日這樣一個重要環節怎麼可以被忽視呢?!
  思前想後,蔣澤晨決定以自己目前七歲的年齡為法寶,搞了一個兄弟二人一起過生日的計畫,一來起碼可以略微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二來麼,也可以試探一下蔣澤涵對自己的態度。
  ——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太成功?
  
  “那什麼,哥……你要是不喜歡,明年我單獨給你過好不好?今年我隻是……想試試這樣的感覺,而且……我的錢真的不夠了……”
  聽到自己弟弟小聲討好著試探,蔣澤涵這才回過神來,萬分不喜他這般小心翼翼生怕惹自己不快的模樣,蔣澤涵按住他的頭,狠狠地往下壓了壓,隨後才將他摟進了懷裏。
  “誰說我不喜歡的?我很喜歡這樣的安排,生日……兩個人過才有意思,不是嗎?以後,我們都這樣過生日,明年、後年……一直一直都這樣,好不好?”明亮的燭火跳動著,有一些晃眼,晃得蔣澤涵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的聲音很輕,卻有種難以言喻的堅持,蔣澤晨被他摟在懷裏,抬頭努力想要去看自己哥哥的表情,發現他的笑容也很淺,淺地幾乎沒有蹤跡,但是就算這樣認真的模樣,卻讓蔣澤晨覺得,比他笑起來還要讓人喜歡、令人安心。
  “嗯!”重重地應了一聲,蔣澤晨的心雀躍了起來,他知道蔣澤涵此時此刻並不是在敷衍他的,而是真正地接受了他的提議。
  
  付出能夠得到回應才是最好的,蔣澤晨慶倖自己的哥哥並不像從前的自己那般“冥頑不靈”,否則他不知道以自己的耐心,他能夠堅持著討好蔣澤涵多久。蔣澤晨不是喜歡刻意討好別人的人,做到這些基本上也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回想起上輩子,無論蔣澤涵如何照顧他他都一直頑劣不改,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蔣澤晨真不知道蔣澤涵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要是換成他,他早將對方有多遠踹多遠了,眼不見心不煩。
  
  有了回應,蔣澤晨的膽子立即就肥了,嘿嘿笑著將裝著蝴蝶的玻璃罐推到蔣澤涵麵前,獻寶一般,“哥,哥,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生日快樂!”
  蔣澤涵瞥了一眼玻璃罐,強忍著親自己弟弟一口的欲望,似笑非笑地挑眉,“抓了一隻蝴蝶就想打發我?”
  知道蔣澤涵在開玩笑,蔣澤晨絲毫不懼,“那什麼,不是說……神馬……禮輕情意重嘛!為了這蝴蝶,你弟弟我可是翻山越嶺還光榮負傷,心意那絕對是十足十的!而且……咳,我這不是沒錢了嘛……哥你多包涵……其實這蝴蝶特好看,等把它憋死了我給你做個標本,絕對漂亮!比商店裏賣的都好!至於標本框什麼的……哥你就委屈點自己買了吧……下次生日我給你補個更好的禮物!”
  看自家弟弟說得一套一套的,以為是演戲背臺詞的功勞,蔣澤涵也沒多想,隻是覺得他學大人說話的模樣有趣得很,終於繃不住笑了出來,狠狠揉了揉他的頭髮,“行,我等你下次給我補好的!標本框我自己買也沒問題,不過你會做標本麼?”
  “會!那絕對是必須的!”蔣澤晨挺胸,拍了拍,“小學自然課都學了!而且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絕對能給你做出來!”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也別等這蝴蝶被憋死了……多……咳,多慢啊……”蔣澤涵忍俊,覺得能說出這話的自家弟弟果然是外行,“我一會兒問問叔叔們有沒有什麼氨水乙醚什麼的,毒死就行了,保存也更完整……至於小晨你的禮物,哥哥這會兒真沒準備,等回家再給你好不好?”
  “咳……”蔣澤晨眼神有些漂移,覺得自己果然不能亂說話,出笑話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我生日不還沒到麼?哥,你準備禮物的最後期限是我生日,隻要在我生日前給我就行!”——既然送出去的禮物蔣澤涵收了,那麼蔣澤晨自然也不會客氣。
  “那,小晨想要什麼?”
  “我才不說呢!這禮物的問題哥哥你要自己想才有誠意嘛!不然這禮物送的有什麼意思?起碼哥你沒想到我會送你蝴蝶標本……的半成品吧?”
  “……我還真沒想到……”蔣澤涵第一次心服口服地輸給了自家弟弟……的厚臉皮,無奈點頭,“那……我就隨便自己選了?要是小晨不喜歡,我再給你換。”
  “一直換到我喜歡為止?”蔣澤晨眼睛一亮,獅子大開口。
  “……行!”蔣澤涵咬牙。
  
  雖然感覺自己最後被自家弟弟狠狠勒索了一次,不過蔣澤涵這一晚卻過得非常愉快,愉快到,他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這一次的生日。
  ——有一個弟弟,其實也挺好的……
  

  第十七章 
  
  度假結束後回到家,沒過幾天便又要開學了,在此之前,蔣澤晨收到了蔣澤涵選擇的生日禮物——一隻泰迪熊。
  
  在生日的當天拿到這件生日禮物,蔣澤晨整個人頓時就斯巴達了,難以置信地瞪著蔣澤涵,已經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抒發自己此時此刻宛若山洪海嘯般激烈的感情。
  隻可惜,無論蔣澤晨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湧動,蔣澤涵都似乎選擇性失明了一般,鎮定自若地詢問他是否喜歡,隨後不待蔣澤晨回答,便自問自答地表示,他肯定喜歡。
  “在路過櫥窗看到它的一瞬間,我就覺得似乎看到了玩具版的小晨,認為隻有它才是最適合小晨的生日禮物,所以當機立斷地就買下了。”——疼愛弟弟的哥哥蔣澤涵如是說。
  蔣澤晨覺得自己似乎患上了失語症,望著手中那隻憨態可掬的泰迪熊無語凝咽,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怎麼可能跟這貨長得很像……
  
  最終,無論蔣澤晨如何表示自己不喜歡這樣的禮物要求換一件,蔣澤涵都言辭拒絕了,而且遣詞造句無比的誠懇溫馨,弄得蔣澤晨完全無法否定。
  ——該死的!這是赤裸裸的欺騙!蔣澤晨認為蔣澤涵欺騙了他純真的心靈!
  ——下一次過生日時候的生日禮物……還是自己開口要求比較好……蔣澤晨覺得,讓蔣澤涵給他挑禮物,完全不靠譜!
  
  升入二年級後,不知是特別有緣分還是怎樣,蔣澤晨與李紹明的座位還是挨在一起的,小胖子對此感覺特別的高興,一見麵就拉著蔣澤晨絮絮叨叨著死活不閉嘴。
  李紹明曬得黢黑,一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對比鮮明,據他說,暑假他去了自家老爸海邊的別墅度假,整天在沙灘上瞎跑,還學會了在海裏遊泳,曬爆了好幾層皮,但是小胖子生性就彪悍,根本不在乎,折騰了一暑假,就變成這幅鬼樣子了。
  從海邊回來,沒有辦法遊泳了,剛學會遊泳仍舊還處於新鮮期的李紹明覺得特失落,於是央求著他爸爸幫他在市遊泳館裏買了年卡,一年到頭都可以遊,而且因為室內遊泳池價格比較貴,去的人也比較少,不比那些露天遊泳池裏每到夏天人滿得跟下餃子一樣,根本伸不開腿兒。在遊泳館試了幾次,感覺良好,本著有好東西就要跟兄弟分享的義氣,小胖子義無反顧地力邀蔣澤晨跟他一起去,拍著胸脯保證絕對能教會他遊泳。
  蔣澤晨鄙視地瞥他,表示自己會遊泳,遊得可好了,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都會,根本不用他教,立即就獲得了小胖子的崇敬。
  
  因為上一輩子是人人唾棄的二世祖,被如此真誠地崇拜顯然是蔣澤晨的軟肋,當即就跟李紹明約好了星期天去遊泳,讓他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
  ——可惜,他沒想到,當他回到家跟自家大哥一說,卻遇到了麻煩。
  
  “去遊泳?小晨你還沒有學過遊泳啊,哥哥幫你報個教遊泳的班學會了再去吧,萬一被淹到可怎麼辦?就算遊泳館有救生員看著,哥哥也不放心啊……”蔣澤涵憂心忡忡地皺眉。
  ——該死的,一時大意,竟然忘掉老子“現在”還不會遊泳呢……蔣澤晨抑鬱捂臉,“可、可是……我都跟李紹明約好了的……我……我說我會遊……”
  
  不明真相的蔣澤涵立即腦補為了自家弟弟好麵子,看到自己的小夥伴會遊泳了,就硬說自己也會,結果下不來台,找場外援助了……
  立即,身為哥哥的責任感讓蔣澤涵決定向自己的弟弟伸出援手,摸摸他的頭安慰他,讓他不要擔心,蔣澤涵皺眉思索,“那這樣吧……這幾天放學,哥哥帶你去遊泳池,教你怎麼遊泳,好不好?小晨這麼聰明,很快就會學會的!”
  思索了片刻,覺得也隻能這樣了,遊泳這東西也不值得單獨找個遊泳教練來教,見蔣澤晨遲疑著點了點頭,蔣澤涵立即就笑了起來,信誓旦旦地保證肯定能教會他遊泳,讓他放心。
  
  於是,第二天放學吃完飯後,兄弟倆就坐車直奔遊泳館,開始了一對一的指教學習。
  蔣澤晨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學會遊泳的了,反正應該沒怎麼吃苦,不過聽說不少遊泳教練教小孩子遊泳的時候都是直接踹到池子裏去的,隻要淹不死,就盡管讓他們自己撲騰——當然,蔣澤晨相信蔣澤涵是捨不得用這樣粗暴的方法的。
  泳褲是暑假的時候想要去海邊便已經買好了的,蔣澤涵帶著蔣澤晨進了更衣室,看著他換上,同時一直在思考之前查閱的如何教小孩子遊泳的資料、回憶自己是如何學會遊泳的。沒想到剛出了更衣室,蔣澤晨就撒歡兒地跳進了水裏,根本都不怕,反倒是將蔣澤涵給嚇了個半死,連忙也跟著跳下去,生怕把自己弟弟給嗆到。
  下到水裏,才發現自家弟弟正老老實實地抓著遊泳池邊緣,安然無恙,蔣澤涵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現在是在淺水區,也有1.2米的深度,對於蔣澤涵此刻1.6米的身高而言不算什麼,但是對於離著1.2米還差一點的蔣澤晨而言已經沒頂了。好久沒有遊泳了,蔣澤晨眨巴著眼睛,就等蔣澤涵開始教就顯露一下自己的遊泳天賦——反正在這方麵出色,也不會被蔣澤涵忌憚——然後麼,就可以好好地遊一場了!
  蔣澤涵還是少年的體型,雖然最近身高拔高了不少,但是略顯瘦削,而蔣澤晨身上則肉嘟嘟的,卻並不顯得臃腫。看著自家弟弟濕漉漉地飽含期盼地看著自己,蔣澤涵忍不住走過去,將他扯進懷裏,抱著揉了揉。
  雖然兄弟倆之間的肢體語言一直比較豐富,特別是在關係更加親昵後,但是如此這般赤裸著身體肌膚相貼卻並沒有多少次。平時在家裏,基本上都開著空調,而且蔣家家教有些嚴,不會允許小孩子穿著短褲裸著上身就四處跑,就算是獨自在家,也要好好地穿上居家服,睡覺的時候也要換好睡衣,不許裸睡。
  雖然蔣澤涵對於照顧蔣澤晨幾乎事事躬親,連穿衣服都不假手於他人,卻並不會幫他洗澡——當然,蔣澤晨對此視為理所當然,雖然他目前可以承受自己被同性幫忙換衣服了,但是估計真心承受不起自己被同性幫著洗澡……
  
  似乎第一次與弟弟這樣接觸,讓蔣澤涵頗為新奇,小孩子的身體軟綿綿的,像是沒有骨頭般,縮在他懷裏肉嘟嘟地一團,還時不時地扭一下,充滿了活力。
  蔣澤晨被喂得很好,皮膚光滑柔嫩細膩,良好的觸感讓蔣澤涵簡直有些愛不釋手。
  
  有一種學說,叫做皮膚饑渴症(Skin hunger),幼年期,孩童們渴望父母長輩的擁抱與愛撫,這能令他們獲得身體與心理上的安全感,健康成長,甚至青壯年期,人們也同樣喜愛眷戀著戀人與伴侶撫愛,老年期則喜愛兒女們為自己揉肩捶背。如果缺乏類似的接觸,比如父母工作忙碌,鮮少關注愛撫自己的孩子,便會讓孩子在心理上產生不安全無保障的感覺,甚至嚴重者會因為他人得到愛撫而做出不理智的報復行為。
  當無意間在某本心理學雜誌上讀到這種情況的講解的時候,蔣澤涵便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覺得自己大概就是類似的例子。
  蔣澤涵的母親一直都是矜持的,雖然對於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卻很少會直白地表達出來,擁抱或者親吻他,而自從母親死後,這樣來自於長輩的愛撫基本上就趨於零了。他喜歡抱著自己的弟弟,親吻他,無論內心深處對於這個孩子是怎樣的感覺,肢體的接觸都會讓他得到某種安慰與滿足。
  ——而此時此刻,真正開始接納他將他放在心上,這樣的接觸便會讓他覺得尤為安心與愉悅,甚至有些捨不得放開。
  
  隻可惜,就算蔣澤涵想要一直抱著,另一位卻並不怎麼配合。雖然淺水區隻有他們兄弟倆兩人,但是兩個“大男人”赤著身體抱在一起,還抱了那麼長時間,總讓蔣澤晨非常地別扭,萬分地不自在。
  從這突然的擁抱中回過神來,蔣澤晨就實在是安靜不下來了,掙紮著想要讓自家哥哥鬆開手,弄得蔣澤涵毫無辦法,隻得放開。獲得自由的一瞬間,蔣澤晨就像一尾遊魚般滑溜地鑽入水裏,一蹬池底就竄出去很遠,害得不放心自己“還不會遊泳”的弟弟的蔣澤涵連忙跟了上去,又將他從池子裏撈了出來。
  
  折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終於開始學習遊泳了,蔣澤晨在蔣澤涵的指點下表麵上練習閉氣和動作要領,實際上則逐漸嚐試著將被扔掉了好幾年的遊泳技術撿回來,很快便能在水裏如魚得水,讓蔣澤涵連連誇獎他接受能力強。
  ——對於這樣的誇獎,偽初學者蔣澤晨毫無愧疚地領受了,驕傲地一塌糊塗。
  由於自己學遊泳是在好幾年前了,而且也學得並不費勁,沒有花太多功夫,蔣澤涵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笑著放任自家弟弟在遊泳池裏撒歡。暌違遊泳許久,蔣澤晨自然是喜悅的,不過每次從水裏冒出來,都看到蔣澤涵仍舊站在那裏,他也恍然意識到了問題——以蔣澤涵目前的身高,在淺水區大概是遊不開的……
  
  已經試著開始學會替別人著想的蔣澤晨並不願意蔣澤涵隻顧著自己,而且他對自己的遊泳技術也很有信心,遊到蔣澤涵身邊就要求去深水區。雖然蔣澤涵不放心,但是耐不住蔣澤晨的撒嬌要求,終於提心吊膽地帶著他去了,看他的確是沒什麼問題才逐漸放下了心,不過卻仍舊不敢錯眼地看著他,一直遊在他身邊,幫他保駕護航,以便萬一出現問題能及時出手援助。
  兄弟倆在遊泳池裏玩得都很盡興,到後來還逐漸有點過火,蔣澤涵最喜歡在蔣澤晨揮動著小胳膊小腿兒奮力往前遊的時候突然從身後撲上來將他抱住,而蔣澤晨奮力掙紮後會轉身潑他一臉的水。作為報復,蔣澤晨則喜歡潛到水裏抓蔣澤涵的腿,不過反倒是因為不小心被踢了好幾次,結果被踢的沒心沒肺笑得歡快,踢人的卻心疼了大半天,生怕把自家柔嫩的弟弟踢出個好歹來……
  一番鬧騰之下,兩人都喝了不少的水,幸好池子裏的水幹淨,不然那可真是有趣極了。
  
  最後,最先不敵的是年齡比較小體力比較弱的蔣澤晨,看到自家弟弟趴在池子邊氣喘籲籲地挺屍,蔣澤涵揉了揉他的腦袋,就決定打道回府了。
  遊泳池的配套設施有淋浴,以便遊泳結束可以沖洗幹淨後再換上衣服離開。蔣澤晨本想要去蔣澤涵旁邊的隔間洗澡,卻被自家大哥拖住,硬是塞進了同一個隔間,美其名曰這裏的設施他不熟悉,害怕他出問題。
  ——屁!要是這麼簡單的設施他還不會,那才是出問題了呢!蔣澤晨被毫不客氣地扒掉遊泳褲頭,麵色通紅地捂著自己稚嫩的小鳥,內心深處抓狂地撓牆。
  
  ——在他不少次慶倖重生後好歹不用被自家大哥幫忙洗澡,並多次在被吃豆腐的情況下以此來安慰自己後,蔣澤晨終於沒有任何能夠安慰自己的理由了……
  ——而且,他也無法預料到,在這一次之後,蔣澤涵體會到了為自家弟弟洗澡的樂趣,並開始熱衷於這種行為的諸多嚐試。
  
  雖然有熱水淋浴,但是卻隻有一塊公用的肥皂,蔣澤涵自然棄之不用,隻是就著熱水將自家弟弟仔仔細細沖了一遍,準備回到家再好好洗。
  蔣澤晨也不是什麼太害羞的人,雖然一開始有些別扭,但是逐漸也就放開了,覺得反正對方是自家大哥,而且兩人都是裸著的,很公平,於是後來也就安安分分地任由蔣澤涵搗鼓自己。
  見自家弟弟放開了,不害羞了,神情坦蕩了,蔣澤涵挑了挑眉,戲謔地笑道,“吆,真可愛。”
  “……?”蔣澤晨茫然,抬頭。
  “你的小弟弟,真可愛啊,竟然這麼小。”蔣澤涵好心地解釋了一遍,還怕自家單純的弟弟不懂,伸手戳了戳。
  頓時,蔣澤晨就僵硬了,隨即拍開那戳著自己關鍵部位的手指,臉色爆紅咬牙切齒地怒瞪蔣澤涵,捂住兩腿之間,轉身背對著他,順便也掃了蔣澤涵那裏一眼,炸毛,“你的也不大啊!我、我還會長得很大很大的!比你大!”
  ——說一個男人那個部位小,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侮辱,而被說成可愛……那、那絕對更是侮辱了!就算目前是事實,也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沒想到自家弟弟反應這麼大,蔣澤涵不禁訝然其早熟,竟然這麼小就知道這種事情——到底是接觸了什麼不太好的東西,還是男性本能的反應?
  心裏有些不舒服,蔣澤涵想要皺眉質問,卻也知道這怪不得弟弟,按耐著疑惑與不滿將弟弟摟進懷裏,安撫,“嗯嗯,小晨會長大的,至於是不是比哥哥大……等到小晨長大了,再跟哥哥比比好不好?”
  ——比、比你妹啊!他才不會去做這樣沒品的事情!蔣澤晨怒目,堅決表示自己的立場,蔣澤涵心領神會,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
  
  弟弟乖巧地在他的懷裏,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蔣澤涵希望時間就這樣永遠停駐下去,他的弟弟一直都是這樣小,這樣聽話這樣懂事,這樣的……讓人可以毫無芥蒂地接近。
  
  ——人一旦長大了,就會懂得欲望與野心,就……不那麼讓人喜歡了……
   

  第十八章 

  即使有人心心念念著不希望自己的弟弟長大,但是時間仍舊不可抗拒地流逝著──如蔣澤晨希望地那般,他終於擺脫了童稚的皮囊,從孩童變成了少年。
  十三歲,身為初二生的蔣澤晨早已經習慣了一邊上學讀書一邊拍戲的生活,雖然拿到的都是配角、小角色,卻也憑著從小便與黎舟一起出道當童星的身份和漂亮的外表在螢幕上混了個臉熟,還有了一小批的粉絲——雖然大多數都是大媽姐姐級的。因為經常會因為拍戲而請假,所以蔣澤晨的成績一直都在七八十分處轉悠,雖然不高,但是對於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事業”上的蔣澤晨而言,也足夠他驕傲上一番了。
  曠課多了,以蔣澤晨的智商而言,自然是要補課的,幸好他身邊可以幫他補課的人頗多,也非常負責,才沒有讓蔣澤晨這個上輩子不學無術、從初中開始就跟零基礎差不多的笨蛋每次考試都及格萬歲。
  
  第一位幫助者,自然是一直與蔣澤晨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級的李紹明。
  不同於上輩子在成年後才因為花天酒地而相識,對於這輩子李紹明這貨一直緊跟著自己成長的步法,蔣澤晨不得不懷疑這其中的“緣分”到底是哪兒來的。不過,對這個跟自己一起長大,基本上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哥們兒,蔣澤晨也喜歡得很,糾結了一番便因為這輩子變化的事情太多了而將其丟到腦後。李紹明心眼很實在,在蔣澤晨麵前總是憨憨傻傻的,不過對其他人,他還是頗為繼承其父的風格,憑著自己的塊頭和跟自己父親練出來的身手,幾乎算是學校中的一霸。
  其實,蔣澤晨對於李紹明這樣的轉變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這輩子對李紹明的印象已經根深蒂固地映刻在了那缺心眼兒的小時候,實在是對他橫行霸道的模樣有些不太習慣。不過,隱隱約約的,蔣澤晨也察覺到李紹明的轉變,似乎是因為他。
  蔣澤晨從小長得就好看,沒有了上輩子那些壞毛病,更是惹人喜愛得很。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周圍的孩子們情竇漸開,女生們對蔣澤晨頗為青睞,加上他“演員”的身份,都把他當做是校園偶像、大眾情人來對待,自然引得不少男生很是不滿。當然,對於這些情況,蔣澤晨並不放在心上,他喜歡的是成熟的大美女,對於青澀的小女孩不感興趣,對於男生們幼稚的嫉妒心也嗤之以鼻。
  雖然蔣澤晨不放在心上,但是從小便跟他是一條心的李紹明卻做不到這樣淡定了,每次聽到有人說蔣澤晨的壞話都會性子爆裂義憤填膺地大打出手,蔣澤晨勸了幾次也沒有效果,後來看李紹明身手不錯,從來都不怎麼吃虧,也就任由他去打架了,隻是在老師家長找李紹明麻煩的時候跑過去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委屈上一番,表示李紹明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而助他脫困——身為演員,這點小演技蔣澤晨還是有的。
  於是,李紹明就這麼一路從小打到大,性格逐漸霸氣四溢,而身材也似乎因為“運動量過大”的原因,沒有像上輩子那樣胖起來,反倒是在同齡人中顯得頗為健壯,每每讓一直嫌棄自己白斬雞一樣身材的蔣澤晨怨恨不已。
  當蔣澤晨因為拍戲曠課的時候,記筆記之類的任務自然就由李紹明主動承擔了,當然,這貨跟蔣澤晨一樣也是一看課本就頭疼的主兒,兩眼一瞪,揮一揮拳頭,自然就會有其他膽小的學生幫著苦哈哈地抄筆記,而李紹明隻要拿著別人抄好的筆記去蔣澤晨麵前賣好就足夠了。
  
  有了李紹明“獻上來”的課堂筆記,蔣澤晨拍戲的空餘時間就是要抓耳撓腮地研究了,幸好他還有不少的協助者,不然單憑他自己,顯然是不可能有什麼成效的,而蔣澤涵、宋嶽、黎舟都是蔣澤晨的求助對象。
  
  已經十八歲的蔣澤涵目前正處於高三麵臨高考前最為水深火熱的階段,雖然他一向學習成績優秀,但是在高考前全年級師生都如臨大敵的緊張時刻也悠閑不起來,每天各科老師都會佈置一大堆的習題試卷,讓學生們即使放學回家也不得不在題海中徜徉,蔣澤涵每天晚上基本上直到睡覺前都是在書房麵對著試卷度過的。
  當然,與蔣澤涵一起麵對題目頭疼的同樣也有蔣澤晨,兄弟倆一起坐在書房的大書桌前與課業奮鬥,在完成自己的作業之餘也指點一下對著筆記課本習題愁眉苦臉的弟弟,看著他恍然大悟之後崇拜的目光,似乎一天的疲憊與煩躁也能消失無蹤。
  勞逸結合——的確是真理。
  
  同樣,在繁忙之餘中抽出時間來慰問並指點蔣澤晨的,還有已經是一名重點大學法律係大四學生的宋嶽。
  宋嶽的學習也一向都是拔尖的,大四的時候基本上已經修完了全部的學分,自己找了一家小律師事務所當實習生,跟在其他老資歷的律師後麵,打下手的同時也積累一些實踐經驗,為自己畢業後的工作打下基礎。
  實習生的工作時而清閑時而忙碌,單看有沒有什麼他能夠參與的訴訟案件,閑下來的時候,宋嶽也會時不時地來蔣家一趟,雖然自從大四找到實習單位之後他便辭去了蔣澤晨家教的工作,但是對於這個他一直教著的學生,宋嶽一時半會兒也是放不下的。
  早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接到蔣澤晨求助的短信,幫他解開被短信帶來的題目,宋嶽有時候覺得,他大概一直會被這小子當成是家教,直到他脫離學習的苦海為止。
  
  相對於蔣澤涵、宋嶽兩位一向是尖子生的哥哥級人物,黎舟便可以說是蔣澤晨的難兄難弟了。與蔣澤晨同歲的黎舟和蔣澤晨一樣陷入了一邊拍戲一邊應付學業的困境,甚至比蔣澤晨陷得還深。
  不同於蔣澤晨這樣長相一流演技二流的演員,黎舟無論是身世、背景還是演技、相貌都可以算得上是演藝圈新一代裏最為拔尖的。在蔣澤晨仍舊在小配角和龍套中掙紮的時候,黎舟已經演過不少的重要角色,甚至拿到了不少的獎項,可謂是混得風聲水起。
  這名聲高了,自然事情就多了,這個通告那個試鏡的,角色拿到手軟。如果說蔣澤晨目前是主業學習兼職演戲的話,黎舟基本上已經是主業演戲兼職學習了,在如此忙碌的工作壓力下,不管黎舟如何聰明,也很難事業學業兼顧。
  每次蔣澤晨在因為拍戲而努力補習落下的課程的時候,都喜歡給黎舟打個電話,聽聽他哀嚎一下自己痛苦的生活,頓時就會心情舒暢很多,後來,黎舟也知道了蔣澤晨這個找平衡的“愛好”,咬牙切齒地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隻可惜效果不佳,蔣澤晨仍舊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黎舟的痛苦之上,而黎舟也仍舊習慣性得在蔣澤晨打來電話的時候對他訴說一下自己水深火熱的生活,抱怨上一番。
  ——雖然說這樣的生活在高考之後就能結束了,但是仍舊有將近六年的時間需要這兩名“童星”好好苦熬一番的。
  
  因為黎舟的照顧,蔣澤晨拿到的角色十之六七都是有黎舟參演的本子,當然,隻不過一個是主要角色,一個是次要角色罷了。對於這樣的差距,蔣澤晨倒是很能看得開,上輩子他早就學會了什麼叫“力有不逮”,什麼叫“天賦”,越是與黎舟相處,蔣澤晨越是能感受得出黎舟演戲的天賦,他的模仿力強,領悟力強,專注力與自控力更強,每每都讓蔣澤晨甘拜下風,甚至有不少的角色,蔣澤晨都是在黎舟手把手的講解下才逐漸揣摩到角色內心的。
  ——隨著逐漸懂得一個真正演員所需要的素質,隨著飾演的角色越來越複雜困難,蔣澤晨與黎舟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大。
  人生重來一次,蔣澤晨看得比所有人都開,他並不願意為難自己去爭取什麼難以獲得的東西,隻是希望開開心心地活下去。所以,對於黎舟身上的光環,他的敬佩是不摻雜任何嫉妒的,單純到有些傻氣,也正因如此,他與黎舟之間的關係才沒有摻雜進任何的雜質,純淨地讓彼此不會產生任何的防備。
  蔣澤晨將黎舟當成是朋友,雖然在某種程度依靠他,卻並不會試圖踩著他上位,而黎舟也將這個比自己小幾個月、沒有什麼心機的傢夥當成是自己的弟弟,心甘情願地照顧他,幫助他。
  
  拍戲的閑暇,蔣澤晨與黎舟經常會坐在角落裏,一起對著習題冊愁眉苦臉,時而凝眉苦思,時而因為不同的意見爭論不休,到是成了幕後花絮中頗為獨特的風景,還被記者們在找不到什麼報導的時候拿出來當過花邊新聞。
  隻可惜,雖然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但是蔣澤晨和黎舟湊在一起顯然到不了這樣的檔次,當某次兩人合作的作業被老師打了不少的叉號發下來後,蔣澤晨就再也不相信黎舟的智商了,而黎舟麼,自然也是同樣。
  
  ——如果說讓蔣澤晨總結一下他的第二次成長經歷的話,最深刻的想法大概就是:當好學生神馬的,實在是太困難了…… 


  第十九章 

  雖然蔣澤涵已經是學業最緊的高三生,但是卻並未耽擱下對於如何管理公司的學習,甚至在這幾年的努力下已經可以代替蔣父處理一些並不算太重要的決策和應酬,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的目的行進。
  這一晚,蔣澤涵便因為有事,隻留下蔣澤晨一人在家,吃完晚飯後,本著先甜後苦的原則,蔣澤晨像往常一樣在準備學習前先打開電腦玩一玩,放鬆一下精神。
  
  小學三年級,當電腦剛開始走進家庭的時候,蔣澤涵便在自家弟弟的強烈要求之下買了台電腦,後來又連上了網路。蔣澤晨原本以為有了電腦網路這項利器,加上蔣澤涵日漸忙碌,沒有功夫再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他便能運用一下重生的金手指撈點外快什麼的,沒想到理想如此豐滿,現實卻如此骨感,剛剛發展起來的網路根本無法滿足蔣澤晨的要求,完全達不到十多年後坐在家裏足不出戶便能處理各種事物的程度。
  嚐試了大半天,蔣澤晨便蔫了,原本就沒什麼雄心壯誌,隻是覺得重生一次不利用一下對未來經濟走向的先知性創造點財富價值有些虧的他很快便在現實的阻撓中放棄了過為宏偉的幻想,於是一轉眼,電腦和網路在他的手中再次像上輩子那般徹底變成了休閑娛樂的工具。
  ——二世祖就是二世祖,從小過慣了不用動手就能豐衣足食的生活,“視金錢如糞土”,重生小說裏那些利用重生的金手指狂斂財富變成全國乃至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富豪的劇情對於蔣澤晨而言那就是浮雲啊浮雲……
  
  作為已經準備紮根娛樂圈的人,蔣澤晨除了略微關注一下國家和世界大事以外也就會關注關注娛樂新聞報導了,雖然這些報導半真半假,大多數無事生非捕風捉影,但是偶爾也能看出些門道,而且的確——娛樂價值頗高。
  點開幾篇報導,一目十行地流覽著,蔣澤晨突然看到某個讓他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不由得停頓了一下,凝眉思索,隨即恍然大悟這人是宋嶽的姐姐。
  宋嶽的姐姐在幾年前如願以償地進入了娛樂圈,成為了一名歌手,但是混得卻並不如意,不會炒作,沒有背景,相貌和聲音也並不出眾,混了幾年還是名不見經傳,鮮少能在媒體和報導上見到她的身影。這一次登了報,還是一篇頗為重量級的報導,實在是破天荒頭一遭了,隻可惜這一次“出名”在蔣澤晨眼中,卻並不是什麼好事。
  文章報導的是屬於負麵新聞,揭露娛樂圈黑幕的,牽涉到了好幾名演員和歌手,宋嶽的姐姐隻是其中之一,幸好她名聲不顯,所以噱頭也不足,關注人應該也不多。蔣澤晨不知道這篇報導是否屬實,是被記者抓住小辮子的真實披露,還是明星們為了博出位的孤注一擲。
  
  其實,在蔣澤晨看,身為站在鎂光燈下、被眾人矚目的明星,就要練就一張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厚臉皮,一副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好氣度,不然那是絕對混不下去的。名聲越大,變越容易被潑上髒水,隨著現在娛樂圈裏魚龍混雜越來越亂的發展形勢,渾身上下幹幹淨淨沒有一點負麵新聞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在未來幾年裏,也就是黎舟那個傢夥有這樣的好運了。
  從宋嶽幾次的提及來看,宋嶽的姐姐是個老實人,性格甚至有些懦弱,這第一次被潑髒水,大概會比較難受,作為已經把宋嶽當成是自己人的蔣澤晨,自然也是要關心一下的。
  
  蔣澤晨跟宋嶽姐姐接觸的很少,隻是在宋嶽的牽線下吃過一次飯而已,後來雖然她進了演藝圈,但是一個是歌手一個是演員,也沒有什麼交集,蔣澤晨要關心自然還是通過宋嶽——其實蔣澤晨本身關心的便是宋嶽,他對姐姐很是在意,關心則亂,還屬於圈外人,不知道娛樂圈裏的是是非非,大概同樣會因此而苦惱。
  
  打定了主意,蔣澤晨便撥通了宋嶽的手機,鈴聲響了許久,才被宋嶽接了起來。
  “小晨,有事?”宋嶽的聲線有些不穩,熏熏然的模樣,似乎喝了酒,蔣澤晨微微皺了皺眉,電話另一側很是吵鬧,音樂和喧囂聲幾乎都能將宋嶽的聲音蓋住,這熟悉的背景音立即讓蔣澤晨有了大體的猜測。
  “宋哥,你這是在哪呢?這麼亂。”
  “在外麵……”宋嶽猶豫道,隨即似乎覺得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有些不妥,又添上了一句,“嗯……跟朋友一起呢,小晨你有什麼事?”
  
  蔣澤晨的眼睛閃了閃,直覺地認為宋嶽在撒謊。
  宋嶽一向都是個嚴謹的人,潔身自好,從來不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也不喜歡喝酒,結交的朋友也大多數是跟他一樣性格的,一起去酒吧喝酒之類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宋嶽不可能毫無緣由地就如此反常,而恰恰又是今天登出了這篇報導……蔣澤晨的目光向電腦螢幕上掃了一眼,決定幹脆俐落地單刀直入。
  
  “宋哥,我剛剛上網看新聞,看到了一篇……寫到了你姐。”
  電話另一頭,宋嶽沉默了許久,才終於歎了口氣,“哦……小晨你也看到了啊……”
  “你姐沒事吧?你也別太擔心,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挨過了這幾天大概也就沒什麼了……”知道自己猜對了,蔣澤晨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有些幹巴巴地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謝謝。”宋嶽笑了一下,聽起來有些苦,完全不是他平常精明幹練的模樣,似乎茫然失措,“具體到底怎樣,我也搞不清楚……我給我姐打過電話,我姐一直在哭,什麼也不說,問我爸媽,他們也什麼都不知道……算了,小晨,謝謝你打電話過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別理會得好,好好學習……”
  “得了吧!你又把我當小孩!”蔣澤晨打斷宋嶽的話,很是不滿,“我好歹從小到大演了不少角色,也認識不少人,算是在圈子裏混的,你別把我當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說不定關於這方麵我懂得比你還多呢!”
  
  蔣澤晨可無奈了,他雖然覺得自己長大了,玉樹臨風地不再是七八歲那副軟綿綿的團子樣,但是周圍的人卻還是把他當孩子對待,讓他抑鬱不已。
  其實,宋嶽把蔣澤晨當孩子,而在蔣澤晨看來,現在的宋嶽才是個沒怎麼經歷過什麼風浪的孩子。他上輩子經歷了不少烏七八糟的事情,可謂是久經沙場,看得透透的,而宋嶽雖然平時看上去成熟穩重,卻仍舊還是個沒有怎麼接觸過社會,一直生活在校園象牙塔中的在校大學生。宋家家境並不富裕,卻也能讓他衣食無憂,有疼寵他的父母和長姐,學習成績又優異,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遇到過太大的挫折,此時此刻突然麵對這樣的事情,惶惑不安也是很正常的。
  相處了這麼久,對方又一直對自己這麼好,蔣澤晨自然不希望看到宋嶽因為這件事一個人苦悶,眼珠子轉了轉,便截住了宋嶽想要告別掛電話的話茬,“宋哥,你剛才騙我呢是不是,你現在一個人在酒吧喝悶酒呢吧?”
  
  “呃……”宋嶽尷尬了一下,剛想否定,卻又被蔣澤晨打斷,“別掩飾了,我知道肯定是這樣!你現在在哪呢?一個人喝悶酒多傷身啊,我明白你現在很擔心你姐,這樣吧,你說個地址,我去陪你唄!”
  看了一眼螢幕右下角顯示的還不到八點的時間,蔣澤晨說風就是雨地當機立斷,拿起鑰匙和錢包就往門邊走,還不忘順手扯下門口衣架上掛著的大衣——不然他哥又要囉嗦了。
  “別鬧了!現在都幾點了?!你找我幹什麼!”聽到蔣澤晨那邊的動靜,宋嶽立即就急了,連聲阻止,卻顯然不可能有什麼效果。
  蔣澤晨有些霸道、唯我獨尊的性格是從上輩子就帶過來的,雖說在死前憋屈了一段時間,消磨得差不多了,但是重生後活得滋潤順遂,又被自家大哥寵得重新冒了頭。
  “才不到八點,一點都不晚,我都出來了啊,你快點說地址!”提上球鞋的鞋跟,蔣澤晨出了門,還不忘重重地將門帶上以告知宋嶽他的確出來了,這樣任性的作法讓宋嶽又生氣又擔心,恨不得立即抓住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小混蛋狠狠揍一頓。
  
  宋嶽能讓蔣澤晨跑到酒吧來找他嗎?顯然不能。再三警告他不準到處亂跑,千叮萬囑他一定要在他家住宅區旁邊的星巴克咖啡廳等他,宋嶽也顧不上自己的煩惱了,慌慌張張地付了錢,第一時間沖出了酒吧。
  其實,蔣澤晨本來也沒打算去酒吧找宋嶽,就算他去了,就他目前這稚氣未脫的模樣,一看就不滿十八歲,能不能進去還兩說呢!蔣澤晨這般仗著自己在宋嶽眼裏還是小孩子任性上一把,隻是想讓他自覺自願地從酒吧裏出來,別做什麼借酒消愁的傻事。
  
  遇到麻煩就喝酒,試圖用酒精麻醉自己暫得一昔安寧的作法隻會將原本棘手的問題拖得更為棘手,完全不是什麼有用的解決辦法。蔣澤晨上輩子也過過一陣子這樣的生活,逃避得了一時卻逃避不了一世,最終還是被逼得不得不將酒精拋到一邊,硬著頭皮麵對。
  ——一遇到麻煩就去喝悶酒,雖然這不算什麼壞毛病,影響可大可小,但是蔣澤晨還是不希望宋嶽養成這樣的習慣,也算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關懷一下“後輩”了。
  有時候想一想,上輩子那一段荒唐的日子也不算是一無所獲,把所有的歪路錯路都走了一遍,跌了跟頭,接受了教訓,這輩子有了經驗,便能走得更加順遂平穩。
  ——當然,這種“收穫”也隻是限於蔣澤晨一人,畢竟其他人可沒有他的好運,能夠在Game Over之後讀檔重來,拿著攻略秘笈重新通關。
  
  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坐在咖啡廳靠街道玻璃窗邊的高凳上等待宋嶽的到來,蔣澤晨托著下巴搖晃著雙腿,胡思亂想了片刻,就看到馬路對麵宋嶽匆匆跑來的身影。
  一來到能看到咖啡廳內情況的地方,宋嶽就急忙尋找著蔣澤晨的身影,當他看到那個小混蛋正笑眯眯地坐在窗戶邊,朝他揮手致意的時候,一臉的擔憂急切便立即變成了咬牙切齒。
  在宋嶽推開咖啡廳的門,夾帶著一身夜晚的寒意來到蔣澤晨身邊的時候,第一個動作就是抬起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麵頰。
  
  “哎哎!疼疼疼!!”蔣澤晨頓時就熱淚盈眶了,抓著宋嶽的手試圖解救自己那張他目前相當滿意的漂亮麵孔,不過顯然,未成年的少年是絕對無法跟已經成年的青年相抗衡的,無論蔣澤晨如何掙紮都無法從宋嶽手底下逃脫,隻能又是幽怨又是鬱悶地任由他出了氣後,才得以逃出生天。
  “活該!自作自受!”看著蔣澤晨捂著自己的臉齜牙咧嘴,宋嶽的氣終於平順了,勾了勾嘴角坦然地在他身邊坐下,死毫不理會對方一個又一個的眼刀子。
  “我好心好意把你從借酒消愁醉成一灘爛泥的深淵中解救出來,你還恩將仇報!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蔣澤晨恨恨地反駁,跳下高凳跑去要了一杯冰水,冷敷一下自己被蹂躪地又疼又熱的麵頰——他可是靠臉吃飯啊!宋嶽的手實在是太黑了!估計明天照鏡子就能看到半隻豬頭了……蔣澤晨欲哭無淚。
  ——而且就算捏了,你也別隻捏半邊啊!好歹也要對稱起來吧!蔣澤晨終於明白為什麼基督教教導信徒別人打你左臉要把右臉也伸過去了,兩邊都腫也總比隻腫一邊來得好看啊……
  
  看著蔣澤晨撇著小嘴沉著小臉、苦哈哈的拿冰水安慰自己的腮幫子,宋嶽的表情也柔和了下來,哭笑不得地再次抬起手,在蔣澤晨警惕的目光中揉了揉他的頭髮,順毛安慰。
  宋嶽自然知道這小屁孩雖然做事出格讓人擔心,卻也是為了他好,這一番又是焦急又是受驚的奔波下來,原本壓在心底的重石倒像是輕了很多一般,不再讓他茫然無措到隻想到用酒來消減苦悶。
  宋嶽也知道借酒消愁沒有用,但是姐姐哭得讓他心慌意亂,卻偏偏什麼都不說,讓他想要安慰也無從開口,想要幫忙也無從下手。宋嶽一直都與姐姐感情很好,小時候總是被姐姐照顧,便想要以後好好回報,但是如今覺得自己長大了,卻在姐姐傷心難過的時候根本什麼都做不了,這讓他的心裏尤為難過。宋嶽的理想是經濟類案件的律師,對於娛樂圈根本不關注,什麼也不懂,而宋家雙親一個是普通的公司職員、一個是下崗的家庭婦女,沒有人脈關係,更是與娛樂圈沾不上什麼邊,宋嶽知道自己的姐姐性格並不強硬,甚至是柔弱的,讓她獨自一人麵對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人無法安心。
  
  似乎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知道蔣澤晨關心自己,宋嶽索性就在這個他一直當成是少不更事的弟弟的少年麵前訴說了一通,雖然並不認為他能幫助自己,也隻是當做一個發洩口,一吐心中的擔憂罷了。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並不會寬慰別人,但是聽得很認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傾訴完畢,抑鬱也消減了大半,宋嶽笑了笑,再次道了聲謝。
  “世界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其實這件事也沒什麼,你讓你姐姐放寬心,很快也就能過去了。”蔣澤晨硬著頭皮,搜腸刮肚了幾句安慰,隨後抓了抓頭髮,“你要是還擔心,或者想打聽打聽情況找找人什麼的,我倒是能給你幾個人的電話,不過能不能幫得上忙我就不知道了……”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幫不上忙的——最後這句話,蔣澤晨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畢竟,他是來安慰人的,而不是來打擊人的,雖然是事實,在這種情況下也說不出口。
  
  蔣澤晨知道,娛樂圈——甚至是整個社會大多都是唯利是圖的,除非有很鐵的關係,否則沒有獲得利益,卻會替陌生人真正辦事的人少之又少。蔣澤晨還是初出茅廬的小演員,沒有什麼麵子,蔣家在娛樂圈也沒有影響力,至於宋家更是拿不出什麼“利”來讓別人動心,宋嶽的姐姐同樣沒什麼能夠未來大紅大紫的資質值得別人投資,林林總總算下來,在這件事情上,他和宋嶽能做的事微乎其微。
  不過,看著宋嶽似乎看到了希望和出路的模樣,蔣澤晨也不願意他一下子受太大的打擊,這些不太好的事情還是一點一點地揭露、看清才比較符合身心健康發展的需要。
  
  認認真真地將自己手機通訊錄裏麵的號碼翻了個遍,蔣澤晨詳細地告訴宋嶽這個號碼是誰,身份是什麼,好不好說話,宋嶽也一邊凝眉思考著,一邊一一記下了。
  “好了,應該就是這些了。”最後確定了一便自己有無遺漏,蔣澤晨對著宋嶽點了點頭。
  “謝謝。”宋嶽的道謝很真誠,不管手中的號碼有沒有用,但是蔣澤晨的確盡自己所能地幫了他,給束手無策的他指了個方向,這一份情,宋嶽記得清清楚楚。
  “咱們誰跟誰,客氣什麼!”蔣澤晨豪氣地揮了揮手,眼睛掃過咖啡廳牆壁上掛著的鍾錶,皺了皺眉,“都十一點多了,我該走了。”
  “你的確該走了。”宋嶽點頭贊同,這才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的地方,疑惑道,“你哥哥怎麼放心你這麼晚還跑出來?這可挺不尋常啊……”
  “嘿嘿,今晚他不在家。”蔣澤晨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自得。
  “怪不得……”宋嶽恍然,剛想要教訓蔣澤晨幾句讓他以後別那麼任性,卻突然被手機鈴聲打斷了。
  
  低頭,看向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蔣澤晨的表情頓時就苦了下來,欲哭無淚地瞥了宋嶽一眼,宋嶽挑眉,立即心領神會。
  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蔣澤晨一臉大義凜然地接通了電話,頓時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可憐兮兮的。朝宋嶽揮了揮手算是告別,蔣澤晨拿起一邊的大衣跳下高凳,一邊不斷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討饒認錯,一邊匆匆忙忙跑向咖啡廳的門口。
  “哥,哥~你別擔心,我沒亂跑,我就在門口的星巴克呢!……沒,我沒跟什麼人鬼混,我跟宋哥一起呢!哥你知道我可乖了,怎麼能做什麼壞事呢?……大衣我穿了,沒凍著……嘿嘿嘿,其實我助人為樂學雷鋒來著……唉唉唉,哥~我沒貧嘴,我認錯還不行麼,哥你別生氣啊……別、別扣我零花錢!”
  
  含笑看著剛剛還一本正經地和小大人一樣的少年一轉臉便對著電話撒嬌耍賴,宋嶽將自己麵前的咖啡一飲而盡,也站了起來。
  ——他也該回家了,還有事情等他去做呢。
   

  第二十章 

  蔣澤晨鬱悶得要死,此時此刻他正蔫了吧唧地垂頭站在蔣澤涵的麵前,承受來自於自家大哥的精神攻擊。
  介於不久之前他一時衝動忘了向自家老哥報備就跑去安慰宋嶽了,害得蔣澤涵一回家沒有找到弟弟嚇了個半死,於是被一向都是“自己不好過也不能讓始作俑者好過”的小心眼的蔣澤涵笑容滿麵地……扣了他一個月的零花錢。
  ——好吧,雖然他這些年很是節儉,已經把零花錢存起來贊了一小筆錢了,但是應得的東西被扣掉這件事情還是很讓人頗為幽怨——他每個月也就能從自家父母身上得到這點兒東西了!這可是他未成年以前理所應當拿到的撫養費!
  
  蔣澤晨實在不知道對於自家大哥越來越嚴格的約束,他應該是感到欣慰還是該感到苦悶,欣慰在於蔣澤涵好歹不再用那種看似寵溺實則放養的態度對他了,但是每次出門都需要明確告知自家大哥是去哪跟誰一起的生活還是讓逍遙放縱慣了的蔣澤晨諸多的不適應。
  想當年,他無論是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自家大哥都不會管束,甚至還會在蔣家夫婦麵前幫他掩飾,如今他就是晚歸片刻,都會被那越來越囉嗦的大哥抓住說教上一通。
  ——蔣澤晨覺得,他終於明白什麼叫“過猶不及”了,哥喂,你怎麼總是走極限啊,不是太嚴就是太鬆,中國人他講究的是中庸啊!
  
  “知道錯了麼?”蔣澤涵抱胸坐在沙發上,挑眉看著站在自己麵前苦著一張小臉的弟弟,語氣嚴肅。
  “知道了……”蔣澤晨從善如流地點頭,語氣沉重地懺悔,“我不該一聲招呼不打就跑出去,讓哥哥擔心,下一次我會給哥哥說一聲的,就算哥哥不在家我也會打電話報備的……”
  “你知道就好。”見自家弟弟知錯了,蔣澤涵的表情也溫柔了下來,朝著蔣澤晨張開雙手,柔聲哄道,“哥哥隻是擔心小晨,都這麼晚了,你本應好好在家裏待著卻突然不見了蹤影,哥哥嚇壞了,害怕你出什麼危險,好了,別鬧別扭了,到哥哥這兒來。”
  “咱們住宅區這麼安全,哪裏會出事兒啊……”小聲反駁了一句,不過蔣澤晨自知理虧,抿了抿嘴唇,還是順從了蔣澤涵的呼喚,蹭到了他身邊,立即就被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揉了揉頭髮,順毛……
  “雖然我知道咱們這裏安全,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哥哥可隻有小晨一個弟弟,怎麼能不擔心呢?”輕輕捏了捏蔣澤晨的臉,略有些遺憾自家弟弟長大了,不能像小時候那樣隨時隨地輕輕鬆鬆地抱在懷裏了,蔣澤涵輕笑了一下,“好了,你上次不是看中了一個CD機嗎?哥哥就幫你買那個好不好?”
  
  這是打一棒子給一個蜜棗?蔣澤晨囧,這次被扣了的零花錢似乎正好夠買那個CD機,用他的零花錢買東西送他還是一副施恩的模樣到底是鬧哪樣?覺得他算數學得不好還是邏輯不過關,還等著他感恩戴德呢?
  “嗯!謝謝哥~”抓著蔣澤涵的袖子,蔣澤晨笑得跟花兒一樣,感恩戴德狀——好歹他也不吃虧……
  “得了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蔣澤涵嗤笑了一聲,抬手刮了刮自家弟弟的鼻子,“腹誹我這是借花獻佛是不是?”
  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蔣澤涵將注意力真正放在了自家弟弟上,加上他又是個精明的,基本上早就把蔣澤晨的花花腸子都摸了個透徹,一見他笑得如此燦爛,語調如此甜美,就知道他肚子裏一定在抱怨呢。
  
  蔣澤晨摸頭傻笑,生怕再扯下去連借花獻佛的那朵花兒都沒了,連忙態度良好地表明立場順便扯開話題,“哪兒能呢,扣零花錢是懲罰,買CD機是哥疼我,我分得清呢!那什麼,哥,很晚了,我先去睡了啊!”
  掃了一眼牆上掛鍾堪堪指到十一點的指標,蔣澤涵也知道現在早就過了自家弟弟一般睡覺的時間,當下也不再多說什麼,點點頭答應了,不過卻又在蔣澤晨鬆口氣轉身要逃的時候拉住他手臂。
  挑眉,抬手點了點自己的麵頰,蔣澤涵笑得一派和藹,“小晨是不是忘了什麼?”
  蔣澤晨一抽嘴角,隨即幹脆俐落大義凜然地扭身,撲到蔣澤涵身上,在他手指輕點的地方“吧唧”地啃了一口,甜甜地笑,“哥哥晚安~”
  “小晨晚安。”蔣澤涵滿意了,在自家弟弟額頭上回吻了一下,終於鬆手放人了。
  
  成功逃出生天、度過今晚一劫的蔣澤晨當下不敢有絲毫的停留,“噔噔噔”跑上了樓梯,順便還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雖然晚安吻這東西持續了好幾年了,但是蔣澤晨還是無法完全適應,而且年齡越大越不適應。雖說是兄弟,彼此間親密點也正常,但是都這麼大人了,還黏黏糊糊地時不時抱著親一個,實在是讓蔣澤晨承受不能。
  ——還是找個恰當的時機,讓大哥把這個壞毛病給改了吧……
  
  蔣澤晨一向都是個行動派——當然,這行動的效果有沒有就兩說了——在決心要取消每晚晚安吻之後,他就開始尋找機會了。斜眼瞥見身邊座位上的李少明,蔣澤晨狡黠地一笑,滿肚子的壞水兒一冒,就準備禍害自己這個憨憨傻傻的哥們兒了。
  “馬上就是期末考試了,考完試咱們玩個通宵怎麼樣?”蔣澤晨興致勃勃地提議。
  “行啊!去哪兒?”李紹明自然不疑有他,爽快地答應了,比蔣澤晨還興奮。
  “去我家吧,我哥剛給我買了新遊戲,咱們一起玩!”
  
  蔣澤晨的提議,李紹明從來就沒有反對過,於是這便順理成章地約定,初二上學期期末考試之後兩人就去蔣澤晨家裏玩遊戲,玩累了在蔣澤晨家睡下。
  對於這個約定,李紹明特別高興,他沒怎麼去過蔣澤晨家,而且在朋友家住什麼的,對他而言也是一次新奇的經歷,連續幾個課間休息,李紹明都拉著蔣澤晨討論那一晚該怎麼玩,要不要買些零食飲料之類的。見自己一個別有用心的提議讓這傻小子這麼開心,蔣澤晨頗有幾分心虛,這一心虛,便有了比往常多上幾分的耐心陪他瞎侃。於是,李紹明更興奮了,而蔣澤晨……則有點後悔……
  
  放學後,蔣澤晨與李紹明收拾書包一起說笑著往外走,卻不想被班裏一個女生攔了下來。
  “蔣、蔣澤晨,我有事兒找你,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女孩子看上去有些緊張,臉頰紅紅的,雙手攪在一起,拉扯著校服上衣的下擺。女孩長得很漂亮,學習好,性格也開朗,在班級裏很有人緣,雖然蔣澤晨重生後除了李紹明以外沒什麼興趣理會周圍其他同齡的小屁孩,但是也能跟她聊上幾句,關係算是不錯。
  “什麼事兒啊?”蔣澤晨沒多想,愣了一下便點頭,跟女生走到門外的走廊上,問道。
  “那個……我下學期就要轉學了,我爸爸調動工作……”女孩子抬頭看蔣澤晨,有些眼巴巴的,帶著幾分羞澀和期盼。隻可惜她對麵那貨天生情商低開竅慢、對周圍的小女生也不上心,愣是傻傻地“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
  不過,蔣澤晨沒反應過來,可不意味著其他圍觀的人也這樣兒。初中正是少男少女們情竇初開的時候,對周圍異性特別關注,對於關係有些曖昧的男女同學之間的互動也特別關注,女生和蔣澤晨外表出眾,都是同齡人矚目的重點對象,女生單獨將蔣澤晨叫到一邊,又用這樣的表情說這樣的話,立即,一直好奇地打探他們舉動的學生們就炸了鍋。
  
  輿論的力量一向是強大的,蔣澤晨聽到周圍的討論聲也頓時悟了,不由有些無語。中國初高中都將學生早戀視為洪水猛獸,一有出格的事情就會被抓去談話,而蔣澤晨也真心沒打算找哪個小女生早戀上一把,沒想到一時不察,這“早戀”的帽子就幾乎在大庭廣之下被扣在了他腦袋頂上。
  不過蔣澤晨倒是不在乎這個,“亂搞男女關係”說的就是從前的他,他隻是怕自己龜毛的班主任找他哥告狀——一想到自家那個管得越來越寬、越來越嚴的大哥,蔣澤晨就想要捂臉哀歎。
  
  為了將這個可能性壓到最小,蔣澤晨當機立斷,一臉的茫然,“那麼祝你以後去新學校順利,不過,你單獨找我說這個幹什麼?”
  這茫然的殺傷力實在是有點大,女生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小聲說了句“沒什麼”轉身就跑了,蔣澤晨撓頭,看上去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哥們兒,你真熊!”搭住蔣澤晨的肩膀,李紹明驚歎地豎了豎拇指,“你真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
  掃了一眼周圍仍舊興致勃勃討論的學生,蔣澤晨一把抓著李紹明逃了一段距離,才鄙視地白了他一眼,“你當我傻子啊?這麼明顯了還能不懂?”——蔣澤晨毫無壓力地遮掩住了他真的沒有在第一時間弄明白的真相。
  “你真厲害,不愧是演員,那疑惑的樣子裝得跟真的一樣!”李紹明頓時膜拜不已,驚為天人,“不過她長得挺漂亮的啊,咱班挺多男生喜歡她的,你真不喜歡她?”
  “第一,我可不是逮個長得漂亮的都喜歡,我是有更深層次追求的,這種事情你肯定不懂,說了也白說。”蔣澤晨咳了一聲,義正言辭,“第二,老師不說了麼,咱們現在還是學生,要以學業為重,杜絕早戀!”
  李紹明抽了抽嘴角,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捶了他一拳,“得了吧,忽悠誰呢?誰信啊!你又蒙人!”
  蔣澤晨欣慰含笑,拍了拍李紹明的肩膀,“不錯,有長進啊?其實我挺懷念從前我說什麼你信什麼的傻樣兒的……”
  “…………滾!你當老子蠢啊!”
 

  第二十一章 

  雖然對於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告白”蔣澤晨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其他人顯然就沒他這樣淡定了。第二天一到教室裏,蔣澤晨就發現他今天收到的關注尤為多,不少學生的視線都在他和另一位“告白事件”的主角身上遊移,似乎想要火眼金睛地發現點什麼奸情——雖然馬上就要麵臨期末考試,但是初中的課業壓力畢竟還是不算太大,在放寒假之前,大家的心都開始有些野了……
  不過,蔣家二少心理素質強悍到完全不會在意眾人別有用心的目光,該幹什麼照樣還幹什麼,隻是苦了昨天告白不成的小女生,本身就麵皮不厚,加上剛剛失戀,幾乎有些頂不住人民群眾的視線,瞥了蔣澤晨幾眼後,眼圈就有些泛紅了。
  隻可惜蔣澤晨本身就不是什麼心思細膩憐香惜玉的主兒,對於不是自己“狩獵目標”的異性根本懶得招惹,沒打算去做一個救美的英雄,拯救委屈哀怨的女孩子於水火之中。
  蔣澤晨這樣的態度,女孩子哪裏感受不出來,在發現他根本無意安慰自己之後,女孩子也硬氣了起來,一直到期末考試結束放假了,都沒有再跟蔣澤晨說過一句話。
  ——當然,蔣澤晨也不會傻兮兮地蹭上去自找麻煩,這一段小風波也就算是宣告終結了。
  
  初中的考試不比小學的時候隻有語文和數學,一天就考完了,語文數學英語物理生物社會政治地連番上陣,等到兩天考試結束了,蔣澤晨暈暈乎乎地從考場出來,精力值也基本上被清空了。
  與同樣被考試攪得頭大如鬥的李紹明對了一眼,難兄難弟們非常有默契地絕口不提考試的問題,李紹明一揮手,搭上蔣澤晨的肩膀,“走吧?”
  “走!”蔣澤晨果斷點頭。
  
  路上在超市暫停,買了一堆吃的喝的,蔣澤晨帶著李紹明直奔自己家,履行那個在考試前就約定好的“約會”。
  蔣澤涵沒有在家,蔣宅空無一人,蔣澤晨知道,今晚上自家大哥又要晚回來了。
  高三增加了晚自習,雖然蔣澤涵學習好,被老師特別允許晚自習可以不用上,但是有時候如果晚自習要被老師霸佔來考試或者講解試卷的話,他也是必須留下來的。
  被告知今晚上大部分時間家裏都隻有蔣澤晨和自己,李紹明頓時就開心了,別看他喜歡打架,脾氣也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蔣澤涵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根本不敢放肆,連帶著也不太敢來蔣澤晨家裏。
  對於這一點,蔣澤晨也很奇怪,不止一次詢問過李紹明為什麼一見到自家大哥就縮手縮腳的,不過這個問題連李紹明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蔣家大哥對他也是和顏悅色的,卻偏偏就像是怕老子一樣怕他,最後蔣澤晨隻得將一切歸結為自家大哥小小年紀,卻氣場十足。
  ——其實,李紹明雖然和他哥們兒蔣澤晨一樣腦子不怎麼靈光,情商也比較低,但是卻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無論對方表麵上表現得如何,都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地產生警覺。
  
  沒有了天敵蔣澤涵的約束,李紹明在蔣澤晨家裏算是撒了歡兒了,在愉快地參觀了一下蔣家之後,還壯著膽子踏足了蔣澤涵的領域——要是蔣澤涵在家,就算對方同意了,他也絕對不敢這樣做。
  “你哥真牛!”李紹明咋舌地看著蔣澤涵屋裏書架上一看封麵和書名就各種高深莫測的書籍,崇拜地五體投地。
  “那是!”蔣澤晨嬉笑著坐在蔣澤涵的床上,與有榮焉地揚了揚下巴,“我哥可厲害了!”
  “呿,又不是誇你,你得意什麼。”看不慣蔣澤晨這得瑟的模樣,李紹明吐糟了他一句,又將目光投向了床頭櫃上擺放的精緻的標本框——和裏麵那隻被蹂躪到翅膀好幾處破損還缺了一大塊的蝴蝶標本。
  “幹、幹嘛!”被李紹明眼神中那清晰的鄙視刺傷了,蔣澤晨立即炸毛,“你那是什麼眼神!”
  “一看這就是你的傑作。”李紹明“嘖嘖”兩聲,拿起標本仔細看了看,“自從小學手工課我就看出來了,你跟‘心靈手巧’這個詞絕對無緣!”
  “說得跟你能做的多好一樣!”蔣澤晨不樂意了,雖然他承認自己的確動手能力不行,卻也絕對不會接受跟他半斤八兩的李紹明的諷刺,“再說了,我做這個的時候才七歲呢!七歲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毫不心虛地,蔣澤晨忽略了自己當時隻是一個偽七歲少年的事實,說得理直氣壯,“七歲的時候給你隻蝴蝶,你絕對直接捏死了!”
  “咳,我又不喜歡擺弄這些東西……”李紹明縮了縮脖子,介於這是事實,他也不好反對,“不過做得那麼糟糕,你哥還拿出來顯擺……”
  “怎麼,你有意見?”蔣澤晨挑眉。
  “沒沒沒,我哪兒敢啊,你跟你哥感情可真好。”小心翼翼地將標本框放下,生怕弄壞了,等到真的放好了,李紹明才鬆了口氣——如果這玩意兒在他手裏壞掉了,他可真的不敢再見蔣澤涵了——隨後在書桌前的轉椅上坐下,轉了一圈,“這屋子裏什麼都是成雙成對的……”
  蔣澤晨抓了抓頭髮,沒回答。
  
  家裏的東西的確總是成套的,上到床單衣服房間內的裝修擺設,下到喝水的杯子牙具毛巾,甚至是手機上的掛墜鑰匙扣手錶,蔣澤晨和蔣澤涵都是用的同樣的東西。
  蔣家不缺錢,也不缺能幫忙去買東西的人,用同樣的東西不是因為省錢省事,卻是在成長的這些年中兄弟間逐漸養成的默契和習慣。
  蔣澤晨不知道其他兄弟間是不是也是這樣,感情好到恨不得什麼都是一樣的,但是他仍舊覺得這有點不正常。不同的個體都有著不同的喜好,特別是蔣澤涵和蔣澤晨這樣的,品位從根本上就天差地別,一個喜好成熟穩重,一個喜歡稀奇古怪非主流的,這審美能統一到一塊去才怪呢!
  ——但是,事實就是,他和蔣澤涵的確一直用著一樣的東西,而且竟然沒有為此起什麼衝突。
  
  ——這大概就是互相遷就的結果吧。蔣澤涵一直以他為中心,隻要不過分便事事忍讓,而蔣澤晨也同樣,從來都不敢有太過分的要求,從來也不敢任性發脾氣。
  
  雖然以自家哥哥重新相處了這麼久,感情日篤,但是上輩子的教訓仍舊隱隱堵在蔣澤晨的心裏,讓他明白蔣澤涵並非是什麼可以任他揉扁捏圓的無害善人。他可以在蔣澤涵麵前肆意地玩笑撒嬌,卻同樣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任何越雷池一步的舉動。
  ——也許,隻有真正表明自己不會與蔣澤涵爭奪什麼的時候,他才會徹底地鬆一口氣吧,但是這個攤牌的時間卻仍舊離著此時此刻很遠,遠到在四年後蔣父突然逝世之後才會到來。
  
  蔣父是因為車禍去世的,蔣澤晨並不瞭解具體的情況,也不打算過多插手這件事情,阻止自己父親的死亡。蔣澤晨本性是涼薄的,隻有對他好,讓他真正接受的人,他才會將對方放在心裏。父親對於蔣澤晨而言基本上隻是一個平淡的代名詞,一個能夠供給他優渥生活的影子,蔣澤晨對他沒有什麼感情,甚至在心底隱隱還是有些怨懟的——既然生下了孩子,那麼父親的責任不僅僅是在物質上的撫養,同樣也有精神上的慰藉。蔣澤晨並不要求自己的父親做多少事情,把花天酒地的時間擠出一點,回來看看他和哥哥,哪怕多打幾個電話也好——隻可惜,父親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因為對方是父親,所以蔣澤晨會在恰當的時間委婉告知他一下要注意安全,但是更多的卻也不會再做了。
  ——上一輩子的人都知道,蔣家二少從來都是“以怨報德”的,而非以德報怨。
  
  在蔣澤晨走神地胡思亂想的時候,李紹明仍舊在發表著他對於蔣家兄弟的感想,不過他也是粗神經,沒有覺得兄弟間什麼都用一樣的很奇怪,反倒是他父親手下那些粗神經的大人們為了省事,也都買一樣的東西給自己的小崽子們用。
  說起那些經常來他們家辦事的大人們一提起自己家的男孩子就頭疼不已,說他們兄弟間經常吵架打架,有時候連分都分不開,李紹明不得不感慨蔣家兄弟之間的感情真好,別說是打架了,連吵架拌嘴都沒有。蔣澤晨的注意力逐漸被李紹明口中所說的其他兄弟間的相處模式所吸引,不由有些好奇。
  雖然上輩子有了個哥哥長達二十多年,但是兄弟間相處的模式怎麼看都不正常,重生後從新來過,雖然不像上輩子那樣別扭了,不過聽上去似乎仍舊和其他兄弟間不太一樣。
  
  “他們為什麼這麼容易吵架打架?”從來沒有跟哥哥紅過臉的蔣澤晨求知欲極強。
  “因為搶東西之類的唄,或者闖了禍誰背黑鍋什麼的。”李紹明聳了聳肩膀,“其實這挺正常的,相處的時間長了,兄弟間誰沒個摩擦啊,咱倆不也吵過架麼?”
  蔣澤晨不屑撇嘴,“那本身就是你不對,監考老師就在講臺上盯著咱倆呢,你還讓我給你看答案,這不是成心拖我下水麼!還有臉跟我吵!”
  “行了行了,算我錯了還不行麼?我不是害怕再不及格會被我老爸揍死麼,一時著急……”李紹明連忙討饒,拒絕翻舊賬。
  蔣澤晨滿意點頭,其實他本身也不想轉移話題,“不過,哥哥不都是應該讓著弟弟點麼?”
  “讓上一次兩次可以,每次都讓誰都不樂意啊,對不對?”見蔣澤晨沒有扯住小時候的年少無知使勁兒,李紹明鬆了口氣,“不是誰都跟你哥哥一樣好脾氣,不捨得讓你受半點委屈的模樣,看著膩味死人了!”
  “我看是你沒哥哥照顧,看著眼紅吧!”雖然內心深處有些同意李紹明的話,但是蔣澤晨仍舊不由自主地反駁了一下對自家哥哥不利的言論。
  “才不是呢!”李紹明提高了聲音,“我都多大人了,還想要哥哥照顧?!別開玩笑了!”
  “哼。”蔣澤晨扭頭,隨後又思索了一下,猶豫著詢問,“你看到的那些兄弟間會吵架打架,那……開心了高興了會不會……抱一下親一下什麼的?”
  “哈?!”李紹明驚悚地瞪大了眼睛,見鬼了一般審視著蔣澤晨,“就算是兄弟,倆男的抱啊親啊什麼的也太噁心了一點吧?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你哥會這樣對你?”
  “當然不會!”蔣澤晨堅定反駁,他雖然是想從李紹明這裏當突破口,尋找拒絕一下蔣澤涵那些“兄弟間的感情交流”的理由,但是卻也沒想讓李紹明知道自己兄弟間的私事,“我隻是上次見過一對兄弟,跟咱們差不多大,還這樣。”
  “那真是太奇怪了。”李紹明點頭,不疑有他地摸了摸手臂,受不了般咧了咧嘴,“雖然我沒有兄弟啦,但是想一想就不對勁。”
  “嗯,的確如此。”蔣澤晨點頭,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想要拒絕的做法再正確不過了。
  
  ——為了拒絕蔣澤涵,就要把李紹明供出來。這麼順利地就將話兒從李紹明的口中套出來,蔣澤晨頗為欣慰,但是不得不有些擔心如果他把原話傳給蔣澤涵聽,李紹明這貨會不會被自家小心眼的大哥記恨。
  ——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李紹明你就為了好兄弟犧牲一把吧!大不了來年哥們兒多為你上一炷香祈福……
  
  被蔣澤晨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著,李紹明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第二十二章 

  套出了想要套的話,蔣澤晨滿意了,當下拉著李紹明去自己房間玩遊戲。
  正在哥倆兒打遊戲打得正熱火朝天的時候,樓下的大門響了,蔣澤晨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快九點了。
  “是你哥回來了?”頓時,李紹明按錯了一個鍵,被敵人秒殺,鬱悶地扭頭詢問蔣澤晨,蔣澤晨點了點頭,按了暫停鍵,跑下去和往常一樣迎接自家大哥回家。
  
  已經是一月中旬了,天氣越來越冷,蔣澤晨剛下樓就看到蔣澤涵已經脫下大衣掛在門邊的衣架上,正搓著有些凍僵的雙手。見到自家弟弟跑過來,蔣澤涵笑了一下,一如往常地展開雙臂,將弟弟擁進懷裏,摸了摸他的頭髮,又蹭了蹭他溫暖的麵頰。
  隻是,蔣澤晨卻沒有與以往那般親昵地回抱他,反而身子僵硬了一下,隨即扭了扭,掙脫了他的懷抱。
  略微蹙眉,看著表情有些別扭心虛的弟弟,蔣澤涵自然不可能忽略這樣明顯的反常,不由疑惑,“怎麼了?”
  “沒……沒有……”蔣澤晨偷偷瞥了一眼一副擔心的模樣緊緊盯著自己的蔣澤涵,又回頭看向樓梯的方向,正看到李紹明終於磨磨蹭蹭地也出了屋子,跟自家哥們表麵上的哥哥實際上的家長問候。
  
  因為有外人在場,蔣澤涵也不好追問什麼,客氣地笑著與李紹明打了聲招呼,而李紹明也拘謹得絲毫沒有了往常的活躍勁兒,像是做錯事等待老師訓斥的乖小孩。
  ——介於心中剛剛的芥蒂沒有釋懷,而且看樣子跟李紹明脫不了什麼關係,蔣澤涵自然沒有什麼耐心安慰這明顯忐忑不安的小崽子——他的耐心已經都給了自家弟弟了,連略分一點兒給其他人都不樂意。
  “咳,哥,先吃飯吧,我們還都沒吃呢,等你回來一起。”見自家兄弟在蔣澤涵審視的目光中坐立不安,蔣澤晨決定為他解圍——畢竟是他將無辜的李紹明拖下水的。
  
  “你怎麼又沒有吃飯?不是說如果我回來得晚你就自己先吃嗎?你還小,三餐不準時對腸胃不好。”立即,蔣澤涵的注意力就被拉開了,又是擔憂又是無奈地叮囑著,而蔣澤晨隻是摸頭傻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一起吃飯才是一家人嘛,單獨個人吃個人的還有什麼意思?”蔣澤晨對李紹明使了個眼色,李紹明立即心領神會地脫身逃躥,而他則跟在自家大哥身後進了廚房,“我也沒找餓著,跟李紹明一起玩遊戲的時候吃了些餅幹薯片什麼的。”
  “你啊,就你理由多!”蔣澤涵瞥了自家弟弟一眼,介於他心底的確也不願意像是回到從前那般總是一個人吃飯,當下並沒有多說什麼,手腳利索地將飯菜熱好,在李紹明和蔣澤晨的幫助下端上桌。
  
  三人在飯桌邊坐下,正式開始吃晚飯,雖然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蔣澤涵仍舊敏銳的發現自己的弟弟今天晚上很不正常。
  以往,當蔣澤涵替自家弟弟夾一些他喜歡吃的菜的時候,蔣澤晨都會笑嘻嘻地投桃報李,而今晚對方卻隻是笑著道謝,感覺有些疏遠。時不時地,蔣澤晨還會瞥一眼身邊的李紹明,似乎對他頗為忌憚、害怕他發現什麼的樣子,不由自主地,蔣澤涵也逐漸將注意力從自己的弟弟身上移向了李紹明,眸色漸深。
  
  蔣澤涵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李紹明如何感覺不到,頓時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僵著身子如坐針氈,麵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也讓他難以下嚥,如同嚼蠟。見自家一向大大咧咧的哥們兒這幅可憐巴巴的模樣,蔣澤晨在新奇之餘還有些心虛,覺得自己還是別把人坑得太慘比較好,略微給他留一條生路吧……
  
  蔣澤晨這廂思索如何能讓將被他坑到一半的李紹明從坑底拉上來,李紹明那廂也在絞盡腦汁思索如何擺脫這讓他摸不清頭腦的困境,最終決定聊個天什麼的,緩解一下這詭異的氣氛。
  於是,清了清喉嚨,李紹明拿出了自己胡侃的本領,從剛剛結束的期末考試說起,痛心疾首地抱怨題目坑爹。
  一向表麵態度做得都很足的蔣澤涵雖然懷疑,卻也不會當著李紹明的麵發難,瞥見自家弟弟對於考試題目心有戚戚焉地不中斷點著頭附和,僅僅是勾了勾唇角,如李紹明所願地暫時放過了他,放鬆心情轉而關注了一下自家弟弟的學業問題。
  見“計策”成功了,李紹明頓時原地滿血復活,搜腸刮肚地搜羅些上學的時候有趣的事情,以滿足蔣家大哥對這一方麵的興趣,說著說著,話題便在蔣澤晨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轉到了剛剛過去不久的“告白事件”上。
  
  ——蔣澤晨咬牙切齒,沒想到這事兒沒有被龜毛的班主任捅到自家大哥麵前,反倒是自家哥們兒無意識地狠狠將了他一軍——果然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啊!
  
  在心裏幹脆俐落地叉掉自己剛剛為李紹明準備的那條生路,蔣澤晨決定按先前的計畫行事,同時心虛地瞥向自家大哥,看他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立即嚴正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哥!你別聽李紹明那混蛋瞎說,我不喜歡那女生,都拒絕了的!真的!”
  “你喜不喜歡她,這是重點麼?”蔣澤涵挑眉,火眼金睛地抓住了最主要的問題,“就算你喜歡她,也得給我拒絕了!”
  “是是是!我絕對聽從哥哥和老師的要求,絕對不早戀!”上輩子從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占女生便宜,初中開始跟女生拍拖,高中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的蔣家二少一副良家婦男的純真模樣,信誓旦旦地指天發誓,順道還狠狠瞪了李紹明一眼,看得對方心虛不已。
  “總之,要是再被我知道你和那個女孩子怎麼樣了,仔細點你的屁股。”見自家弟弟認錯態度良好,蔣澤涵眯了眯眼睛,暫時揭過了這件事情,最終以一句語調溫柔的威脅告終。
  蔣澤晨頭皮一緊,屁股……也一緊,連忙點頭,再三表麵自己堅定的立場,“我知道了……在上大學之前,我絕對不跟任何女生有超越友誼以上的關係!”
  ——上輩子他哥可是連碰都不捨得碰他,這輩子倒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揍他屁股,一想到自己二十多歲、不,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被人放在腿上大屁股,那真是有血有淚往肚子裏吞啊!
  蔣澤涵愣了一下,似乎被噎住了一般皺了皺眉,卻並未再說什麼。
  
  晚飯後,蔣澤晨與李紹明又回屋打遊戲去了,而蔣澤涵還有似乎怎麼處理都處理不完的功課和“工作”,不得不去書房解決。
  終於結束了一波三折、吃得誰都不怎麼放鬆的晚餐,李紹明躥回蔣澤晨房間的時候還心有餘悸地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抱怨道,“沒想到你哥跟那些家長一樣都這麼不贊同這時候談戀愛啊,我還以為他也同樣屬於被老師嚴防死守不準早戀的範圍,會對咱們的處境感同身受呢……”
  蔣澤晨“哼”了一聲,麵無表情地斜眼瞥他,李紹明頓時告饒,“我這不是一時口誤麼,饒了兄弟這一回不行麼?”
  蔣澤晨白了李紹明一眼,逕自繼續了遊戲,李紹明連忙湊了過來,拿起遊戲手柄,“哎,不過你哥也沒談個戀愛什麼的?他這樣兒的,肯定很多女生會喜歡吧?”
  “我看,他可能還沒開竅呢。”蔣澤晨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而且他每天都這麼忙,估計都沒心思管其他的事情。”
  
  上輩子,與蔣澤晨的花天酒地不同,蔣澤涵可謂是潔身自好,助理啊秘書啊都是男的,身邊連一個讓人有一點聯想價值的雌性生物都沒有,在那幫富二代中可謂是獨樹一幟,獨一無二。
  後來,在蔣澤晨遇到困境,中二病發作與自家大哥日行漸遠的時候,蔣澤涵訂婚了,然後又在他死亡的一周前結婚。蔣澤涵的妻子也是一個身價頗高的富家女,性格溫柔多才多藝的大家閨秀,與蔣澤涵的母親如出一轍,跟蔣澤涵可謂是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至於這到底是以愛情為前提的婚姻還是以利益為前提的,蔣澤晨便不得而知了,不過他覺得,以自家大哥的性格,前者的可能性大概更高一些,當然,後者應該也是理由之一。
  這個叫張穎的女性不是蔣澤晨接觸圈子裏的人,所以並不熟悉,但是當她與自家大哥結成連理的那一段時間,蔣澤晨周圍的人也經常討論她,特別是其他的女生,每次談起她,語氣中都是止不住的羨慕嫉妒。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吊到了他大哥那樣潔身自好、感情專一的金龜婿。
  
  蔣澤晨覺得,從上輩子來看,在這個張穎出現之前,自家大哥的感情估計是沒有什麼開竅的可能性的。
  
  放鬆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當蔣澤晨與李紹明結束第三大關卡的時候,指標已經指到了將近十二點了。
  “繼續,還是睡覺?”蔣澤晨歪頭詢問李紹明,李紹明精神振奮地摩拳擦掌,“繼續!咱們不是說好了要通宵麼?”
  蔣澤晨撇了撇嘴,有些困倦地開啟了遊戲的下一關卡——雖然遊戲很吸引人,但是對於全部年齡加起來已經三十多的他而言,已經不值得他放棄休息的時間了。
  ——不過,既然已經說好了,蔣澤晨也不好反悔。
  
  因為蔣澤晨有些困了,所以控製的遊戲人物開始有些偷懶的嫌疑,不過李紹明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人物上,沒有發覺,蔣澤晨便劃水地更加順理成章了。
  在十二點的時候,蔣澤晨的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蔣澤晨拍了拍李紹明的肩膀,示意他先離開一下,而李紹明也漫不經心地點頭,雙眼仍舊緊盯著螢幕。
  蔣澤晨站起身,走到門邊,打開,毫不意外地見到蔣澤涵站在門外——要是屋裏有第四個人出現,那才是見鬼了呢。
  
  “還不睡?”將自家弟弟拉出來,輕聲問道,蔣澤涵看著蔣澤晨因為困意而有些無神的眼睛,頗為心疼,不由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嗯,李紹明還想玩,我陪他,反正說好了是通宵的。”蔣澤晨點了點頭,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聽著房間內傳來的遊戲音樂,蔣澤涵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麼——為了防止自己的弟弟產生逆反心理,在這種小事兒上他向來不會管太多——“你自己把握吧,要是太困就去睡,別委屈到自己。客房已經收拾好了,等會兒你讓李紹明自己過去睡。”
  “嗯,我知道,哥你先去睡吧。”蔣澤晨笑著催促道,“反正我放寒假了,明天不用早起,哥你還要上學呢。”
  “那我先去睡了。”蔣澤涵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皺眉叮囑道,“不準和上次那樣那麼晚還跑出去!”
  “行了行了!”蔣澤晨捂臉,自從上次他一時失誤,他大哥又多了一個可以翻的舊賬。
  
  好笑地看著自家弟弟鬱悶的模樣,蔣澤涵將他的額發撩起來,俯下身,湊了過去。
  沒想到蔣澤晨彷彿受驚了一般猛地後退了一步,本應該落到額間的親吻落了空,蔣澤涵皺眉,看著自家弟弟輕咬著嘴唇的不安模樣,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本打算將李紹明打發走後才詢問的問題,“小晨?你今天怎麼了?跟哥哥這樣生分。”
  “哥……你別生氣……”蔣澤晨扭捏了一下,醞釀了許久後演技大爆發,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又是不安忐忑又是疑惑不解,“今天跟李紹明聊天,說起其他兄弟相處的情況……他說兄弟間吵架打仗很正常,也不會摟摟抱抱,還……還親什麼的……”聲音低下去,因為羞赧而有些細不可聞,“李紹明說這樣很奇怪,很……嗯……奇怪……”最終還是把那個“噁心”咽了回去,蔣澤晨偷眼觀察著蔣澤涵的反應,希望這一次能夠一次性達到目的。
  ——隻可惜,他不知道蔣澤涵如果認定了一件事情,就無論用何種方法都要達成所願的本性。
  
  隨著蔣澤晨的話,蔣澤涵的表情沉了下去,一直掛在嘴角的笑痕也消失無蹤,整個人看上去變得嚴肅而銳利。
  “所以,因為聽了這些話,小晨才不願意讓哥哥這樣對你?”沉默了片刻,蔣澤涵開口。
  “……嗯。”蔣澤晨有些可憐巴巴地點頭,一副“不是我不喜歡而是大家都覺得這樣奇怪所以我不得不這樣做”的無辜模樣。
  蔣澤涵歎了口氣,抱住弟弟略顯僵硬的肩膀,將下巴頂在蔣澤晨頭頂的發旋上,輕輕蹭了蹭,語重心長,“哥哥是因為喜歡小晨才想要這樣做的,小晨不喜歡嗎?”
  “……不是不喜歡……”蔣澤晨頭埋在蔣澤涵的懷裏,聲音有些悶悶的,“但是……他們都說這樣很奇怪……”
  ——蔣澤晨隻是希望在長大後去掉這些他不太習慣的摟抱親吻的小動作,而不是想要疏遠與蔣澤涵之間的關係,所以自然不敢說是自己不喜歡,於是,從根本上看他就輸了。
  
  “那,在小晨心裏,到底是哥哥重要,還是那些‘他們’重要?”蔣澤涵循循善誘。
  “……哥哥重要。”蔣澤晨糾結地回答,終於逐漸領悟到自己的這次反抗似乎不怎麼成功……“但是,這樣難道不奇怪嗎……”
  “當然不奇怪,這是兄弟間感情好的表現啊!”蔣澤涵一口咬定。
  “可是……”蔣澤晨仍舊有些不死心。
  “小晨,既然你覺得在心裏哥哥重要,那小晨還是寧願聽其他人的話,讓哥哥傷心嗎?”
  “……不願意。”蔣澤晨完敗了,他覺得,比起經受過演員訓練的他而言,自家大哥才是實力派啊!那微微被刺傷卻強作鎮定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隻有鐵石心腸的人才會在此時此刻點頭吧?!
  
  “小晨真乖。”雖然輕聲說著誇獎的話,但是蔣澤涵卻低頭輕咬了一下自家弟弟薄而小巧的耳廓,以示薄懲,蔣澤晨身子一震,酥麻的感覺讓他猛地漲紅了臉——喂!他的耳朵是敏感點啊!
  蔣澤涵輕笑了起來,又揉了揉蔣澤晨的頭髮,隨後雙手托起他的麵頰,讓他不得不與自己視線糾纏,“以後,小晨不準聽到別人亂說什麼就要跟哥哥疏遠關係,哥哥最喜歡小晨了,小晨不能讓哥哥傷心,知道嗎?”
  “知、知道了……”心虛地撇開膠著的視線,蔣澤晨心裏比自家大哥傾情飾演地還要哀怨——難道隻有他誠實表達出他的不喜歡,這些該死的小動作才會消失麼?這二選一沒有第三種選擇的題目有沒有這樣苦逼啊!
  
  “嗯,小晨知道了就好。”永遠的大贏家蔣家大哥滿意了,微笑著提示,“那現在小晨該做什麼?”
  蔣澤晨咬牙,麵上紅霞未褪,卻不得不略略踮起腳尖,在自家大哥的麵頰上親了一下,“哥哥,晚安……”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淚滿襟! 


  第二十三章

  雖然成功地將人民群眾的起義鎮壓了下去,但是蔣家大哥卻並沒有什麼愉快輕鬆的感覺,反而有著濃濃的擔憂。
  ——他的弟弟長大了,開始在乎別人的眼光,也開始……不好忽悠了。
  
  蔣澤涵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也早就在開始做準備,以免在措手不及中被另一方占上什麼“便宜”,但是即使如此,蔣澤涵卻仍舊無法安心。
  ——因為他知道,隨著蔣澤晨的長大,這樣的反抗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一旦沒有完美的應對之策,對蔣澤晨越來越心軟的他早晚會被對方掙脫,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蔣澤涵總是習慣性地將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的眼光很長遠、規劃縝密、思路周全,擅長將麻煩在萌芽狀態掐斷,不然也不會在弟弟小到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便開始做準備。他有很多種辦法能夠讓弟弟在不知不覺中被束縛,甚至還會對他感恩戴德,但是這樣的辦法卻意味著那個被他寵愛著的無憂無慮的孩子將不復存在,意味著他最在乎的弟弟將吃盡苦頭。
  ——隻有吃了苦頭,受傷了,懂得害怕了,才會縮回由他製造出的安逸的窩裏,再也不敢以執拗的衝勁兒頂撞他。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蔣澤涵希望能夠尋到這所謂的“雙全法”,於是他隱忍著、按耐著,希望在事情再無回轉餘地之時能夠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蔣澤涵眼中,未來還是未知的,他還有時間佈置一切,他會給自己的弟弟最大限度的容忍,寄希望於他會乖乖地活在自己織就的網中,不去嚮往太多的東西——但是一旦蔣澤晨掙紮地太厲害,蔣澤涵也無法保證他不會被那張網勒得支離破碎,就像他十三歲之時收到的那隻蝴蝶標本一般。
  蔣澤涵從來都是自私而霸道的,雖然這樣的本性一直被他深深地埋在心底,但是卻從未消失,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與年歲的增長愈加膨脹——因為他的欲望也在膨脹,他想要更多的東西,比小時候要多得多……
  從小到大,周圍的人教會他的從來都是如何將自己想要的東西緊緊地抓在手裏,就算是破壞掉,也絕不會留給別人。
  
  陰暗的心思被黑暗放大,蔣澤涵輾轉反側地模擬著自己的未來——還有蔣澤晨的未來,仔細地梳理、認真地規劃,卻總是達不到他最為期望的目標,最終不得不惱怒地將一切驅趕出腦海。
  黑夜褪去,晨光熹微,當鬧鍾叫醒了有些睡眠不足的蔣澤涵時,他的腦中仍舊是揮之不去的陰翳。
  
  洗涮完畢,穿好衣服,蔣澤涵推開自己臥室的門,側耳傾聽。
  屋子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聲響,看起來蔣澤晨和李紹明已經睡著了,尚未醒來。蔣澤涵走到蔣澤晨的臥室門前,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抵禦住在為自家弟弟頭疼了一個晚上之後想要看他一眼的欲望——他想要確定自己的弟弟此時此刻還在自己的身邊,隻有這樣,他翻騰的心緒才會重歸寧靜。
  
  輕輕地推開了門,當看清臥室內的情況後,蔣家大哥猛地黑了臉。
  
  單人床上,蔣澤晨與李紹明正擠在一起,蓋著一張被子睡得香甜。
  李紹明向來大大咧咧慣了,連睡覺的姿勢都四仰八叉的,加上他本就長得人高馬大,幾乎佔據了整張單人床,而睡姿相對乖巧安穩的蔣澤晨則有些吃虧,不得不蜷縮在他伸展開的臂彎下方,頭枕著李紹明的胸口,小口微張著,毫不客氣地用口浮水印了他一胸膛,而被子則被對方卷走了大半,後背和屁股都露在外麵——幸好蔣家一向暖氣供應充足,不然這樣凍上一晚,估計離感冒發燒也不遠了。
  看著這一幕,站在門口原本心情就不怎麼好的蔣澤涵深吸了好幾口氣,硬是忍不住澎湃的怒火,緊緊咬了咬牙根,快步地走到床前,伸出手,下意識地便將弟弟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抱進自己懷裏。
  
  蔣澤晨睡得並不熟,雖然困倦得很,但是李紹明那該挨千刀的睡姿實在是折磨得他要命,被蔣澤涵從被窩裏抱出來後便暈暈乎乎地醒了,不過因為睡眠不足,大腦遲鈍的無可救藥,隻是茫然地看了蔣澤涵一眼,小聲叫了聲“哥”,便伸手摟住了對方的脖子,將頭埋進頸彎內,蹭了蹭,打了個嗬欠又閉眼睡過去了。
  蔣澤涵就這麼抱著自家弟弟站在床邊,衝動完畢後又有些不知該如何收場,最終哭笑不得地將蔣澤晨抱著離開,還不忘虛掩住蔣澤晨臥室的門。
  
  蔣澤晨是被蔣澤涵從小抱到大的,所以對於什麼抱姿能夠讓自家弟弟更為舒適蔣澤涵可謂是經驗老道。一路抱著弟弟回到自己的臥室,沒有引起他任何地不滿,蔣澤晨小心翼翼地將他在自己的床上安頓下來,看著自家弟弟在接觸到柔軟的床鋪後發出一聲舒適的輕吟,隨即幹脆俐落地抱著被子一滾,露出有些傻氣的幸福笑容,連那淺淺的酒窩都似乎灌了蜜一般。
  ——在睡眠不足的時候,能有柔軟的床鋪,那簡直是莫大的享受。
  
  蔣澤涵覺得自己心中的那股火終於被按了下去,側身在床邊坐了,抬手理了理蔣澤晨那頭滾得亂七八糟的黑髮,隨後俯下身,親了親那閉著的眼睛,引得對方睫毛輕顫著扭頭躲開。被騷擾地不滿地抿了抿嘴唇,那酒窩又深了些,蔣澤涵像是被誘惑了一般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又揉了揉,指腹上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有些癢癢的。
  在酒窩處流連的手指不小心碰到更加柔軟的唇瓣,蔣澤涵立即喜新厭舊地拋棄了酒窩,轉而在嫣紅的唇線上描畫著,最終分開雙唇,觸碰到宛若珍珠白瓷般的牙齒。
  ——蔣澤晨是他的弟弟,所以他隻能跟自己如此親密,連李紹明這類死黨都不允許。所有慫恿他弟弟疏遠他的人都該死,所以妄圖搶走他弟弟的人也都該死,李紹明可以說兩者全占了,怎能不讓蔣澤涵覺得礙眼?
  
  兜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蔣澤涵收回手,站起身走到臥室外,接通了手機。
  電話是司機打來的,大概是在下麵等得時間長了,卻沒有見蔣澤涵下去,於是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蔣澤涵低聲應了幾句,表示自己沒有事情,隨後有些猶豫地轉頭看向睡得安穩的蔣澤晨,同樣有些睡眠缺乏的腦中油然而生一股無論如何也無法壓抑的渴望。
  ——於是,蔣澤涵遵循了這樣的渴望,告訴司機自己不用車了,今天給他放假,然後撥通了學校班主任的電話。
  
  對於撒謊,蔣澤涵是從來都不會有任何的心裏負擔,就算是對此最有研究的人,也無法通過他的表情與語調分辨出哪是真話哪是假話。在告知班主任自己有些不舒服,不打算來上課後,班主任對於蔣澤涵這類表現得乖巧學習又好的孩子是絕對沒有任何懷疑的,幹脆俐落地準了假,還叮囑他要好好休息,反正現在是期末複習期,要是明天還不舒服也不用來了,安心在家裏養病複習就好。
  蔣澤涵乖乖地應了,掛斷電話,打著嗬欠回到屋內,將外衣脫了後扯開被自家弟弟抱得緊緊的被子,鑽了進去。
  不滿自己的被子被剝奪,蔣澤晨嘟囔了一句,皺起眉,但是很快又被圈上來的手臂安撫住了,舒展身體貼了上去,輕車熟路地找了個他最習慣最舒適的位置,更深地沉入了夢鄉。
  看著自家弟弟迅速而熟練地在自己的懷抱中安頓好,蔣澤涵嘴角的笑痕越來越深,眼中的溫柔也像是要溢出來一般。
  昨夜的焦躁不安終於被安撫,滋生出心滿意足的慰藉,蔣澤涵安心地閉上眼睛,將自己的弟弟圈得更緊,感受著對方與他完美契合的青澀的身體。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最親密的人,似乎本就該如此依偎在一起,閉上眼睛之前最後看到的是對方,睜開眼睛後最先看到的仍舊是對方。
  ——至於李紹明之流……蔣澤涵磨了磨後槽牙,決定在如此美好的時刻還是先不要去想這些糟心的事情,一切等到睡醒後再說……
  
  不知是因為對彼此的氣息格外熟悉,還是因為親密的擁抱能給人以安全感,蔣澤晨與蔣澤涵睡得都很熟,直到十一點多,蔣澤晨才睜開眼睛,而蔣澤涵依然呼吸平穩、睡得安然。
  愣愣地看著蔣澤涵那張近在咫尺的清俊麵孔,蔣澤晨大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卻仍舊對於自己為何在這裏,為何自家大哥還在睡覺一頭霧水。
  ——如果記憶沒有錯亂的話,昨天晚上他應該是和李紹明一起睡在自己臥室裏的,而今天……蔣澤涵是需要上課的……
  
  被這麼一嚇,睡意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蔣澤晨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試圖脫身,卻被仍舊在睡夢中的蔣澤涵反射性抱得更緊,連頭也湊了過來,在他的耳邊輕柔地噴吐著呼吸。
  頓時,蔣澤晨從耳朵紅到了整張臉,敏感的耳朵被吹著熱氣,又癢又麻的感覺讓他坐立不安,抬起唯一一隻能動的手試圖將蔣澤涵的頭撥開,卻在騷擾了半天後被對方按住。
  耳朵越來越敏感,絲毫沒有逐漸習慣的架勢,蔣澤晨努力著忍耐了半天,終於還是破功了。沒有心思再管是否會吵醒自家大哥,蔣澤晨奮力扭著身體想要掙脫,卻仍舊被對方更加用力地死死抱住。
  這回的力道十足,顯然是有意而為之的,蔣澤晨知道蔣澤涵醒了,連忙拍打著他的手臂讓他鬆開,口中連連抱怨著“癢死了癢死了”。
  蔣澤涵睜開脈脈含笑的黑色眼眸,悠悠然自家弟弟在自己的懷裏憋紅了臉掙紮,那副無論如何都翻不出他五指山的掌控感實在是異常良好,良好到讓他忍不住又在那紅得幾乎滴血的耳朵上咬了一下。
  
  “你欺負人!”顧不上丟臉,蔣澤晨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委屈地控訴,而被指控的那人則絲毫沒有悔改的模樣,反而笑嘻嘻地將他翻身壓在了身下,“小晨的耳朵真是敏感,挺好玩的~”
  ——好玩你妹!上輩子加這輩子也就被蔣家大少一人這樣折騰過的蔣澤晨頓時就哀怨了,想當年誰敢這麼對他啊?!這可是連女朋友都沒有的待遇啊!
  自從不小心被自家大哥發現自己耳朵這個敏感點,蔣澤晨便三天兩頭地被這麼騷擾,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這次被折騰得狠了的蔣澤晨決定報復,一雙爪子趁著蔣澤涵不注意,毫不客氣地抓向他的腰側——大多數人在這個部位都有癢癢肉。
  
  果不其然,蔣澤晨感覺到蔣澤涵身體明顯一僵,想要躲開,受到鼓舞的他自然妄圖乘勝追擊,卻沒想到自己這個部位同樣也是弱點,而且他現在所處的地理位置在下方,相對而言不利得多……
  在給自家弟弟嚐了點甜頭後,蔣澤涵反擊了,頓時蔣澤晨就像是一條剛剛被扔到岸上活力四射的魚那般挺著身子蹦躂,卻不管他如何躲閃都會被蔣澤涵罩在身下。又是笑又是鬧之下,體力消耗地極其迅速,從打算奮力一搏到毫無反抗之力,蔣澤晨不斷地掙紮討饒,直到笑岔了氣,連嗓子都有點啞的時候才氣喘籲籲汗流浹背地被自家大哥從身後抱住,一手捂著肚子一手無力而挫敗地捶著床。
  
  ——雖然每一次蔣澤晨的反抗都會被自家大哥以壓倒性優勢挫敗,但是這人嘛,就是要有越挫越強的誌氣的!
   

  第二十四章
  
  看著蔣澤晨那副被榨幹了的模樣,蔣澤涵輕笑著撥開他被汗水濡濕的頭髮,露出白皙的脖頸。蔣澤晨的體質很容易出汗,這回被折騰得凶了,髮際脖頸處滲出了細密的汗液。蔣澤涵從來都不喜歡流汗,覺得出了汗的身體很髒,但是這種潔癖卻從來不會對著蔣澤晨發作,連蔣澤涵自己都覺得驚奇,並且覺得這不是因為好感度的原因——要知道,他可是連自己的汗都嫌棄的,而他雖然不自戀,卻也的確很喜歡自己。
  在那濕漉漉的脖子上蹭了蹭,隨後輕咬了一下,立即引來蔣澤晨的又一番輕顫,“饒了我吧……饒了我……哥,我脖子也癢……”
  仍舊沒緩過勁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蔣澤晨哀求著想要躲開,卻還是被蔣澤涵按了回去。不過幸好這次蔣家大哥沒有再喪盡天良地折騰自家弟弟,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鍾,問道,“快十二點了,餓嗎?”
  “餓!餓死了!”一見有脫困的希望,蔣澤晨立即大聲回答,而且他的確是餓了,早晨飯沒吃,還經歷了一番“激烈地運動”,逮誰誰都餓啊!
  
  聽到蔣澤晨的回答,蔣澤涵這才惋惜地鬆開手,看著自家弟弟迅速地竄出下床,一副心有餘悸地盯著自己。
  坐起身,掃了一眼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床單,蔣澤涵也不願在床上多待片刻,立即起身開始穿衣服,同時提起了他從早晨便耿耿於懷到現在的問題,“李紹明怎麼在你那裏睡了?不是告訴你客房收拾好了,讓他下去嗎?”
  ——蔣家有兩層樓,上一層是蔣家夫婦與蔣家兄弟的三間臥室,樓下則是書房、健身房、廚房、餐廳、客廳和客房。蔣澤涵的領地意識極強,雖然蔣家有時候不得不對外人開放——比如會有鍾點工來打掃衛生做飯什麼的——但是樓上卻是蔣澤涵個人規劃的領地,外人一旦擅自進入,他總是會不舒服好一陣子,當然也不會對那些擅闖的人什麼好臉色。
  李紹明是蔣澤晨領回來的朋友,蔣澤涵自然不能讓他隻是待在樓下,但是要是連睡覺都睡在樓上——還是跟自家弟弟睡在一個床上,那就遠遠超過蔣澤涵的容忍限度了。
  
  “哦,他啊。”蔣澤晨自然沒有體會到自家大哥的不滿,聳了聳肩膀,“玩得晚了,這貨懶得下去開始耍賴,躺在我床上死活都不下來,我又拖不動他,隻好讓他這麼睡了唄!”
  蔣澤晨與李紹明可以說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耍賴的次數數不勝數,所以蔣澤晨根本沒有想過這樣平常的事情會引起自家大哥的反彈,“哥,是你把我弄到你屋裏來的?”
  “嗯,是啊。”雖然心底對李紹明一千一萬個反感,但是蔣澤涵表麵上卻還是雲淡風輕的,隻是暗地裏略微挑起了一下自家弟弟的不滿——他知道蔣澤晨從來都是注重享受的,絕對不會明知道會委屈自己還繼續這麼做,“今早醒來的時候去你房間看了一下,看你被那個李紹明擠得慘兮兮的,連被子都沒有地窩在那裏,還差點掉地上,所以就把你抱走了。”
  “這個小屁孩!早知道我自己去樓下客房睡了!”蔣澤晨咬牙切齒。
  “客房沒住過幾次人,你肯定覺得不舒服,下次你到我屋裏睡就好,今天咱們睡得不挺好嗎?”蔣澤涵微笑著,提議。
  “……如果不算最後那一段的話……”蔣澤晨頗為記仇地嘟囔了一句,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反正讓他主動爬自家大哥的床他是絕對不會幹的——雖然的確睡得很好……害怕蔣澤涵再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然後得出什麼“以後有客人留宿就要跟蔣澤涵一起睡”之類的新家規,蔣澤晨連忙扯開話題,“那哥你今天怎麼沒有上課去?放假?”
  蔣澤涵穿衣服的動作頓了一下,瞥了看上去求知欲旺盛的蔣澤晨一眼,勾了勾嘴角,“我把你抱回來之後你死拽著我撒嬌,死活不鬆手,我不想吵醒你,又覺得最近快期末考了,學校裏隻是複習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就幹脆請了假,陪你睡覺了。”
  
  蔣澤晨抓了抓頭髮,總覺得拽著人撒嬌不鬆手神馬的著實不像自己的風格,但是介於他當時睡得迷糊根本沒有什麼記憶,也不好反駁,隻得撇了撇嘴默認了自家大哥這樣敗壞自己名譽的說辭。
  “那個……抱歉啊,讓哥沒去成學校……”不管是真是假,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蔣澤晨沒什麼誠意地道謝後,就看到蔣澤涵點了點自己的麵頰,“小晨要道謝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行動而非語言吆!”
  “…………哥,你夠了……”蔣澤晨扭頭捂臉。
  
  因為蔣澤晨的衣服在他的臥室裏,所以自然還是要回去換衣服的,不過李紹明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蔣澤晨有些心虛,不知道自己跟蔣澤涵在屋裏折騰的時候有沒有被李紹明這貨聽到,也不知道……尋常兄弟之間會不會這樣玩鬧……
  ——起碼上輩子,他與蔣澤涵之間沒有這樣肆無忌憚地不顧形象過。
  
  迅速穿好衣服,蔣澤涵已經在門口等候他了,兩人一起下了樓,正看到李紹明那吃貨老老實實地趴在飯桌邊,瞪著一盤盤剛剛做好被鍾點工端上桌的美味佳餚。
  見到兩人下來,鍾點工向他們問了聲好,便被蔣澤涵點了點頭,禮貌地打發走了,隨後,蔣澤涵在蔣澤晨跑去洗手的空當轉頭看向李紹明,墨色的眼中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卻讓本已被食物吸引去大部分心神的李紹明打了個寒戰,忐忑地抬起頭。
  “昨晚,睡得如何?還習慣嗎?”隔著飯桌,在李紹明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蔣澤涵像是所有好客的主人一般詢問著客人的情況,無論是語氣或表情都無可挑剔,卻仍舊還是讓李紹明身體一僵。
  “挺、挺好的……床挺軟的……”不自在地坐直了身體,李紹明迷茫著為什麼自家哥們兒的大哥感覺比昨晚上更兇殘,隨即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他小時候第一次來蔣澤晨家裏,初生牛犢不怕虎地誤入了蔣家大哥的禁區——他的臥室——後對方那犀利的麵無表情。
  李紹明悟了——難道……他又踩了這位兄長大人的雷區?
  
  果不其然,蔣澤涵下一句話似乎恰巧印證了李紹明的猜測,“的確挺軟的,小晨喜歡睡軟床,我帶著他跑遍了整個B市才挑到了這一款,睡著又軟又有彈性。”
  李紹明咧了咧嘴,表情甚是苦逼——他知道自己的睡姿有多彪悍,想必是把蔣澤晨給委屈到了,結果被這位大哥早起查崗的時候看到,不樂意了,把蔣澤晨弄走後還不過癮,特地來敲打敲打他……
  李紹明雖然神經比較大條,但是也不是毫無常識妄自尊大的人,起碼目前他還是性格正常的孩子,知道什麼時候能囂張,什麼時候該收斂,隻可惜他在蔣澤晨麵前囂張慣了,困倦中一時忽略了蔣家大哥的存在,於是被抓了小辮子,惹這位對弟弟溺愛成性的小氣弟控生氣了。
  
  這一抓到重點,李紹明頓時就坐不住了,回想起昨晚上那頓明明很好吃但是吃起來很胃疼的晚餐,李紹明頓時做出了一個無比明智的決定。
  “那什麼,我想起來了,我爸讓我中午回去吃午飯來著呢!蔣大哥,我先回去了啊!”匆忙地站起身,抓起一邊沙發上沒有動過的書包,李紹明立馬就準備溜之大吉。
  “哎?你準備走啊?”洗手回來的蔣澤晨有些訝然,畢竟這太不符合李紹明的個性了,沒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這吃貨看到一桌豐盛的飯菜能挪得了步子才怪呢!
  “沒辦法,你知道我老爸那個臭脾氣……”李紹明說著,沖蔣澤晨擠了擠眼睛,示意他送自己出去,蔣澤晨回頭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看到他除了沒什麼誠意地禮貌招呼李紹明“走好,下次再來”之外沒有其他的反應,便甩著兩隻濕漉漉的手跟著李紹明來到了大門口。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自然知道李紹明剛剛說的話是藉口,蔣澤晨斜眼睥睨他,問道。
  “還不是你家那個麵善心惡的大哥!”李紹明揉了一把臉,鬱悶地要死,“我不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委屈著你這個小祖宗了麼?”
  蔣澤晨立即心領神會,“活該!誰讓你懶地要死,死活不去下麵客房睡!”
  “小沒良心的,你到底是站你哥那邊還是站我這邊兒?!”李紹明瞪眼。
  “你委屈著我了,我哥替我打抱不平,於情於理我都是應該站我哥這邊兒啊!你還有意見?!”蔣澤晨挑眉,不耐煩地打開門轟他出去,“快走快走,我還餓著呢,這都要吃飯了,沒功夫跟你瞎囉嗦!”
  “蔣澤晨!你這混蛋!我要是再跟你一起玩我就是你孫子!”李紹明炸毛,叫囂。
  “你會不會換個詞兒?這句話我都聽了百十遍了!”蔣澤晨悠閑地掏了掏耳朵,趕豬一般朝他揮了揮,“有骨氣寒假作業你自己搞定,別來求我啊!”
  頓時,外厲內荏的李紹明矬了,幹咳一聲眨巴了眨巴眼睛,“那什麼,晨哥,晨哥~寒假作業你多擔待些啊!開學前三天我來拿,拜託拜託!”
  “滾滾滾!你哪回假期作業不是靠我?到底是誰沒良心!”蔣澤晨打算關門。
  “我!我!我沒良心還不行麼!”撐著門,李紹明將死皮賴臉發揮到了極致,那一聲呼喚神情備至陰陽頓挫,“晨哥~~”
  
  “小晨,還沒送完嗎?快回來吃飯了!”從飯廳傳來蔣澤涵的聲音,蔣澤晨與李紹明同時閉了嘴,一個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做了個“OK”的手指,而另一個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拜,達成所願歡脫地跑了。
  
  將門關上,蔣澤晨回到了飯廳,蹭在蔣澤涵身邊坐了,腆著臉笑,“那什麼,哥喂,我的好哥哥,這次寒假作業你多多指教……”
  “你哪回假期作業不是靠我?小沒良心的。”蔣澤涵莞爾,吐出一句蔣澤晨萬分熟悉的話。
  頓時,剛剛在李紹明麵前霸氣外露的蔣澤晨尷尬地一縮,眼神飄忽。
  
  ——蔣澤涵→蔣澤晨→李紹明,這就是標準的食物鏈啊……
  

  第二十五章 
  
  幾天之後,蔣澤涵也完成了期末考試,開始放假了,而放寒假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過年。
  這是蔣澤晨重生後與蔣澤涵一起過得第七個春節了,兄弟倆早已經習慣了視過年於無物,有時候幹脆會一起出去旅遊,用痛痛快快地玩一場來沖淡新年伊始的孤寂感。
  ——最初,這是蔣澤涵的提議,蔣澤晨不置可否,後來蔣澤晨也逐漸覺得在大家都過年的時候出去旅遊也挺不錯的,便逐漸形成了習慣。雖然春節期間天寒地凍了點,但是旅遊景點裏空空蕩蕩的,完全不復那些“黃金期”人擠人的“景致”,彷彿是包場那般肆意,也別有一番風味。
  
  今年過年,兄弟倆也同樣準備出去旅遊,結果沒想到剛剛敲定大方向,就被蔣家夫婦的一通電話給攪亂了。
  “小晨,爸爸說今年過年會回來。”掛了電話,蔣澤涵扭頭看向趴在沙發上的蔣澤晨,語氣中很平淡,看不出什麼喜怒。
  蔣澤晨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隨即一把將手中的旅遊圖冊扔了出去,抱著頭在沙發上滾了兩圈,哀歎,“好沒意思!”
  蔣澤涵頓時樂了,看著自家弟弟那張明擺著嫌棄自家父母來攪局的模樣,方才接到電話後些許的糾結也立即煙消雲散。走過去往沙發上一坐,蔣澤涵便將蔣澤晨順手摟了過來,揉亂了那頭本來就不怎麼服帖的黑髮。
  
  “今年過年,大概就要走正常的程式了,小晨喜不喜歡?”微笑著柔聲問道,蔣澤涵放鬆了身體靠在沙發上,眼神有幾分空茫。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蔣澤晨側頭想了想,微微蹙眉,“我聽李紹明說過他們家過年要做的那些事情,無非就是一家人吃吃喝喝看看電視聊聊天,然後就是四處串門走親戚什麼的,親戚家的小孩子還很討厭……聽著就無聊死了!我覺得我大概不會喜歡到哪裏去。”
  “嗯,我也是。”蔣澤涵點了點頭,雖然笑著,但是語氣與眼神都有些漠然,看上去大概是心不在焉的,“雖然對於那些人隨便敷衍敷衍就好了,但是小晨也不要表現得太明顯,適當地熱情一點,畢竟這是小晨長大後爸爸第一次帶你去……”脫口而出的叮囑戛然而止,蔣澤涵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很快恢復了正常,笑道,“算了,隨小晨怎麼做吧,無論怎麼樣哥哥都不會讓小晨受委屈的。”
  “嗯!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蔣澤晨毫不猶豫地點頭,笑靨如花,眼睛裏是一派的單純濡沐——選擇性失明什麼的,他早就習慣地像是本能了。
  蔣澤涵扯了扯嘴角,將自己弟弟揚起的頭壓入自己的頸彎,用以躲開那幾乎將他刺傷的目光。
  
  自從得知蔣家夫婦的歸期,蔣家就變得繁忙了起來,層出不窮的年貨被各種人以各種名目送了過來,蔣家也被裝點一新,充滿了濃鬱的春節氣息。不過,蔣家兄弟卻仍舊淡定著,連生活步調都沒有改變,甚至在言談中也很少提及將要到來的那兩個人,似乎蔣家要迎來的並不是它真正的主人,而僅僅是兩位較為尊貴的客人。
  蔣澤晨不知道蔣澤涵心裏對於蔣家夫婦回來過年的感覺是什麼,起碼他心裏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毫無波動——那畢竟還是他的父母。
  蔣澤晨對自己的父親並不太在意,也許這個男人在他小時候曾經關注過他,但是上輩子隨著他不爭氣的到處闖禍與蔣澤涵頗受矚目的優秀,蔣父難得分出的注意力便逐漸都撲在了他心目中最好的繼承人蔣澤涵身上。蔣澤晨覺得,蔣父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對不起蔣澤涵的母親的,所以將這份歉意轉嫁在了蔣澤涵身上,除了對他的學習功課要求嚴格以外可謂是千依百順,隻可惜蔣澤涵卻從向他未提過太多的要求。
  在蔣澤晨的記憶裏,蔣父與蔣澤涵每次起爭執十之八九都是因為蔣澤涵護著他這個不爭氣的弟弟,不過,每次爭執之後總會是蔣父率先退讓,蔣澤涵大獲全勝,而被他護在身後的蔣澤晨自然也無論做了什麼都毫髮無損。
  在外人眼中,蔣家關係一直都是融洽的,蔣父與蔣澤涵父慈子孝,蔣澤涵與蔣澤晨……好吧,他們之間大概隻是“兄友”,而算不上“弟恭”……
  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蔣澤晨曾經懷疑過是否蔣父也懂得蔣澤涵一直縱容溺愛他的用意,是否蔣父從最初便決定放棄他,才一直雷聲大雨點小地任由蔣澤涵護著他——不過再想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蔣澤晨覺得,蔣父對蔣澤涵比對自己夠意思多了,隻可惜就算蔣父一直力圖彌補,卻不知道自己彌補的方式並不對——蔣澤涵想要的是可以陪伴他的家人,而不是金錢上的富裕、生活上的縱容——而已經冷了的心也不是那麼容易便能夠重新復蘇的,特別是蔣澤涵那樣表麵柔和心裏卻無比倔強的人。以蔣澤晨對自己哥哥的瞭解,一旦他對誰失望了,丟棄了,就再也不會重新撿起來。
  ——因為心冷了,所以才不會期盼,因為丟棄了,所以才不會掛念。蔣澤涵從來都表現得聽話懂事,從來都未曾在言語或者行動上怨懟過蔣父,於是蔣父便以為自己成功地扮演了一位慈父,絲毫不知在自己的孩子眼中,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其實,有時候想一想,生出蔣澤涵這樣精於算計又冷血冷情的兒子,大概也是對蔣父的一種懲罰吧?幸而上輩子蔣父早逝,不然以蔣澤涵的手腕,也許在蔣父四五十歲正當年的時候便會被自己的兒子完全架空,到了那時候,早已習慣了呼風喚雨縱橫商場的蔣父還不知如何晚景淒涼呢!
  
  至於他的媽媽,蔣澤晨便不如對待宛若陌生人一般的蔣父那般冷硬了。
  蔣夫人雖然有野心,卻並不是聰明的女人,不然她也不會一心撲在那喜歡沾花惹草的丈夫身上,而疏於對自己孩子的培養,斷了自己的後路。於是,一旦蔣父身死,她便毫無任何翻身之力,隻能任人宰割——大概,蔣夫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那個身體健康折騰得風生水起的丈夫會猝然離世吧……
  蔣澤晨並不恨自己的母親,也並不討厭她,雖然目光短淺的她為了富貴榮華在他走向深淵的時候推了好幾把,但是畢竟她對他也算是真心的,而生命的最後,跟他同進共退的人也隻剩下她一個了——即使那是因為他們不得不被綁在同一條船上,就算想要分開也無法分開。蔣澤晨願意相信自己的母親是真心為他的,盡管其中摻雜了私念,但是的確是對他真心實意的,不然,上輩子他的一生可實在是太糟糕了……
  人生在世,有野心並不是錯的,想要爭也沒有什麼不對,如果有機會,人都是希望往高處走的,就算是他蔣澤晨這樣不爭氣的二世祖也同樣。隻可惜他們母子都看不清自己的斤兩,沒有學會適可而止。
  
  上輩子,蔣澤晨被自己的母親鼓動著去爭去搶,最後身死,而蔣夫人的下場大概就是得一筆贍養費,然後被蔣澤涵圈起來安安靜靜地養老——畢竟蔣澤涵是極會做表麵功夫的,他不會願意讓人知道自己容不下繼母,反而一定會“以德報怨”地將她安頓得妥妥帖帖的,所以蔣澤晨並不擔心,隻要他的母親學會了認命,後半輩子便不會過得太糟糕。
  至於這輩子……蔣澤晨不確定自己這個過慣了“蔣夫人”的榮寵生活的母親願不願意跟著他這個不爭氣的混演藝圈的兒子,過上平淡平凡些的生活——他無法讓自己的母親“母憑子貴”,而“蔣夫人”的頭銜也將會落在他的大嫂、蔣澤涵的妻子頭上,與她再無幹係。
  一想到自己大概會在蔣父去世後再被自己的母親在耳邊荼毒上一陣子——或者如果他拒絕了,大概會荼毒上好幾年——蔣澤晨的頭都有些大了,不過幸好那是在四年之後……
  
  蔣家夫婦是在大年三十的早晨坐飛機回到B市的,蔣家兄弟自然要去飛機場接他們。
  與蔣澤涵並肩坐在後排的座位上,蔣澤晨看著自己的哥哥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窗外,大概也猜到了他此時此刻也同自己一般思緒萬千,腦中千回百轉地都是所謂的“父母”,不由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伸手,勾了勾蔣澤涵放在車座上的小拇指。
  蔣澤涵回神,見自家弟弟正看著自己,大眼睛裏同樣複雜莫測。展顏一笑,伸手摟著蔣澤晨,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蔣家兄弟依偎著彼此,明明是在前往迎接父母、一家團圓的路上,卻冥冥中又像是被拋棄一般,隻能汲取著彼此的體溫,才能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B市的飛機場,蔣澤晨來往過不知多少次,可謂是輕車熟路。停下車,蔣家兄弟在蔣父公司秘書的引領下來到對應的海關接機口,一邊無聊地看著螢幕上到港飛機的航班號,一邊默默等待著蔣家夫婦從海關出來的身影。
  蔣澤涵與蔣澤晨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反倒是那位秘書一直像是活躍氣氛一般試圖跟他們聊天,不過後來蔣父在B市的總公司又來了幾位管事人員迎機,為人圓滑的秘書在發覺蔣家兩個小少爺都沒有心思談天之後也轉移了目標。周圍的成年人言笑晏晏,對蔣父滿口讚揚,而蔣家兄弟卻仍舊是沉默著,隻不過兩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從車上一直到海關都沒有鬆開。
  
  當螢幕上終於出現了蔣家夫婦所搭乘飛機的航班號之時,蔣澤晨清晰地感覺到蔣澤涵握著自己的手猛地一緊。
  蔣澤晨側頭看向自己的哥哥,正遇上他也看過來的目光,隨後,蔣澤涵俯身,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就算爸爸和……媽媽回來了,小晨也不準隻圍著他們轉,不理會哥哥哦!”
  “嗯,不會的!”蔣澤晨承諾般點了點頭,語氣堅決。
  蔣澤涵似乎終於放心了,一直緊繃著的嘴角輕輕彎了彎,柔和了整張俊秀的麵孔。
  

  第二十六章
  
  不管做了多少的心理準備,也不管對於這一次見麵如何複雜糾結,蔣家夫婦真正出現的那一刻其實非常地簡單。
  蔣澤晨被蔣澤涵拉著,率先贏了上去,然後蔣澤晨得到了自己母親一個極其熱烈的擁抱和一個濃墨重彩的口紅印,而蔣澤涵得到了蔣父溫和的拍頭與誇獎。隨即,並沒有給蔣家四口任何進一步交流的時間,公司的其他迎機人員也跟了上來,蔣父立即捨棄了自己的兒子,風度翩翩地與公司人員談起了公司的事情,而蔣夫人也優雅地笑著,伴在蔣父身邊,頻頻頷首。
  
  蔣澤晨本想跟上去,卻被蔣澤涵又拽著落後了一步,隻得眼睜睜看著自家父母被圍了起來,而自己和蔣澤晨則被留在了圈外。
  歪頭看向蔣澤涵,蔣澤晨有些疑惑,總覺得他瞭解的蔣澤涵可不是在這個時候鬧別扭的人,他不是應該一直跟著蔣父,然後表現一下自己在商業上的才華嗎?
  還沒等蔣澤晨開口詢問,蔣澤涵便為他結了惑——拿出了紙巾,直接糊在他麵頰上,使勁地搓了搓。蔣澤晨的臉頓時就變形了,被自家心狠手辣的大哥弄得齜牙咧嘴,連忙抬手製止,茫然而無辜,“怎麼了怎麼了?!”
  “口紅印。”蔣澤涵沒說什麼廢話,展開紙巾在蔣澤晨的麵前晃了晃,語氣有些不滿,“快擦擦,什麼樣子!”
  “…………”蔣澤晨覺得自己冤死了,這枚口紅印似乎是拜他媽所賜吧?他應該沒有去沾花惹草吧?這一臉抓奸在床興師問罪的表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保住自己的臉,以防被蔣澤涵不知輕重地搓壞了,蔣澤晨連忙奪過紙巾,自己在臉上擦了擦,隨後疑問地看向蔣澤涵。
  “不幹淨,繼續。”蔣澤涵語氣堅決。
  “這樣?”
  “還不行,你再好好擦擦!”
  “……這樣?”
  “還是我來吧,你自己又看不見。”蔣澤涵忍了半天,最終還是劈手再次奪回了紙巾。
  “輕點……輕點……QAQ你這是把我當麵團揉麼!”蔣澤晨欲哭無淚。
  
  當蔣家夫婦走了半天,突然發現自家兩隻小崽子沒有跟上,一回頭就看到這幅哥哥蹂躪弟弟的“兄友弟恭”,頓時笑了起來,隨後大聲招呼他們快走。
  蔣澤晨終於被仍舊不怎麼滿意的蔣澤涵放過了,頗有點委屈地捂著自己紅了半邊的臉,內心極度地憤憤不平。
  “……好啦,哥哥向你道歉,小晨不要鬧別扭了,好不好?”見自家弟弟那副模樣,蔣澤涵的心軟了軟,也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放柔了聲音安慰道。
  拉下蔣澤晨捂著臉的手,仔細端詳了一下,蔣澤涵迎著自家弟弟控訴的目光,硬著頭皮解釋,“我覺得小晨頂著口紅印一點也不好看,還會被其他人指指點點的,這樣不好。”
  “……難道我半邊臉又紅又腫的就好看了?”蔣澤晨撇嘴,一點也不接受這樣的解釋——男人頂口紅印是風流!區區口紅印算什麼?他還曾經頂著自家女友的吻痕當勳章呢!
  “是哥哥不對,哥哥沒想到小晨麵皮這麼薄,這麼容易就紅了……”蔣澤涵眨了眨眼睛,語氣很真誠,眼神很揶揄,“哥哥親一親,一會兒就不紅不腫了,好不好?”
  說完,沒等蔣澤晨反應過來,蔣澤涵已經輕車熟路地傾身,用嘴唇在他剛剛被印上口紅印的地方碰了一下。
  蔣澤晨的表情頓時更加哀怨了,因為蔣澤涵那張烏鴉嘴!他剛剛沒有因為那口紅印被周圍人指指點點,現在卻因為大庭廣眾下的親吻而被指指點點了有沒有!
  
  被因為戲耍了他而突然變得心情很好地蔣澤涵牽著,蔣澤晨硬著頭皮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卻總覺得麵頰上仍舊保存著蔣澤涵雙唇柔軟的觸覺,弄得他萬分別扭,不由得抬起手,就想要抹一抹。
  “小晨,別抹。”眼尖地發現蔣澤晨的意圖,占了便宜的蔣家大少手疾眼快地握住自家弟弟的手腕,阻止道,“都已經紅腫了,別再弄了,不然可好不了了!”
  蔣澤晨扭頭,覺得蔣澤涵這純粹是隻許官家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霸道行為。
  
  有時候,這人呢,都是有種越不讓幹什麼就越想要幹什麼的壞習慣。如果蔣澤晨成功地在臉上抹了一下,那他大概早就忘記了剛剛那個不合時宜的吻了,但是一旦被製止,他就總覺得臉上被親過的地方各種別扭,渾身上下就像是長草了一般,糾結萬分。
  在來到停車場,坐上車之後,蔣澤晨趁著自家大哥不注意,成功地在他肩膀上偷偷蹭了一下,隨即心滿意足地抿嘴笑,終於覺得剛剛長得草被除掉了,身體康泰了。
  當然,這個小動作是逃不過蔣澤涵的眼睛的,見他隻是貼著自己蹭了蹭便笑得像是吃了蜜那般舒心滿足,頓時覺得自己的弟弟怎麼看怎麼順眼,做什麼都是可愛的。
  隻可惜,蔣澤涵這樣的好心情在回到蔣家,看到那個現在頂著“蔣夫人”頭銜的女人走進屋門之後便散得七七八八——至於蔣父?他還要回公司一趟,據說晚飯再回來。
  
  蔣夫人隨身的小行李箱裏除了幾件衣服和化妝品以外就是給兩個孩子帶的禮物了,其他的行李則被人搬去了樓上的主臥。
  將行李箱放在茶幾上,招手示意蔣家兄弟過來,蔣夫人從情人轉正已經十多年了,早已經將自己當成了蔣家的女主人、蔣家兄弟真正的母親,做這樣的事情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不過,蔣澤晨在蔣澤涵沒有任何笑意的眼中看出他即使口中叫著“媽媽”,心裏卻根本沒有承認過蔣夫人的地位,不由有些擔心自己那不怎麼聰明的母親會惹蔣澤涵這尊大神不喜。
  ——畢竟,蔣父在重生後的蔣澤晨眼中早已經是過去式了,他深信不疑要不了多久,蔣澤涵就會代替蔣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扯了扯蔣澤涵的衣袖,將眼中的擔心與害怕收斂起來,隻留下單純的疑惑,蔣澤晨抬眼看向蔣澤涵,隨即被對方的颯然一笑晃花了眼,暈乎乎地被蔣澤涵反客為主地拉著走向蔣夫人。
  接下來的氣氛很好,蔣澤晨和蔣澤涵都收到了價值不菲的禮物,也同樣愉快地向蔣夫人道了謝。
  蔣澤晨的母親雖然有野心也有私心,但是心地卻並不壞——或者從另一個角度說,她還沒有蠢到將對蔣澤涵的厭惡擺在明麵上,畢竟在蔣父的心裏,蔣澤涵是他最為驕傲的兒子,其重要程度大概比她這個蔣夫人還要高上幾分。
  
  分發完禮物,三人便開始喝早已經熬好的粥,在晚飯開始前暫時墊墊胃。
  蔣澤涵的社交辭令從來都是好的,而蔣夫人陪著蔣父在商場上混跡了十多年,自然也差不到哪裏去,一頓飯下來,反倒是這兩個平時並不如何親近的人聊得更多一些,而不擅長與人虛與委蛇的蔣澤晨則乖巧地悶頭喝粥,偶爾在被自己母親提問的時候才老老實實地回答上一兩句,看那樣子,反倒像是他才是繼子那樣格格不入。
  
  喝完粥,蔣夫人便上樓上收拾行李了,蔣家兄弟默默地在樓下相對坐了片刻,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各種別扭,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隻得攜手上樓,默默圍觀了一下蔣夫人像是花蝴蝶那般哼著歌愉快地將行李裏的衣服掛進衣櫃。
  蔣澤晨覺得很別扭,他早已經習慣了蔣家隻有他和哥哥兩人日子,突然多出來一個比他們兄弟更能做主的主人——雖然那是他的母親——是在是讓蔣澤晨各種地不適應。
  
  而比起蔣澤晨,蔣澤涵就更加難受了。
  
  蔣澤涵承認自己此時此刻一點也不喜歡蔣夫人,並非僅僅因為她取代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小時候,蔣澤涵恨過蔣夫人,曾一度將自己母親的去世歸咎為蔣夫人的過錯,當然連帶著,他也不會對蔣夫人剛剛嫁進蔣家便生出的弟弟有什麼喜愛之情,在兒時的蔣澤涵心中,是蔣夫人母子是毀了他的家。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隨著他冷眼旁觀蔣父的所作所為,心頭的責備與惱恨也逐漸地從蔣夫人身上轉移到了蔣父身上。
  ——一切的罪魁禍首隻是蔣父,隻要蔣父一天不改惡習,就算沒有現在這個蔣夫人,也會有其他的“蔣夫人”出現,而他的母親也終究會忍不住、受不了,抑鬱而終。
  現在的蔣夫人,其實隻是蔣父身邊紅顏知己中最幸運的那一個,而無論成為“蔣夫人”的人是誰,他的父親身邊也從來都不會少了“紅顏知己”的存在。
  願意攀高枝且為了達到目的毫無原則的女人有罪,而明明有了家庭卻仍舊四處招搖著那根“高枝”,一見到漂亮的鳥雀便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則更加有罪。蔣澤涵從來都是頭腦冷靜的,就算是恨,他也分得清主次,絕不會做出追著從犯窮追猛打,而讓主犯逍遙法外的蠢事——即使那個主犯是他的生身父親。
  
  這些年,隨著與自己弟弟相依為命感情日篤,蔣澤涵對於蔣夫人的怨念消散了幾分,起碼這個女人為他生出了一個可愛的弟弟,算不得一無是處——萬一換成是其他的女人,說不定他連這個唯一能夠給予他安慰的弟弟都沒有。
  既然蔣父對於蔣澤涵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那麼蔣夫人也不會有太重的意義,反倒是自己弟弟的親生母親這個身份,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吧。
  
  如果蔣夫人能夠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蔣澤涵不打算為難她,所以在思前想後許久,他破天荒地打算以寬容點的態度迎接她——甚至不僅僅是表麵上的寬容。
  但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在見麵的第一時間,就觸到了他的底線。
  ——那個印在自家弟弟臉頰上的口紅印,簡直礙眼地讓蔣澤涵火大!
  這個女人明確地昭示了她與蔣澤晨之間最為親密的關係——比蔣澤晨與他蔣澤涵更為親密!他們是母子,就算多年不見,也能夠肆無忌憚地抱著他吻著他,不會受到任何人的質疑,而他隻能在蔣宅、在周圍沒有人的地方才能夠對自己的弟弟親密上幾分,還需時刻警惕自己弟弟的反彈。
  如果是這樣也還罷了,現在她竟然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地登堂入室,侵入了本來僅僅屬於他和弟弟的私人空間!
  
  掌心微微的刺痛讓蔣澤涵回過神來,不由又轉而唾棄自己竟然像是小孩子那般無理取鬧地鬧著別扭——她是蔣澤晨的母親,是蔣家的女主人,自然能夠這樣做,而他也毫無置喙的餘地。
  側頭,看向身側的蔣澤晨,蔣澤涵有些擔心他發現自己剛才片刻的異樣,沒想到這小屁孩正低著頭擺弄自己的新禮物,半分注意力都沒有分給他。
  蔣澤涵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又鬱悶不已。
  
  “好玩麼?”半是搶奪地將禮物從自家弟弟手中拿走,蔣澤涵掃了一眼,詢問道。
  “沒意思,都是學習資料……平時學習就夠頭大了的,為什麼收禮物還收這個……”蔣澤晨一臉的痛不欲生,“哥,你說,咱倆的禮物是不是被搞錯了?”
  ——蔣澤晨收到的是最新款的學習機,而蔣澤涵收到的則是最新款的遊戲機。
  雖然送禮物的時候,蔣夫人說地冠冕堂皇“小涵懂事學習好,但是也要勞逸結合,別把身體累垮了,偶爾也放鬆放鬆玩玩遊戲,而小晨學習差要好好努力,別總想著玩”,但是隻要略一想想,便誰都能明白這禮物的背後到底意味著什麼——也不過是他最開始對自己弟弟的心思的簡化版罷了,也就是他這個傻乎乎的弟弟什麼都不懂,竟然還抱怨是不是送錯了……
  
  “你喜歡我那份禮物?想要?”蔣澤涵挑眉。
  “哎呀……那怎麼好意思呢,不過我知道哥哥你肯定不喜歡這樣玩物喪誌的東西!”蔣澤晨略顯扭捏地說道,但是卻彷彿被說中了心事那般,眼中光芒大盛。
  蔣澤涵哭笑不得,抬手捏了一下自家不知好歹的弟弟的鼻子,“行,你喜歡就拿去!”
  “謝謝哥!哥你真好!”蔣澤晨歡呼,轉身就想去拿樓下那個被丟棄在沙發上的遊戲機,卻被蔣澤涵一把拉住。
  “急什麼?現在不行,好歹也是媽媽費心為咱們挑的,被她知道咱們不喜歡,私下換了過來,她肯定會傷心的。”蔣澤涵微笑,“小晨乖,等他們走了咱們再換,也不急於這一時。”
  “……哦……”剛剛打雞血的興奮勁兒頓時煙消雲散,蔣澤晨耷拉著腦袋,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拖著長腔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行了,不要這個樣子,我算是服了你了還不行?”蔣澤涵無奈地揉了一把自家弟弟的腦袋,妥協,“你先去我屋裏等著,我去拿遊戲機,你可以在我屋裏玩一會兒,但是小心別被媽媽發現,不然萬一引得她說教你的話,我可不幫你!”
  “沒問題!一千個一萬個沒問題!”蔣澤晨立即指天發誓,隨後幹脆俐落地向蔣澤涵的臥室跑去。
  最後看了一眼主臥中仍舊愉快地整理著行李的蔣夫人,蔣澤涵的眼中毫無感情,隨即又想起自家傻得天真的弟弟,黑眸中暖了暖,勾起嘴角,轉身下了樓。
  
  蔣澤涵的臥室裏,蔣澤晨終於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髮,撲倒在床上。
  ——他媽媽真傻,真的,竟然將自己的心思表現得那麼明顯,真當蔣澤涵是個傻乎乎的高二生,千方百計地想要在繁重的課業壓力下玩玩遊戲紓解一下壓力嗎?
  
  ——夾在麵和心不合的母上大人和兄貴大人之間的倒楣孩子實在是傷不起啊……
  

  第二十七章 
  
  人生,其實有時候像是一場笑話。小時候盼星星盼月亮卻總是得不到的東西,等到長大了,得到了,卻又棄之若敝履。
  當蔣澤晨和蔣澤涵湊在廚房裏的時候,蔣澤晨低聲感慨了這麼一句,立即就被自家哥哥刮了刮鼻子,揶揄地問他什麼時候變成了哲學家。
  蔣澤晨聳了聳肩,哼了一聲,端著果盤出去了,而蔣澤涵落後了一步,縱容地搖頭淺笑。
  
  有蔣家夫婦在的年三十,一點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溫馨,反倒是像被強迫插進來什麼那般僵硬。蔣家兄弟早已經習慣了一起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姿勢,習慣了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廢話,也習慣了無話默然時放鬆地昏沉淺眠。而此時此刻,他們不得不像是牛郎織女一般被拆散,分坐在兩個沙發上,小的去陪蔣夫人,大的則被蔣父放在身邊。
  一家人圍坐在沙發上,卻根本沒有什麼談天的氣氛,分居兩地多年,就算是大人,在見到了自己孩子時也無法完全遮掩彼此的陌生,更不用說對父母沒有什麼親近感覺的孩子了。平時,打電話的時候一旦沒有了話題,便可以直接掛了電話,而此刻麵對麵坐著,不說話氣氛顯然會更加僵硬,於是,大人們擠話題擠得絞盡腦汁,而孩子們也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像是應付考試臨檢那般如臨大敵,生怕說錯一句話。最終,問來問去,所能聊的話題也就隻有學習了。
  蔣父與蔣澤涵談起來還有那麼一點共同語言,起碼彼此都對金融商業感興趣,對蔣家的產業也熟悉,而蔣澤晨與蔣夫人就差得遠了。蔣夫人喜歡服裝、喜歡化妝品、喜歡宴會舞會休閑娛樂,蔣澤晨雖然曾經喜歡過,但是也早已畢業很久了,而且男人和女人的眼光也有差距。所以,他沒法跟蔣夫人就此問題展開良好的溝通,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被詢問學業如何、考了多少分、平時喜歡做什麼等等,弄得蔣澤晨萬分頭大。
  蔣澤晨希望蔣夫人能換個話題,結果沒想到陰差陽錯轉變的話題卻更讓他難以招架——在換台的時候,蔣夫人眼尖地發現自己的兒子在電視上曇花一現,頓時就炸了毛,而蔣澤晨自然也跟著苦逼了。
  
  蔣澤晨一直沒有跟蔣夫人說自己已經邁入演藝圈的事情,因為他知道蔣夫人從來都寄希望於由他來接受蔣父的事業,所以絕對不會同意,而蔣澤涵保密的理由大抵也是同樣的。不過兄弟二人早就默契地串好了口供,對肯定會知道這件事情的蔣父——畢竟蔣澤涵幫蔣澤晨找角色動用的是蔣父的人脈關係——表示打算給蔣夫人一個“驚喜”,等蔣澤晨混出頭來再跟她坦白。不管是因為相信了這個藉口,還是有著與兄弟倆心中同樣的心思,蔣父也被拖下了水,成為了保密組的一員。隻是可憐了蔣夫人,一直生活在國外,交際圈又狹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早已經偏離了她預想之中的道路。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紙畢竟包不住火,隨著蔣澤晨參與拍攝的電影電視越來越多,在電視上露臉的機會也越來越多,即使隻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也難免被蔣夫人抓住小辮子。
  於是,發現自己兒子已經勵誌混跡演藝圈的蔣夫人發飆了——當然,她也不會蠢到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什麼你要繼承蔣家家業,隻是從娛樂圈黑幕多不適合他這樣大家出身的孩子等方麵入手,完全是嚴母擔憂兒子諄諄告誡的姿態。
  蔣父沒有吭聲,在他看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是在國內,蔣家的孩子無論在哪做哪一行都不會受欺負,蔣夫人完全是小題大做。蔣澤涵自然是試圖幫蔣澤晨說話的,卻理所當然地被蔣夫人當成是唆使自己孩子走上歪路的兇手,反而引得她更加怒火高漲。隻可惜,蔣澤涵身邊有蔣父保駕護航,身為繼母的她在蔣家也沒有什麼資格沖著蔣澤涵發火,隻能又一股腦地噴到蔣澤晨身上。
  
  蔣澤晨原本覺得自己的忍功應該早就磨練得挺不錯了,但是沒想到仍舊還是承受不住蔣夫人的壓力,思前想後,他幹脆使出了目前年齡段常用的避禍手法——在悶聲不吭了大半天後突然爆發,大叫一聲“你根本不瞭解我!這是我的人生我要自己決定!”之類中二少年慣用的口頭語,然後扭頭奔上樓溜之大吉了。
  躲開了陌生的蔣父和嘮叨的蔣夫人,蔣澤晨竄進自己屋,重重地甩上門,終於鬆了口氣,優哉遊哉地往床上一趟,決定去他的一家人年三十守夜,還是一個人更加逍遙快活!
  
  如果是普通的十三四歲孩子,抱著先隱瞞母親,然後做出一點成績後再炫耀的心理不斷努力著,結果被迎頭潑了這麼一大盆冷水,弄得好幾年才一次的全家團圓守夜烏煙瘴氣,估計這會兒玻璃心早就碎了一地,都想去報復社會了。但是現在的蔣澤晨可一點兒都不在乎這個,他早就料到了,做好了心理準備,隻是覺得被蔣夫人吵得頭隱隱發疼罷了。
  不過,無論蔣夫人如何不贊同,蔣澤晨也不會擔心,因為他的這番行為可以說是經過蔣家兩位實際掌權人的肯定的,就算蔣夫人再鬧,也鬧不出什麼麼蛾子來,最後隻能認命。
  ——能讓她提早認命也好,省得到了蔣父猝死的時候反彈得更厲害,遭罪的也是他……
  
  不過,雖然蔣澤晨心裏沒當成什麼事兒,畢竟這也算是母子間第一次那麼嚴重的吵架了,為了保險起見,蔣澤晨也必須做出個哀傷的模樣,起碼不能氣鼓鼓地上樓,結果卻在哈皮地打遊戲……
  在床上坐了片刻,無聊地不知做什麼的蔣澤晨最終還是決定睡覺,結果剛窩進被子沒多久,就聽到有人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即使不看,蔣澤晨也知道那是蔣澤涵,他對蔣澤涵的熟悉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小晨,你別難過……”側身在床邊坐下,蔣澤涵輕柔的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擔憂,“我相信媽媽以後總會理解你的……”
  “……哥,我沒事,她理解不理解我才不在乎呢。”憋出了幾分鼻音,蔣澤晨將頭往被子裏縮了縮,口裏說著賭氣的臺詞,然後委婉地趕人,“哥,對不起,我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蔣澤晨演過這樣一個為了理想跟家庭鬧翻結果在外頭吃了大苦頭的中二少年,完全是一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典型,於是這次鬧起別扭來可謂是輕車熟路。
  
  “小晨,你不要這樣,有什麼話跟哥哥說一說好不好?哥哥不願意你一個人在屋裏胡思亂想,你這樣,哥哥會擔心的……”側身躺下,將麵向牆角蜷縮著的蔣澤晨連同被子一起抱住,緊貼在胸前,蔣澤涵看上去既不安又自責,“小晨,當演員的事情……”
  “我會堅持的!”打斷蔣澤涵的話,蔣澤晨沒有給他任何懷疑的空閑,堅定地回答,“不管媽媽答應不答應,願不願意,我都要做演員!哥……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嗯,對,哥哥一直都會支援你,隻要小晨想做什麼,哥哥一定會幫你……”蔣澤涵蹭著蔣澤晨的脖子,點了點頭,“小晨……隻要按自己的心意來做就好。”
  對著自家大哥表明堅定立場之後,蔣澤晨終於安心了,抬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捏了一把,頓時眼眶就濕潤了。
  扭頭,蔣澤涵忍痛含淚微笑,慷慨放送好人卡,“謝謝,哥,你最好了!”
  
  夜色已深,房間內沒有開一盞燈,唯一的光源就是從床邊窗戶上透出的隱約的暗光,不知是街邊的燈光還是天上的星月。模糊的光線映在蔣澤晨臉上,麵孔半明半滅,曖昧不清,隻有那雙含著水光的大眼睛,似乎是整個天地間最為絢爛的景致。
  彷彿是受到了誘惑——不,大概是的確是受到了誘惑,蔣澤涵不由自主地湊了上去,用雙唇在那雙眼睛上輕觸了一下,結果隻碰上猝然刷過的睫毛,上麵還沾了幾滴淚珠,在蔣澤涵的唇上留下一縷水痕。
  蔣澤涵伸出舌尖,舔了舔——鹹的。
  
  在蔣澤涵被蠱惑的同時,蔣澤晨也被嚇了一跳,扭著身體躲開,不知道自家大哥又在抽什麼風。下意識裏覺得黑暗什麼的太不安全了,他都不知道蔣澤涵的表情和動作,無從判斷便不利於回應,蔣澤晨連忙扭開床頭燈,頓時,昏黃的燈光下,蔣澤涵略顯怔然的表情無所遁形。
  “哥……?”蔣澤晨整個人都感覺有點毛骨悚然,他從沒見過蔣澤涵這幅表情,看蔣澤涵的目光就跟他中邪了一般,幸好蔣澤涵在燈光亮起後很快便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自家呆愣的弟弟的腦袋,不動聲色地反問,“怎麼了?”
  蔣澤晨那一口氣頓時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憋地想吐血,明明有問題的是對方,卻愣是被這不動聲色的先發製人弄得跟他自己神經兮兮一樣——難道還真讓他問“哥你中邪了麼”?!
  “哥你別總是這樣,怪別扭的……”最終,蔣澤晨還是半抱怨半撒嬌地將事情遮掩了過去,不想觸到蔣澤涵的黴頭——畢竟看蔣澤涵的樣子,的確是不想在此處深入交流點什麼——這些年來,蔣澤晨對於自家哥哥察言觀色的本事那可謂是獨步天下,傲視群雄。
  
  “怎麼,我家小晨的臉皮怎麼這麼薄,連跟哥哥親近一下都害羞嗎?”蔣澤涵失笑,抬手關了燈,安頓蔣澤晨重新躺下,隨後坐起身,“好了,我就是上來看看你有沒有想不開。反正事情已經鬧開了,就放寬心吧,別想太多,媽媽那裏交給我就好。”
  “嗯。”蔣澤晨雖然腹誹著明顯應該是交給蔣父,卻也沒有對自家哥哥不靠譜的邀功行為多說什麼,隻是乖巧地點頭。
  “睡吧,第二天早晨起來一切就都過去了。”為蔣澤晨整理了一下被子,蔣澤涵笑著在自家包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隻小耳朵的弟弟腦門上揉了一下,“我先下去了,還要陪爸爸媽媽守夜呢。”
  打了個嗬欠,蔣澤晨從被窩裏伸出隻手,揮了揮,算是道了晚安,暗自為逃過今晚的晚安吻慶倖不已。
  
  以外蔣澤涵的體重而陷下去的床恢復了平整,蔣澤晨聽著他的腳步聲走到門口,停了片刻,隨後,蔣澤涵的聲音再次輕輕地響起,“以後過年,要是還是隻有我們兩人就好了……”
  “嗯……”蔣澤晨應了一聲,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不過,的確,隻是他們兄弟倆就已經夠糾結的了,還是少來點人摻和,這日子才過得更舒心一點……
  

  第二十八章
  
  蔣澤晨不知道年三十那天晚上在他回屋避難之後發生了什麼,總之第二天早晨起來,蔣家風平浪靜闔家歡樂,就連蔣夫人也擺出了一張笑臉來對待蔣澤晨,弄得蔣澤晨在莫名其妙地鬆了口氣之餘卻又有些失落,因為這一切太假了,假得不像是一家人。
  有些蔫蔫地戳著盤子裏的煎蛋,蔣澤晨斜眼瞥見蔣澤涵正對著他眨眼睛示意,似乎在炫耀他搞定一切的功勞,蔣澤晨勉強地笑了一下,將心裏那份不滿驅除,告誡自己就算周圍的人都把他當孩子,自己也不能像是孩子那樣鬧脾氣。
  ——所以,一切都過去了,這樣很好。
  
  蔣夫人絕口不提昨晚上的爭吵,也沒有再說什麼阻止蔣澤晨當演員的話,而蔣澤晨自然也不會自找麻煩,在早餐中帶著幾分別扭接受了蔣夫人的示好後便躲到了一邊,開始給昨晚上錯過了拜年電話的朋友們打電話。
  給李紹明打電話的時候,這小子還在被窩裏蒙頭大睡呢,被電話鈴聲吵起來之後就睡意朦朧地朝著他發脾氣,不過蔣澤晨大人不記小人過,輕描淡寫地拿寒假作業威脅了幾句,就把這頭強驢子給製服了。
  黎舟的電話自然也一如往常地抱怨他大過年地還要跟父親母親跑到各種場合聚會,無聊地要死,不過今年蔣澤晨可沒有心思拿自己當炫耀黨了,因為他接下來的遭遇跟黎舟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沒什麼差別——他們一家都已經打扮好了,正準備迎接上門拜年的客人呢!
  等到電話打到宋嶽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到了八點半了,第一批上門拜年的人正按響了門鈴,蔣澤晨也不得不匆匆拜了年後便收了線,雖然覺得宋嶽的語氣有些怪怪的,似乎興致不算高,卻也很快便沒心沒肺地將其拋之腦後,振作起精神迎接客人。
  
  蔣家家教很嚴,就算來的客人分量不高,也不允許小孩子跑到一邊去玩,必須老老實實地跟大人坐在一起當“三陪”。與蔣澤涵一起坐在沙發上,聽著拜年的人說著無聊至極的話,還不得不時時刻刻陪著笑臉連連點頭,就算口袋裏的紅包日漸豐滿也無法阻止蔣家二少逐漸積累的不滿與脾氣。
  蔣家雖然屬於暴發戶,但是在B市乃至國內都是有頭有臉的,這幾年跑去外國發展,更是讓蔣父的公司更上一層樓。因為蔣家夫婦常年不在B市,平時這幫人想要拉關係都不知道上哪兒找去,如今他們終於回來了,還有個拜年這麼好的由頭,自然有一堆人像是聞到了花香的蜜蜂一般一窩蜂地撲了上來,這個叔叔那個阿姨什麼的,蔣澤晨根本都不知道他們到底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有些據說是蔣父生意上的夥伴,有些是有求於蔣父的,有些是在蔣父手下討生活的,有些還自稱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朋友,總之林林總總、來來去去,鬧得蔣家沒有一刻的安寧。
  蔣家門庭若市,蔣家夫婦與蔣澤涵言笑晏晏,隻是苦了蔣澤晨這位上輩子被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少爺,臉上笑得僵硬,心中窩火地要死,還不得不咬牙忍耐著讓自己別發脾氣,以免步上上輩子任性妄為人人嫌棄的後塵。
  唯一讓蔣澤晨略感欣慰的,是還有一個人分擔著他的痛苦。雖然麵上看不出來,但是蔣澤晨知道蔣澤涵目前也不怎麼舒服,單從他握著自己手的力度就能看得出,他心中一直膈應得很——畢竟蔣家是蔣澤涵規劃的個人領地,單單一天便被這麼多陌生人差點把門檻都被踏平了,他能舒服得了那才怪呢!
  
  一天折騰下來,蔣澤晨的精力被壓榨地一幹二淨,甚至都沒心思跟蔣澤涵玩兄弟間親親密密的那一套——好吧,因為蔣家夫婦在,蔣澤涵的行為也收斂了很多——吃完晚飯後,蔣澤晨二話不說倒頭就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自家大哥從被窩裏抓出來。
  “還要繼續昨天的經歷麼?我……我簡直不想活了!”抓著被子,死也不鬆開,蔣澤晨泫而欲泣地抗爭著,仍舊沒什麼精神的大眼睛無聲控訴著人際關係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今天不一樣,今天我們是去給別人拜年。”蔣澤涵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家弟弟的頭,放軟了聲音勸道。
  “那還不是一樣!”蔣澤晨梗著脖子就想往被子裏鑽,終究還是被逮住機會的蔣澤涵從身後抱住,拖出了被窩,“不一樣,當然不一樣,這一次咱們不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你是要跟爸爸和我去我外公家。”
  蔣澤晨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蔣澤涵,似乎是想要求證一下。蔣澤涵點了點頭,表示他沒有幻聽。頓時,蔣澤晨就忐忑了。
  
  蔣澤涵的外公,卻不是蔣澤晨的外公,而是蔣澤涵生母的父親。
  王家,祖上據說一直是官僚階級,原本算是個極有名望的大家族,不過後來隨著政府的腐敗而墮落,又經歷了戰亂的衰敗流離,貴族被打壓,雖然仍舊頑強著沒有被連根拔起,卻也在如今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中有些力不從心了。
  王家的分支很多,旁係中雖然也有幾個比較有為的年輕人,但是也與嫡係日漸疏遠,沒有太大的關係了。古老的大家族中有不少都跟王家有一樣的問題,旁係看不慣嫡係的固步自封冥頑不化,而嫡係也看不慣旁係的出身卑微——中國古代嫡庶間的等級差距很大,一直延續到現代,仍舊有不少家族還存在這樣的弊病。
  蔣澤涵的母親算是王家的嫡女——雖然現在不時興這樣說——就算王家入不敷出基本上隻餘下一個好看的空架子,但是身份仍舊還是擺在那裏,從小就是高人一等的。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但是王家二老也就是這一個寶貝閨女,自然是嗬護萬分,而這個寶貝卻被蔣父給糟蹋死了,兩位老人心底對於蔣家的怨憤就算沒有表現出來,卻也肯定是消解不了的。
  蔣家不能沒有女主人,自己的女兒死了,蔣父要再娶,他們也沒有理由阻止,但是王家必然也不會讓蔣父太好過,私下的小動作肯定是少不了。
  不過,雖然嫌隙已生,但是蔣家與王家卻仍舊牽扯在一起:蔣家需要王家的聲望為自己鍍金,而王家也仍舊需要蔣家經濟上的支持。所以即使蔣澤涵的母親已經去世了,蔣父還是稱呼王家二老一聲“爸、媽”,過年的時候在國外必然不會忘了打電話拜年與寄送禮物,而今年回國了,年初二女兒女婿回門的時候也是必然要去拜訪一下的。
  
  王家,蔣澤晨在印象中並沒有去過幾次,因為他的身份比較尷尬,不討人喜歡,重活一輩子後,他也沒有去過,原因仍舊是身份尷尬——而蔣澤涵則每年都是要去王家拜年的,甚至有時候王家二老想外孫子了,也會隨時叫他過去“一享天倫”。
  ——不過,這一次,一直跟他沒有絲毫關係的王家怎麼竟然連他也叫上了?惶惑不安間,蔣澤晨抓著被子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鬆,毫無反抗地被蔣澤涵抓出被窩。
  
  看出自家弟弟的不安,蔣澤涵抱著他的手緊了緊,無聲地安慰。
  蔣澤涵知道自己的外公外婆並不喜歡自己的弟弟,甚至是討厭的,但是他希望王家二老能夠對自己的弟弟寬容一些——不是作為蔣父的兒子給予的寬容,而是作為他蔣澤涵的弟弟。蔣澤涵這一番舉動並沒有什麼壞心思,隻是單純地不喜歡王家二老談論起蔣澤晨時候的態度和語氣罷了——蔣澤晨是他的弟弟,隻要他不願意,便認誰都不能欺負了去。
  因為蔣澤涵不斷有意識地在二老麵前提起蔣澤晨,告訴他們他的弟弟天真單純善解人意,告訴他們弟弟在他心中特殊的重要的位置,於是,這個他們一直恨不得眼不見為淨的孩子終於讓王家二老動了見一麵的心思。
  王家與蔣家之間的關係在蔣澤涵的母親死去後便僅僅是以利益維持在了一起,但是就算王家二老一直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對於蔣澤涵卻還是有著疼愛之心的。他們希望看一看這個被自己的外孫子真心接受關愛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樣子,也同樣需要親眼判斷這個孩子是否會給自己外孫帶來不利的影響——甚至是阻撓他。
  於是,在蔣父打電話的時候,王家二老破天荒地表示,讓他也將蔣澤晨帶上。
  再於是……蔣澤晨就意料之外地……倒楣了……
  
  雖然被自己的哥哥安撫了一頓,但是蔣澤晨對於去王家仍舊不敢大意,在他的心裏,王家應該是最討厭他的存在,他真心不想去討人嫌,大過年的卻去當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
  但是無論如何,他仍舊還是被蔣澤涵強硬地壓著打扮好,而這一心不在焉的後果就是——他被打扮成了洋娃娃。
  不自在地扒拉著那一圈將自己的頭包得嚴嚴實實的白色絨毛,蔣澤晨實在是對這類毛茸茸的可愛係服裝沒有好感,隻可惜時間不等人,他沒有膽量頂著蔣父嚴厲的目光重新上樓換一套衣服,隻得苦逼著一張臉被蔣澤涵拉著,走向蔣家大門。
  “小晨這樣很可愛的,相信哥哥。”戳了戳自家弟弟被氣得白裏透紅的臉蛋,蔣澤涵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證,而蔣澤晨隻是賞了他一個白眼,絲毫不為所動——自從他小時候被自家大哥當成換裝娃娃之後,他就對蔣澤涵的“審美”沒有一絲的信心了。
  
  蔣家父子三人出門坐上車,蔣夫人在門口笑盈盈地揮手告別,賢妻良母般叮囑他們注意安全,乖乖聽話不要惹老人生氣,但是就連蔣澤晨都能看得出自己母親眼中的不滿與怨憤——她並不是一個心機深沉善於偽裝的女人,也許這也是蔣父選擇她的理由之一。
  蔣夫人上位的方法並不光彩,出身也不高,所以沒有資格踏入王家的大門,甚至蔣父也從來沒有在過年的時候陪她去她父母家拜年。
  ——說起蔣澤晨的外公外婆,就連蔣澤晨自己也沒什麼印象了,隻知道他們都是外地小縣城裏的普通人,而蔣夫人也曾經因為自己不光彩的情人經歷而跟家裏鬧翻過,基本上也鮮少聯繫了。
  蔣澤晨知道,自己的母親從骨子裏是有一種傲氣的,她想要飛得更高,也不斷地為此而努力著——即使努力的方法在大多數人眼中並不正確。因為曾經的不光彩,所以就算人前風光,人後也肯定被不少人戳著脊樑骨嘲笑輕蔑,蔣澤晨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過,隻是就算後悔了,她本身的傲氣也絕對不允許她回頭、退縮,然後從雲端跌落。
  ——就算是一錯再錯,她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往上走,否則就連人前的風光她也無法維持了。
  
  回過頭,從車後窗看著蔣夫人緩緩垂下手,卻仍舊注視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蔣澤晨覺得自己的母親看上去有一些蕭索,有一些薄弱,永遠挺直的脊背下,卻是一顆卑弱的心。
  ——畢竟,那是自己的母親,就算她錯了,被人奚落嘲諷,卻仍舊還是他的母親。
  ——如果,他這輩子能夠成長為足以替自己的母親遮蔽風雨的男子漢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王家的宅院坐落於寸土寸金的B市老城區,與周圍高聳的建築物格格不入的幾進幾出的老宅院盡顯古樸蒼桑,昭示著王家曾經的輝煌。
  就算蔣澤晨對於房地產沒有什麼研究,也知道如果把王家這片地賣出去,絕對會賺得滿盆缽,不過除非王家完全敗落了,不然誰都動不了這幾乎算是王家命根子的古宅院落。
  
  與蔣家門庭若市相比,王家大院可以算是門可羅雀了——隻是並非是因為王家已經敗落到沒有人願意來拜訪的地步,而是因為王家老太爺眼界太高,能得以入他的法眼、被邀請踏足這片院落的人可謂少之又少。
  盡管頭頂的光環已經大不如昔,但是王家仍舊帶著古代官宦大家族特有的傲氣甚至是清高,不似蔣父那般完全的生意人做派,笑眯眯地和氣生財,無論來客是誰,都會令對方“賓至如歸”。
  王家二老喜靜,年紀也大了,受不得吵嚷,逢年過節基本上也就是自家嫡係的那幫人聚一聚,鮮少招待外客——蔣澤晨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外客”。
  
  蔣澤晨跟著蔣父與蔣澤涵走進王家大院的時候,說不上提心吊膽,但是卻也不怎麼安心的,畢竟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身份,期望什麼的不可能有,心理建設倒是提前做了一大堆。
  如果讓蔣澤晨自己選擇,他是真心不想來這裏的。但是他不想讓蔣澤涵為難,更不願也不敢惹怒蔣父。蔣父在蔣澤晨眼中一直都是嚴父,很少動嘴,一上來就喜歡動手,還是重手,萬一他在大過年的時候忤逆長輩,駁了蔣父和王家二老的麵子,蔣澤晨唯一的選擇大概就是自己接下來準備承受降龍十八掌還是打狗棒法了。
  蔣澤晨不會跟自己的細皮嫩肉過不去,惹怒自己暫時的衣食父母,所以在不得不被逼上梁山的情況下,他打定主意少說少做少錯,發揮路人甲的天賦技能,充當一朵完美的壁花。
  ——而現實……跟蔣澤晨想像中的也差不了多少。
  
  王家客廳內,王家二老正跟自己的兒孫輩言笑晏晏——雖然唯一的掌上明珠沒了,但是嫡係的子孫也並不算少,蔣澤晨跟在蔣澤涵後麵看他一路上表哥表弟表姐表妹舅舅舅媽的叫著,很快就被轉暈了。索性,他也懶得記這些人,隻是乖乖地被蔣澤涵牽著,然後傻乎乎地維持著僵硬的笑容當佈景板。
  蔣澤晨可以看得出來,這幫人對他都不熱情,更不喜歡,脾氣好的客氣地笑著說上一兩句,脾氣壞的便直接視而不見,唯一對蔣澤晨這張生麵孔表示了一點善意的就是幾個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不過這回則輪到蔣澤晨自持“思想成熟”而不屑於理會人家了。
  
  蔣澤涵抓著蔣澤晨的手很緊,似乎生怕他因為這種苦逼的情況而翻臉一般,不過蔣澤晨覺得對方絕對是多慮了,他雖然脾氣不好,卻也知道不能在這時候發脾氣——反正,這樣的目光他上輩子經歷得太多了,多到已經完全傷害不到他的厚臉皮。
  一直被蔣澤涵帶到王家二老的麵前,笑嘻嘻地湊上去說了幾句早就由蔣澤涵編好的湊趣的祝福,王家二老淡淡地應了,不算熱情也不算冷淡,反正比蔣澤晨想像中好得太多了。
  王老太太牽了蔣澤晨的手,問了些關於他的問題,蔣澤晨掂量著回答了,不露怯以免被瞧不起,也不露鋒芒以免被惦記上,完美地扮演了一位自小在蜜罐子裏長大吃喝不愁的單蠢少年——人生處處是舞臺,演技可不僅僅是在鎂光燈下才能磨練的,蔣澤晨覺得,他為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實在是太明智了。
  
  問了幾句,王老太太滿意了,便將蔣澤晨放到了一邊,轉而抓著蔣澤涵噓寒問暖,間或也跟蔣父聊上幾句,以免冷落了這位“女婿”。
  看到自己的戲份完成了,蔣澤晨非常識情識趣地功成身退,裝作對桌上擺放的糖果很有興趣般走過去抓了幾塊。
  含著嘴裏的糖塊,無視周圍人若有若無地隔閡,蔣澤晨一個人站在那裏,也算是得償所願地清淨了下來,隻有蔣澤涵的視線時不時地飛到他身上,關懷而安撫,讓蔣澤晨知道自己還沒有徹底地變成透明人。至於在場的另一位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蔣父,則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正樂嗬嗬地不斷誇獎他踏實肯幹、努力拓展公司在國外的影響的王老先生身上。
  蔣澤晨知道,在王家這個院落裏唯一還惦念著他的就是蔣澤涵了——無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但是可惜他的身份畢竟不同,被王家二老疼惜地帶在身邊,片刻都不讓他走開。蔣澤晨當了會兒背景,自覺無趣,幹脆便趁蔣澤涵不注意的時候溜出了客廳,打算去外麵放放風。
  ——反正他現在還是個被寵壞了的十來歲的孩子,被無視了這麼長時間,不大吵大鬧博得別人已經很乖巧了,一時無聊跑出去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是嗎?要是他一直不聲不響地忍下來,那才是“心性堅強”、“能做大事”的“好苗子”呢!
  
  將自家哥哥仍在一堆如狼似虎的親戚中,蔣澤晨偷跑地毫無壓力,也毫不困難,很快便從院落跑去了王家的後花園,權當自己是免費遊覽了一圈古色古香的古宅公園了。
  王家後院曲徑通幽奇石林立,特別適合有些人閑的沒事幹躲在這裏一邊賞風景一邊嚼舌根,同樣也特別適合另外某些人躲在犄角旮旯處聽壁角。原本打算單純遊覽的蔣澤晨很不幸地變成了後者,而能夠讓他蔣家二少做這種沒品位的事情的原因,自然因為是被嚼舌根的就是他們蔣家,而內容麼,無非就是王家二老多麼英明,蔣澤涵多麼爭氣,而他蔣澤晨……多麼傻罷了。
  其實,這些並沒有什麼新奇的,起碼上輩子加這輩子的暗中觀察積累下來後得到的猜想與其也八九不離十,隻是蔣澤晨不知道,讓蔣澤涵用溺愛的方式將自己的潛在競爭對手扼殺在搖籃中的手法最先是王家二老提出來的——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王家人清高,自命不凡,卻也不是傻子,身上沾了世俗的煙火氣,為了活下去,自然也脫俗不了。蔣澤晨覺得,在大家庭裏生長起來的人也許本能地便會有一種強烈的競爭與攀比的意識——就像是他這個不成器的傢夥,最後不也因此而奮鬥了一把嗎?——而像王家二老這般能夠從競爭中脫穎而出掌握整個家族的人,更是其中的翹楚。
  蔣父的所作所為他們都看在眼裏,雖說人死不能複生,但是害了人,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王家二老決定,既然蔣父折騰死了他們的女兒,那麼便要用整個蔣家的家業來還。
  
  蔣澤涵剛剛失去母親的那一段時間是最為脆弱的,從那一刻開始,他才從逐漸由一個普通的聰明的孩子,蛻變成了謀定而後動的陰謀家,而在這一蛻變中,王家可謂功不可沒。一方麵借由蔣父的所作所為,挑起蔣澤涵的不滿甚至仇恨,另一方麵則努力支持蔣父的野心和事業,讓他無心關注內宅與孩子,王家的所作所為看似與蔣家凝成了一股繩、同心同德,卻從根本上讓蔣家的下一代離著自己的父親越來越遠,而王家則可以逐漸侵佔蔣父原本在蔣澤涵心中的地位,成為他的支柱和依靠。當蔣澤涵與蔣父離心之後,就算他仍舊姓蔣,最終的一切仍舊還是落在了王家的手裏。
  ——誰都是在為自己打算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無論是疼愛著外孫的王家二老,還是關心著兒子的蔣家夫人,亦或是野心勃勃地利用王家別有用心的幫助將計就計大展拳腳卻不想突遭橫禍的蔣父。利益的爭奪一直都是大家族中的主旋律,最終鹿死誰手要看手段,也要看造化。
  
  其實,蔣澤晨覺得,他和蔣澤涵大概也是半斤八兩,他們都是棋子,或是心甘情願或是被逼無奈地擔任了博弈中的一環,而身為棋子的最終結果不是被更強的棋子吃掉,便是當一輩子最趁手的那枚棋子,隻有僅少數的人能夠最終奮鬥成下棋的那個,將整個棋局掌握在自己手裏,讓別人成為自己的棋子。
  也許最終獲勝的是蔣澤涵,但是他從小到大一輩子勞心勞力,小心提防著算計著所有人,不得安寧;而輸掉的他,起碼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無憂無慮的時期,然後輸得幹脆,輸得毫無壓力,也沒有遭太長時間的罪。到底是活得痛苦,還是死的愉快,便是人各有命了。
  ——嘖,這麼一想,蔣澤晨覺得自己豁然開朗,果然阿Q精神勝利法絕妙無比。
  
  自我安慰了一番後,蔣澤晨悄悄離開了後花園,雖然心裏還算舒坦,但是卻也不能表現出來,反倒是擺了一副苦瓜臉,憂心忡忡。
  自然,蔣澤晨這幅模樣是逃不過蔣澤涵的眼睛的。隻是他卻並未問出口,直到吃過了午飯,與蔣父一起回到蔣家後,蔣澤晨才被自家哥哥拉回了屋子坐在床上說悄悄話。
  
  “出了什麼事,小晨,有人欺負你了嗎?”擔憂地看著蔣澤晨,蔣澤涵總覺得如此若有所思的沉鬱表情根本不適合自家樂天到沒心沒肺的弟弟,不由將他圈在懷裏,細細詢問著。
  蔣澤晨搖了搖頭,目光閃爍,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
  “小晨?”蔣澤涵不由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讓蔣澤晨貼向自己,“你這樣哥哥很擔心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事。”蔣澤晨最終搖了搖頭,死咬著嘴唇一副寧死不屈地倔樣子。
  “不可能沒事!”蔣澤涵提高了聲音,將他的臉扳向床邊的鏡子,讓他注視著鏡子中映出的委屈到眼圈泛紅的少年,“小晨,你根本不會撒謊,不會掩飾想法!”
  ——放屁,老子從上輩子就開始撒謊了,這輩子更是以“口是心非”為職業,好歹都是一隻腳踏入職業演藝圈的老鳥了,怎麼可能連撒謊和掩飾都不會?
  蔣澤晨抽了抽鼻子,垂下視線,睫毛微微顫抖著,一副被逼無奈著猶豫坦白的模樣,“哥,我說我不喜歡王家,不喜歡你外公外婆那些人,你會不會不高興……?”
  
  抬起蔣澤晨的下巴,看著那一雙被水潤過的漆黑卻純淨的眼睛,蔣澤涵一直提著的心終於略微放鬆了下來,緊繃的嘴角也緩了緩,露出一抹笑容。
  “笨蛋,哥哥怎麼可能因為這個就不喜歡小晨?”揉了揉蔣澤晨的頭髮,蔣澤涵輕聲哄著,“小晨喜歡誰那是小晨的事情,隻要小晨一直喜歡哥哥就好,至於其他人……哥哥恨不得小晨都不喜歡呢!”
  “嗯……我相信哥哥!”蔣澤晨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埋首進了蔣澤涵的頸彎處,蹭了蹭,蹭掉了他好不容易擠出的幾滴鱷魚的眼淚。
  
  ——被坑了那麼久,蔣澤晨就算再笨,也總該學以致用了。他不指望能夠把蔣澤涵坑住,隻是希望今後在關鍵的時刻,能夠有一條退路,讓自己安然避禍。
  ——無論如何,蔣澤晨都希望今次的未雨綢繆,其實是畫蛇添足,永遠都用不到。
  
  蔣家兄弟倆“交心”後“溫存”了沒一會兒,就被蔣夫人的喊聲從二人世界中拉了出來。與王家二老不希望蔣澤涵與蔣澤晨走得太近一樣,蔣夫人看自家兒子跟蔣澤涵混得那麼熟也是各種礙眼的。
  蔣澤晨無奈地從蔣澤涵懷裏鑽出來,攤開手聳了聳肩膀,隨即高聲應著朝門口走去,而蔣澤涵則仍舊坐在床邊,心情不怎麼愉快地扒了扒頭髮。
  “其實,小晨,咱們也算是扯平了。”
  “……什麼?”蔣澤晨回頭,茫然。
  “你不喜歡我外公外婆,其實,我也不喜歡你的媽媽。”蔣澤涵的聲音輕描淡寫。
  “……為什麼?”蔣澤晨心中一凜,沒想到蔣澤涵竟然這麼幹脆地就捅破了他一直在偽裝的東西——這一點都不科學!蔣澤涵你怎麼了?!
  “因為,她總是打攪我們,連湊在一起說一會兒悄悄話都不行。”蔣澤涵笑得彎了眼睛,“嗯,對了,同理,我也不喜歡爸爸。”
  “…………”蔣澤晨抽了抽嘴角,最終決定扭頭不再理會自家突然抽風的大哥。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哥們兒你這是在開玩笑呢還是開玩笑呢?一驚一乍地嚇死人啊喂!
  

  第三十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蔣父將自己兒子帶去王家拜年的事情刺激到了,第二天一早,蔣夫人突然宣佈她想帶蔣澤晨回家一趟,當即就將本就不算熱鬧的飯廳刺激地鴉雀無聲。
  蔣澤涵微微皺眉,看了看身側仍舊拿著筷子將煎蛋往嘴裏送的弟弟,有一種想要表示同去的衝動,但是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
  今天,他已經說好要跟蔣父一起去公司學習,而且以他的身份,也的確不應該與蔣夫人那邊走得太近。
  總之,雖然蔣夫人的提議突發奇想到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卻沒有人出言反對,於是蔣澤晨在吃早餐的時候,再次被動地決定了一天的行程。
  
  送走蔣父與蔣澤涵,蔣澤晨看著蔣夫人叫來車,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搬了上去,深深以為蔣夫人將昨天的時光全部用於購物了……
  上輩子,蔣澤晨小時候從來沒有去過外公家,直到他長大了,在外公生病住院的時候才被母親帶去見了外公外婆,隻不過當時他忙著跟哥哥爭鬥,去的次數並不多,而最後一次見麵,則是在外公的葬禮上。
  ——不過,既然這輩子都能涉足王家了,提前去一次外公家也不是什麼多奇怪的事情。
  
  為了這次榮歸故裏,蔣夫人可以說花了很多心思,不僅禮物充足,還開了兩輛車,一輛顏色鮮豔線條流暢的拉風跑車用來坐人,一輛平頭百姓都知道是名牌的“別摸我”用來運貨,在蔣澤晨眼中頗有幾分暴發戶招搖過市的感覺。
  當然,這些跟蔣澤晨都沒什麼關係,他唯一有些擔心的就是與蔣夫人獨處的時候會被她就演員問題說教,因為萬一出現這種情況,可就沒地方讓他躲避,也沒有人會幫他抵擋了。
  
  幸好,外公外婆基本上佔據了正興奮地規劃著回門的蔣夫人的全部大腦,一路上,蔣夫人一直滔滔不絕地為蔣澤晨講述自己的外公外婆是什麼樣的人,教育他要有禮貌,重點表示了外公家條件不比蔣家,不能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惹老人不高興。蔣澤晨自然都一一都應了。
  對於並不熟悉的外公外婆,蔣澤晨記憶中唯一的感覺就是他們都是很普通的老人,普通平凡到根本很難給人留下任何的印象。
  
  蔣夫人的娘家離B市並不算太遠,走高速車程也就兩個多小時,小縣城不算大,而蔣夫人的父母的工資也並不高,生活簡樸而平淡。雖然蔣夫人在攀上高枝後一直不斷地往自己父母的卡上匯錢,但是蔣夫人的父母卻從來沒有動用過這筆錢,也一直沒有按照蔣夫人的想法,搬去大城市養老。
  小縣城裏大概很少會見到如此亮眼的跑車,蔣澤晨一行人自然受到了居民們的親切圍觀,下了跑車的蔣夫人足蹬尖銳地可以當兇器的高跟鞋,長款風衣下是清涼的短裙美麗凍人,看身型絕對不像是三十多歲生過一個孩子的女人,凹凸有致,搖曳生姿。而蔣澤晨則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被蔣夫人牽在手裏,不斷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蔣家父母住在一家破舊居民樓的三層,樓前空地麵積很小,停了兩輛車便被堵得滿當當的,樓道也逼仄狹窄,還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蔣澤晨看著蔣夫人艱難地在樓道裏行走,抓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失足滾落。
  幸好,蔣夫人的平衡能力甚強,有驚無險地登上三樓,按響了門鈴。
  
  多年未見後,蔣夫人與父母親的重逢是從相顧無言開始的,隨後蔣夫人的父親一聲長歎,蔣夫人的母親紅了眼睛,而蔣夫人自己也在叫了一聲“爸、媽”後便哽咽難語。
  蔣夫人與母親抱在一起邊哭邊說話,而蔣夫人的父親則看著自家的小客廳被不斷搬運上來的禮物堆滿了之後,將手放在一直沉默地站在一邊的蔣澤晨的頭上,有些僵硬地摸了摸。
  蔣澤晨抬頭,看了看自己外公飽經風霜的平凡麵孔,突然有種“這才是家,這才是父母”的感覺。
  
  等到母女倆哭完了,蔣澤晨立即搖身一變,從佈景板變成了外婆的心肝肉,被拉著坐在了破舊地變了顏色的沙發上,手中塞滿了各種各樣劣質的糖果,噓寒問暖到恨不得將他放到溫室裏養活一般。
  蔣澤晨上輩子第一次見到外婆的時候,這位老人正因為自己丈夫的重病發愁,自然會對蔣澤晨這個已經成年的外孫子關注略少,如今,老人一手抓著蔣夫人一手抓著蔣澤晨,片刻都不願意鬆開,令蔣澤晨在別扭之餘,卻又不由得感覺無比貼心。
  中午飯都是家常菜,還有一隻外麵買的烤雞,無論是色香味還是種類數量都比不上蔣澤晨慣吃的飯菜,要說蔣澤晨喜歡吃,那是假話,但是他卻吃了很多,因為外婆一直在給他夾菜,而他也不忍心拒絕老人的熱情與關愛。
  飯後,兩位老人都有些精力不濟,需要午睡,蔣夫人與母親一同睡了,大概是母女間想要說說悄悄話,而蔣澤晨則吃撐到了,打算去樓逛逛消食。
  
  小縣城其實沒有什麼逛頭,店鋪種類少,大過年的還都關門了,街道上也冷冷清清地,有時候會有一幫小孩子拿著鞭炮跑過,算是增添了幾分人氣。
  蔣澤晨找了一個街邊的長椅,掏出濕巾仔仔細細地擦了好幾遍才坐了下去,對著街道開始發呆。
  並不是蔣澤晨大冬天地發神經跑出來受凍,而是蔣夫人父母的家裏為了保暖連窗戶都不開,總有一種發黴的味道縈繞鼻尖,令蔣澤晨萬分不適。
  ——兩輩子了,他都被養得無比嬌貴,雖然需要忍耐的時候也能忍耐下來,但是能讓自己舒服一點的話何樂而不為呢?
  
  “那個……你是蔣澤晨?”小心翼翼地試探般的詢問,讓正處於發呆狀態中的蔣澤晨回過神來,扭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邊十來歲年紀的女孩。
  女孩子被凍得兩頰紅撲撲的,雖然穿戴在蔣澤晨看來一點都不上檔次,但是卻掩蓋不了她的天生麗質——蔣澤晨覺得,這姑娘他看著有點眼熟……
  “我是蔣澤晨,你認識我?咱們見過麵?”蔣澤晨眨了眨眼睛,回答,仔細在頭腦裏搜索關於這姑娘的記憶,不過卻一無所獲,“抱歉,我沒印象了。”
  “真的是你?!”女生驚喜地兩眼發亮,聲音變得有幾分磕磕絆絆的,似乎羞澀到有些不會說話了,“那、那個,你不認識我的,我是你的影迷,我很喜歡你演的角色!”
  蔣澤晨傻了一下,隨後樂了,天知道他是第一次上街被“影迷”認出來,這新奇的體驗讓他有幾分得意幾分自滿,反正閑得無聊,不由起了攀談的興致。
  
  “你好啊,沒想到還有人能認出我來,我一直以為大多數女孩子更喜歡黎舟呢。”蔣澤晨抓了抓頭髮,笑道。
  “嗯,我也很喜歡黎舟,你們倆是我和我朋友們最喜歡的演員了!”女生興奮地直點頭,“明明跟我們一樣的年紀,但是卻已經當演員了,真厲害!你們一起合作的電影電視我從來沒有落下過一部!”
  蔣澤晨默默扭頭——他真是自找打擊,沒事兒幹提什麼黎舟!
  “那個……我的理想也是當演員的,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如願,但是也許以後有機會能跟你一起演戲呢!”女孩笑得有些羞赧,但是眼中閃爍的渴望與堅定卻讓蔣澤晨知道她並不是隨便說說的,聯繫起方才自己覺得這女生有些麵熟,蔣澤晨若有所悟。
  “嗯,好啊,以後如果能一起演戲就好了。你叫什麼?”
  “我叫辛若彤!”
  
  辛若彤,蔣澤晨記得這個名字,她在將來也算是一名一線女演員了,長相清純可愛,頗受男性觀眾的喜愛。對於這個辛若彤,蔣澤晨記得如此清楚無非是因為一個原因、三個字,“求不得”。
  在上輩子蔣澤晨職業花花公子敗家的時候,曾經跟不少女星有過亂七八糟的關係,而辛若彤也曾經是他看上的目標之一,無論長相性格還是聲音,都挺符合他的審美。隻可惜,當蔣澤晨對辛若彤暗示過幾次後,都被她嚴詞拒絕了,這對於在情場上縱橫捭闔的蔣家二少而言無疑是一項重大的打擊。
  幸好,蔣澤晨雖然為人跋扈,卻也不是壞到骨子裏的那類人,雖然心中憤懣不滿,卻也不會真的對人家姑娘做什麼壞事,自己鬱悶了幾天之後也就拋之腦後了,不過對於辛若彤這個人卻一直印象深刻。
  如今重來一次,這上輩子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姑娘卻在尚未踏足演藝圈之前就成為了自己的粉絲,這無疑讓蔣澤晨更加自豪不已——這從另一個側麵表示,重生後的他比上輩子成功得多了!
  
  因為上輩子蔣澤晨關注過辛若彤,所以知道這姑娘的生活作風還算是不錯的,雖然緋聞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捕風捉影的炒作,與幾個圈子裏的男星談過戀愛,卻都無疾而終,相比其他為了上位無所不用其極的女星而言,已經相當不錯了。
  ——這姑娘很對他胃口,上輩子求而不得,這輩子卻在此地意外相逢,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蔣澤晨摸了摸下巴,很不厚道地在人家姑娘身上打了個未來女友(之一)的戳。
  
  雖然蔣澤晨對目前還未長開的未成年小朋友沒什麼興趣,但是他也有耐心等待對方慢慢長大,隻不過生活作風混亂的蔣澤晨對於辛若彤的定義也隻是“有點不良企圖”而已,談戀愛是重點,結婚那卻還是沒影兒的事兒呢。
  ——蔣澤晨覺得,這姑娘大概也不會介意再多跟一位男星談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當然,如果談了戀愛後仍舊覺得合適,娶回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由於心存不良,所以蔣澤晨對於辛若彤格外的熱情,等到他接到蔣夫人的電話讓他回家的時候,蔣澤晨早就要到了辛若彤的聯繫方式,和藹可親地表示以後多加聯繫。
  隻是單純追星的小粉絲辛若彤姑娘為了這進一步的發展興奮地要死,卻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前這個人麵獸心的混蛋正打著什麼壞主意,如此羊入虎口的做法實在是可悲可歎。
  
  這一次跟隨蔣夫人回娘家,蔣澤晨算是收穫頗豐了,不但感受到了真正普通家庭裏的溫暖,還入手小粉絲兼未來女友辛若彤姑娘一枚,親情愛情雙豐收。
  

  第三十一章 
  
  不管蔣澤晨如何幻想將上輩子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美人弄到手,日子還要一天天過,小姑娘還要一天天長大,目前跟他是沒有什麼關係的。而且雖然有了一次美好的邂逅,蔣澤晨也沒有太將其放在心上,任憑那號碼在手機裏塵封起來——畢竟兒女情長從來都不是蔣家二少的風格,他的目標是長大和奮鬥,美人隻是錦上添花罷了。
  蔣家夫婦在過完年後就離開了,回歸了二人世界的蔣家兄弟均是鬆了口氣,非常不厚道地歡慶自己的生活終於回歸正常。趁著寒假的最後幾天,蔣家兄弟終於兌現了先前訂好的旅遊行程,隨後蔣澤晨收拾收拾準備去新劇的劇組繼續自己的演藝生涯,而蔣澤涵則回了學校,和一堆苦逼的高三生們一起做高考前最後半年的衝刺。
  
  雖然沒有黎舟備受矚目,但是蔣澤晨基本上也算是一枚比較有前途的新星了,他與黎舟一樣記名在了黎舟父母的演藝公司名下,不過卻沒有自己專屬的經紀人。因為蔣澤晨知道對於藝人而言一名經紀人的重要性,不願意隨意將自己給賣了,而知名經紀人手裏都有大牌明星,懶得理會他這樣的小角色,普通經紀人則入不了龜毛又自戀的蔣家二少的眼,於是挑挑揀揀一番卻一無所獲之後,蔣澤晨經紀人的事情便一直耽擱了下來。所幸他還有蔣家的背景,又跟黎舟一家交好,而且年齡太小主業仍舊是學習,隻要不出大問題,也沒什麼人吃飽了撐的找他麻煩。
  蔣澤晨將要參演的新劇算是大製作了,導演也是有名的嚴格、不講情麵,演藝公司害怕蔣澤晨這類尚未經歷太多磨練的演員會因此而受到影響,耽誤整個劇組的拍攝,所以特地叫他過去敲打了一番。蔣澤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老實地哼哼唧唧之下終於混了過去,捧著有些昏昏漲漲的腦袋離開公司,卻正巧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宋哥?!”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卻已經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蔣澤晨訝然地看著那人轉過頭看向他,同樣是一副意外驚訝的模樣。
  一段時間不見,宋嶽比蔣澤晨印象中瘦削了很多,臉色有些蒼白,鏡片下黝黑的眼睛裏不復從前先前的明亮清澈,帶著幾分沉重和晦澀,昭示著一個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和激情的大男孩終於經歷了生活的磨練,逐漸變得沉穩而世故——看起來,因為他姐姐的事情,宋嶽這一段時間成長了很多,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
  
  “小晨?你怎麼在這裏?”在蔣澤晨觀察宋嶽的時候,宋嶽已經走到了他麵前,率先開口問道。
  “我是這個公司的演員啊,下一個電影導演比較難搞,公司害怕我這種二愣子會出問題,所以被叫過來交代了幾句。”蔣澤晨撇了撇嘴,抱怨道,隨即反問,“宋哥你呢?”
  “我在這裏實習。”宋嶽微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回答。隻是,這回答卻讓蔣澤晨一頭霧水,“實習?演繹公司裏還有律師實習?還是我們公司惹上官司了?我記得宋哥之前找了個律師事務所實習不是嗎?”
  “那一個實習我辭退了。”宋嶽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膀,“我現在在這裏實習當經紀人,算是……經紀人助理吧。”
  蔣澤晨瞪大了眼睛,一時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宋哥?你?你當經紀人?!”
  “怎麼,小晨你小看我,覺得我當不了經紀人?”宋嶽笑道,開玩笑一般,卻讓蔣澤晨一點也笑不出來。
  “宋哥你從小的理想不是當律師麼?怎麼突然變成經紀人了?很嚇人的好不好!”
  “理想什麼的,總是會變的,我最開始的理想還是當員警呢。”宋嶽的語氣有些平淡,側麵地暗示蔣澤晨他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隻可惜蔣家二少從來不會介意不會整到自己的那些人的臉色,而宋嶽顯然在此之列。
  皺了皺眉,略微明白了一點,蔣澤晨一針見血地問道,“是為了你姐姐的事情?”
  
  宋嶽很無奈,他真心一點兒都不想談論這些,更不想對他一直當成是弟弟保護教育的蔣澤晨談論這些,但是他也知道這個小屁孩有些固執有些霸道,不達目的決不甘休,除了他家哥哥以外沒有人能治得了他——不過,讓一個“孩子”學會察言觀色、懂得什麼該追問打破沙鍋問到底、什麼時候又該故作失明失聰什麼的,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
  對於蔣澤晨的追問,宋嶽雖然會為難,卻也並不會生氣,因為他知道這個幾乎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是在關心他。歎了口氣,宋嶽放棄般的點了點頭,終於不再隨意敷衍,“是的,就是因為那件事。”
  “事情還沒有解決嗎?我這幾天看新聞沒有再看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啊……”蔣澤晨皺眉——所以他才安心地沒有過多過問。
  “算是解決了吧。”宋嶽聳了聳肩膀,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不太想說,隻能說是因為我姐經紀人的失職。謝謝你給我那些電話,小晨,我這才知掉一個經紀人對於藝人而言有多麼重要。我姐姐並不願意就此退出演藝圈,所以我想成為一個經紀人——她的經紀人,力所能及地保護姐姐,讓她安安穩穩地唱歌,不用再遭遇這種事情了。”
  “我懂,所以你看我現在也還沒找經紀人呢!”蔣澤晨點了點頭,他雖然覺得有點可惜,卻也不會對宋嶽的決定過多置喙,隻是不由得感慨,“你姐有你這個弟弟真好!”
  ——為了姐姐放棄自己一直堅持的理想什麼的,這在自私慣了的蔣澤晨看來有些令他不可置信,卻也有些羨慕。
  “你哥哥對你也不錯啊!我相信一旦你有麻煩,他也會這樣做的。”宋嶽笑了起來,像往常一樣親昵地揉了揉蔣澤晨的頭髮,眼中終於透出了真實的愉悅的笑意。
  蔣澤晨摸了摸鼻子,抿唇,笑得甜蜜而自豪,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蔣澤涵是不可能為了他這個弟弟放棄自己的理想【蔣家】的,而他大概也不會為了蔣澤涵而放棄什麼。他不要蔣家,並不是因為蔣澤涵,而是因為他其實本身就不想要蔣家這個大麻煩。
  ——他不是做商業大亨的料,還是開開心心地做自己的小明星吧╮(╯▽╰)╭
  
  晚飯的時候,懷著幾分試探的念頭,蔣澤晨將白天在公司見到宋嶽的事情對自家大哥說了,同時表達了自己無比羨慕這種姐弟情的想法,最後還天真地詢問,“哥,如果我以後萬一也被經紀人或者演藝公司欺負,你會不會也像宋哥保護他姐姐那樣保護我呢?”
  蔣澤涵縱容地看著自家眼中滿是期待的弟弟,動作優雅地將剝好的蝦夾進他的碗裏,微笑著回答,“不同的人都會有不同的應對方法,並非僅僅隻有這一種舉動才能體現得出彼此的感情。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小晨的身上的話,我的確不會放棄自己之前的努力,轉而學習成為一個經紀人來幫助你,我想我大概會轉而嚐試著建一個經紀人公司、或者甚至是演藝公司,將讓小晨得到最好的保護,這才是雙贏的辦法——當然,這種辦法也要有能力做到才行,宋嶽做不到,所以他隻能採取從一個律師轉行成為經紀人這種效率低下的做法,而且就算成為了經紀人,也不能保證不會有力有不逮而被演藝公司施壓情況。”
  蔣澤晨抓了抓頭髮——這種明明被拒絕了但是卻又隱隱約約被說服了的感覺到底是腫麼一回事……→3→
  ——還有,經紀人公司或者演藝公司什麼的,咱就算了吧,蔣澤晨真心不想當了演員還要被自家大哥控製著,在他手底下討生活。
  
  吃完飯,蔣澤涵在書房繼續刻苦,蔣澤晨則趴在一邊的沙發上讀劇本。讀著讀著,他終於恍然大悟,抓到了晚飯時候蔣澤涵話語中的重點。
  ——這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世界,抓住了錢和權就相當於抓住了一切,所以蔣澤涵要緊緊抓住蔣家╮(╯▽╰)╭
  ——你妹的!老子本打算讓你秀一下兄弟情呢,結果反而幫助這貨堅定了原本的誌向!有沒有那麼歪樓的啊!
  
   
  第三十二章 
  
  介於從小就是在特權階級中長大的,所以蔣澤晨對於走後門拉關係這種事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宋嶽是他認定的朋友,而且又感動於他對於他姐姐的奉獻,蔣澤晨當即就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在劇組勾搭了再次同台演出的黎舟後,走了後門,將宋嶽推給了黎舟母親的大牌經紀人當實習助理。
  黎舟母親名氣很大,通告活動一大堆,經紀人連帶著好幾個助理才能搞定,再加上一個宋嶽也隻是小事一樁。所以,這後門走得相當順利,宋嶽在蔣澤晨的活動下第二天便被調去了黎舟母親的經紀人身邊,眼紅了一幹人等。
  
  對於身為沒什麼背景的實習生宋嶽而言,這基本上算得上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塊大餡餅,當然,宋嶽也沒有因此而昏了頭,一眼就看出是蔣澤晨在暗中幫忙。
  雖然宋嶽從前的確看不慣特權階級走後門的,但是他也早就不是從前青澀衝動的小夥子了,為了在社會上活下去,為了活得更好,為了實現自己的冤枉,他不得不接受這一普遍的社會現象,在心裏又記了蔣澤晨一筆情之後,便心懷感激地接受了。
  宋嶽工作得非常賣力,再加上他對待工作態度嚴謹認真,為人也聰明,接受能力強,各種工作很快便能上手,基本上沒有給人增添什麼麻煩。於是,黎舟母親的經紀人最後的那一點不滿也沒有了,樂得自在地多了個幫手,甚至看在宋嶽的“背景”的麵子上多照顧了幾分。
  
  這廂宋嶽為了自己和姐姐的未來而努力,那廂蔣澤晨也在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奮鬥。這一次,蔣澤晨以無與倫比的熱情投入到了新劇的拍攝之中,不僅僅是因為被特意提點過導演嚴厲難纏,而是因為他知道這部叫做《夢軌》的電影分量有多麼重要。
  這是一部懸疑劇,帶著幾分靈異的味道,不僅劇情極有張力吸引眼球,而且振聾發聵、引人深思。上輩子,年僅十四歲的黎舟就是靠這部戲從一個有前途的“童星”蛻變為一個真正有才華的“演員”,而這部戲也成為了他不得不提的代表作之一,算得上是他星途上第一座裏程碑。
  
  並非說在《夢軌》之前的電影電視都不好,而是因為在那些劇碼中,成年人的戲份是最重要的,而像蔣澤晨與黎舟這類“童星”因為年齡小,所拿到的角色也較為單一,基本上大多數都是天真可愛的少年形象,隻要演技說得過去,賣賣萌就能搞定。
  而在《夢軌》中,黎舟所飾演的男配角雖然年少,心思卻異常複雜細膩、深邃莫測,他似乎遊離於整個劇情之外,卻又操控著整個劇情的進展。黎舟在這個角色的塑造上終於爆發出了他令人屏息的才華與潛能,雖說是男配角,卻隱隱蓋過了主角的光彩,讓人一旦看到就難以忘懷。
  後來,在頒獎典禮上,影片的導演曾經誇讚是黎舟使得整部影片獲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他才是影片真正的靈魂所在。有些可笑的是,影片中的男主角也因為這部影片而與黎舟針鋒相對了好幾年,直到實在蓋不過風頭強勁的黎舟才訕訕地罷手。
  
  當然,蔣澤晨雖然也被選入了《夢軌》的演員陣容,卻是拿不到黎舟這樣重量級的角色的——或者說他也有自知之明,就算他拿到了,也不可能比得上黎舟所詮釋的角色。雖說“勤能補拙”,但是一個勤快的凡人和一個勤快的天才之間的鴻溝卻是難以逾越的,蔣澤晨也早就想開了。
  雖然角色比不上黎舟,但是蔣澤晨對於自己拿到的戲份也是相當滿意的,他飾演的角色並不算複雜,偏向於老實憨厚,甚至有些木訥,但是卻與黎舟的角色息息相關。如果演得好的話,不僅能借著黎舟的東風在事業上更進一步,而且那角色比起蔣澤晨之前所飾演的,也算是循序漸進的突破了。
  
  由於蔣澤晨沒有自己專屬的助理或經紀人,所以隻要跟黎舟在同一個劇組,他的衣食住行基本上都是跟著黎舟混的。黎舟的經紀人基本上也都習慣了這樣的情況,反正一個小孩是照顧,兩個小孩也是照顧,起碼蔣澤晨自理能力比較強,並不會給他帶來太多的麻煩。
  此時此刻,蔣澤晨就坐在黎舟的車上,一同認真專注地討論著各自的角色和電影的劇情。十三歲的黎舟已經褪去了童稚的青澀,變得成熟穩重,也隻有在父母或蔣澤晨之類親近的人麵前才能流露出少年人的稚氣的一麵。
  
  “我覺得這次的角色很難,拿到劇本之後就一直在研究,但是越想越亂,我都快沒有什麼信心了……”第一次遇到這樣難以駕馭的角色,黎舟表現地有幾分焦躁與不安,清俊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希冀地向著自己的朋友兼競爭對手——雖然對方從來都沒有勝過他——求助。
  “的確很難,我也看了你的角色了。”蔣澤晨點了點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黎舟的肩膀,寬慰,“不過我相信你肯定行的!你不是立誌要當最優秀的演員嗎?這麼輕易就認輸可不是你的風格呢!”
  “我才沒有認輸!”黎舟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雖然仍舊愁眉不展,卻也沒有放棄的打算,“呐,你對這個角色是怎麼看的?”
  “我?”蔣澤晨摸了摸下巴,側頭沉吟,在腦子裏搜腸刮肚地試圖將上輩子看過的關於這個角色的影評想出一二來。
  ——拜上輩子是黎舟影迷的辛若彤姑娘所賜,蔣澤晨在曾經打算追求一下她的時候看了不少關於黎舟的影評和報導,以求能跟這姑娘有點共同語言,而黎舟在《夢軌》裏的角色算是經典之一,基本上每次都會被提及。
  
  將記憶中的影評湊了一下,磕磕絆絆地說了,雖然蔣澤晨的表達不怎麼清晰,甚至堪稱混亂,但是黎舟卻聽得很認真,黑色的眼睛裏似乎有著靈動的光華閃爍,緊皺的雙眉微微舒展,帶上了幾分的恍然。
  “嘿!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的嘛!我覺得我有思路了!”猛地砸拳,黎舟頓時就有些躍躍欲試,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在鏡頭下詮釋一番自己腦中的人物一般,隨後強忍住衝動,笑意盈盈地揉亂了蔣澤晨的頭髮,“按照你的說法,咱們倆的角色其實是密不可分、相輔相成的,甚至……可以說‘你’是‘我’的支柱了——我喜歡這樣的說法!”
  蔣澤晨翻了個白眼,一點也搞不清楚黎舟到底在傻樂些什麼,不過卻仍舊贊同地點了點頭——所以,他對自己的角色也很滿意。
  
  “說起來……你覺不覺的咱倆的角色有點那個?”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黎舟湊到蔣澤晨耳邊,小聲問道。
  “哪個?”蔣澤晨莫名其妙地挑眉。
  “你不覺得這兩個角色之間有種很奇怪的氣場嗎?”黎舟的語氣有些高深莫測。
  “不覺得啊……”蔣澤晨皺眉,有些不耐煩,“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亂七八糟的。”
  “不懂就算了,反正現在也是我瞎想的。”黎舟略顯失落,聳了聳肩膀,在蔣澤晨不滿地追問中強硬地終止了這個話題,隻是轉而感慨,“晨晨你真純潔~”
  
  ——純潔你妹啊!蔣澤晨幾欲嘔血,隻可惜他現在不可能將自己上輩子光輝燦爛的情史翻出來向黎舟證明自己早就離“純潔”這個詞彙八萬光年遠了,隻能憤恨地朝著黎舟撲過去以洩憤——這貨那又同情又欣慰的表情怎麼看怎麼欠抽啊!
  
  “晨晨你妹啊!少這樣叫我,噁心死了!”
  “我可沒有一個叫‘晨晨’的妹妹~當然如果你不介意變成女生的話,我倒是也沒有意見~”
  嘻嘻哈哈地按住主動“投懷送抱”的蔣澤晨的肩膀,將他掀翻在座椅上,曾經演過武打片學了幾手花架子的黎舟自然也不甘示弱,兩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在汽車後座上滾成了一團,害的前麵開車的助理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們不要在車上打鬧,萬一磕著碰著那可一點都不美妙了。
  
  小心翼翼地一路不敢用力刹車也不敢突然轉彎,苦命的助理終於將兩位小祖宗安全送到了拍攝現場。一下車,黎舟立即收斂起了專屬於少年人的肆意與張揚,帶上了沉穩謙虛的假麵,而蔣澤晨也整理著自己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露出了一直以來乖巧討喜的笑容。
  ——誰都有一副麵具,掩在某種程度上藏住真正的自我,才能生活變得更加順遂合心。
  
  為了保證品質,《夢軌》劇組沒有啟用任何新人,所有的演員都是有著不少演藝經驗的,蔣澤晨與其中不少人見過麵、或者一起演過戲,就算那些沒有接觸過的,也都能憑著彼此電視或電影上的出鏡率混個臉熟。於是,大家湊在一起很輕易地便熟悉了起來,而導演也沒用搞什麼形式主義,看到所有人都到位了,便開始講解劇本和拍攝的注意事項,還特意提點了幾位比較重要的角色,讓他們講述一下自己對於角色的理解——而黎舟自然也在此之列。
  因為年齡比較小,經驗也尚淺,角色還非常重要,黎舟無疑是導演最為擔心的物件之一。不過,有了在車上與蔣澤晨一起討論後的結果,黎舟對於角色的領悟顯然更上一層樓,就連被所有合作過的演員一致評價為“要求高、龜毛”的導演也不斷隨著他的話頻頻滿意點頭,神色中的讚賞與欣慰溢於言表。
  
  身為徹徹底底的圍觀黨,蔣澤晨坐在座椅上,看著侃侃而談的黎舟,不得不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是要活在眾人矚目之中的——比如黎舟,又比如蔣澤涵。
  微微勾起嘴角,蔣澤晨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目光也逐漸專注了起來——雖然他不是這類天之驕子,但是也不能被甩得太遠吧?不然那可就太沒麵子了。 


  第三十三章 
  
  競爭永遠是進步的最好促進力,而有一個一心追逐的背影,也能讓人永遠不會停止前進的腳步。
  被激起了鬥誌的蔣澤晨一頭紮進了劇本無法自拔,不是紮根在劇組裏觀察學習別人的演技經驗,就是獨自、或與黎舟一起研究劇本、揣摩角色。有了目標,專注於目標,這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樣,“嘩啦啦”地轉瞬即逝。短暫的寒假結束了,新學期開始,不過卻也沒有改變蔣澤晨的生活,至於學習什麼的,對他而言已經是浮雲了╮(╯▽╰)╭
  
  蔣澤晨忙碌地像是一隻陀螺,蔣澤涵也毫不遜色。高三繁重的課業壓力加上公司裏隻增不減的事務,就連一向效率極高且善於安排自己時間的蔣澤涵都有些吃不消,隻不過他可是從來不會將到手的東西往外推的人,所以再苦再累也不得不咬牙堅持著,看得蔣澤晨又同情又疑惑又欣慰。
  ——同情於這地獄一般的生活,簡直讓人生不如死;疑惑於自家大哥難道是抖M,這麼喜歡自殘?欣慰於蔣澤涵的現在卻不是他蔣澤晨的未來,他的明天還是值得期待的……
  
  當然,作為一個稱職的哥哥,不管本身如何忙碌,蔣澤涵仍舊會擠出時間來關心一下自己的弟弟。
  蔣澤晨在忙碌什麼,蔣澤涵自然是知道的,看著自家弟弟有時候為了揣摩角色茶飯不思,蔣澤涵雖然有些心疼,卻也沒有立場去阻止他的努力——當然,對於那將蔣澤晨的注意力全部拉走的劇本,他還有那麼點兒隱隱約約的怨憤。
  
  高三下學期基本上都是在考試中度過了,幾次比較重要的模擬考後,蔣澤涵的高中都會在老師忙於修改試卷的時候善心大發得給被試題折磨到吐血的莘莘學子們放上一天的假期,而且還沒有每次都跟假期一起捆綁銷售的繁重作業。
  一模之後,略微輕閑下來的蔣澤涵自然決定趁著難得的假期,去自家弟弟的劇組探探班,具體瞭解一下蔣澤晨在劇組的近況。
  
  被司機送到劇組,打電話給黎舟的經紀人助理,不消片刻,老實中透著精明的助理便任勞任怨地跑了出來,熟撚地跟蔣澤涵問好後便將他帶了進去。
  這位黎舟的助理,基本上也算是半個蔣澤晨的助理了。因為照顧蔣澤晨照顧的久了,自然也跟蔣澤涵非常熟悉,而且他也得了蔣澤涵不少的禮物和好處,所謂拿人手短,偶爾幫蔣澤涵做點事情也是毫無怨言的。
  
  被叮囑了半天進入劇組要小心,千萬不要影像拍攝,這次的導演可一點都不好說話等等等等,蔣澤涵跟著助理繞過幾個佈景板,正好看到拍攝場地內是蔣澤晨與黎舟在對戲。
  光線昏暗,穿著病號服的蔣澤晨臉色蒼白、雙唇毫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精緻的木偶,蔣澤涵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雖然明知道這是化妝技術的功勞,心裏卻仍舊非常得不舒服。
  黎舟坐在病床邊,寬大的棕色衣服讓他顯得有些頹唐,微長的額發隱隱約約遮住眼睛,又增添了幾分的陰鬱,他專注地看著蔣澤晨,宛若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他一人那般,纖細的手指緊扣在一起,時不時神經質地痙攣著。半晌,黎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蔣澤晨緊閉的眼睛,蔣澤晨彷彿被驚擾了一般皺了皺眉,那隻手受驚般猛地收了回去,無措地懸空著。
  
  睜開眼睛,蔣澤晨的目光有些空茫,似乎一時間有些搞不清狀況,隨後視線移到黎舟身上,才逐漸地凝聚了起來。
  “你來了……?”努力地坐起身,蔣澤晨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聲音中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卻仍舊揚起憨厚到有些傻氣的笑容,安慰著床邊仍將驚魂未定的黎舟,“別擔心,我……咳,我沒事的……”
  黎舟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緊緊盯了蔣澤晨半晌後突然伸手將他抱住,十指用力地扣住他的肩膀,彷彿要揉進骨血裏一般。
  蔣澤晨吃痛地皺起臉,卻並沒有掙紮,反而用著紓緩的節奏輕拍著黎舟的後背,包容而遷就。
  
  蔣澤涵覺得在攝像機前緊緊相擁的這一幕無比地礙眼,他不喜歡黎舟剛剛看著蔣澤晨的眼神,更不喜歡蔣澤晨在別人懷裏如此得溫順。
  ——這隻是演戲,這隻是演戲。蔣澤涵不斷地告誡著自己,終於以強大的自製力將所有不合時宜的負麵情緒壓製住,連表情都未變分毫。
  ——其實,早在一年前親眼目的自家弟弟獻出螢幕初吻的時候——即使那隻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嘴唇與嘴唇之間的觸碰——蔣澤涵就有這樣的覺悟了。自從答應蔣澤晨走上演員這條道路,他就註定要不斷地看到自家弟弟與各種各樣的人在各種各樣的場合親密無間。
  原本,蔣澤涵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逢場作戲這種東西任誰都會經歷,他還不會愚蠢到會對此心懷不滿。隻可惜,人的感情是會變化的,甚至有時候想像與現實也是南轅北轍。
  隨著時間的推移,蔣澤涵有些心驚地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以一顆平常心對待這一份很“正常”的工作,對待蔣澤晨在自己麵前上演的“虛假的感情”。
  ——什麼時候才能夠習慣呢?對於這個問題,蔣澤涵沒有任何的答案——也許他在最開始就不應該鼓勵自己的弟弟去做什麼演員,不然,他大概總會找到一條既能繞過蔣家中心,又能維護好弟弟“清白”的更加合適的發展道路的。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場內的拍攝還在繼續,雖然導演叫了幾次停,但是總體來說還算順利,不過蔣澤涵卻沒有什麼心思去關注自家弟弟的演技了,他維持著將視線緊盯在蔣澤晨臉上的姿勢,開始在腦中安排自己尚未完成的事務以分散注意力。這樣的方法還算比較管用,起碼在這一幕戲接下來的拍攝過程中,他沒有再出現最開始那般情緒有些失控的狀況。
  
  絲毫不知自家大哥此時此刻的心情並不算好,下場後的蔣澤晨立即愉快地跑到了他的身邊,給了蔣澤涵一個熱情的擁抱。
  蔣澤涵的心情略微回暖,笑著抱緊自己的弟弟,輕聲詢問他拍攝的情況。
  “也就是那樣吧。”蔣澤晨聳了聳肩膀,“反正我一直為了不被導演罵死而努力。”
  “導演罵你罵得很凶?”蔣澤涵掃了一眼正揮著劇本朝剛上場就出錯的演員發火的導演,覺得這個問題大概有些多餘。
  “很凶!”果不其然,蔣澤晨一臉的苦逼,有些委屈地湊到蔣澤涵的耳邊,輕聲抱怨道,“我真懷疑他會不會突然氣血攻心直接去醫院!為了活得更久,他應該保持一顆平常心!”
  蔣澤涵失笑,剛想再打趣自家弟弟幾句,卻突然看到換了另一套戲服的黎舟正朝著他們跑來。頓時,他剛剛好轉的情緒又跌落了好幾個百分點。
  
  “蔣哥好。”微笑著禮貌地問候,得到蔣澤涵頷首的回應後,黎舟立即將注意力移向了蔣澤晨,“今天你的戲份結束了,你準備先走還是留下來等我一起?”
  “今天我打算帶小晨先走。”趕在蔣澤晨之前開口,蔣澤涵的語氣溫和,卻毫無回轉餘地。
  黎舟有些失望地看向蔣澤晨,不過也沒有報什麼希望,果然蔣澤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隨遇而安了個徹底。
  
  “好吧。”黎舟點了點頭,“你還欠我一頓飯呢,那明天中午你請我!”
  “想得美!”蔣澤晨頓時炸了毛,朝著黎舟齜出一口的小白牙,“你剛剛演戲抱住我的時候可真一點都沒含糊啊,把我抓了個半死,估計都被抓青了!我還沒找你報工傷呢!”
  “耶?抱歉抱歉,我大概入戲了,沒注意。”黎舟也不計較是不是被佔便宜了,很幹脆地一揮手,“那我明天中午請你吃飯。”
  “這還差不多。”蔣澤晨滿意了。
  
  在黎舟殷切的注目禮中,蔣澤晨換好自己的衣服,被蔣澤涵牽著離開了拍攝組。兄弟倆先去吃了晚飯,隨後車子停在了藥店的門前。
  “這是幹什麼?哥你生病了?”蔣澤晨被蔣澤涵拉進藥店,有些疑惑,又有些擔心。
  “我沒生病,你剛剛不是說被黎舟抓傷了嗎?我來買點活血化瘀的藥。”蔣澤涵溫言回答,弄得蔣澤晨各種地別扭,沒想到自己跟黎舟隨口打趣的一句話竟然讓蔣澤涵惦記了這麼久。
  
  “沒事兒的,哥,那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我說著玩呢!”——不得不說,蔣澤晨還是有些感動的。被親人真情實意的關心著的感覺真是不錯。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看到我的寶貝弟弟身上有傷痕。”蔣澤涵伸出食指搖了搖,像是逗弄孩子一般,不過片刻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地加上了一句,“特別是被別人弄上的抓痕。”
  蔣澤晨:………………這句話怎麼聽著這麼別扭!肯定是我聯想的方式不對!
  
  最終,蔣家弟弟自然沒有逃過被自家哥哥按在床上好一頓揉搓的命運——美其名曰“多揉一揉,藥膏便能深入肌理,更有利於發揮藥性”。
  蔣澤晨萬分慶倖這次被抓到的地方隻是背部,而不是什麼其他更要命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因為《夢軌》是不惜成的大製作,因為本導演本身龜毛到吹毛求疵的程度,還因為這是蔣澤晨第一次出演貫穿整部影片的重要配角,所以當他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地將自己的戲份全部結束後,已經是初二下學期臨近期末考試的時候了。
  於是,剛剛從攝影棚解放出來的苦逼孩子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了考試複習的漩渦之中,被自己已經被浮雲了的學業折騰地比人比黃花瘦。
  至於蔣澤涵?高考前最後的衝刺階段什麼的……大家都懂的……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是從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兄弟倆現在卻被生活兇殘地拆散,幾乎沒有好好說幾句話的時間。一向習慣了悠閑生活的蔣家二少很暴躁,而同樣也習慣了將自家弟弟作為休閑手段的蔣家哥哥也很暴躁……
  ——就在蔣家的烏雲密佈之中,蔣澤涵率先完成了高考,隨後是攻克期末考的蔣澤晨。
  
  對於大多數中國家庭而言,高考是一個有著絕對重要性的日子,但是在蔣家,基本上沒有人會注意這個。蔣澤涵對自己很有信心,心態也很放鬆,而從上輩子就有沒把高考放在眼裏的蔣澤晨自然也很放鬆,也就是在高考結束後隨口問了自家大哥一句“考得如何?”,在得到“正常水準發揮”的回答後便將其丟之腦後。
  ——其實,蔣澤晨對於蔣澤涵也是非常有信心的。
  
  蔣澤涵的高考誌願是他自己填報的,自然都是最高水準的學府,第一誌願第二誌願都是在B市,基本上沒有去其他省市上學的可能性,其原因自然是冠冕堂皇地“B市的學校很合適”,而至於“不放心弟弟一個人在B市”什麼的,也隻能是在私下裏隨便說一說的。
  對於蔣澤涵的誌願,蔣澤晨倒是並不意外,因為上輩子自家大哥也是在B市上的大學,學業事業兩者兼顧。
  雖然並不怎麼關心自己兒子的日常生活,但是蔣父在學業上抓得倒是很緊,其實,他一直在試圖說服固執的大兒子來美國攻讀,隻不過反倒是被蔣澤涵一連串的理由給說服了,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了他決定的高考誌願。
  
  高三的暑假是終於渡過了獨木橋的莘莘學子們放風的時間,蔣家兄弟自然也不例外。這一回,他們被自家父母要求來美國度假——其實,蔣澤晨覺得,那是蔣父仍舊沒有放棄讓蔣澤涵出國留學的計畫,打算哄誘他來美國“實地考察”一下。
  身為兒子,蔣家兄弟沒有拒絕的資格,於是幹脆俐落地收拾了收拾行李,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簽證,踏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蔣澤晨記得,上輩子他也有過這麼一遭,那是他第一次出國,隻不過整個行程都無聊得很——這並不奇怪,畢竟蔣家夫婦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無暇顧忌他們兄弟倆。
  蔣家國外的公司設在紐約,蔣澤晨他們的落腳點自然也是在紐約。上輩子,基本上一來到紐約,蔣澤涵就跑去紐約的公司學習了,而不學無術的蔣澤晨在憋了很久之後,終於操著自己那一刻蹩腳的英文結交了幾個美國的紈絝子弟,然後跟著他們出入各種亂七八糟的場合,甚至將法律視若無物——禁止未成年人飲酒吸煙什麼的,在美國控製得相當嚴格。
  
  那一段現在回憶起來已經相當模糊的荒唐日子,似乎是蔣澤晨墮落的起因,嚐試過了紙醉金迷肆無忌憚的糜爛生活,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了的蔣澤晨即使回到了中國,也沒有回歸從前那種打打架罵罵人炫耀炫耀名牌貨收拾收拾小弟之類的“單純”的二世祖的日子,反而在“吃喝嫖賭”的社會敗類的大道上狂奔一去不復返。
  ——大概唯一能夠慶倖的是,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自製力,沒有染上毒品。
  
  當然,這輩子,洗心革麵的蔣澤晨是不打算步上輩子的後塵的,那麼在美國的這段時間要幹什麼就成了最為他頭疼的問題。難不成讓他跟蔣澤涵一起在蔣父的公司裏混,或者去提高自己的英文水準麼?——說實在的,一個英文糟糕的中國人在美國的娛樂生活實在是少到令人髮指。
  坐在飛機上,蔣澤晨一臉的苦悶憂傷,弄得蔣澤涵一頭霧水,幸好蔣家二少生性豁達——或者說二得豁達——愁眉苦臉的片刻後便打算車到山前必有路,戴上眼罩調平椅背之後一歪頭就睡過去了。摸不透自家弟弟想法的蔣澤涵隻得將一切歸咎為蔣澤晨比較“戀國”,替他蓋好毯子之後便同樣休息下了。
  
  雖然頭等艙的條件比較好,但是睡起覺來畢竟還是不如床上舒服,蔣澤晨又是嬌貴又是挑剔,自然睡得不怎麼踏實,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從睡夢中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靠到了蔣澤涵身上,口水將他的肩膀處浸了個透徹。
  心虛不已的蔣澤晨抓起紙巾勉強擦拭幹淨,然後扭頭朝向另一側繼續睡,結果下一次醒來後,卻發現自己仍舊跟蔣澤涵的肩膀纏綿地難解難分——如是三四次後,蔣澤晨終於給自己的睡姿跪了,強打起精神掏出電腦玩遊戲,再也不敢放任自己睡覺了。
  幸好,蔣澤涵睡姿端正睡眠品質似乎也不錯,等到他醒來後,肩膀上的口浮水印幾乎已經看不出痕跡了,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肩膀遭受了怎樣的蹂躪,隻是蔣澤晨總是必須很賣力地控製住自己視線,才能避免太過在意那塊被口水洗禮了不知道多次的布料。
  ——蔣澤晨知道自家大哥有潔癖,別人的口水什麼的一向是他的雷區,踩一次炸一次。
  ——略微發散一下思維,如果以此類推的話,蔣澤晨其實很懷疑自家大哥跟戀人接吻的時候到底該怎麼辦→_→
  
  當然,接吻什麼的並不是蔣澤晨關心的重點,因為睡得很糟,所以他的精神異常萎靡,到了紐約機場被接回蔣家在紐約的房子後便撲到床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用了三天多才將時差勉強調整好,而這個時候,蔣澤涵已經在蔣父的公司學習了三天了……
  ——蔣澤晨真心對自家精力旺盛的大哥各種羨慕嫉妒恨……
  
  當蔣澤晨終於精神飽滿地開始規劃他在美國的遊玩計畫的時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蔣澤涵並沒有像是上輩子那般一頭紮進公司再也不理會其他事情,反倒是主動提出要跟蔣澤晨一起在美國逛一逛,好好玩一場。
  ——不得不說,看到自家大哥在“事業”和“弟弟”之間選擇了後者,蔣澤晨實在是有些“受寵若驚”。
  ——對於這種選擇,蔣澤涵的解釋是“上學期一直在忙碌,現在放鬆了下來,自然要好好聯絡一下兄弟感情了”。
  
  於是,蔣澤晨原本計畫中的“蔣家二少+翻譯+導遊”的三人行變成了“蔣家兄弟”的二人行,至於翻譯導遊什麼的,就都由蔣澤涵兼顧了。
  
  在蔣澤晨眼中,美國比較有趣的地方比中國少得多,根本比不上中國的地大物博歷史悠久,而且大多數有名的景點他基本上都去過,並沒有第二次光顧的興致。隻可惜,當蔣澤涵加入了旅遊計畫之後,蔣澤晨的發言權就傾向於零了,他不敢跟自家大哥說“這地方我去過沒什麼意思”,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裝成十二三歲少年的模樣“興致勃勃地故地重遊”。
  
  紐約、洛杉磯、三藩市之類的繁榮的城市引不起蔣澤晨的興趣,華盛頓之類的具有歷史紀念意義的景點也讓對於美國歷史一竅不通的蔣澤晨頗感無聊——撿了幾個著名城市遊覽的蔣澤涵在發覺自家弟弟興致缺缺後果斷改變了計畫,轉向了娛樂氣息比較濃的地點。
  “孩子”們都喜歡的迪士尼樂園,將四體不勤的蔣家二少折磨地直想要流淚。尼瑪排上一個小時的隊結果進去玩上十多分鍾就出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難道不是天朝才有的景觀嗎?!——“三十多歲且對於迪士尼動畫毫無興趣”的蔣家二少的肉體和心靈都飽受打擊,恨不得直接趴到自家大哥背上休息休息自己那兩條從來沒有站立過那麼長時間的雙腿。
  好萊塢影城雖然有遊覽線,能夠坐車去拍攝場地走馬觀花一番,但是在已經是“內行人”的蔣澤晨看來基本上都是糊弄“外行人”的,本質上跟迪士尼樂園沒有任何的區別,隻是將《米老鼠》《白雪公主》等迪士尼動畫片變成《侏羅紀公園》《加勒比海盜》之類好萊塢出品的大片罷了。
  ——而且……尼瑪人怎麼還是這麼多?!
  
  介於蔣家二少嚴辭拒絕再去類似的“娛樂公園”,蔣澤涵不得不再次改變路線,變成了自然風光遊覽。
  黃石公園瑰麗奇詭,尼亞加拉大瀑布壯麗奔騰,科羅拉多大峽穀懸空玻璃橋讓蔣澤晨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有輕度恐高症,哆嗦著兩條軟腿抓著扶手才能勉強站立走動,腳下幾千米深的峽穀直讓人不寒而慄。最讓蔣澤晨憤恨不已的是,他輸給了蔣澤涵,看著那貨抄著口袋閑庭信步一般走在橋中央,黑如點墨的雙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充滿了炫耀和得瑟,蔣澤晨就有種想要弑兄的衝動。
  隻可惜,蔣澤晨力有不逮,反倒是被蔣澤涵強硬地從欄杆邊拽開,害得他隻能緊緊扒著蔣澤涵的衣服,努力適應雙腳懸空的錯覺。
  ——幸好,在玻璃橋上待了幾分鍾後,蔣澤晨終於勉強能夠獨立行走了——當然,他也沒有注意在他鬆開蔣澤涵衣襟的時候,對方眼中微微的遺憾。
  
  最讓蔣澤晨印象深刻的,是夏威夷夜潛看魔鬼魚——好吧,他終於在重生後去了夏威夷——漆黑無光的夜晚,在風浪中顛簸到快要散架的小船,冰冷的海水,沉重的潛水設備,還有黑夜深海中幾乎窒息的壓力……全部行程中,蔣澤晨都緊緊抓著自家大哥不放,就連在水裏都不例外,乃至於最後記憶裏魔鬼魚神馬的根本沒有蔣澤涵的身影來得深刻,至於潛水上來後冷得抖抖索索直往對方懷裏鑽什麼的他才不承認呢!
  ——果然,在上船前簽什麼“免責聲明,生死概不負責”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妙了QAQ
  
  一番“歷險”下來,蔣澤晨表示,果然死過一次的人才會更加怕死,更何況是在重生後活得比上輩子還要愉快輕鬆的時候……
  
  “笑、笑你妹的笑!老子就是膽小怎麼了?!蔣澤涵你有意見嗎?!=皿=”
  “當然沒有意見,要是小晨的膽子再小一點,哥哥就更高興了^_^”
  
  自然風光遊覽路線在蔣澤晨堅持不想讓自己脆弱的繼續小心髒遭受壓力的抗議後不得不暫停,對著旅遊圖冊冥思苦想許久後的蔣家大哥終於想起委婉地詢問自家弟弟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蔣澤晨在憋了半晌後,小聲地吐出來一個名字——拉斯維加斯。
  
  拉斯維加斯,以賭博聞名世界的不夜城,是唯一一個蔣澤晨念念不忘想要第二次第三次光顧的城市。這裏雲集了世界上眾多的富豪和名人,同樣也有普通的工薪階層甚至乞丐,所有人都能夠在賭場上一試手氣,可以說除了那些一擲千金的階層以外,拉斯維加斯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隻要你手裏有錢,又想來賭一把——哦,對了,還需要年滿21歲。
  上輩子,蔣澤晨雖然揮霍,但是手頭可以動用錢也隻是夠他維持闊綽的生活罷了,根本不能將大把的金錢用於賭博,所以來拉斯維加斯也隻是淺嚐輒止——當然,這輩子他也不能,甚至他和蔣澤涵都還沒有達到21歲的年齡,不要說賭一把,就是進入賭場都不得不有成年人陪同。
  
  幸好,在得知自己兩個兒子要去拉斯維加斯旅遊的時候,蔣父就將自己的助理派了過去,負責兩個孩子的安全問題,而蔣澤晨手癢了想要賭一把,自然也需要經由這位元助理之手代為下注。雖然這並不能磨滅蔣澤晨二世祖蠢蠢欲動的賭博的血液,但是每次看到身邊蔣澤涵那緊皺著的眉頭和抿成一條線的薄唇,蔣澤晨就有種又心虛又喪氣的感覺,完全沒有一個人或者跟狐朋狗友們一起的暢快感。
  為了讓自己的拉斯維加斯之行不要那麼杯具,蔣澤晨毫不客氣地拉著蔣澤涵一起下注,同樣也打算看看自己這位哥哥的賭博水準。令人欣慰的是,蔣澤涵的運氣和賭博技術與蔣澤晨基本上是不相上下的,前者頭腦好,後者有經驗,小賭了大半天均是有輸有贏,總體……都輸了幾十美元……而且蔣澤涵比蔣澤晨多輸了三美元……
  ——這種詭異的欣慰趕腳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賭博受年齡限製,加上身邊又有監控的人,所以蔣澤晨點到而止地收手了,暗自發誓等到年滿21歲有了錢再來嚐試一番,隨後拉著蔣澤涵去了他每次來拉斯維加斯都會光顧的招牌上空秀Bally's Jubilee。
  豪華的服飾,價值五千美元以上的頭飾,精巧美觀的佈景,一百多位身材姣好上身毫無遮掩的美麗性感的舞者,不是誘惑挑逗的脫衣舞,而是大膽熱烈的袒露,完全展現了拉斯維加斯的紙醉金迷。
  ——蔣澤晨一直很喜歡這種奢華且帶著幾分糜爛風格的演出,但是顯然蔣澤涵一點都不喜歡,整場SHOW下來,他的左手都快被自家大哥捏爛了TUT
  
  退場後直到回到酒店,蔣澤涵的臉色一直都是陰沉的,並且嘮叨了一整晚,叱責蔣澤晨不應該去這樣的地方,還質問他是從何得知Bally's Jubilee的,而蔣澤晨自然將一切都推給了萬能的網路。
  
  “如果你不想讓我給你禁網的話,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看這種類型的網頁。”蔣家大哥咬了咬牙,麵色仍舊不愉。
  “我知道了……但是,哥……其實這在美國應該是很正常的TOP SHOW……”蔣家弟弟試圖據理力爭。
  “我不管在美國怎麼樣,無論在什麼國家,我都不希望你接觸這種東西。”蔣家大哥義正言辭。
  “……好吧,我懂了……”
  
  ——蔣澤晨覺得,自己快要年滿19歲的大哥實在是清純保守地令人吃驚,雖然他本身不以為意,但是仍舊很好心地不打算再刺激自家一直接受中國傳統教育的大哥。
  ——至於以後不準接觸什麼的……怎麼可能呢╮(╯▽╰)╭
   

  第三十五章
  
  幾乎一整個暑假同進同出的旅遊,讓蔣澤晨與蔣澤涵之間的親密關係再度升溫,等到回國之後開學之前蔣澤涵要搬到大學住校的時候,蔣澤晨有些憂鬱地發現自己竟然一時之間都有些不適應要離開蔣澤涵的生活了。
  
  “小晨,乖,哥哥一直在B市的,沒課的時候隨時可以去找小晨,小晨也能來找我,所以我們還是會經常見麵的——對了,週六周日我會回家住。”摸了摸蔣澤晨的頭髮,蔣澤涵同樣強壓下各種的不舍與焦躁,柔聲安慰道。
  “……我才沒有不捨得你!”力圖證明自己“已經是大人了”的蔣家二少扭頭躲開自家大哥的安撫,傲嬌地昂首回答。
  “好吧,是哥哥不捨得小晨。”從善如流地改了口,蔣澤涵緊緊摟著弟弟的肩膀,輕輕蹭了蹭他的脖頸,落下一個不著痕跡的輕吻,“小晨記得多來找哥哥幾次,哥哥找你的時候,也不準推脫沒時間不理哥哥,知道嗎?”
  “……我知道了,但是初三也是很忙的,我也不能保證。”蔣澤晨繼續別扭地傲嬌著。
  
  “不能晚歸,不能去少兒不宜的地方,吃飯要按時,不能熬夜玩遊戲玩到太晚,我會隨時查崗,還有,不能交女朋友,不然……你懂的……”蔣澤涵微笑著,語氣柔和。
  蔣澤晨打了個寒戰,僵硬地點了點頭——管家婆神馬的,最討厭了!
  “小晨最乖了,不是哥哥限製你,而是為你好的,知道嗎?你現在還小,自製力不強,壞習慣是要從小就杜絕的。”懂得適可而止的蔣家大哥看著自家弟弟臉上的表情將要有從“乖順”向著“不耐”轉變的架勢後,立即停止了教育,開始塞糖,“當然,我知道小晨肯定不會讓我失望的,誰也沒有我家的小晨聽話懂事。”
  蔣澤晨內牛滿麵地扭頭——被當成小屁孩的偽正太實在是傷不起啊……
  
  這種所謂的“臨別寄語”在蔣澤涵報導前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就在蔣澤晨聽得耳朵都生繭了的時候,他終於能歡送自家大哥離去了。
  
  大學的報導日比蔣澤晨初三開學要早,因為有為期十五天的軍訓,所以尚在暑假階段的蔣澤晨自然陪著蔣澤涵一起去報導了,順便瞻仰一下這座全國聞名的學府——一般蔣澤晨對於這種學術氣息頗濃的地方是沒有什麼好感的,所以上輩子從未涉足。
  住校需要帶的東西都是蔣家的幫傭、蔣父公司裏的助理之類的人整理的,自然是怎麼舒適怎麼弄,蔣家兄弟從來不需要操心這種生活上的“小事”,他們隻需要在當天記得帶上自己去學校就足夠了。
  
  如同蔣澤晨有自己的交際圈一樣,蔣澤涵也有自己交情比較好的朋友。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蔣澤涵的朋友自然也差不多跟他一樣是“天之驕子”。兩個跟他是一屆被錄取的新生,還有一位大二的學長,兩位大三的學長,六個人在大學的校門口碰了頭,一起辦理入學手續,熟悉校園。
  對於這幫人,蔣澤晨都是不熟悉的,下意識裏總覺得跟他們氣場不和,隻是沉默地被蔣澤涵牽著,乖順地充當一個好弟弟。
  相反,這幫人對於蔣澤晨倒是有些令他意料之外的熱情,不過大概也都是看在蔣澤涵的麵子上——與上輩子一樣,蔣澤涵弟控的屬性人盡皆知。
  
  “那個,你們稍等一下好不好?我妹妹今天也要入學,我打算也等等她,應該馬上就到了。她跟蔣澤涵是一個院係,你們一會兒認識一下,以後也好有個照應,我妹妹可就交給你了!”開玩笑般在蔣澤涵的肩膀上拍了拍,已經是大三學生的名叫張瑞的青年掛著有些揶揄的笑容擠了擠眼睛,“別的我不敢說,不過我妹妹可絕對是大美女呢!”
  “你妹妹,有我弟弟好嗎?”蔣澤涵得體地笑著回應,輕描淡寫地將責任從自己身上推開,“你自己的妹妹自己照顧,我可是沒工夫的,小晨一個人就夠我麻煩的了。”
  “我說你這個傢夥怎麼這麼無趣?上大學的重點之一不就是找個合心意的女朋友嗎?總是弟弟弟弟的,你還打算把你弟弟娶回家當媳婦啊?”恨鐵不成鋼地咬牙,張瑞狠狠地白了蔣澤涵一眼,鄙視。
  蔣澤涵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是蔣澤晨感覺他抓著自己的手緊了緊,不由疑惑地瞥了他一眼——隻可惜絲毫無法從那毫無瑕疵的笑容中看出什麼來。
  
  蔣澤涵以不回應為回應,讓張瑞感覺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轉移了話題,開始以過來人的身份傳授軍訓裏需要注意的經驗教訓。
  沒過多久,一個身穿淺藍色連衣裙的女生停在校門口的從車上下來,微微彎起的恰到好處的嘴角,白皙的肌膚,安靜而聰慧的眼睛,配上那齊肩的黑色直發,完全是氣質出眾的大家閨秀。
  一直無聊地四處張望的蔣澤晨是第一個注意到少女的,頓時,他的眼睛一亮,猛地扭頭看向自家大哥。
  
  “怎麼了,小晨?”正漫不經心地傾聽友人胡侃的蔣澤涵立即接收到蔣澤晨炙熱的目光,低頭詢問道。
  “……沒事。”蔣澤晨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惋惜——他總不能說看到自己未來的嫂子了,於是想觀察一下自家大哥的反應吧?
  “小穎,這裏!”與此同時,同樣看到了正在四處張望的少女,張瑞連忙抬手喚了一聲,招呼女生過來。
  
  ——張穎,上輩子蔣澤涵的妻子,就在蔣澤晨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當然,現在除了蔣澤晨以外,誰都不知到她與蔣澤涵在未來將會是什麼關係。
  
  張穎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都是能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人,與蔣澤涵又是同一個院係的學生,大學四年朝夕相處,也無怪將會成為被大家所稱羨的眷屬。甚至蔣澤晨都有些疑惑,為何他們在大學畢業後許多年才真正走到了一起,訂婚、結婚。
  “小晨。”蔣澤涵握著蔣澤晨的手有些用力,讓正將全部注意力投在自家未來嫂子身上的蔣澤晨回過神來。疑惑地抬頭看向明顯有些低氣壓的哥哥,蔣澤晨在正感到迷茫的時候聽到蔣澤涵用著有些異樣的不悅的聲音輕聲斥責,“不要這樣看著別人,很不禮貌。”
  蔣澤晨黑線著收回目光,總覺得這句話裏的醋味相當濃厚。
  
  “沒事的,你的弟弟很可愛。”張穎和善地笑了起來,抬手摸了摸蔣澤晨的頭髮,“你叫小晨嗎?我叫張穎,其實我一直都想要一個你這樣可愛的弟弟呢。”
  “張穎姐。”蔣澤晨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隨後一本正經地反駁,“不要說我可愛,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誇獎我帥氣。”
  ——哥……哥……我沒有打未來嫂子的主意,你捏得我疼死了QAQ
  
  “好吧,小晨很帥氣。”張穎忍俊不禁,不著痕跡地輕輕捏了捏蔣澤晨臉蛋。
  覺得自己似乎被未來嫂子吃了嫩豆腐的蔣家二少抽了抽嘴角,同時努力地想要將爪子從自家大哥手裏抽出,“張穎姐也很漂亮。”
  ——嚶嚶嚶……大哥,你不能這樣有異性沒人性啊QAQ
  
  “多謝小晨誇獎。”與蔣澤晨“寒暄”完畢後,張穎抬頭看向蔣澤涵,微笑,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毫無女孩子的扭捏,“你好,蔣大哥,我經常聽哥哥提起你,以後大家都是一個院係的同學了,請多多關照。”
  “這是自然。”蔣澤涵含笑,輕輕點了點頭,雖然在旁人眼裏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極其瞭解自家大哥一舉一動的蔣澤晨卻發覺,他的語氣裏止不住地有些冷淡。
  ——看起來,這對情侶的第一次見麵似乎並沒有立即互生好感,反倒是有些……氣場不和?
  ——當然,這似乎是蔣家大哥單方麵的氣場不和。
  
  一群一看上去就出身不凡的少年少女們神采飛揚地走在大學校園內,總是會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隻不過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所以一點都沒有不適的感覺。
  因為院係一樣,所以張穎與蔣澤涵之間的話題比較多——或者說張穎在刻意拉近彼此的關係,不管是因為她也許對蔣澤涵略有好感,還是是因為搞好同學關係將會為未來的大學生活帶來便利。
  蔣澤晨一直在觀察著張穎的言談舉止,畢竟她可是會在將來名正言順地成為“蔣夫人”的人,在蔣家有著很高的發言權,如果關係處理的不好,總會給他帶來些許麻煩的。幸而蔣澤晨覺得這個張穎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很出挑的,懂得進退、不驕不躁、性格溫婉柔和,隻要不牽涉到不可調和的利益問題,應當是很好相處的人。
  ——蔣澤晨略感滿意與欣慰。
  
  ——隻可惜,從蔣澤涵的表現來看,這位張家的大小姐如果想要在蔣家登堂入室,還需要一段相當漫長的努力。
  
  拿著錄取通知書簽到、核對資訊、領宿舍鑰匙、辦飯卡澡卡……一係列的程式結束後,眾人在宿舍區前道了別,開始尋找自己的宿舍。
  因為並不打算費心隱瞞自己富裕的出身,所以早在領到鑰匙之後,蔣澤涵便將鑰匙給了拿行李的人,讓他們先去宿舍整理。於是,當蔣家兄弟找到宿舍的時候,各種物品基本上已經各就各位,可以直接住人了。
  大概因為蔣家就在B市,交通便利,所以來得比較早,宿舍裏其餘三張床還都空著,蔣澤涵大體看了看,便點頭讓其他人先關門離開,自己反而拽著蔣澤晨在床上坐下,有些欲言又止。
  
  “哥?你怎麼了?”見到蔣澤涵並沒有一點上大學的興奮感——這一點很正常——反倒是各種忐忑擔憂,蔣澤晨不由得皺眉疑惑,絲毫無法想像自家大哥竟然會因為開個學就這樣糾結。
  ——這算什麼?新環境恐懼症?
  “小晨,你對那位張穎印象很好?”論起察言觀色,蔣澤涵一點都不比蔣澤晨差,一路上自家弟弟一直對張穎各種關注,他自然也是看在眼裏的,疑問在嘴裏含了半天,終於還是吐了出來。
  “嗯,是啊,挺好的女生。”蔣澤晨連連點頭,打算有意識地撮合一下這兩個人,反正張穎脾氣好性格好,又註定是蔣澤涵的妻子,在這種小事上賣個好也算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做點投資。
  
  “小晨,你答應過我不會早戀的,你還是初中生!”蔣澤涵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喜怒不形於色什麼的,在蔣家兄弟私下獨處的時候已經完全是浮雲了。
  “哥!你在想什麼啊!”蔣澤晨頓時囧了,因為自家大哥的荒唐腦補而哭笑不得,“哥,張穎姐再好,也是跟你同歲的,起碼大我五歲好不好!年齡太大了,根本不在我選擇範圍之內!”
  蔣澤涵的臉色先是緩了緩,隨即更加難看,“怎麼,大你五歲你就嫌老了了?你覺得你哥我老了?”
  “才沒有才沒有!”連忙撲上去給自家大哥順毛,蔣澤晨有些鬱悶,他覺得在某種程度上,蔣澤涵的智商跟情商是負增長的,似乎比少年老成的時候更顯幼稚,總是會在一些很可笑的問題上糾結,“哥你英俊瀟灑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就是過上十年二十年也絕對不顯老!”
  
  這種明顯是敷衍的回答顯然不可能令蔣澤涵滿意,但是大概也發現計較這種問題有些幼稚,蔣澤涵抿了抿嘴唇,將話題拉回老地方,“那你一直看張穎,是為了什麼?”
  “因為……”蔣澤晨掂量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於是腆著臉湊到了蔣澤涵的麵前,“因為我覺得她特符合我內心深處對於嫂子的定義——哥,你已經從‘不準早戀’的深淵中爬上來了,是時候該給我找個嫂子了吧?我可是要一個對我好的嫂子!”
  蔣澤涵勾了勾嘴角,高深莫測地揉了揉蔣澤晨的頭髮,回答意味深長,“這個麼,小晨你就放心吧,哥哥一定會給你找一個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對你最好的‘嫂子’。”
  
  ——除了蔣澤涵以外的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蔣澤晨在上輩子的記憶裏迅速翻找了一圈,終於一臉黑線地扭頭掩麵。
  ——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女性……哥,你是打算娶我媽麼……或者……哥,你是打算挖你弟弟的牆角麼……
  
  ——蔣澤晨覺得,會聯想到這些的自己一定是瘋掉了>_<
  

  第三十六章 
  
  經過了一個暑假的後期製作,《夢軌》這部電影終於趕在暑期的末尾上映了,蔣澤晨與黎舟相攜一起出場,謀殺了不少記者的底片——當然,蔣澤晨本人是沾了黎舟一家三口的光,他相當有自知之明。
  不過俗話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管黎舟這樣做是有意幫助他增添名氣還是無意間隻想跟朋友一起,蔣澤晨都毫無愧疚地接受了朋友的饋贈,並且異常愉快。
  至於可憐的蔣家大哥,他是沒有機會參加的,因為他現在正苦逼地被圈在學校裏軍訓。當蔣澤晨向他彙報自己將要跟黎舟一起參加電影首映式的時候,他發現自家大哥聽起來溫和的聲音中似乎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這廂蔣澤晨與黎舟親密地站在一起,被閃光燈晃花了眼,那廂一身清爽的蔣澤涵則半靠在宿舍的床頭,刷著剛剛被各家媒體記者刊登到網上的關於《夢軌》首映式的新聞——為了關注度和人氣,最近媒體的動作可以說越來越快,都能趕得上現場直播了。
  
  “嘿,看什麼呢?”洗完澡回來,帶著一身的水汽,杜磊爬上自己正對著蔣澤涵床鋪的二層床鋪,有點沒話找話地詢問道——對於這位待人溫和、能力出眾且一看就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室友,杜磊頗有種又羨又妒的感覺,不過如果能夠與之結交的話,等到出了大學的校門應該會對未來很有幫助,所以無論如何,杜磊都打定主意要跟這位室友搞好關係。
  杜磊一向都是很現實的,雖然能夠考上這座大學的學子們本質上都對自己有著相當強的自信心,相信能夠憑藉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番事業,但是父親是政府職員的杜磊也知道如今的社會想要盡快往上爬,大多數時候都需要有點門路的,而大學同學,則是從校園走向社會的莘莘學子們所能利用的第一重關係網。
  
  “……沒事,看點新聞。”聞言,蔣澤涵略略抬了抬眼睛,看了杜磊一眼。從小就在蔣父的公司裏學習,再加上少年老成心思縝密,蔣澤涵幾乎看盡了人生百態,杜磊心中的小九九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不過他並不會排斥這種有意的接近,隻要對方有能力,他也不介意在必要的時候被對方“利用”一下——隻要他能利用回來就好。
  “你對什麼新聞有興趣?國際時事?金融?”拿著毛巾擦著自己的板寸,杜磊順理成章地打開了話匣子,開始了“成為朋友”計畫的第一步。
  “娛樂。”蔣澤涵勾了勾唇角,將自己手裏的筆記本朝著杜磊挪了挪,讓他看清自己電腦螢幕上顯示的頁麵。
  杜磊的表情立即囧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原本醞釀了一肚子的高談闊論頓時堵在了嗓子眼裏,半晌隻憋出一句來,“呃……我對這方麵不太熟悉。”
  ——這不科學啊!難道蔣澤涵不是他想像中的“金融钜子”而是“娛樂小開”?他們這是金融係沒錯吧?這周身的氣質也對不上啊!
  
  “我弟弟喜歡罷了,我也不能對此太不瞭解。”心情不算很好的蔣澤涵成功地憋了一下自己有些單蠢的室友,鬱氣吐出來些許。
  “哦哦!這樣啊?你還挺疼你弟弟的,我就不行了。都說三年一代溝,我和我弟弟實在是聊不到一起去,他喜歡的東西我都沒興趣,也沒耐性像你一樣認真瞭解什麼的。”終於找到了一個靠譜點的話題,杜磊振作起精神,翻身掏出自己的錢包,再接再厲地展示了一下裏麵一家人的合照,“呶,這是我弟,怎麼樣?長得挺傻吧?”
  
  蔣澤涵對於這位自來熟的舍友的弟弟沒有任何的興趣,隻是禮貌地掃了一眼,“看上去……很活潑。”——皮膚都被曬得黢黑了,能不活潑嗎?
  “嗯,他就是一皮猴子,看不住就能上房揭瓦的!我爸媽還老是讓我讓著他什麼的,煩死人了!”杜磊的語氣有些憤憤地抱怨,隨即覺得也不好光是自己一個人說,轉而將話題丟到了蔣澤涵身上,“你弟弟呢?是不是也這樣?”
  “不是,我弟弟很乖,很懂事,就算是任性些也不會讓人討厭。”蔣澤涵笑了笑,視線在電腦螢幕上掃了一眼,看著自家弟弟一身正裝,強裝成一副穩重瀟灑的模樣卻仍舊難掩稚氣,不由得眼神又柔和了幾分——就是他身邊的黎舟看上去太礙眼了,風騷地像是開屏求偶的雄孔雀。
  
  修長的手指熟練的動了動,將所有與自己弟弟有關的圖片都存了下來——當然,也熟練地剪切掉某個礙眼的傢夥——蔣澤涵將圖片都存在了自己名為“家人”的資料夾下,子檔案名為“《夢軌》相關”。
  成年累月的積累,這個資料夾已經越來越大,幾乎占了蔣澤涵電腦已用空間的五分之三。蔣澤晨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都被蔣澤涵以極其專業的精神分門別類規整好,就連早期還沒有數碼相機時候的照片也都被掃進了電腦裏,一張也沒有落下——唯一讓蔣澤涵覺得惋惜的是,他手裏沒有幾張蔣澤晨七歲之前的照片,那時候他對弟弟還並不太上心,所以根本沒有此類意識。
  剩下五分之一則是公司需要的各種檔,還有五分之一是蔣澤晨所有出演電影的視訊短片——蔣澤涵對於電影的內容沒有任何的興趣,所以他隻剪輯了所有蔣澤晨出場的片段。
  
  蔣澤涵從來沒有給人看過這些照片和視訊短片,連蔣澤晨都不例外,因為他自己也隱約察覺這種收集癖似乎有些病態,他不想嚇到自己那個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的弟弟。
  ——當然,以後他也許是需要知道的,但是起碼不是現在,現在他還太小了……
  
  宿舍的門再次被推開,剩下的兩名室友也從澡堂光榮回歸,坐到床鋪上就開始胡侃。杜磊著實鬆了口氣,總覺得跟蔣澤涵獨處聊天什麼的壓力太大,現在好了,人多了,話題多了,起碼不用他絞盡腦汁保持不要冷場了。
  
  男生們之間的話題林林總總也無外乎就是幾個,運動、政治、遊戲、異性……
  雖然認識沒有幾天,但是這並不妨礙男生們湊在一起討論討論自己的女同學。
  剛剛從“不準早戀”的深淵裏爬上來的少男少女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現出對於異性的萌動,在班會和軍訓裏,幾乎所有的男生們關注的重點都是班級和年級中有沒有漂亮的女同學,其他院係有沒有漂亮的女同學,上幾屆有沒有什麼漂亮的學姐之類的——當然,蔣澤涵這樣從來都沒跟正常人搭上什麼邊的異類不在此範圍之內。
  
  一聊到這個話題,三個男生都雙目放光地異口同聲提起了張穎,這位相貌氣質都頗為出眾的少女顯然是所有男生關注的重點。隻可惜被大多數男生覬覦的美人追求難度也太大,雖然大家都私下裏做過打敗眾多優秀對手抱得美人歸之類的美夢,但是冰冷殘酷的現實也讓他們知道,美夢之所以是美夢,就是因為它不切實際。
  
  “說起來,那位張穎是不是跟你挺熟的啊?好幾次軍訓休息的時候都看到她都來找你,對了,我記得她班會的時候也跟你坐在一起是不是?”李文強推了推眼鏡,轉向了一直漫不經心擺弄著電腦的蔣澤涵,擠了擠眼睛詢問道——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書呆子,但是內裏的精明與八卦尤在其他男生之上。
  “我認識她的哥哥,但是跟張穎本人也是開學才認識的。”蔣澤涵對於這樣的話題有些膩味——其實,類似的八卦閑聊除了與蔣澤晨有關的內容外,很少有他不覺得膩味的——但是仍舊擺出一副不會讓任何人感覺到不悅的姿態,笑著回應。
  “哎,真好呢,近水樓臺先得月啊,連哥哥都認識了什麼的。”趙斌抓了抓頭髮,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的體格在四人中算是比較健壯的,看起來應該很喜歡運動——“張穎一看就是跟你一樣是出身好的,你們門當戶對,美眉對你印象又好,看來大家都沒嘍!”
  
  “那可不一定,其實她不是我最喜歡的類型。”蔣澤涵笑著搖了搖頭,他一點也不喜歡一入學就被輿論和什麼人綁定在一起,更何況是一個讓他頗有危機感的人。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一聽有爆料,宿舍的三個男生立即興奮了,目光灼灼地盯著神在在悠閑半躺在床上的蔣澤涵,內心裏暗暗激動也許“張穎男友”的位置還能有爭取一下的機會。
  “這個麼……”蔣澤涵眯了眯眼睛,“大概是有點傻氣,讓人很不放心,不看著就容易惹事,有點喜歡裝成熟,但是一逗就炸毛的可愛係?”
  
  男生們默然無語片刻,總覺得這答案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李文強無力扶額:“哥們兒,你開玩笑的吧?你口味太獨特了!”
  趙斌撓了撓頭發:“其實,也不算太獨特啦,設身處地想一想有這樣的女朋友似乎也挺好玩的,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成熟穩重溫柔會照顧人的女生類型。”
  杜磊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一臉糾結地吐槽:“兄弟,你是不是養弟弟養成習慣了?都想把女朋友當弟弟養?!”
  “……也許吧。”蔣澤涵笑著聳了聳肩膀,回答地模棱兩可。
  
  ——誰知道他是想把女朋友當弟弟養,還是想把弟弟當女朋友養呢╮(╯▽╰)╭
  

  第三十七章 
  
  對於自家大哥關於女朋友的定義與理想什麼的,蔣澤晨自然是完全不知道的,此時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撲到了《夢軌》上映後的反響上,像是第一次拍完電影的時候那般不斷在網上尋找著各種關於這部電影的評論——當然,主要是尋找關於自己的評論。
  令蔣澤晨愉快的是,與從前那種所有影評基本上都跟他沒什麼關係的情況不同,《夢軌》的影評三篇中起碼能有一篇提到他的角色,雖然大多數都是與黎舟的角色相接軌,並處於附屬地位的,但是對於第一次真正走進影評人視線中的蔣澤晨而言,這點微末的進步也是極大的鼓勵。
  ——而且大多數都是鼓勵和褒獎什麼的,也足夠蔣澤晨傻樂半天了。
  
  與上輩子同樣,黎舟的表現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可圈可點之處極多,幾乎蓋過了男女主角的風頭,而扮演他“朋友”的蔣澤晨也跟著沾了光,與黎舟一起被被不少人笑稱為“穿插於整個主線劇情之中並不明顯卻讓人浮想聯翩的副CP”。
  ——喂!那個“副CP”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蔣澤晨很無奈,他知道網上有一群“火眼金睛喜歡腦補”的女性群體被稱作是腐女,畢竟重生之後他大多數娛樂活動都是在網上進行的,對於遍佈網路且活躍度甚高的她們不可能不瞭解——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跟這群人掛上鉤。
  從正經的影評摸到影評下麵網友的評論,又從評論的內容摸到了百度貼吧中某個堂而皇之地以他與黎舟扮演角色的名稱縮寫為名稱的貼吧。
  當蔣澤晨流覽過其中大部分內容後,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叫你好奇心旺盛!叫你求知欲強烈!叫你探索精神出眾!你看,瞎眼了吧?!
  
  各種或是曖昧或是清水或是露骨的文章,各種各種或是曖昧或是清水或是露骨的圖繪,甚至還有他和黎舟的各種或是PS過或是沒有PS的照片,蔣澤晨不得不膜拜“江山代有才人出”,腐妹子們從來都是人才濟濟的,在她們的手中,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當一目十行地掃完一篇各種重口的小短篇H文後,蔣澤晨終於崩潰了,一邊在腦子裏嘶吼著“老子現在才十三歲啊還屬於《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範圍啊你們有沒有這麼兇殘給祖國的花朵兒一條活路吧!”一邊抽搐著嘴角點開黎舟正亮著的QQ頭像,千挑萬選了一篇比較曖昧比較清水比較正統的文章,將連結發了過去,以免一上來就把人家孩紙嚇到,循序漸進神馬的蔣澤晨還是懂的。
  ——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麼瞎眼的東西,蔣澤晨才不可能一個人獨享呢,果然還是要有人分擔比較好╮(╯▽╰)╭
  
  沒想到,令蔣澤晨風中淩亂的文章,隻得到了黎舟一個淡定的【^_^】。
  總覺得自己被再次打擊到了的蔣澤晨異常的不甘心,敲著鍵盤寫道,【這還是比較河蟹的,還有很多更強大的,你懂……】
  【嗯,我懂^_^】黎舟的回答相當迅速,【我早就看到了。】
  【那你還那麼淡定!你難道沒有被雷劈了或者是瞎眼的感覺嗎?!】蔣澤晨不淡定了。
  
  【這些東西出來得這麼快倒是讓我吃驚了一下,不過其他感覺倒是沒有,因為早就都有心理準備了,晨晨你太青澀了╮(╯▽╰)╭】即使隔著網路,蔣澤晨也能夠想得到黎舟此時此刻令人牙癢癢的得瑟模樣。
  【……喂!你難道是……傳說中的腐男?!】
  【才不是呢= =我對這種東西沒興趣!隻不過是見得多了罷了!從小到大我身邊的可都是演員,一般的男演員,隻要長得好一點的,演得角色裏有一個關係很親密的同樣也長得不錯的同性朋友,片子也熱門點的,都會發生這種事情,看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淡定了。你還記得我們討論劇情的時候,我問你有沒有覺得這兩個角色之間有點那什麼嗎?那時候我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隻可惜啊,晨晨太傻太天真,竟然一點都不懂……】黎舟打字的速度相當快,看起來頗為急於解釋清楚,為自己正名,【這也算是緋聞的一種嘛,反正這種緋聞和搞不好就假戲真做的男女緋聞不同,屬於非正式的,隻能在私下傳一傳,沒什麼太大的影響,大家也就都聽之任之了,甚至有些劇組還特意讓男演員們無傷大雅地賣賣腐什麼的,帶動帶動片子的收視率呢!】
  
  【不……不是吧……OTZ】蔣澤晨無比震驚,他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雖然他一點也不想看到……
  【安啦,放心放心,咱們導演很嚴謹很正統的,不會安排咱們去買什麼腐,不過你也別太在意了,這種東西等影片熱度消下去就會消聲覓跡了。】大概是覺得蔣澤晨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受得刺激比較大,黎舟終於轉而開始安慰他。
  
  【……但願吧……】蔣澤晨苦笑,他可知道這部片子的火熱程度一直都不低,其本質原因就是網路對麵這兄弟越來越出眾的表現——每一次黎舟獲得更大的成就,這部影片就會被各色評論家和粉絲們拖出來“鞭屍”,簡直算得上是經久不衰。
  隻不過,蔣澤晨不知道上輩子這部影片拍完之後那個被他頂替了位置的演員是否也跟他一樣和黎舟一起被傳了這樣的“緋聞”,畢竟他那時候看影評隻是當做追求妹子的手段,對於這類受眾比較小的“小道消息”一點也不關注。
  
  【不過呢,所謂的消聲覓跡大概也是要NNN久之後了,現在電影才剛剛上映,起碼幾周內觀眾都會直線增長,等到公映期結束,網上開放了線上觀看和下載後,還會有一大批的新觀眾,到時候別說是文和圖繪了,大概連視訊短片也會出現……你懂的。】按照慣例,順毛之後還要撓上一把,不過黎舟可不承認自己是喜歡逗對方炸毛,他隻是在客觀地分析情況,讓自己的好搭檔有一個充足的心理準備罷了。
  【…………我才不懂!=皿=】如黎舟所願,蔣澤晨炸毛了。
  
  跟黎舟扯皮了幾句,蔣澤晨沮喪地結束了對話,幾乎在同時,李紹明的頭像活潑地跳動了起來。蔣澤晨動作一頓,頓時有了種不太好的感覺。
  果不其然,當他點開與李紹明的對話方塊之後,入眼的是一串囂張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隨後是一張圖片——他跟黎舟“深情”抱在一起的圖繪,有點像是影片中的某一幕,但是……喂!衣服到哪裏去了混蛋!
  蔣澤晨頓時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無力地打了兩個省略號,蔣澤晨充分表現出了自己此時此刻“無聲勝有聲”的境況。
  【噗——兄弟你節哀順變啊,哈哈哈——老子看得太樂嗬了!讓人疼愛的小受神馬的XDDD】絲毫無法體會到蔣澤晨的心酸,從來都是將“損友”這個詞原汁原味地做到實處的李紹明完全沒有打算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心情,【哥們兒,太不給力了啊,你說大家怎麼都覺得你應該被黎舟那傢夥壓在下麵呢?是男人就該反攻啊!】
  對此,蔣澤晨隻有一個簡短而鏗鏘有力的回應,【滾蛋!】,隨後幹脆俐落地關閉了對話方塊。
  
  ——攻啊受啊之類的詞彙,在昨天的時候蔣澤晨還是不懂的,但是現在他已經懂了——甚至不僅僅是他懂了,連李紹明這貨竟然也懂了!腐妹子們是不是該給他頒個什麼“傳播耽美文化”的貢獻勳章啊?!
  
  飽受創傷的蔣澤晨木著一張臉看著李紹明的QQ頭像仍舊一個勁兒地非常有存在感地蹦躂著,“滴滴”“滴滴”的消息提示也層出不窮,但是卻完全懶得去理他——他生氣了!蔣澤晨無比堅定地打算向那個根本沒有哥們兒義氣的李紹明傳達這一訊息。
  就在蔣澤晨打算關掉QQ,獨自一個人舔舐一下傷口的時候,蔣澤涵上線了,看時間也差不多是一天的軍訓結束了。
  
  略微思索了一下,覺得身為一個合格的弟弟,大概是需要在苦悶的時候找哥哥傾訴一下的,於是蔣澤晨點開了自家大哥的頭像,將剛剛發給黎舟的連結發了過去,然後配上了一張淚流滿麵的萌圖,【求安慰QAQ】
  蔣澤涵沒有像從前那樣立即回應,不知道是在幹別的還是在看那個連結,蔣澤晨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重新回到電腦邊的時候,蔣澤涵已經發過來好幾條訊息了,大多數都是安慰順毛的,讓蔣澤晨覺得心情好了很多——果然,他身邊也隻有他家大哥是治癒係的,其他的全都是混球!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貨!
  
  倍感欣慰的蔣澤晨活動了一下手指,得心應手地對著哥哥賣萌打滾了一番,隨後傲嬌地表示自己才不在乎這些東西呢!
  【我隻是覺得有些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不甘心什麼?】蔣澤涵迅速回復。
  【為什麼我第一次傳緋聞卻不是跟萌妹紙,而是跟黎舟這個糙漢子……TUT哥你不覺得這太悲劇了一點麼?!】——其實,這真心也是蔣澤晨的怨念之一。
  蔣澤涵:【………………】
  
  大學某寢室內,剛剛完成軍訓洗完澡歸來、正躺在宿舍床上裝死的杜磊被毫無預兆的金屬敲擊聲嚇了一跳。連忙翻身扒著床沿探身往下看,杜磊見到坐在書桌邊電腦前的蔣澤涵正拿著水果刀削蘋果——其姿勢與眼神都頗有幾分殺氣四溢的味道。
  
  “好刀法!”杜磊贊道,隨即囧囧有神,“不過這位兄台,這枚蘋果難道與您有殺妻奪子之仇?恨不得剁成蘋果泥而後快?”
  “……原來昨天晚上熄燈後你沒睡覺,反而躲在被窩裏打手看武俠小說?”蔣澤涵淡定地抬頭,瞥了杜磊一眼,更正道,“不過,那句‘有殺妻奪子之仇’應該改成‘有奪妻殺子之恨’比較恰當。”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麼?我一直認為都是比喻苦大仇深的……”杜磊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著頭腦。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畢竟殺的和奪的物件是不同的。”蔣澤涵微笑。
  杜磊:…………為什麼我總是無法跟上蔣澤涵的思路!難道這就是天才與凡人之間的距離嗎?!
  
  ——不,其實這是正常人與變態之間的距離……
   

  第三十八章 
  
  因為在安慰完自家弟弟後,對與蔣澤晨所有相關訊息都異常關心的蔣家大哥自然又認認真真地拜讀了一下那個貼吧內幾乎大部分的帖子,所以在軍訓的後半段時間,某寢室內都一直持續著低氣壓,極其駭人。
  
  杜磊:這不應該啊!明明我覺得蔣澤涵同學言談舉止都是老樣子,連嘴角上抬的弧度都沒有變化超過一毫米,但是這股生人勿擾的趕腳到底是怎麼回事?!
  
  蔣澤涵現在的感覺一點也不好,畢竟被人YY的那個孩子可是他捧在手裏含在口裏各種糾結卻根本不敢下手下口的人!先不說自家弟弟被與別人湊成對就夠令他心焦煩悶的了,而且那種無下限的糟糕聯想怎麼能讓蔣澤涵忍得下去?!
  ——蔣澤涵真心有些後悔從前怎麼沒有想過學習一下駭客技術,不然他現在已經可以很順手的將那個貼吧黑到再也打不開了!
  
  當然,這一切隻是在賭氣的時候想想罷了,蔣澤涵知道什麼叫“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就算他黑了貼吧,隻要這股風潮不滅,那幫人也總會在其他地方另起爐灶,所以他也隻能在網路的另一端隱忍。
  
  除了不喜自己的弟弟被人用腦補各種河蟹以外,蔣家大哥還有一件更加鬱悶的煩心事,而這件煩心事令他幾乎每天晚上都難以安寢。
  大概是看多了以自己弟弟為主角的各類文章圖繪,閑暇時原本被死死克製住的各種幻想宛若雨後春筍一般直往上冒,簡直讓蔣澤涵措手不及——還不忍打斷……更不用說晚上夢境中不受控製的各種顛鸞倒鳳情慾撩人,又一次從夢中驚醒的蔣澤涵緩緩坐起身,壓抑般抬起手,抓住自己濡濕的額發。
  ——夠了!不要這麼禽獸!那可是你一直寶貝著不願讓他受到驚嚇的弟弟!而且他才十三歲!他還太小了!
  
  深呼吸,緩緩吐出體內的濁氣,終於努力讓自己翻騰不已的心緒平靜下來的蔣澤涵掃視了一下仍舊睡得死沉的三位室友,小心翼翼地掀開薄被,順著梯子下了床。
  ——第一次住在宿舍這種毫無隱私可言的地方,竟然還遇到這種糟糕的事情,蔣澤涵真是又尷尬又憋悶又暴躁……
  
  ——於是,在蔣家大哥這種低氣壓的侵襲下,當為期十五天的軍訓結束後,杜磊三人熱烈歡送蔣家大哥“回家探親”之後激動地顫抖不已,隻覺得宿舍內的空氣頓時煥然一新,清爽地讓人想要流淚……
  
  至於蔣澤涵回家後的第一件事情,則是拉著蔣澤晨一起去電影院看了《夢軌》。
  ——這是蔣家兄弟每次在蔣澤晨參與拍攝的電影上映後必做的事情之一,雖然蔣澤晨已經看過了電影的首映,但是身為一個專業的演員,多次反復看自己的片子,揣摩缺點與不足之處,也是非常重要的。
  隻可惜,這一次影院之旅,蔣家兄弟二人都無法克製自己的各種腦補,渾渾噩噩地連影片到底講了什麼都沒怎麼注意。
  ——腐女和CP文什麼的害死人啊!!這也無怪蔣家兄弟從電影院出來後都陰沉著臉,各種不痛快了。
  
  古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蔣澤晨雖然因為在《夢軌》中的出色表現身陷“桃色緋聞”,但是同樣也以其令人眼前一亮的演技,終於從“表現平平的小配角”此類過往印象中脫穎而出,被不少的導演編劇看中,算是贏來了事業上的飛躍期。
  ——當然,因為與黎舟年齡相近,競爭激烈,所以主角什麼的大家基本上還是會選擇黎舟,但是重要男配的戲份倒是來了不少。甚至,因為黎舟因為在《夢軌》中的表現獲得了幾個重量級的獎項,身價劇增,不少製作成本較小請不起高價演員的劇組也轉而更加傾向於邀請蔣澤晨出演,算是給了他更多的選擇餘地。
  
  蔣澤晨終於從曾經的“難得有角色,不管什麼角色都會演”,過渡到了能夠有機會挑劇本挑角色的程度,不過介於蔣家二少的眼光還算不錯,所以他選中的劇本十之六七也都會有黎舟參演。
  ——嗯,這說明未來天王級人物黎舟的眼光也是很不錯的。
  
  蔣澤晨沒有刻意地選擇能夠與黎舟一起出演的影片,同樣,他也不會因為“緋聞”的原因而放棄自己看中的本子和角色,於是這就導致了蔣澤晨的角色大多數還是與黎舟的角色綁定在一起的,而《夢軌》中的CP熱度也一直沒有冷卻,甚至有不少妹紙還從角色CP萌到了真人CP,簡直讓一直關注著此類話題的蔣澤晨恨不得噴顯示幕一臉血。
  
  “其實,習慣了就好了嘛,你可以換個角度想一想啊,我覺得我本人無論是外表還是才華都是很不錯的,能跟我CP你也不吃虧啊!”——這是黎舟淡定的安慰。
  “滾蛋!除非你變成妹紙,不然老子吃虧死了!”——這是蔣澤晨堅定的回答。
  “在演藝圈,性別什麼的那就是浮雲啊……其實晨晨你隻是在憋屈為什麼在CP裏你都是處於受方的位置吧?”——這是黎舟的果斷真相。
  “老子哪裏受了?!哪裏受了?!老子隻是發育的比較晚罷了!等到老子長大了,也還是會很MAN的!”回憶起自己上輩子樣貌的蔣澤晨各種憋屈。
  “其實……這也不是長相問題,而是氣場問題……”同樣被大多數人稱為“小白臉”的未來天王攤手。
  “……滾蛋!”
  
  不同於蔣澤晨在事業上的風生水起,宋嶽的姐姐卻一直沒有擺脫演藝生涯中的陰翳。她沒有大紅大紫的資本,又不願意向著各種“規則”低頭,所以一直都處於被演藝公司半雪藏的狀態,就算宋嶽順利拿到了經紀人執照,成為她的經紀人賣力地跑上跑下打點各種關係,也絲毫無助於改善這種情況。
  最終,宋嶽的姐姐終於無力再堅持下去了,在與公司的合約到期後黯然退出了演藝圈,而一直以説明姐姐為目標的宋嶽則被一個人留了下來,開始對於自己今後的人生道路各種迷茫。
  當然,盯了宋嶽這塊肥肉很久的蔣澤晨肯定不會放棄這大好的機會,立即將還處於空窗期,手底下沒有任何藝人的他拉到了自己身邊,扣上了“蔣澤晨經紀人”這頂大帽子。
  
  “我相信你姐姐肯定對演藝圈還很眷戀,對吧?雖然這次被逼無奈不得不離開,但是沒有實現的理想仍舊還是保存在她心裏的,隻可惜現在剛剛成為經紀人、還沒有人脈關係的你缺乏幫助她的能力。但是,不要放棄啊,目前你需要的就是好好工作,積累資本,在演藝圈站穩腳跟。我好歹也算是年青一代中很有前途的演員了,你好好當我的經紀人,鍛煉自己的能力,發展自己的人際關係網。等到我成名了,你也有資本了,如果你姐姐還想要回到演藝圈的話,你也有能力通過自己的關係網幫助她了,這不是一舉多得的事情嗎?”
  在蔣澤晨這樣的勸說下,加上他曾經幫過宋嶽不少忙的人情,宋嶽終於點頭應下了這一份工作,開始勤勤懇懇地幫蔣澤晨處理各種爛攤子和堆積得越來越多的邀約。
  ——而終於獲得了自己理想中值得信賴、工作能力又強的經紀人,蔣澤晨簡直是滿意地做夢都會笑出來。
  
  生活就在攝影棚與學校之間緩緩流淌,九年製義務教育的最後一年,蔣澤晨的注意力終於在越來越向著管家婆發展的宋嶽的強烈要求下,勉強從事業逐漸移向了學習,開始硬著頭皮應付中考這一小怪獸。
  雖然能推的邀約都推了,空出大把的時間用於學習,但是由於基礎不算好,而且心思也野了,根本沒有辦法專心學習,所以蔣澤晨的中考成績仍舊略顯糟糕。幸好,他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誌願填報了幾所二流高中,然後被順利錄取。
  至於李紹明麼,同樣也不是學習材料的他也毫無壓力的跟蔣澤晨報考了同一所高中,繼續延續了“死黨兼校友”這一身份。
  
  另一方麵,長袖善舞的蔣家大哥在大學裏自然也混得如魚得水,憑藉毒辣的眼光,他物色到了不少有能力的學生,刻意結交他們,算是初步建立了自己的班底,也逐漸將他們以各種實習的身份介紹進了蔣家在B市的總公司,為了將來逐步蠶食公司權力奠定了基礎。
  相對於在物色人才上的上心,蔣澤涵對異性卻一直興致缺缺,直讓他那幫室友從最開始興致勃勃討論他會接受哪個女生的暗送秋波轉變成了後來不斷幫他介紹各種優秀的女生,隻可惜直到他們三人另一半的問題都解決了,蔣澤涵這位校園王子的桃花還沒有盛開過一朵。
  
  ——像弟弟一樣的女朋友真心不好找啊!蔣澤涵你這個弟控真是夠了!坑死爹了!——這是蔣澤晨寢室舍友們一致的心聲。
  
  幸好,因為蔣澤涵這貨極善於掩飾,所以這幫天真單純的大學生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心中的小九九——這傢夥哪裏是桃花沒有開啊,他那朵桃花開得時間太長,幾乎都已經快要爛掉了!
  由於不知道蔣澤涵心中的那朵爛桃花,不少男生中都在悄悄流傳著“蔣澤涵性冷感”這樣的話題,直到某男生試探性地邀請他看了一部在男生中備受好評的“愛情動作片”,卻得到了“長得一般,演技太假”的淡定評價後,蔣澤涵名字後麵的標籤除了“性冷感”以外又加上了一個——“眼界高”。
  ——是啊,連院花張穎的主動示好都沒有放在眼中的人,眼界能不高嗎?
  
  不得不說,張穎對於蔣澤涵最開始的確是有好感的,她從小就聽周圍的人各種誇獎蔣澤涵,知道他無論家世還是能力都是年輕一輩中最為出挑的,而第一次見麵,對方態度溫和回應得體,再加上極能欺騙小女生的長相,自然給張穎留下了一個非常好的印象。
  ——隻可惜,在往後的接觸中,張穎卻極其抑鬱地發現蔣澤涵其實是一塊不管怎麼明示暗示都沒有任何反應的死木頭= =
  
  從小到大被家人捧在手心裏的張穎不管表現得如何溫婉大方,其內心深處無疑也是自傲的,而且,她也的確有值得自傲的本錢。無論是自尊還是本身的性格都不會允許她對一個男人死纏爛打,於是“君若無情我便休”,反正她張穎從來不會頭疼找不到追求她的人。
  於是,在不少學生們或是惋惜或是幸災樂禍的注視中,張穎果斷地轉移了目標,拋棄蔣澤涵,模棱兩可地接受了另一位一直對她熱烈追求的、同樣也頗為出色的男生。
  
  隻可惜,有句詩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像張穎這般出身好且本身極為出色的女孩子,眼界同樣也是高的,既然見識過了最為出色的蔣澤涵,她很難不在真正用情之前將自己的“男友”與蔣澤涵相比較,而一旦得出“男友”不如蔣澤涵的結論後,總覺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人的張穎便有些不甘心了。
  如是再三,在換了幾個“男友”之後,張穎也對戀愛遊戲有些膩煩了,幹脆了維持了單身的狀態,看得一幹圍觀眾們不得不感慨“眼界高什麼的真心要不得啊”,你瞧,金融係這對原本最為炙手可熱的金童玉女如今都單身著呢,簡直是暴殄天物!
  
  當然,對於張穎怎樣,蔣澤涵是根本不會去注意的,他隻是在煩惱什麼時候自己的弟弟能夠長大,什麼時候那個該死的黎舟能離自己的弟弟遠一點。
  蔣澤晨也同樣在煩惱,而他的煩惱可比自己哥哥的風花雪月現實多了——他在煩惱高二時候的那一場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故。
  
  ——眼看,時間已經一天一天地臨近了……
  

  第三十九章 
  
  其實,蔣澤晨也曾經打算過是否要阻止蔣父在他上高二那一年出車禍身亡,畢竟如果蔣父沒有去世,蔣澤涵無論如何有能力,起碼還將會有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在公司中逐漸取代蔣父的計畫,而這幾年,對於蔣澤晨壯大自己的實力是很有必要的——起碼,他能完成高中的學業,甚至是讀完大學,真正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獨立生活。
  隻可惜,無論蔣澤晨如何努力回憶,也無法回憶起那場車禍的具體時間與經過——甚至,他連自己上輩子到底是否知道這些都不確定了。
  
  上一世,當蔣澤晨得知蔣父身亡的時候,正是在他最為墮落的時期,打架、聚賭、酗酒、抽煙、飆車……幾乎每天晚上都不著家,學校也沒有怎麼正正經經地去過幾次,整日渾渾噩噩的,回想起來,蔣澤晨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隻能用“行屍走肉”來形容。
  接到蔣澤涵電話的時候,他是在喝酒?還是在昏睡?總之,當蔣澤晨第一次聽到蔣父過世的消息的時候,他的狀態並不如何清醒,甚至以為是在做夢,而蔣父出事又是在外國,他與蔣澤涵都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
  隨後,便是兜頭迎來的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公司事務,股份分配,蔣父葬禮,母親無止境的抱怨與囉嗦,爭吵與怒火……冗雜繁複地讓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的蔣澤晨頭大如鬥,根本無暇關注多餘的事情——哪怕這個“多餘的事情”是自己的父親死亡的經過。
  
  無論如何挖掘曾經的記憶,蔣澤晨隻知道自己的父親是高二下學期某天死在去與重要合作商洽談的路上,原因是意外車禍身亡。
  
  沒有時間,沒有地點,隻有最終的結果——難道讓他告訴蔣父和蔣夫人他做了一場預知夢,預知了蔣父的死亡?
  先不論那兩個根本還把他當成任性孩子的大人相不相信,一旦他說了,無論蔣父是躲過了死神的鐮刀還是沒有躲過,等待他的都絕不是小說裏那種“預言家的風光無限”。
  ——無論這一世表現地多麼天真爛漫,蔣澤晨的本性仍舊與上輩子一樣,是歷經過別人的冷眼與不屑而養成的自私與冷漠,還有骨子裏帶出來的叛逆與狂妄。在他的眼中,人都是被分成三六九等的,他願意幫助的人也同樣被分為三六九等,而蔣父,即使是他兩輩子的父親,也絕對不屬於他願意擔負風險去幫助的那一等。
  
  不孝又如何?殘忍又如何?艱難與痛苦他上輩子已經經歷的夠多了,重來一次,他不是為了再一次背負壓力的,而是為了活得更好,更恣意。
  蔣澤晨沒有揮霍善意的習慣,他願意去幫助別人,但是前提則是他不會損失什麼,也不會遇到什麼麻煩,甚至最好能夠獲得些回報。
  
  高二下學期開學後,蔣澤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利用蔣夫人打電話回來的時機像一個沒有什麼安全感的孩子那般說了一下駕駛安全的問題。蔣澤晨表示,他剛剛看了一篇描寫近一段時間交通事故的報導,還配有視頻和圖片,其中內容驚悚,教育意義極強,看過後令人心驚膽戰,害得他現在上學放學坐車都很不自在。
  蔣夫人毫不客氣地嘲笑了他一番,隨即又安慰蔣澤晨接送他上學放學的司機是老司機了,雇傭的標準就是為了孩子的安全著想,不圖迅速,但求安全,所以讓蔣澤晨不必為此而憂心。
  蔣澤晨抽著嘴角聽了,鬱悶不已——他哪裏是害怕自己出車禍啊,他明明就是在間接提醒蔣夫人和蔣父好不好?
  ——似乎……他上輩子也的確是出車禍死的?汽車什麼的,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被蔣夫人安慰順毛了一番,蔣澤晨表示自己現在感覺好多了,隨後又鄭重提醒她和蔣父也要注意安全,被蔣夫人含笑著敷衍地答應了,反倒是欣慰自己的兒子長大了,知道關心父母了。
  ——好吧,他這個不孝子的確沒怎麼關心過父母。
  
  掛了電話,明知道蔣夫人沒有將自己的話往心裏去,蔣澤晨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也不打算插手了。畢竟他能夠聯繫到的隻有蔣夫人,而蔣父從未單獨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在蔣父眼中,需要他關心的兒子隻有蔣澤涵,而蔣澤晨則隻是一段沒有什麼重要性的婚姻的附屬品罷了。
  至於蔣父能不能躲過上輩子的劫難,就看命運如何安排了。
  
  雖然心裏仍舊壓著一塊大石頭,但是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的小白眼兒狼蔣澤晨也不打算再多理會了,仍舊像是往常那樣沒心沒肺地拍戲學習,週末則大部分時間與蔣澤涵待在一起,打算趁著這最後的階段再抱抱大腿,爭取表現良好而被從寬處理。
  不得不說,經過這些年的磨練,蔣澤晨的表演功力著實進境非凡,就連蔣澤涵這種人精都沒有看出自己的弟弟此時此刻的忐忑與不安。
  
  即使誠心祈禱自己的“提醒”有用,希望蔣父不要像上輩子那般在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時候猝死,留下一大堆爛攤子,但是死神卻大概並不在乎這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改變。
  當蔣澤晨打著嗬欠在課堂上走神,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的時候,一種不好的預感便油然而生。掏出手機發現來電顯示的赫然是蔣澤涵,即使早就有所準備,蔣澤晨也不由得感覺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不暢,視野也微微有些發黑。
  ——蔣澤涵是知道他每天的行程安排的,知道他何時有空何時卻不能接電話,而且從來不會弄錯,在蔣澤晨上課的時間卻打電話過來,這是第一次。
  
  蔣澤晨扯了扯嘴角,就算沒有接起電話,他也猜到了應當會發生的事情。
  
  抬頭看了看正在講臺上正演算例題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暗罵自己竟然也會為了這種事情感覺惶恐不安的蔣澤晨顫抖著手接起了電話——他知道,就算他現在在課堂上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會被老師責難的。
  
  當老師皺著眉,將不滿而憤怒的目光投向蔣澤晨的時候,蔣澤涵的聲音也從電話裏傳了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惑與濃烈的擔憂,“小晨,你現在是在學校嗎?”
  “是啊,哥,我在。”蔣澤晨語氣平穩,目光卻注視著正大踏步朝他走來的老師。
  “那好好待在班級裏,哥哥馬上去接你,不準亂跑,知道嗎?”蔣澤涵的語速很快,甚至還有幾分的嚴厲。
  “嗯,我知道了。”蔣澤晨乖乖地應了,不過還沒等他詢問出了什麼事,就被老師有些尖銳的語調打斷,“蔣澤晨!我知道你有工作需要隨時聯繫,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在課堂上打電話擾亂課堂秩序!”
  
  蔣澤晨眨巴了一下眼睛,正想著是否需要道歉,卻聽到蔣澤涵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小晨,將電話給老師,我有事要跟她說。”
  蔣澤晨應了一聲,毫不遲疑地將電話遞給老師,“對不起,老師,我哥哥說有事兒找您……”
  老師狐疑地看了蔣澤晨一眼,不過仍舊接過了電話,放到了耳邊。
  
  隨即,蔣澤晨便看到老師原本怒氣衝衝的表情凝固住了,透出幾分的不可置信幾分的震驚,最後,當她應了一句“我知道了”,將電話掛上的時候,目光中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憐憫與擔憂。
  低頭看了看手錶,發現還有不到十分鍾就下課了,老師抿了抿嘴唇,扭頭告訴班裏的學生這堂課到此為止,接下來同學們可以自習,然後將手搭在了蔣澤晨的肩膀上,放柔了聲音,“你……跟我來一下。”
  
  雖然有幾分渾渾噩噩的,但是這並不妨礙蔣澤晨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樣,站起身隨著老師離開了教室。老師抓著他的手很緊,也有些顫抖,蔣澤晨低著頭跟在她身後,表情中又是迷茫又是擔心,像極了犯錯被老師抓住,卻又不懂老師奇怪態度的孩子。
  但是腦中,蔣澤晨卻突然想起了一個很有名的驚悚恐怖係列電影——《死神來了》。
  無論怎樣躲避,該死去的人仍舊會被死神以各種手段帶走,即使逃過了一劫,也難逃下一劫。這就是所謂的“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過五更天”嗎?
  ——那麼,他呢?他是否也將會像上輩子那樣,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死於車禍?
  
  蔣澤晨有些好笑自己思維的發散程度,他並沒有刻意改變蔣父的生活軌跡,所以他去世的可能性比活著更大,但是這輩子的蔣澤晨,卻早就與上輩子截然不同了。
  
  坐在老師的辦公室裏,捧著她遞過來的溫水,從來沒有受過這樣待遇的蔣澤晨理所應當地做出了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而老師則是坐在他身邊,叮囑他乖乖在這裏等著後便佯裝不在意地低頭批改作業,但是目光卻一直悄悄徘徊在蔣澤晨的身上,充滿了關懷與溫暖。
  蔣澤晨突然覺得,這位他並不如何熟悉的老師,其實也很令人喜歡的。
  
  沒有讓蔣澤晨等候多久,蔣澤涵匆忙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辦公室的門口,焦躁而擔憂的視線在接觸到蔣澤晨的一瞬間,終於柔軟了下來。
  快步走進辦公室,根本沒有將注意力分給其他的老師,蔣澤涵不顧蔣澤晨捧在手裏的紙杯被打翻,用力將自己的弟弟揉進了懷裏。
  濺出的溫水在蔣澤晨躲閃的時候打濕了蔣澤涵的肩膀,蔣澤晨有些無措地被抱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疑惑,“哥……?”
  
  弟弟輕柔的嗓音彷彿撫慰了蔣澤涵的整個身心,不斷顫抖著的身體逐漸恢復了平靜,卻更加用力的將那具年輕而溫熱的身體嵌進懷裏。合上眼睛,感受著蔣澤晨熟悉的氣息,蔣澤涵那顆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撞擊到淩亂的大腦也終於清醒了過來。
  ——在接到蔣父在美國秘書的電話的一瞬間,蔣澤涵第一個反應不是詢問經過,不是思索如何改變自己的計畫,而是想要找到蔣澤晨。
  也許是害怕弟弟從別人口中得知消息而難以接受,也許其實是他本身早已心緒大亂到隻有見到蔣澤晨能夠得到安撫,但是無論如何,蔣澤涵最為想做的事情便是將弟弟緊緊抱在懷裏。
  
  蔣澤涵自認為對於蔣父早已沒有了多少父子之情,但是,他卻從未想過蔣父會死。
  有種說法,男孩子們的第一個人生偶像大多都是自己的父親。雖然蔣父花心濫情,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事業與女人身上,鮮少關係自己的兒子,但是他也的的確確為了蔣家的兩個孩子撐起了一片天,庇護他們平安地長大。
  也許是從小到大留下的印象,蔣澤涵下意識裏總覺得自己正值壯年的父親是強大的,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控著一切,而這座偶像暫態間的崩塌,就算是自視成熟穩重極有手腕的蔣澤涵也不由得迷失了方向。
  一旦被脆弱侵襲,所有人下意識的反應都是尋找一個令人可以放心依靠的存在,而對於蔣澤涵而言,這樣的存在便是與他有著最為親密的血緣關係的弟弟——即使這個弟弟柔弱而稚氣,卻是唯一能夠令蔣澤涵迅速振作起來的人。
  
  ——是的,沒有了父親又能如何呢?對於早就習慣了父親隻是一個符號或者隻是一通電話的蔣澤涵而言,他有弟弟就足夠了。
  
  後腦上,是自己的弟弟有些遲疑著放上的手,觸感熟悉的手指穿過髮絲,謹慎地撫弄著,仿照著他一貫做得那般給予著慰藉。蔣澤涵埋在蔣澤晨頸彎中的麵孔終於平和了下來,嘴角也微微勾起。
  ——是的,他有弟弟就足夠了,他早就可以像是蔣父那樣,為自己也為是弟弟撐起那一片天空了。
  
  “小晨,有件不算好的事情需要告訴你。”放鬆了緊摟的手臂,轉而握住蔣澤晨的雙肩,蔣澤涵直視著自己弟弟滿是莫名的眼睛,輕緩而堅定地開口,眼睛裏全然是鎮定與安撫,“雖然你大概會難以接受,但是不要擔心,不要害怕,哥哥一直在你身邊,一直會保護你,知道嗎?”
  蔣澤晨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麼,隻是同樣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雖然隻有片刻,但是蔣澤涵的不安與惶惑仍舊通過身體的顫抖與雙臂的力量傳到了蔣澤晨的心裏,看著麵前彷彿在暫態間變得更加成熟的蔣澤涵,蔣澤晨卻撕開回憶,真切地記起了上輩子接到蔣父死訊後的情景。
  
  那時候,當他頂著醉宿後疼痛欲裂的腦袋接到蔣澤涵告知噩耗電話後,便再也沒有見到從大學請假後一心撲到穩定公司秩序上的哥哥,甚至當他滿懷著不安與恐懼,到總公司尋找蔣澤涵的時候,都沒有尋到他的蹤影——直到蔣夫人帶著蔣父的骨灰回到中國之後,律師前來宣讀財產繼承的檔。
  而這一次,蔣澤涵卻拋下了一切,第一時間找到了他——所以,已經與上輩子不同了,對吧?
  ——他……應該可以試著相信蔣澤涵不會像上輩子那般再為難他了,對吧?
  
  “小晨,爸爸他……出車禍去世了。”


  第四十章 
  
  有時候,即便是一個你認為並不重要的人死去,也同樣會給心靈留下衝擊,而就算早就預見到了死亡的臨近,也並不會剝奪由死亡帶來的陰翳。
  蔣澤晨曾經以為,無論自己表現得如何,他都應當是能夠平靜地麵對蔣父的死亡的,隻可惜,和上輩子一樣,他總是將自己想像得太過“偉大”。
  
  總之,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蔣澤晨都完美地扮演了一位突然間失去了並不如何親密的父親的孩子。雖然沒有撕心裂肺的嚎哭與哀傷,但是迷茫與不安卻成了他最佳的保護色,將蔣澤晨點綴成了一個完全無害而柔弱可憐的存在。
  這樣的偽裝實在是太成功了,乃至於蔣澤涵不得不幫他向學校裏請了假,又交代宋嶽推拒掉所有的通告安排,然後時時刻刻地將他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似乎生怕萬一離得遠了,來不及趕回來,就會讓自己的弟弟被負麵情緒所捕獲。
  ——對此,蔣澤晨覺得非常抑鬱,並且深深地懊惱悔恨。在必要的時候,演員在螢幕上都會採取略微誇張一點的藝術手法來表達人物的內心與感情,然而現實卻並不是演戲,過猶不及的表演在讓蔣澤晨獲得了同情與憐惜的同時,似乎也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蔣父的死亡,讓公司上下一團亂麻,人人自危。掌權者的更迭就意味著一代新人換舊人,而且這股突如其來的動盪也極有可能給這個剛剛步入輝煌的集團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所謂亂世出英雄,蔣澤涵自然把握住了這關鍵的時機,初步建立起專屬於他的威望——也許有風險,但是高風險卻意味著更高的收益。
  
  從小學畢業後就開始接觸公司事務,一直到大學,蔣澤涵不斷不動聲色的潛移默化終於在這一刻凸顯出了效果,年紀輕輕的他鋒芒畢露,迅速地在自己一直暗中培養的班底的幫助下掌控了話語權——畢竟,蔣父作為公司百分之五十以上股份的持有者,對公司事務擁有絕對的發言權,而有資格繼承蔣父股份的幾人中,也唯獨隻有蔣澤涵能夠讓大部分人覺得放心。
  畢竟,如果不是繼承人太不爭氣,侵害到所有人的利益的話,早就習慣了由蔣父一人做主的其他股東們暫時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因為在這關鍵的時刻,窩裏反隻會讓競爭對手漁翁得利,根本無助於公司的發展。
  ——但是當然,某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之類的舉動也是無法完全避免的。
  
  因為忙於公司事務,又不放心將蔣澤晨一個人留在家裏,所以蔣澤涵大多數時間都會將他帶到自己的辦公室,要求秘書助理們好好看著他。而他自己倒是沒有任何的閑暇,一轉身便忙得不見蹤影,隻有吃飯或者回家的時候才會現身。
  雖然蔣澤晨本人不太喜歡這樣霸道地剝奪了他人身自由的關心方式,但是作為一個剛剛父親去世的傷心無措的孩子,他也隻能咬咬牙忍了!
  
  站在落地窗前,半靠在玻璃上,蔣澤晨垂頭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恍然間有種自己回到了上輩子的錯覺。
  曾經,高三畢業卻沒有繼續讀大學的他在母親的要求下進入了公司,辦公室就是在這裏,至於原本在這裏辦公的蔣澤涵則早就搬去了之前屬於蔣父的辦公室。
  蔣澤晨在這個房間內渡過了數不清的白天和夜晚,品嚐過對公司事務一團亂麻的暴躁,也體驗過終於略微捋順了工作流程的喜悅,經歷過努力完成工作後對成功的期待,也自然承受過期待落空飽受打擊的頹廢與怨憤……
  ——雖然經歷了很多,多到他這輩子也絲毫沒有忘記,但是蔣澤晨不得不承認,他對這間屋子根本沒有什麼好感。
  
  拽著手臂上掛著的黑紗,蔣澤晨歎了口氣,將腦中不怎麼美好的記憶切斷,轉開始思索接下來的計畫。
  上一世,雖然蔣父猝死,卻還是早就未雨綢繆地留下過遺囑,蔣夫人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又任勞任怨地照顧他生活,既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獲得了一部分的不動產與一大筆錢,足夠她安享下半輩子。蔣澤晨好歹也是蔣父的兒子,身上流著蔣家的血液,蔣父雖然平時並不如何關注他,卻也沒有為難過他。遺囑中,他獲得了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隻要公司不倒,便足夠他肆無忌憚地揮霍一輩子。至於剩下的不動產、資金與股份等遺產便悉數給了蔣澤涵。
  
  隻可惜,就算加上蔣澤涵從自己母親遺產中繼承的那一部分,卻仍舊沒有達到掌握公司半數以上股份的目標,話語權的下降與經常被董事會掣肘的經歷讓骨子裏十分霸道的蔣澤涵萬分不悅,也無法容忍。
  因為新上任,根基不穩,所以就算蔣澤涵對於那些頻頻給他找麻煩的董事會成員憤恨不已,也並不會冒然向這群跟著蔣父在商場摸爬滾打數十載的老油條們下手。柿子撿軟的捏,這是誰都懂得道理,於是自然而然地,蔣澤涵便將目光投向了對商業一竅不通,還被蔣夫人教唆著插手公司事務,不斷給他找麻煩的弟弟。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算是蔣澤晨乖乖地待著,他手中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仍舊是令人眼紅不已的存在,更何況他還不自量力地妄想在公司裏擁有發言權呢?簡直是上趕著讓人看不順眼。
  
  蔣澤涵這樣的打算自然得到了大多數董事會成員的支援,畢竟放這麼多股份在一個四六不分卻喜歡指手畫腳的二世祖手裏,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情,被瓜分早已是心照不宣的定局。於是蔣澤涵採取柔和手段不斷侵佔蔣澤晨股權的做法在眾人的三人市虎中變成了正義且名正言順的事情,而死抱著股權不放手的蔣澤晨則變成了冥頑不通事理,妨礙公司發展的惡劣行為——甚至,到後來連蔣澤晨都幾乎認同了這樣的說法,可見流言洗腦的威力有多麼的強大。
  
  重來一世,蔣澤晨看得透徹,他已經找到了另一條實現人生價值的道路,所以那些上輩子便讓他厭惡不已的公司事務自然是不打算插手了。不過,不插手卻並不意味著放棄,就算知道自己手中的股份會惹來宵小的惦記,蔣澤晨也不會老老實實地將自己應得的東西主動交出去。
  蔣澤晨知道蔣澤涵的實力,相信他絕對不會把公司搞垮,所以支持蔣澤涵的決策,抱著股份,拿著分紅,將蔣澤涵當成搖錢樹,然後以雄厚的資金資本逍遙演藝圈什麼的才是他眼中最為美好的人生計畫——當然,這個前提是蔣澤涵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打這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主意。
  
  ——而如果這輩子悉心培養的兄弟情還不足以打消他搶奪股份的念頭的話……蔣澤晨的眼睛黯了黯,不得不說,這樣的想法真讓他有些難受。
  
  “小晨,怎麼了?還在傷心嗎?”耳邊傳來的聲音嚇了蔣澤晨一跳,猛一抬頭就看到窗戶上影影綽綽映出的蔣澤涵的身影。
  還未等蔣澤晨轉過身,蔣澤涵便已經伸展手臂,將背對著他的蔣澤晨擁進懷裏,側頭輕輕吻了吻他的太陽穴。
  “沒……”不自在地掙了掙,蔣澤晨歪頭躲開,不滿地抿了抿嘴唇斜了蔣澤涵一眼,抱怨,“怎麼沒聲沒息地突然跑過來?你嚇死我了,哥。”
  “誰讓小晨你想事情想得那麼專心,我進來都沒聽到。”蔣澤涵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用手將蔣澤晨躲開的腦袋掰回來,直到緊緊貼著自己的麵頰,“小晨剛剛在想什麼?”
  “也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不清楚。”蔣澤晨含糊地回答,他可一點也不想跟蔣澤涵分享上輩子傻乎乎被迫害的經歷。
  幸好自以為對自己的弟弟異常瞭解的蔣澤涵有了非常可靠的腦補,不忍心讓弟弟繼續為了父親的死亡而傷心,也沒有追問,隻是笑了笑便轉移了話題,“媽媽今天下午的飛機回國,帶著爸爸的骨灰……然後,律師會過來宣讀爸爸事先寫好的遺囑……主要是關於遺產分配的問題。”
  
  蔣澤晨終於扭頭看向近在咫尺的蔣澤涵,眼睛不由自主地閃了閃,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的保證。
  蔣澤涵莞爾,抵住蔣澤晨的額頭,輕聲安撫,“放心吧,小晨,有哥哥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隻可惜,此時此刻的蔣澤晨隻想要聽他說那句“我絕對不會碰屬於你的那份遺產”。
  
  因為下午的重要安排,蔣澤涵提前結束了在公司的工作,帶著蔣澤晨吃完午飯後便回了蔣家。
  上輩子,得知蔣夫人回國,完全沒有了主心骨的蔣澤晨自然是主動跑去機場接機的,蔣澤涵則是與律師一起姍姍來遲。而這一次,蔣澤晨卻被蔣澤涵帶著回了家,因為對方很幹脆地表示已經派人去機場接蔣夫人、而且也不放心讓自家弟弟在這種情況下亂跑,所以蔣澤晨不得不乖乖待在家裏,靠在拿著公司報表研究的蔣澤涵身邊,嗬欠連連。
  兩點整,律師帶著檔準時登門,兩點一刻,身穿素色衣服,臂彎處纏著黑紗的蔣夫人踏入了蔣家。
  女人的疲憊的麵孔毫無血色,被人攙扶著,像是經歷了一場極其嚴重的打擊。蔣澤晨不知道這是作秀居多還是自己的母親的確對蔣父感情很深,不過這樣的表現的確是最符合目前的蔣夫人的身份的。
  
  “媽……”站起身,迎向蔣夫人,蔣澤晨還來不及安慰幾句就被蔣夫人緊緊地摟進了懷裏,隨後,突然失去了丈夫和前途的女人靠著自己的兒子,泣不成聲。
  蔣澤晨有些無措地抱著蔣夫人,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嘴裏顛三倒四地念著寬慰的話。蔣澤涵站在一邊看了片刻,歎了口氣,伸出手幫著弟弟將自己哭得似乎都無法站穩的繼母扶到沙發上坐下,語氣也比平時溫和了許多,“媽媽,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律師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先聽他公佈爸爸的遺囑可以嗎?”
  蔣夫人抬起頭,看了自己身側表情誠懇眼神關切的蔣澤涵一眼,目光晦澀莫名。輕輕點了點頭,蔣夫人抬手拭了拭眼淚,朝著律師努力優雅地笑了笑,“抱歉,是我失態了……”
  “哪裏,蔣先生能有蔣夫人這樣一位情深意重的好妻子,想必在天之靈也會得到慰藉的。”律師欠了欠身,回答,又說了幾句節哀順變之類的場麵話,隨後拿起一直謹慎隨身攜帶的檔,例行詢問,“那麼,既然人已經到齊了,現在可以公佈蔣先生的遺囑了嗎?”
  
  遺囑與上輩子並沒有區別,蔣澤晨垂著視線,心中平靜無波,反倒是坐在他身側握著他的手的蔣夫人猛地收緊了力道,掐得他生疼。
  蔣澤晨知道,蔣夫人並不滿意這份遺囑,她一直認為同為蔣父的兒子,自己的孩子得到的東西卻比蔣澤涵少了太多,而她也不甘心被從蔣氏女主人的位置上驅逐出去。
  ——因為這種不甘心,蔣澤晨知道他最近大概要過上日日夜夜被母親嘮叨抱怨的日子了……
  
  “就是這樣。”合上檔,律師的目光在蔣家兄弟與蔣夫人三人身上徘徊了一下,隨後停在了蔣澤晨的身上,“因為還未滿十八歲,仍舊是未成年人,所以您所繼承的遺產將由您的監護人蔣夫人成為法定代理人代為管理,等到您成年後歸還,這樣可以嗎?”
  “……啊?”蔣澤晨有些懵,他一直忘記了自己還是未成年人,所以到手的東西還需要別人代為管理一說,不由得扭頭去看蔣夫人。
  蔣夫人此時此刻也正盯著他,目光殷切卻並不含威脅,顯然根本沒有想過蔣澤晨會拒絕。
  蔣澤晨有些頭大,但是想到自己這輩子一貫給人的印象,不得不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他不打算跟蔣澤涵作對,但是這可不意味著蔣夫人也是同樣的想法……
  
  再一次感覺到自己深陷母親和兄長兩位大人間的狹縫內,蔣澤晨鬱悶地想要吐血,忐忑地瞥了蔣澤涵一眼,看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滿的模樣,才終於略微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為了母親的利益,也為了自己的利益,蔣澤晨決定還是早一點跟蔣夫人攤牌比較好。
  ——蔣澤涵別看外表像是係著蝴蝶結賣萌的Hello Kity,實際上卻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暴起傷人的猛虎,捋虎鬚的行為,絕對要不得啊!
   

  第四十一章 
  
  因為想要好好與蔣夫人談一下今後的大方針,所以當遺囑公佈完畢後,蔣澤晨拒絕了蔣澤涵一起去公司的邀請,美其名曰“打算留在家裏好好安慰一下因為爸爸去世而傷心悲痛的媽媽”。
  對此,蔣澤涵並沒有說什麼,隻是臨出門前看了坐在沙發上擁抱在一起的兩人一眼,看得蔣澤晨渾身上下的毛都似乎要炸起來了。
  ——我真心沒打算跟媽媽商量該怎麼算計你啊哥,眼神不要那麼兇殘好不好!
  
  蔣澤涵離開後,蔣夫人收拾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打算去洗個熱水澡,畢竟她坐了十多個小時飛機,又哭了大半天,身體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趁著這個功夫,蔣澤晨也在絞盡腦汁地思索該如何向蔣夫人開口,才符合他目前對公司事務一竅不通、生活裏隻有演戲和學習的單純高二學生形象。
  循序漸進彎彎繞繞的談話藝術蔣家二少從來都是一竅不通的,他的風格傾向於直白、簡單甚至粗暴,而讓他採取自己習慣的方式的話……難道讓他直接開門見山說“媽,咱們別跟蔣澤涵鬥,安安分分抱著股權吃著分紅過小日子”嗎?
  
  糾結了大半晌,終於看到蔣夫人身穿浴袍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出了浴室,蔣澤晨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雖然知道那是母親,但是以一個“心智成熟”“久經歡場”的成年男性的眼光來看雖然年近四十卻無論臉蛋還是身材都保持良好的蔣夫人,蔣澤晨還是各種變扭的。
  隻可惜,蔣夫人完全無法體會自己兒子此刻的心情,往床上一坐,朝著仍舊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的蔣澤晨張開了手臂,“來,晨晨,到媽媽這裏來。”
  
  蔣澤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硬著頭皮站起身,走到床邊,被蔣夫人拖著摟進懷裏。帶著沐浴露香氣的溫軟身體隔著薄薄的浴袍緊貼在蔣澤晨身上,頓時讓他從頭到腳趾都通紅了起來——母親和女人,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吆,我的寶貝還害羞呢?”蔣夫人輕笑了起來,刮了刮蔣澤晨的鼻子,隨後鬆開雙手,朝著床內挪了挪。
  還沒等蔣澤晨鬆一口氣,蔣夫人再次提出了要求,“晨晨,來跟媽媽一起睡吧。”
  “不要!”一口拒絕,眨著眼睛看著蔣夫人怔愣的模樣,蔣澤晨覺得自己的語氣也許因為急躁而有些不太好,連忙試圖挽回,“我……我已經長大了。”
  “就算長大了,晨晨也一直是媽媽的孩子。”蔣夫人抿唇笑了起來,拽著蔣澤晨的手臂拉了拉,卻發現他堅持著紋絲不動,隻得歎了口氣放棄。
  
  仔細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蔣夫人不由覺得時光飛逝,一轉眼,那個被她輕輕鬆鬆便能抱在懷裏的軟綿綿白嫩嫩的嬰兒已經長成了俊逸漂亮的少年,力氣也大到她根本拉不住了。
  蔣夫人知道這麼多年沒有陪伴在親生骨肉的身邊,這個孩子已經逐漸疏遠了自己,反而對那個哥哥更加依賴,但是這就是她的孩子,無論是誰都無法抹殺他們母子之間的情誼。
  臉上溫柔輕鬆的笑意緩緩收斂,變得認真而堅持,蔣夫人的眼睛裏跳動著火光,“晨晨,你一直是我的好孩子,媽媽會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放到你麵前的——”
  
  “媽!”心裏一緊,蔣澤晨揚聲打斷蔣夫人的話,焦躁不安地將剛剛想到的那些切入點完全忘了個一幹二淨,“媽,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不傻,但是求你了,求你別那麼幹,別跟哥哥作對了!哥哥想要公司,就都交給他吧,我不是經商的那塊料,你知道我想要當演員,就算是現在,我的目標也沒有變!”
  “晨晨?!”蔣夫人愣了一下,隨即皺眉,漂亮的麵孔猛然間變得淩厲。
  
  頓時,房間內原本溫馨寧靜的氣氛消散地徹徹底底,透出了幾分劍拔弩張的緊張。蔣澤晨緊緊抿著嘴唇,黑色的眼睛盯著蔣夫人,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表現出決不妥協的意誌。蔣夫人震驚地看著自己陌生到極點的兒子——在她的印象裏,蔣澤晨仍舊還是一個喜歡撒嬌耍賴的依賴人的孩子,他一直享受著哥哥的寵愛,單純懵懂,但是此時此刻,這個孩子卻暫態間成熟了起來,像是褪去了一層的偽裝,甚至帶上了幾分迫人的氣勢。
  
  “晨晨,你還小,這種事情可不是小事,你不懂的,所以交給媽媽來,好不好?”遲疑地,蔣夫人緩緩開口,試圖說服自己的孩子。
  “我懂的,媽媽,雖然我一直沒有接觸爸爸的公司,但是該懂的東西,我也全都懂。”蔣澤晨眼眸黯沉,已經過了變聲期的嗓音在壓低之後,透出了專屬於成年男子的的低沉磁性,“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也知道蔣澤涵的實力。媽媽你一直跟著爸爸在國外,而爸爸又不喜歡你接觸公司裏的事情,所以你大概不知道蔣澤涵這些年在國內的動作,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看在眼裏。
  “我早就知道自己對經商不感興趣,而真正繼承蔣氏當家作主的人也隻有一個。無論是年齡、起點、能力、努力程度,甚至是出身,我都差了蔣澤涵一大截,所以我註定鬥不過他,而爸爸從未讓媽媽插手過公司的事情,這些大家都知道,所以公司裏那些人也絕對不會歡迎你去指手畫腳。如果真的爭起來,先不論爭不爭得過蔣澤涵,內部爭鬥絕對帶不給蔣氏任何好處,而這部分損失的承擔者,我們也是算在內的。
  “媽媽,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我和蔣澤涵同樣都是爸爸的兒子,但是蔣澤涵得到的卻遠比我多。但是有時候就算不甘心,人也要學會認命,也該知道限度。我早就看透了,所以我從小就選擇了去當演員,打算早早地遠離這團漩渦,後來發現誤打誤撞地,我竟然真的喜歡上了演戲,也算是老天給我的補償吧。
  “媽媽,不要把我當小孩子,雖然我未成年,你是我的法定代理人,但是如果我堅決反對的話,代理人也完全可以換一個人做。我不想這樣做,因為你是我媽媽,不過如果你真的一意孤行的話,我也不得不用一些方法來維護我的利益——當然,媽媽,我的利益,也同樣是你的利益。”
  
  一口氣將自己想說的全部說完,冷凝的靜默充斥著整個房間,蔣夫人像是被一連串的話砸傻了一樣,呆愣著坐在床上,而蔣澤晨則仍舊站在床邊,緊緊盯著蔣夫人,不願意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終於,蔣夫人似乎消化掉了蔣澤晨的長篇大論,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卸了妝的她,唇色黯淡,像是她此刻整個人一般,被暫態間抽掉了全部的力量——“那——那你打算怎麼做?”
  “不插手公司的事情,支持蔣澤涵的所有動作,然後抱著股權,拿著分紅,過我們自己舒服的日子。”蔣澤晨回答地很幹脆。
  
  “就算你像這樣……但是也未必有這樣簡單。”蔣夫人抬起手,捋了捋自己鬢角的髮絲,緩緩搖了搖頭,“晨晨,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這個商場可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樂園,是人吃人的地方。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人人都想吞掉對方壯大自己,你不去爭、不去搶,止步不前,那就是在退步,就是等著別人來吃你!你想要抱著股權平平穩穩地過日子,但是你問沒問過別人想不想、願意不願意你這樣做?你手裏的東西可是人人都眼紅的!”
  “我知道。”蔣澤晨抿了抿嘴唇,曾經就是別人嘴裏的餌料的他還能不知道這些?“但是我站在哥哥後麵,就算他們想搶,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動得了蔣澤涵。”
  “傻兒子,你還真以為你那個哥哥是個善茬嗎?”蔣夫人失笑著搖頭,“你覺得他能夠保護你?”
  “…………”蔣澤晨垂了垂眼睛,想著這些年與蔣澤涵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到上輩子他們在公司裏表麵和睦內地裏針鋒相對,動了動嘴角,終於輕輕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
  “不知道?!”蔣夫人提高了聲音,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是的,不知道……我不確定,不瞭解,我不知道他會怎樣做。”蔣澤晨的聲音從最開始的遲疑到後來的迅速,似乎經歷了從迷茫到堅定的轉變,“所以,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會怎麼做!”
  
  “你是什麼意思?”蔣夫人皺眉,疑惑。
  “就是在這個意思,股份什麼的其實我不在乎,我不是必須靠股份分紅才能活下去的蛀蟲!我能自己養活自己,我會成為一個好演員,片酬、廣告、通告費,我能賺很多錢,完全能養活我自己,也能讓媽媽你過上好日子——雖然也許不能像爸爸一樣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但是起碼也足夠富裕,衣食無憂,所以股份什麼的,有沒有都無所謂。”有些焦躁地握緊了雙手,蔣澤晨的語速越來越快。
  蔣澤晨其實也曾經想過將股權這塊燙手的山藥折現,徹底遠離蔣家的是非,然後憑著自己對未來幾年的市場走向撈上一筆,再加上他在演藝圈的收入,這輩子必定不用發愁了。但是他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曾經一度他想不明白為何自己不願意這樣做,也許是因為他對自己在股市上的頭腦沒信心,害怕幾年之後沒有了上輩子帶來的預知力,便沒有了收入,所以寧願抱著股權這棵搖錢樹吃紅利?也許是他其實並不甘心完全退出蔣家,放棄自己上輩子為之連小命都沒有了的東西?
  ——不是,都不是,他蔣澤晨隻是想要看看蔣澤涵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成是親人,是弟弟。
  
  上輩子仍舊被迷霧所籠罩,就算重來一世,有太多的跡象表明上輩子的蔣澤涵其實並不如何喜歡自己,但是蔣澤晨仍舊不願意相信,那個曾經被自己視為最重要的親人的哥哥會想要害死自己。
  而且,這輩子,他與蔣澤涵更加親密無間,更加像是真正的兄弟。長兄如父,蔣澤涵學會了怎麼關心他,怎麼擔憂他,他會教育他,會批評他,會阻止他去不好的場所,阻止他做不適宜的事情,而非單純的溺愛。這些變化都給了蔣澤晨一種希望,希望自己這輩子真正得到了兄長的愛護。
  
  不管活了多少年,蔣澤晨在蔣澤涵麵前都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上輩子從記事直到死亡,這輩子從重生直到現在,蔣澤涵在蔣澤晨麵前的角色始終如一,一直都是關懷弟弟的值得依賴的兄長。蔣澤晨像是所有缺乏父母親人關愛的孩子那樣,迫切地想要得到他所在乎的人真實的感情,這似乎是一種不可理喻的執著。
  關於上輩子的猜測讓蔣澤晨一直不安、忐忑、恐懼甚至是焦慮,而他也受夠了這樣的生活,受夠了在蔣澤涵的麵前扮演一個乖巧可愛的弟弟的同時,卻又不斷地猜測著對方對他的感情,所以,這是最後的試探,一個讓他能夠真正脫離這個怪圈的大膽的試探。
  
  ——上輩子,他在蔣澤涵的心中輸給了蔣氏,輸給了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權,那麼這輩子呢?這輩子他還會輸嗎?
  ——如果這輩子他不爭不搶,僅僅是將股權攥在手裏,而蔣澤涵卻仍舊無法容忍他的話——那麼便去他媽的兄弟情!
  
  蔣家二少從來都是跋扈的,唯獨能讓他憋屈的也隻有蔣澤涵,但是蔣澤晨卻從來不是願意委屈自己的人。既然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好,而如果對方仍舊不把他放在心上,那他也不會繼續腆著臉湊上去,拍拍屁股走人之後他照樣能過得瀟灑快活!
  蔣家二少上輩子花錢如流水,同樣也視金錢如糞土,就算他可以將股權讓給蔣澤涵,用以示弱、來博得蔣澤涵芥蒂消除甚至是獲得更深感情,但是他蔣澤晨卻根本不稀罕這種能夠用金錢買回來的“感情”!比起放下身段可憐巴巴地用股權去換得垂憐,他更喜歡用股權去試探,以便看清蔣澤涵真正的心意!
  
  ——是的,他已經快要滿18歲了,他的媽媽也已經回來了,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依附於蔣家依附於蔣澤涵生活,蔣澤晨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蔣家,而不用受到“未成年”這一標籤的諸多限製——他已經自由了。
  如果蔣澤涵願意護住他,那麼他便真心相信自己這一世的哥哥,不再猜疑他、防備他,而如果蔣澤涵不願意,那麼一拍兩散,各自去過各自的舒心日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想要試試,蔣澤涵是不是真的把我當家人,這十幾年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比不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如果他拿我當弟弟,那麼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他覺得那些股份更重要的話,那麼我就賣給他,然後咱們拿錢走人,跟蔣家再也沒有什麼瓜葛!”蔣澤晨勾起嘴角,語氣篤定。
  “你……你這孩子……”蔣夫人噎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你這孩子怎麼能拿這麼重要的東西當兒戲呢?!”
  “對不起,媽,你兒子就是這麼荒唐,這麼不著調。”蔣澤晨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以後還請你多擔待著點。”
  蔣夫人氣悶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最終疲憊地揮了揮手,“那股權是你的,要是你真想要剝奪我的法定代理權,我也沒辦法,隻不過,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才好。”
  “謝謝你,媽媽,不過我不會後悔的。”
   

  第四十二章
  
  蔣澤晨不知道表麵上已經妥協的母親到底是否真正接受了他的想法,但是無論如何,暫時與蔣夫人達成一致的他還是鬆了口氣。上輩子在這裏跌了大跟頭,蔣澤晨不管利用什麼辦法都不打算再步上輩子的後塵了,所以如果有必要,即使讓母親傷心難過失望,他也絕對不會妥協。
  蔣父的追悼會和喪事在蔣夫人與蔣澤涵的佈置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雖然這樣形容有些不恰當,但是場麵的確宏大而熱鬧。
  身為商人,蔣父的交際圈很廣,三教九流都有涉及,而不管是與蔣父熟識還是不熟識的,都會來摻一腳——並非單純追悼蔣父,更重要的則是來看看蔣氏未來繼承人的資質,從而決定接下來對於蔣氏企業的態度。
  可以說,這是蔣澤涵第一次以蔣氏領頭人的身份出現在公共場合,其意義是極其深遠的。
  
  對此,蔣澤晨很有自知之明地退散到一邊充當背景,全權丟給蔣澤涵去處理,反正上輩子蔣家二少就在這種場合沒有什麼地位,他早就習慣了。隻不過蔣夫人卻異常看不慣自家兒子如此“淡泊名利”的做法,連帶著對蔣澤涵也諸多的抱怨不滿,認為他是刻意將蔣澤晨邊緣化的。
  ——對此,蔣澤涵也很淡定,反正他家母上大人就從來沒看蔣澤涵順眼過╮(╯▽╰)╭
  
  世界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便停止運轉,當蔣父的骨灰入土為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蔣澤晨的生活恢復也到了往常的模式,上學、拍戲、跟朋友玩鬧,唯獨的變化就是家裏多出來一個人——蔣夫人。而且,不同於從前蔣家夫婦回國時,蔣夫人一直繞著蔣父轉、鮮少因為蔣家兄弟分心的情況,現在,蔣夫人變成了繞著蔣澤晨轉。
  說實在的,蔣澤晨對於自己前些日子果斷地霸氣四溢震懾住蔣夫人的表現還是極其滿意的,不然他現在大概就要重溫一遍上輩子蔣父去世後與蔣夫人相處的糟糕經歷了。
  上輩子,蔣夫人對於自己不求上進、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兒子異常不滿,每次見麵幾乎都是在爭吵與斥責中度過,簡直是讓人焦頭爛額,而這輩子麼……坐在餐桌前,吃著剛出爐的蘋果派的蔣澤晨幸福滿足地眯了眯眼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熨帖。
  ——不得不說,蔣夫人將“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做到了實處,那廚藝簡直是一等一的好!
  
  早已習慣了賢妻良母角色的蔣夫人專心致誌地想要跟兒子搞好關係——無論是因為想要彌補曾經對自己兒子的忽視還是想要讓蔣澤晨完全站在自己一邊——拿出渾身解數的她自然讓蔣澤晨無從招架,乃至於每次蔣澤涵回家後的表情都不算好。
  ——當然,在蔣澤晨眼裏,他那是被公司的事務弄得疲憊不堪煩悶不已罷了。
  
  業已大四、基本上將所有的必修選修課都搞定的蔣澤涵則一頭紮進了公司裏,儼然已經褪去了學生的身份,成為了職業人士。全賴從小到大勤奮工作打下的底子,對公司運作十分瞭解、又手握巨額股份的蔣澤涵除了在最開始忙碌地幾乎全天待在公司以外,很快站穩了腳跟、穩固了地位,後來便跟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者差不多作息了。而沒有必要再去學校的他,自然也捨棄了他一向不怎麼喜歡的宿舍,回到心心念念的蔣家居住。
  ——隻可惜,那個名正言順地插足二人世界的女人實在是有些太礙眼了。
  
  一進門,蔣澤涵就看到自家弟弟叼著蘋果派,乖乖巧巧地任由蔣夫人親了親他的額頭,母慈子孝的模樣簡直要刺瞎他的眼睛。不過,涵養良好的蔣澤涵隻是眯了眯眼睛,便掛著笑容麵不改色地走進客廳,朝著蔣夫人問了聲好。
  蔣夫人矜持冷淡卻又不失禮貌地點頭回應,隨後轉身進了廚房,而蔣澤晨則尷尬地眨巴了眨巴眼睛,連忙熱情招呼蔣澤涵來吃新出爐的甜品。
  ——沒有了蔣父,蔣夫人便沒有必要再假裝什麼善良繼母了,畢竟蔣澤涵與蔣夫人互相沒有好感已經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而蔣澤晨就算並不希望自己的母親與哥哥鬧得不愉快,也不好強人所難地勉強自己不甘不願退出蔣家權力之爭的母親拿好臉色對待蔣澤涵這位勝利者。
  ——夾心餡餅什麼的,蔣澤晨表示自己已經很習慣了→_→
  
  “蘋果派?”對於蔣夫人的冷淡視而不見,蔣澤涵將西服上衣掛到衣架上,鬆了鬆領帶走到桌邊。頓時,原本嚴謹幹練的精英派頭變得慵懶而悠閑,蔣澤涵黑色的眼睛裏帶著輕鬆的笑意凝視著蔣澤晨,充滿了放鬆與愉悅。
  “嗯,媽媽做的,可好吃了!”蔣澤晨連連點頭,努力想在蔣澤涵麵前給自己母親加加分,隻可惜因為嘴上叼著一大塊蘋果派,所以吐字有點不清,“以後找女朋友,我一定也要找廚藝好的!”
  
  ——廚藝好……這難度略大,請得起廚藝好的廚師行不行?
  蔣澤涵的眼睛閃了閃,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廚房,然後俯下身,在蔣澤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地在他嘴裏叼著的那塊蘋果派上咬了一口。
  
  突然放大的麵孔,噴吐在臉上的溫熱氣息,讓蔣澤晨嚇了一跳,嘴上一鬆,可憐的蘋果派毫無懸念地蹭著衣服落到地麵上,難逃被捨棄的命運。
  “哥!”蔣澤晨有些惱火地漲紅了臉,瞪著眼睛抱怨,“盤子裏不是還有很多嗎?!你幹嘛搶我的!”
  “我不喜歡吃甜食,一大塊吃不了,所以就不浪費了,咬一口小晨吃過的嚐嚐味道就好。”內心裏遺憾那塊蘋果派體積還是略大了點,蔣澤涵絲毫沒有悔改之心,反倒是倒打一耙,“不過小晨你怎麼把它掉到地上了?多浪費啊。”
  “…………這到底是誰的錯啊魂淡!”被罪魁禍首冤枉地內牛滿麵,蔣澤晨暴起,剛想要教訓一下這個經常對他做各種奇怪惡作劇的哥哥,結果被轉出廚房的蔣夫人張口喊住。
  “晨晨,你怎麼可以對哥哥這樣沒大沒小的?你哥哥工作回來很累,沒工夫陪你玩!作業做完了沒有?還不上樓做作業去!”蔣夫人目光淩厲,語氣嚴肅,活脫脫像是蔣澤晨學校裏那位最不受學生歡迎的教導主任。
  
  頓時,蔣澤晨蔫了,如泣如訴地瞥了蔣夫人一眼,幽怨地扭頭上了樓。
  ——雖然明知道這是因為自家母上大人不喜歡看到他跟蔣澤涵這樣親密,但是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學生的蔣澤晨卻仍舊無可抑製地遷怒於作業。
  ——去他媽的見鬼的作業!
  
  獲得階段性勝利的蔣夫人表麵淡定內心得意地看了一眼收斂起笑容、眼神晦暗的蔣澤涵,回廚房繼續征服自家兒子的胃了,而從來沒有輸得如此徹底的蔣澤涵默默在桌邊站了片刻,再接再厲地端起那盤蘋果派上了樓。
  還沒走到蔣澤晨屋門口,就聽到自己弟弟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在給誰打電話……要作業答案。蔣澤涵忍不住失笑,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正看到蔣澤晨左手拿著電話,右手奮筆疾書——作為蔣澤晨這類學習不用心,又不打算當視作業如浮雲的壞學生的孩子,答案共用什麼的那是必須的!
  
  跟蔣澤晨通話的是李紹明,這貨最近因為成績實在是太差,被父親狠揍了一頓,終於學會了一放學就寫作業——當然,這最後就便宜了蔣澤晨了。
  一邊將一個一個字母數位填到空白的作業本上,一邊還沒心沒肺的抱怨對方吐字不清,伴隨著李紹明表示要擱挑子不幹的威脅,蔣澤晨突然感覺身後毛毛的,似乎有誰……在看著他?
  僵硬地扭頭,剛看到人影就下意識地掛斷電話,等到蔣澤晨看到是自家兄長大人之後,頓時渾身上下的毛都炸起來了,毫無懸念地不打自招,“我沒抄作業!我就是跟李紹明……對、對對答案!”
  
  蔣澤涵極度無語地看著自己完全跟“急智”無緣的弟弟,一臉“我都懂”的表情,然後將手裏端著的盤子放在書桌上,修長的手指在作業簿上點了點,“答案錯了,不是B,是C。”
  對自家大哥極度有信心的蔣澤晨立即果斷改正,隨後表情無辜地將剛剛不光彩的一頁揭過,僵硬地開啟了新話題,“哥,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蘋果派,你不是很喜歡吃嗎?怎麼忘了拿上來了?”蔣澤涵笑道,隨手拖過一把椅子坐在蔣澤晨身邊,表情和語調都微帶了點誘惑,“要不要讓哥哥也來幫你對對答案?”
  “要!”蔣澤晨眼睛一亮,毫不遲疑地將作業本推到蔣澤涵麵前,笑得諂媚。
  ——雖然他哥似乎又開始像上輩子那樣毫無原則的“溺愛”他了,但是這種欣喜若狂到想要散花慶祝的趕腳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作業折磨的天朝學生們真心傷不起啊……
  
  ——於是,當蔣夫人做好晚餐,上來叫蔣澤晨吃飯的時候,再度看到自家不爭氣的兒子毫無防備地幾乎縮在蔣澤涵懷裏,親密無間地像是連體嬰兒,心中的惱火與挫敗是可想而知的。
  ——蔣夫人鬱卒地感覺,幾天前覺得自家兒子長大了、有主意了什麼的肯定是幻覺吧?!還是說他兒子早就被蔣澤涵收買了,那樣說那樣做其實是被蔣澤涵指使的?!
  
  經過幾天的觀察,終究得出了自家兒子跟蔣澤涵的相處方式不太正常——其實這真心已經是蔣澤涵努力收斂後的結果——的蔣夫人最終決定,還是要跟蔣澤晨再談一下。
  於是,第二天,趁著蔣澤涵不在家的時候,蔣夫人再度將蔣澤晨叫到了身邊。
  
  “你不應該繼續跟他走得這麼近,晨晨。”蔣夫人同樣開門見山,“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但是現在你們之間畢竟還是有芥蒂存在的。雖然他現在似乎沒有對你手裏股份怎麼樣的打算,但是也許是因為他還沒騰出手來,或者還有所顧慮,並不意味著你是安全的。總之,我不希望你放任對他的親近和信賴,最後難受。”
  “我知道,媽媽。”蔣澤晨有些無奈,“但是……我都習慣了……而且……”——而且,這也許是最後一段時間能夠與蔣澤涵這樣相處了……
  
  蔣澤晨知道,起碼在他高中畢業之前,蔣澤涵是不會動他手裏的股份的,因為上輩子,蔣澤涵有所動作就是在他高中畢業、進入公司之後。
  ——也許是因為現在還沒有騰出手來,也許是因為有所顧慮,也許……是因為情勢所迫。蔣澤晨知道高三畢業後那一年,蔣氏上層對於公司某項決策出現了極大的意見分歧,蔣澤涵為此幾乎與其他董事對峙起來。蔣澤涵認為其他董事太過謹小慎微、墨守成規,對於蔣氏的發展沒有任何好處,而其他董事們則覺得蔣澤涵行事冒險,主張穩固根本、徐徐圖之,說白了,就是並不相信雖然有能力、但是在他們眼中仍舊太過年輕的蔣澤涵的決策力。最終,雙方誰都無法說服誰,而話語的決定權便在於雙方手中的股份。
  那時候,蔣澤晨剛剛進入公司,還是一頭霧水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時候,而且雖然他已經成年,但是蔣夫人仍舊習慣性地代理他在董事會上發言權,所以忙著頭疼自己工作的蔣澤晨也並不知道董事會內部這番爭論到底具體是因為什麼。
  ——但是,蔣澤晨知道,蔣澤涵是在那之後……或者是在那時開始對他手裏的股份出手的,因為他不想再被董事會的那幫老頑固掣肘,平白錯過了大好的時機。
  
  “媽媽,相信我吧,不管我跟蔣澤涵現在怎樣相處,都不會改變我已經決定的初衷的。”聳了聳肩膀,蔣澤晨讓自己的表情中充滿了無所謂的輕鬆,“你兒子我知道該怎麼做,所以在蔣澤涵真正改變態度之前,媽媽你就放寬心享受生活吧,不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嘛!畢竟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可就不能隨意刷那張爸爸給你——但現在屬於蔣澤涵——的卡了。聽說,購物能使人放鬆,媽媽,你也許應該好好放鬆一下。”
  
  ——於是,的確覺得自從蔣父去世後自己的神經太過緊繃的蔣夫人聽從自家兒子的勸告,出去血拚了,而蔣澤涵也立即收到了告知他帳戶被劃走巨額現金的帳單提醒。
  ——當晚,血拚歸來的蔣夫人破天荒地發現蔣澤涵似乎並不算是那麼礙眼了,然後默許了他在晚餐餐桌上對自家兒子餵食的舉動。
  
  ——這大概算是“破財免災”?蔣家大哥不太確定地想。
   

  第四十三章 
  
  據說,運氣大多都是呈正弦曲線狀存在的,當好運來臨的時候,也許接下來就要倒楣一陣子,而倒楣多了,也總會有好消息傳來。於是,自從蔣父去世後似乎一直運氣不佳的蔣澤晨終於時來運轉,等到了一個令他幾乎難以置信的“好消息”。
  ——有一個導演靠譜,投資靠譜,劇本也靠譜的電影找他當男主角了!蔣澤晨幾乎被這天上掉餡餅的好消息砸暈過去,甚至連這個角色是黎舟不要才落到他身上這件事情都無損他愉快的心情。
  ——還有什麼比一個演員遇到一個好劇本更令人愉快的事情呢?至於黎舟什麼的,管他去死呢!蔣澤晨已經被這貨刺激習慣了╮(╯▽╰)╭
  
  這部影片是一部偵探推理劇,破天荒的是,無論男主角、女主角還是男配角都是十多歲的少男少女,可以說在主流影視劇都更傾向於成年人的演藝圈中算是獨樹一幟——嗯,那些專門講青少年青澀戀愛的文藝片不算。
  雖然這部電影是借著《名偵探柯南》之類少年偵探的東風推出的,但是出色的劇情巧妙的推理卻並未讓它流於一般的跟風作品,在蔣澤晨的印象中,上輩子這部電影雖然算不上是大紅大紫,但是在票房收入上也並未讓人失望。
  ——而且,上輩子,這部影片男主角的扮演者是黎舟。
  
  當蔣澤晨一口答應了出演男一號後,第一個通知的自然是他的損友兼競爭對手黎舟,電話中,蔣澤晨非常得瑟地表示他終於出演了男主角,而黎舟卻被安排在了男配角上。隻可惜,這種得瑟的心情並未持續多久,就被黎舟輕描淡寫地戳撒了氣。
  
  “哦,我早就知道了,原本導演找我,打算讓我演男主角的,但是看過劇本之後,我對男配角更感興趣一些,所以就要了這個角色。”黎舟很淡定地回答。
  “……然後,你就向導演推薦我演男主角了?”蔣澤晨沉默了片刻,沉鬱地開口,原本飛揚的小心情頓時砸到了地上,都砸出了一個坑。
  “這倒沒有。”雖然隻是通過電話,但是黎舟仍舊聽出來蔣澤晨正處於炸毛前夕的狀態,笑著安撫,“導演本來就打算讓我和你一起出演男主男配的,因為他看了幾部有咱們倆一起參演的電影,覺得咱倆配合默契,所以早就打算一鍋端了。既然我選了男配角,那麼自然戲份就顛倒了一下了。你不會怪我搶了你的角色吧?”
  “才沒有!”雖然仍舊別扭,但是感覺情況比想像中好很多的蔣澤晨還是被順毛成功,解除炸毛狀態,隨後立即雄心萬丈,“哼!你等著,這回我一定要壓你一頭,讓你後悔放棄男主選男配!老子就不信了,在男主的位置上我還會不如你的形象光輝燦爛!”
  “嗯,我等著~”黎舟的聲音中滿是抑製不住的笑意,幾乎讓蔣澤晨懷疑他正抱著肚子在床上翻滾,“有這樣的理想是好的,我支持你吆~”
  “……滾蛋!”
  ——蔣澤晨覺得,他跟黎舟的對話似乎總是以這個詞結尾的……
  
  俗話說,有理想就有動力,一直被黎舟壓一頭的蔣澤晨摩拳擦掌打算大幹一番,於是在拿到全部劇本後就立即進入了忘我的角色揣摩階段。
  ——對此,蔣澤涵雖然有些被忽視的失落,卻也早就習慣了自家弟弟對於演戲的狂熱態度,陪著一起讀讀劇本分析分析劇情角色對對臺詞什麼的早就駕輕就熟。不得不說,蔣澤涵總會從與蔣澤晨不同的角度來看待一部劇本,這給了蔣澤晨極大的啟迪,也彌補了他的不足——蔣澤涵擅長劇情合理度的分析把握,而蔣澤晨則更擅長人物內心感情世界的揣摩。
  
  至於蔣夫人……第一次看兒子對待演戲的狂熱態度,她已經絕望地發現她大概不太有可能將兒子從演員這條“歪門邪道”上拐回經商的“光明大道”了,乃至於每次看到被蔣澤晨隨身攜帶的劇本,那表情苦大仇深到像是在看奪子的仇敵。
  ——是的,蔣夫人雖然被蔣澤晨一通擺事實講道理“說服”了,但是內心深處仍舊寄希望於那是兒子太年輕衝動又自傲,於是做出的錯誤決定,幻想等到蔣澤晨長大了進入社會了,就會改變。於是,蔣夫人雖然收斂了自己的動作,沒有與蔣澤涵針鋒相對,但是在董事會上無傷大雅地拌拌嘴之類的試探舉動卻仍舊存在。隻不過,這些舉動並不過分,雖然給了不少旁觀者一些微小暗示,卻仍舊在蔣澤涵的容忍範圍之內。
  至於被蔣夫人與蔣澤涵一同視為未經世事的孩子、而且又一心撲在“事業”上的蔣澤晨,則被兩人有誌一同地蒙在了鼓裏,什麼都沒有發覺——蔣夫人因為不想讓兒子為此與她吵架甚至剝奪代理權而沒有說,蔣澤涵也因為不想讓目前蔣家還算“和諧”的生活破滅三緘其口。 不得不說,雖然曾經活過一輩子,蔣澤晨的人生閱歷仍舊太過狹窄了,對於勾心鬥角、陽奉陰違所知不深,也沒有一顆觀察入微、細緻體貼的玲瓏心。
  
  ——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雖然也許在幸福過後會帶來毀滅。
  
  總之,蔣氏公司裏內部的事情對於蔣澤晨而言仍舊是浮雲,他目前所關注的隻有拿到手裏的劇本。
  這部偵探推理劇的男主角無疑是一位少年偵探,類似金田一工藤新一服部平次之類的存在,他的父親是警察局長,所以雖然還未成年,卻能夠接觸到不少刑事案件。這位少年偵探偵破了好幾起作案手法相當高明的案件,隨後發現這些案件都隱約指向了一個神秘組織。每一起案件,少年偵探都會遇到一名與他同齡的神秘少年,這名神秘少年經常在關鍵時刻若有若無地指引著少年偵探走近真相,卻又言辭隱晦行動神秘地讓人無法辨別敵友——是神秘組織的受害者?是拔刀相助的偵探?或者是神秘組織的幕後BOSS?少年偵探想要探究神秘組織的真正麵目,同樣也想要揮散圍繞在神秘少年周圍的迷霧。
  讀完整部劇本,蔣澤晨不得不贊同黎舟這混蛋又挑了個好角色,雖然少年偵探是男主角,影片是以他的視角展現的,但是對比每次出現都籠罩在一層神秘的麵紗之下、甚至堪稱驚豔的神秘少年,男主角卻因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少了幾分的吸引力。
  ——神秘,總是會引起人的探究欲,吸引更多的視線。
  
  當然,蔣澤晨並未灰心喪氣,或者說,他更加有幹勁了。
  蔣澤晨知道自己與黎舟的不同,黎舟應該說是驚豔型的演員,無論是演什麼角色,都會爆發出極大的魅力,所以就算是出場很少的配角也能讓他刻畫地入木三分,令人無法忘懷。而他蔣澤晨……雖然有些鬱悶——卻很有自知之明地瞭解自己並非是這類演員。飾演配角,蔣澤晨也許會泯然眾人,隻有戲份更多的主角才能讓他更深地融入角色,慢慢展現自己的才華與魅力。
  所以,這一次對於蔣澤晨而言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他與黎舟都拿到了適合的角色,有了適於展現彼此不同的舞臺,卻又融合在一部影片之內——如果成功的話,蔣澤晨也許便不會是一個一直隱藏在黎舟陰影下的少年演員,反而是可以與之平分秋色的真正被人矚目的新星!
  
  ——就算壓不過你,起碼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大出風頭!這就是蔣澤晨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當然,如果能把黎舟的風采完全遮蓋住那就更完美了,相信上帝不會因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而責備他的╮(╯▽╰)╭
  
  蔣澤晨不記得上輩子有沒有看過黎舟飾演的少年偵探這個角色,畢竟這部影片雖然賣座,卻也不算是什麼裏程碑,不值得曾經僅僅拿電視電影當娛樂的蔣澤晨過分關注。不過這樣也好,起碼蔣澤晨可以自由地揣摩角色,而不會受到黎舟的影響,不自覺地模仿他,或者刻意地尋求什麼突破——要知道,在後來幾部翻拍黎舟經典角色的影視劇中,試圖突破黎舟飾演角色的演員們都會非常吐血,非常蛋疼……
  總之,鬥誌昂揚的蔣澤晨以無與倫比的精力與行動力數次拜訪導演和編劇,請教角色的問題,乃至於導演和編劇以後每每看到他,都會露出一種痛並快樂著的表情……當然,有付出便是有收穫的。
  
  ——嗯,也當然,麻煩總是存在的……
  
  “卡——!”怒氣衝衝地吼聲,剛剛因為女主角NG次數太多而暴躁不已的導演揮動著劇本,怒髮衝冠地口沫橫飛,“蔣澤晨!你到底在幹什麼!被蘇安妮給傳染了嗎?!渾身僵硬地像一塊木頭!你現在應該是被襲擊陷入昏迷!是昏迷!不是挺屍!你信不信我真把你打暈了再拍?!”
  從地上爬起來的蔣澤晨縮著腦袋,一臉的懊喪,卻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而不敢有絲毫的反駁,隻是偷偷地拿目光淩遲著身邊微笑看熱鬧的黎舟。
  “蔣澤晨!抬起頭來,看我!”導演仍舊不滿意蔣澤晨乖順的表現,將手裏的劇本砸到地上,“你是第一次拍戲嗎?!一個昏迷的戲而已!不讓你動也不讓你說話!你怎麼就能給我NG?!”
  
  “對不起,導演,我閉著眼睛躺在那裏總覺得黎舟的眼神有點恐怖,不自覺地就有緊張了……”蔣澤晨小聲回答,“雖然我看不到他的樣子,但是能感覺得到……”
  “黎舟表現的很好!非常好!很有張力!你少找藉口了!”導演瞪眼,顯然不喜歡蔣澤晨推卸責任的做法。
  “我……我沒找藉口……”蔣澤晨憋屈地恨不得噴一口血,不過也沒敢多說什麼,誠懇地連連道歉,“是我不對,導演,下一次絕對過!”
  “哼,休息休息,一會兒再拍!”本身對蔣澤晨印象也不錯,發了通火的導演舒爽了,打算喝口水潤一潤快要喊得冒煙的嗓子,“黎舟,你的表現最好,很到位,你給蔣澤晨講講戲,別讓他再犯渾了,那個……蘇安妮,你也去聽聽,剛才拍得那叫什麼一套!亂七八糟的!見麵聊天又不是要上刑場!表情那叫一個捨生取義,你不覺得很違和嗎?!”
  
  被點名的女主角——蘇安妮絲毫不敢怠慢,一溜煙地跑向蔣澤晨與黎舟,而他們二人也懶得離開場地,幹脆保持了拍戲時的狀態,席地而坐。
  “我懂你的,晨哥,黎哥殺傷力太大了,上一場戲站他麵前,我就不由得有一種下一秒會被他淩遲的感覺,嚇死人了!”蘇安妮內牛滿麵地看著蔣澤晨,將他視作知己——這個十多歲的少女仍舊青澀,雖然天賦不錯,經驗卻不多,很容易陷入演對手戲的演員的氣場中,雖然容易被帶動著進入氛圍,卻也容易被影響——很不幸,黎舟就是這樣一位……很有控場技能的演員,這給了與他對戲的演員極大的壓力。
  
  “幸好劇本裏說女主角也被嚇得僵硬了,所以隻要我記住臺詞就能過關……我第一次拍戲的時候被嚇得忘臺詞啊魂淡!”一向順風順水的蘇安妮表情悲壯,她與黎舟對戲的時候狀態百出,簡直將這個女孩子打擊死了,現在看到與黎舟對戲一向頗為順利的蔣澤晨也因為被黎舟影響而NG了,心中不由又是激動又是欣慰……
  “我倒是沒感覺下一秒會被淩遲,我覺得都快被扒光了……”蔣澤晨悲催捂臉,隨即與蘇安妮一起看向黎舟,兩雙眼睛裏赤裸裸地滿是控訴。
  
  “喂喂喂……別看我啊,我是無辜的。”黎舟一臉老好人的表情,無奈攤手,“我隻是順應劇情角色的需要嘛!”
  “到底是什麼劇情需要讓你的角色看到女主角就想弄死,看到男主角就想扒光啊喂!你確定你揣摩的角色沒問題嗎?!”蔣澤晨炸毛,恨不得撲上去咬黎舟一口。
  “你想太多了,也太誇張了。”黎舟淡定挑眉,義正言辭地指責道,“什麼弄死女主角扒光男主角的,晨晨你是不是BLCP同人看得太多了?我早就告訴你少看那個了,沒有好影響的!”
  “你——!”蔣澤晨覺得自己喉頭一哽,表情扭曲一瞬後堅決扭頭,短時間內不打算再搭理這貨了。
  “BLCP同人?那是什麼?”蘇安妮妹紙睜著純潔的大眼睛,好奇地詢問。
  “那玩意兒不是好東西,純潔的好孩子不需要懂……”蔣澤晨聲音艱澀,痛苦道——一入腐門深似海,從此良知是路人啊……
  蘇安妮疑惑地點了點頭,眨巴了一下眼睛,卻仍舊賊心不死地將目光投向黎舟。
  黎舟微笑,無聲地吐出一句話:有問題,問百度。
  蘇安妮妹紙恍然大悟。
  
  ——孩紙們,導演是讓你們湊一起是為了講講戲揣摩揣摩角色的,不是來開座談會順便普及知識的,快醒醒吧!
   

  第四十四章 
  
  等到蔣澤晨終於從忙碌中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暑假的末尾了,一轉眼,便快要到了兄弟倆生日的時候了。
  自從弟弟八歲那次折中的“生日”開始,蔣家兄弟就已經習慣了在那個並非是二人生日的日子慶祝自己的生日。隻不過,這個習慣從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就連回到了蔣家的蔣夫人都毫無察覺。
  蔣澤晨知道自己母親不喜歡他與蔣澤涵親近,但是不想改變這個習慣刺激蔣澤涵,也不想通知蔣夫人以免刺激她,不得不保持沉默,至於蔣澤涵……那就自然沒有任何理由去提了。
  於是,在“生日”這天,早已恢復了與貴婦們一同逛街、去會所等日常交際的蔣夫人依照往常那樣與幾位女性朋友相約著出門了,而按照慣例,每次不到半夜,她大概是不會歸家的,自然便為蔣家兄弟留下了充足的獨處時間。
  
  一個小蛋糕,兩碗長壽麵,蔣家兄弟的生日配置一如既往的簡單,前者是蔣澤晨提供的,而後者則是蔣澤涵親自下廚搞定的。
  ——不得不說,當蔣澤晨看到自家大哥係著圍裙站在廚房裏的時候,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長壽麵的味道……對於舌頭刁鑽的蔣澤晨而言其實並不算好,但是他仍舊大力表揚了蔣澤涵的廚藝,絲毫沒有口是心非的心虛感。畢竟,單憑蔣澤涵第一次下廚這個標籤而言,這碗長壽麵就身價不凡。
  
  按照慣例,吹滅蠟燭之前都是要許願的。對此,蔣澤晨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不過這一次,他卻破天荒地凝視著燭火,許下了“希望能與蔣澤涵一直保持兄弟情誼”的願望。
  ——不得不說,許願什麼的那確的都是騙人的,後來受到教訓的蔣澤晨已經再也不會相信許願這麼不靠譜的事情了!
  
  摘掉熄滅的蠟燭,拿起刀勉勉強強地將蛋糕分割好,蔣澤晨抬頭便看到拿著一瓶紅酒的蔣澤涵,不由有些吃驚,“哥?你要喝酒?”
  “是啊,小晨也已經十七歲了,想不想也來一杯嚐嚐?”蔣澤涵笑著打開紅酒,隨口問道,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錯。
  蔣澤晨看著透明玻璃杯中殷紅的液體,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兩眼放光,“我可以喝酒嗎?好啊好啊!我要喝!”
  隨即,他便看到自己的麵前多出了半杯紅酒。
  
  蔣澤晨欣慰地淚流滿麵,自從重生回幼年期,他有多久沒有沾過酒了?!小時候是為了裝好孩子,所以不敢提,而長大了之後則被蔣澤涵看得緊緊的,雖然偶爾能跟李紹明之流偷偷放縱一下,並非完全地滴酒不沾,但是從來不敢太過放肆的蔣澤晨卻根本沒有喝痛快過,甚至連酒氣都不敢留在身上——要知道,上輩子蔣家二少可是酒場中的高手啊,讓一個酒鬼一下子完全戒酒,這簡直跟戒煙差不多難熬!
  ——而這一次,自家那個在喝酒抽煙夜遊等不良嗜好上堪比嚴父的大哥竟然主動問他喝不喝酒,蔣澤晨幾乎激動地身體都在發顫了!這就是長大的好處麼?!
  
  努力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樣,端起酒杯,蔣澤晨小心翼翼地瞥了蔣澤涵一眼,發現他仍舊笑眯眯的注視著他,並沒有阻止的意思,終於大起膽子喝了一口。
  ——頓時,蔣澤晨覺得自己幸福地上了天堂,這懷念的感覺實在人讓人想要內牛滿麵……
  
  非“如何?”蔣澤涵輕笑著詢問。
  凡“……還好吧。”蔣澤晨板著臉色,壓抑住自己的興奮,無所謂地回答。
  “小晨也長大了,工作又是演員,以後必不可少地需要應酬交際,酒桌上被灌酒是常有的事情,早點適應,學一下喝酒也不錯。”蔣澤涵點了點頭,微微舉了一下酒杯,表情正經,語氣嚴肅。蔣澤晨自然連連點頭,信誓旦旦保證自己絕對會“早點學會喝酒”。
  
  蛋糕、長壽麵、紅酒,這三樣加在一起雖然有些不倫不類的,但是蔣澤晨卻吃得很愉快——或者說,喝得很愉快。
  等到那半杯紅酒迅速下肚之後,蔣澤晨眼巴巴地看向蔣澤涵,求食的期盼溢於言表。
  “想喝就喝吧,反正明天也沒事情。”仍舊還有大半杯、真正是在“品”酒蔣澤涵難得溫和地點了點頭,仁慈地應允道,“不過小心喝醉了頭疼,這瓶紅酒的年份比較高,雖然口感好,後勁卻還是很大的。”
  “放心放心,我有分寸的!”蔣澤晨連連點頭,生怕蔣澤涵反悔一般將紅酒瓶抓在手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蔣澤晨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幾杯紅酒放倒,因為他對自己上輩子的酒量有著根深蒂固印象,自認為混跡酒場、千杯不倒,隻可惜他忘記了自己的酒量並非是天生的,而是在後天鍛煉出來的,至於十來歲剛剛接觸酒類的他,則基本可以算是一杯上頭、兩杯發暈、三杯就倒的悲催貨。
  ——於是,自然而然地,以上輩子成年後的酒量來要求自己的蔣澤晨在豪邁地灌下第四杯紅酒之後就徹底趴了,讓看到他如此篤定所以打算來持久戰的蔣澤涵哭笑不得。
  
  放下手中的酒杯,蔣澤涵舒展了一下身體,站起身,施施然走到撐著腦袋眼神迷離、而神智卻早已經飛到九霄雲外的蔣澤晨身邊,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腦袋,笑盈盈地輕聲抱怨,“我還以為你酒量有多好呢,沒想到這麼不經灌,從前跟劇組出席酒宴竟然沒有喝醉過,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被自家大哥戳了腦袋的蔣澤晨身體一歪,軟綿綿地就想往地上倒,結果被蔣澤涵伸手摟住,抱了起來。
  
  十七歲的蔣澤晨還不到一米八,身材略顯瘦弱,所以蔣澤涵抱起來並不算太吃力。想起自家弟弟每次都對自己目前的身高極為怨念,賭咒發誓二十歲後一定能超過一米八,蔣澤涵就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上了樓,來到蔣澤晨的房間,蔣澤涵將弟弟放到床上,熟練地幫他脫下衣服,又換上睡衣,一如他從小到大那樣做的一般。隻不過,在開始係睡衣扣子的時候,蔣澤涵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最終停止。
  
  因為柔軟的床鋪和酒精,再加上剛吃飽飯,血液充分供給胃部工作於是腦供血減少,蔣澤晨毫無懸念地一挨著枕頭就睡得人事不知。漂亮精緻的臉上白裏透紅,長長的睫毛時不時輕輕顫動著,微啟的嫣紅的嘴唇吐著淡淡的酒氣……蔣澤涵側坐在床邊,眼神柔和地注視著自己醉酒的弟弟,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黑髮,隨即沿著有些發熱的麵頰,細緻地劃過五官,摩挲著唇瓣,最後沿著頸部、胸膛探入才係了一半衣扣的睡衣,在腰線處流連。
  ——蔣澤涵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幸運,弟弟醉酒後不鬧也不吐,隻是乖乖地睡覺,著實讓他省了不少的麻煩。
  
  腰部的瘙癢讓昏昏沉沉的蔣澤晨異常不滿,咕噥了一句想要躲開,但是身體卻死活懶得動彈。幸好被酒精麻醉的大腦反應也並不靈敏,蔣澤晨忍了半天,發現自己連“癢”的反應也似乎遲鈍了,於是非常幹脆地將其丟到一邊不再理會,安心繼續睡自己大覺。
  而看到弟弟連撓癢癢都不怕了的蔣家大哥也終於確定自家弟弟的確是醉暈了,放下了最後一絲警覺。
  
  俯下身,含住心心念念許久的唇瓣,小心吮吸,細細地舔舐,然後舌尖絲毫沒有遇到阻礙地便成功探入溫熱的口腔,纏住了那條安靜的軟舌。
  這個吻,蔣澤涵等了太久了,久到即使充滿了他並不喜歡的酒氣,蔣澤涵也沒有絲毫想要停止的打算,反倒是硬生生品出了令他醺然的香甜。
  
  蔣澤涵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對弟弟有了這種禽獸不如的肖想的,直到第一次從春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地發現夢中那人竟然與自己的弟弟一模一樣後,蔣澤涵才不得不正視了這詭異的情況。
  感情的發展太過順理成章,而被察覺的那一刻卻又到來得太過突然。蔣澤涵早就習慣了擁抱著自己的弟弟、親吻他,與他肌膚相貼,習慣了時時刻刻注意他、想念他,與他共度每時每刻。原本以為這是無可替代的親情,卻根本沒有發覺這份親情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變質——不過,感情這種東西誰又能分得清楚呢?它不是能夠細緻地劃分在不同區域中的物品,而是存在於界限模糊、繁蕪叢雜的灰色區域中讓人抓不住也猜不透的奧秘。
  相戀的兩人成婚、相互扶持,灼熱的愛情會逐漸變成溫情脈脈的親情,那麼誰又能肯定親情不會被扭轉為愛情呢?
  ——當然,愛上自己的弟弟這種事情,的確驚世駭俗了一些。
  
  蔣澤涵的確曾經被自己嚇到了,但是他並未表現出來。早已經習慣了掩飾自己的蔣澤涵無論麵對什麼,都是那個可以不動聲色地淡定以對的蔣澤涵,無論內心深處如何驚濤駭浪,表麵卻仍舊風平浪靜。
  蔣澤涵仍舊像是以往那樣抱著自己的弟弟,親吻他、凝視他,而內心深處的改變隻有他一個人知曉——是的,隻有他一個人,即使被他用隱晦的異樣目光注視著,那個傻乎乎的粗心大意的弟弟也完全無法感受得到。
  
  蔣澤涵疑惑過自己該怎麼辦,愛上弟弟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慌張。是約束自己,遠離他?還是放縱自己,抓住他?前者將要麵臨的險阻可想而知,然而一旦想到後者,蔣澤涵卻感覺像是割肉挖骨般疼痛,似乎整個世界都一下子失去了色彩,變得讓人完全無法忍受。
  兩害相權取其輕,在一番掂量權衡之下,蔣澤涵終於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欲望。
  ——至於輿論?至於世人的眼光?總會有辦法解決的,隻要他有錢、有權、站在頂峰,那麼他就有足夠的手段。
  ——蔣澤涵從來都是自信而傲慢的,除了母親的死亡之外,他從未遇到過讓他完全束手無策的事情——而死亡,則是所有凡人都無法阻止的。
  
  因為不在乎任何人,所以不忌憚任何人,於是,也沒有誰能給阻礙他達到目的的腳步。蔣澤涵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有良知人,也從來沒有打算當一個有良知的人。家庭在他眼裏根本與不存在無異,而唯獨讓他在意的人到底是弟弟還是戀人,對於蔣澤涵而言都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他現在隻需要耐心等他長大……而在這之前稍稍沾一下便宜,也算是蔣澤涵對自己的安撫與慰藉了。
  
  昏昏沉沉間的蔣澤晨根本不知道自己深陷危機,因為酒精造成的熟悉的眩暈感讓他似乎回到了上輩子,而作為一個將花天酒地和酒後亂性當做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的二世祖,口中熱情糾纏的舌頭與在身上流連著挑起情欲的手指完全提不起他任何的警惕感。
  ——又是一個趁著他醉酒而主動爬上他床的熱情女人罷了,蔣澤晨太熟悉這情況了,而從來不會有什麼守住貞操概念的他也完全不打算阻止這一段你情我願的豔遇。
  ——這次的妹紙感覺略顯霸道,卻又很熱情奔放啊……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是極有內涵的古人的智慧╮(╯▽╰)╭
  
  沒節操的蔣家二少縱容著對方對他的動手動腳,甚至是享受著。隻可惜在床上比起調情,他更喜歡速戰速決的果斷,所以對方略顯青澀的技巧與將他掉在半空中這麼久都沒有切入重點的作法實在令蔣澤晨非常地不滿意。
  抬起軟綿綿的手臂,摟住身上那人的後頸,用力向下壓著,蔣澤晨略顯色情地揉捏,沿著對方緊繃著的背部線條來回撫摸,隨後反客為主地回吻。
  ——不過,入手的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妹紙的身體硬梆梆的,肌肉結實,似乎酷愛運動?迷蒙間,蔣澤晨胡思亂想著,卻也懶得深究。
  
  發現蔣澤晨的回應,蔣澤涵身體一僵,心中的狂喜與甜蜜幾乎沖昏了他的頭腦。不過很快,半眯起的滿是情欲的黑色眼眸猛地睜開,其中卻再無一絲的柔和欣喜,反倒充斥著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完全無法壓抑的怒火。
  ——這種明顯隻有“久經沙場”才能鍛煉出來的吻技和調情手法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謂酒後現形,重生後做慣了乖乖牌的蔣家二少在最不恰當的時刻,向自家大哥暴露出了極其顛覆他表麵偽裝的真麵目……
  

  第四十五章 
  
  蔣澤晨呆坐在床上,表麵沉鬱麻木,內心糾結而嘶吼,因為他在昨天——“生日”醉酒之後,竟然做了個春夢!
  ——當然,春夢什麼的不是蔣澤晨糾結的內容,男人嘛,隻要年紀到了,很少有不會做春夢的,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而令蔣澤晨難以置信的是,他昨晚春夢的另一個參與者竟然是蔣澤涵!!
  ——尼瑪一定有什麼事情搞錯了!老子怎麼可能肖想蔣澤涵企圖跟他在床上一起嘿咻嘿咻呢?!打蔣澤涵的主意,還不如讓他直接自殺死得更加痛快!老子到底是多恨自己才會做這種夢啊!在睜開眼睛的瞬間,蔣澤晨就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絕望……
  
  ——你說,夢中的他怎麼可能這麼大膽,竟然沒有看到蔣澤涵那張臉後就痿掉呢……?
  
  具體的夢境內容,蔣澤晨已經記不清楚了,夢境本來就是迷離的,在酒精的催化下更是顯得難以捉摸。但是雖然細節模糊了,蔣澤晨卻記得很清楚,那個跟他在床上這樣那樣的傢夥肯定是蔣澤涵,而不是什麼其他的人。
  醉宿後脹痛的大腦與慵懶酸軟的身體似乎將蔣澤晨帶回了上輩子——他已經太熟悉這樣酗酒又縱欲後的感覺了。
  將手探進被子裏,摸了摸自己仍舊濡濕的內褲,蔣澤晨默默用另一隻手捂臉——他竟然就這樣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兩世為人,蔣澤晨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性向。他不是什麼單純無知的人,上輩子的經歷讓他熟悉各種糜爛的場景,跟他一起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們中,也的確有更喜歡玩男孩子的類型,隻不過蔣澤晨對於男人從來都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柔軟的妹子,無論是上床、調情還是意淫,物件也總是異性——當然,將那些長得漂亮精緻的男孩子摟在懷裏接個吻什麼的,蔣澤晨倒也不會反感,隻是沒有性衝動罷了。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蔣澤晨發現自己也許竟然在肖想一個男人!
  
  如果這個男人是別人還好,蔣家二少的節操早就碎掉了,離經叛道的事情他做的已經夠多,再多一件也毫無壓力,反正重來一輩子,他是打算怎麼舒心就怎麼過的——是的,如果真的喜歡,追求一個男人也不是蔣澤晨無法接受的事情,但是問題是,那個人尼瑪的為什麼竟然是蔣!澤!涵!啊!!
  
  ——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他絕對不可能……或者不敢對蔣澤涵有什麼念頭的……難道是因為上輩子酒精和情欲總是連體嬰兒,所以他早就習慣了在醉酒之後找個人來一個發,而昨晚來不成實戰於是就做了春夢?至於春夢物件,也許是因為醉酒前唯一在自己麵前晃蕩的人就是蔣澤涵,所以大腦就幹脆拿他來做模版了?蔣澤晨如此安慰著自己,試圖為自己找一個藉口,但是這種連小孩子都騙不了的藉口,根本無法說服蔣家二少那顆七上八下的忐忑的心。
  
  無力地從床上爬下來,找出新的內褲換上,蔣澤晨捏著那條讓他恨不得毀屍滅跡的內褲小心翼翼地溜去了洗手間,企圖在被其他人——主要是蔣澤涵——發現之前銷毀證據。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在蔣澤晨擰開水龍頭的一瞬間,從昨晚一直忐忑警惕到現在的蔣澤涵立即聽到了水流的聲音,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蔣澤晨的房門。
  “小晨,醒了?”一如往常那樣語氣輕鬆而愉快地問候道,蔣澤涵的聲音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蔣澤晨嚇了一跳,僵硬地扭頭,尷尬地咧了咧嘴,“呃……嗯……是、是啊……”
  “你在洗什麼東西?”皺了皺眉,毫不在意自己弟弟的不自然,蔣澤涵隨意地往水池裏看了一眼,立即笑得一臉曖昧,意味深長,“哦……”
  
  這一聲千回百轉的“哦”,讓蔣澤晨又是尷尬又是牙癢,心說“如果你知道這是老子想著你搞出來了,看你還敢不敢這麼笑!”嘴上卻試圖裝成滿不在乎的模樣,“哦什麼哦!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別告訴我你沒有過!”
  “好了,哥哥知道,這很正常。”蔣澤涵輕笑著,捏了捏自家弟弟外厲內荏的臉頰,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睛,“精滿則溢,這說明我家小晨很健康。”
  “…………”無力地抽了下嘴角,蔣澤晨扭頭繼續惡狠狠地搓著內褲,堅決不打算繼續這個極富有危險性的話題,而蔣澤涵也非常審時度勢地不再開口。
  
  ——自家粗心大意的弟弟竟然到了這份上還沒有發覺,蔣澤涵實在是內心深處慶倖不已。知道蔣澤晨還沒有做好準備,蔣澤涵並不想突然揭露一切,將弟弟嚇跑,也不想給他帶來什麼過多的負擔,所以,這樣的循序漸進才是最好的。
  昨晚,蔣澤涵實在是太生氣了,生氣到幾乎沖昏了了頭腦,動作尺度已經完全超過了自己曾經規劃的淺嚐輒止,雖然極力克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可疑的痕跡,卻也幾乎隻剩下最後一步沒有完成罷了。而途中,蔣澤涵明明白白地知道蔣澤晨睜開過眼睛,看到了他,雖然眼神仍舊迷離,神智也並非清醒,卻也足夠他將自己記在腦子裏了。
  因為害怕蔣澤晨記住自己的臉,從而懷疑他,蔣澤涵特意在將痕跡收拾幹淨後留下了一條內褲,作為那是“一場春夢”的證據。
  
  如果蔣澤晨什麼都沒有記住,那便怎樣都無所謂了,而萬一他留下了關於他的印象,那麼未雨綢繆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甚至也許可以更進一步。
  一來,蔣澤涵可以趁著蔣澤晨醉酒神誌不清之時將一切推給夢境、推給蔣澤晨自己,撇清責任,二來……蔣澤涵也想要趁此機會加以暗示、讓蔣澤晨開始懷疑身為弟弟他會對自己的哥哥有什麼隱晦的心思,打破兄友弟恭的僵局。
  ——為了達到目的,蔣澤涵從來不憚使用任何的手段,而且他自認為對於蔣澤晨,他已經足夠手下留情的了。
  
  盡人事、聽天命,蔣澤涵已經做了一切能夠引導蔣澤晨想偏的事情,至於對方能否如他所願,那便要看蔣澤晨自己了。所以,蔣澤涵一直是不安的,生怕這一次的衝動毀了自己想要循序漸進的腳步,而不得不用更為激烈的手段對付自己的弟弟。
  ——幸好,他的弟弟足夠遲鈍,對他……也足夠信任。蔣澤涵實在不知道這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隻可惜,如果一旦無法捅破這層兄弟禁忌的薄紗,蔣澤涵便無法質問蔣澤晨那個從昨晚就一直折磨地他五內俱焚的問題。
  ——蔣澤晨為何會那樣熟於情事?而他又如何得知蔣澤晨熟於情事?
  蔣澤涵不會蠢到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就義無反顧地跳下那個深坑,甩一個遍體鱗傷,就算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坑底的秘密。
  ——他一向都是能夠忍耐的,所以,這一次也同樣。
  ——早晚有一天,在他得償所願之後,他一定能夠知道這個秘密。而在此之前……便先放蔣澤晨這個小混蛋一馬吧。
  
  ——畢竟,蔣澤涵現在還隻是蔣澤晨的哥哥,他沒有理由質問他,強迫他為自己管住下半身。
  
  欣慰與慶倖逐漸消褪,不甘與懊惱重新侵襲了蔣澤涵的神經,讓他的雙眼顯得無比晦暗而銳利。被這樣的目光凝視著的蔣澤晨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僵硬,目前正處於心虛狀態中的他實在無法繼續頂住這樣巨大壓力無視掉自家大哥,終於懷著荊柯刺秦般的悲壯心情,關上了水龍頭,捏著濕嗒嗒的內褲轉過身,“……哥,怎麼了?一直盯著我……?”
  “沒什麼,在想事情而已。”蔣澤涵輕笑著搖頭,適時掩去眼底的危險,走近表麵上疑惑實際上如臨大敵的蔣澤晨,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手捂住了他的額頭,眼神、表情和語調都充滿了真摯的溫和與關懷,“小晨,頭疼不疼?”
  “還、還好……”不受控製地猛然漲紅了臉,蔣澤晨第一次覺得麵對春夢物件如此毫不設防的接近與親昵是一件如此令人難以承受的生命之重。
  ——醉宿什麼的,雖然的確不舒服,但是比起眼前的蔣澤涵,便什麼都是浮雲了……
  
  有時候,當某人對另一個人沒有留意的時候,那麼無論那人做什麼,都會毫不在意。但是一旦突然留意了、上心了,就會不由自主地發現許多被自己曾經忽略掉的事情,甚至還會懷疑為何它們曾經竟然被自己忽略了這麼久……
  蔣澤晨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大哥皮相不錯,至於有多麼不錯,他卻從未留意過,反正隻要不是情敵,別的男人長什麼樣子都跟他無關。但是,在這個早晨,蔣澤晨卻不得不破天荒地發現,自己的哥哥長得的確非常好,能夠輕而易舉地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
  白色的休閑襯衫、藍色的牛仔褲,簡單到極點的裝扮讓蔣澤涵顯得清爽幹淨,又充滿了活力;掛著淡淡笑容的麵孔閑適柔和,立體深邃的五官堪稱完美,微微眯起的黑色眼眸裏溢滿了毫不掩飾的情意,幾乎能將人溺斃——蔣澤晨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他似乎終於明白了代表自己潛意識的春夢為何會選擇蔣澤涵作為另一個主角了——他的哥哥……的確是一個大美人!
  ——到了這時候竟然還能夠胡思亂想這些,蔣澤晨真心想給自己跪了ORZ
  
  手忙腳亂地推開蔣澤涵,隨口說了幾句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什麼的敷衍的話,蔣澤晨堪稱狼狽地逃出了洗手間,也逃出了蔣澤涵的視線,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冷靜一下。
  ——完全不敢再看蔣澤涵一眼的蔣澤晨自然也沒有發現,注視著他離去的蔣澤涵嘴角上掛著的那抹誌得意滿到極點的欠抽的笑容。
  
  接下來的日子,蔣澤晨覺得自己似乎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告誡自己要擺正心態,為了自己的小命也為了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or性福,絕對不能對蔣澤涵產生什麼歹念,但是有時候,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即使是對自己也不例外。越是想要控製,思緒卻越是像脫韁的野馬,而早已養成的習慣也讓蔣澤晨對自己無可奈何。
  與蔣澤涵同樣,蔣澤晨也早已經習慣了注意自己哥哥的一舉一動,習慣了有事兒沒事兒地湊到他麵前一起打發時間——但是這種曾經單純的注意在那完全顛覆蔣澤晨三觀的一夜之後卻似乎帶上了一種特殊的意味,特殊到讓蔣澤晨膽戰心驚。
  
  蔣澤晨力圖忽視掉蔣澤涵,力圖讓自己也消失在對方的視野內,充當透明人,但是他這樣克製著遠離的做法卻引來對方加倍的關心注意,每次看到蔣澤涵那滿是擔憂懇切卻又失落疑惑的眼神,蔣澤晨都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負心薄幸始亂終棄的虧心事,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蔣澤涵。
  ——不對!就是他不想對不起蔣澤涵,所以才不得不這樣做的! 
  
  暑假剩下的時光就在這充滿了掙紮與誘惑的氛圍中落下了帷幕,為了拯救自己,也為了拯救蔣澤涵(?),蔣澤晨義無反顧地回應了學校“高三生為了不分心地為高考衝刺,最好住校”的建議,積極主動地頂著班主任懷疑的目光,找她要了一份宿舍申請表。
  ——在班主任的眼中,蔣澤晨這貨從來就跟“高考”、“學習”之類的詞彙掛不上鉤……
  
  顯然,連班主任都覺得突兀的事情,對於蔣家的另外那兩個人而言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了。當蔣澤晨拿著已經填好的宿舍申請表找蔣夫人簽字,並宣佈了自己的打算時,蔣澤涵與蔣夫人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住校?!”蔣澤涵緊緊皺起眉,臉上是難以置信的疑惑與堅決的反對。他能夠猜想得到蔣澤晨這樣做的緣由——為了躲開他,毫無疑問——但是這個緣由卻是蔣澤涵最為無法接受的。
  明明一切都在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明明蔣澤晨看著自己的目光逐漸開始改變,明明那“純潔的兄弟情”已經被慢慢染上了雜質,即使蔣澤涵理解蔣澤晨想要躲閃的心情,卻完全不想要縱容他的躲避。
  ——而且……住校?也許那就意味著蔣澤晨將有更多的時間跟他那個神秘的小女朋友親親我我、鍛煉“技巧”了,不是嗎?
  
  “小晨,你為什麼要住校?住在家裏不好嗎?”按捺住煩躁與不安,蔣澤涵柔聲開口,試圖勸說。
  “……為了……為了學習啊,我都高三了,不是馬上就要高考了嘛!哥你知道我成績不好的,這一年好好學習衝刺一下,說不定分數能往上提那麼幾十來分呢!”蔣澤晨心虛地回答——這答案連他自己都嗤之以鼻,自然,也騙不了蔣夫人和蔣澤涵。
  “雖然小晨你的成績的確不算很好,但是如果發揮正常,文化課的分數也足夠考上B影大了,那可是最好的影視學校!而且你演戲的經驗豐富,已經闖出了自己的名氣,我相信考上B影大一定沒有問題的。”蔣澤涵耐下心,細細地將住宿舍的不必要性和不便性掰碎了揉爛了告訴蔣澤晨,“而且,你高三的時候不是也要接一個劇本嗎?每天從學校去劇組畢竟不方便,早出晚歸、作息不定時,還會影響到其他同學。再說,宿舍裏條件並不好,夥食也很差,根本不如家裏舒服,你肯定住不慣也吃不慣的——我知道小晨你拍戲的時候吃住條件也並不好,但是那是暫時的,而住宿舍,一住可就是一年啊!”
  
  聽著蔣澤涵苦口婆心,蔣澤晨內心也痛苦不已——他的確真心一點都不想去住宿舍!如果沒有生日那晚的逆轉,蔣澤晨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肯定跟宿舍無緣,但是……但是隻要能躲開蔣澤涵,就算是住宿舍,他也忍了!
  固執地搖頭,表示自己完全沒有被說服,蔣澤晨的表情倔強,反而將目光投向了蔣夫人,“媽,我長大了,想學著自己獨立,而且我都跟李紹明說好了,一起住宿舍,住一個屋,你不能讓我食言而肥啊!”
  蔣夫人沉吟著,看了看滿臉祈求期盼的兒子,又看了看臉色陰沉嘴唇緊緊抿著的蔣澤涵,最終遲疑著問道,“晨晨,你真的決定好了?不會反悔?”
  “絕對不會!”蔣澤晨回答地斬釘截鐵。
  
  蔣夫人有些無奈,一方麵她的確也不想讓剛剛養熟(?)的兒子去住宿舍的,同樣也擔心嬌生慣養的蔣澤晨會不習慣學校宿舍的環境和食堂的夥食,受到委屈,但是另一方麵,蔣澤晨去住宿舍,不就意味著他要跟蔣澤涵分開了嗎?
  早就覺得兄弟間這麼黏糊很奇怪也很危險的蔣夫人贊同所有能將他們兩人的關係拉遠一點的做法——當然,蔣夫人隻是從蔣家兄弟本身對立的角度產生危險感的,並非聯想到了什麼更加禁忌的方麵——而幾乎已經將跟蔣澤涵作對當成本能的蔣夫人也早已習慣性地贊同所有蔣澤涵反對的東西。
  終於,在權衡掂量之下,蔣夫人做出了決定,“好吧,既然晨晨你已經想好了,那麼媽媽也支持你,晨晨也該學會自立了。”
  
  拿過蔣澤晨遞過來的申請表,身為【真】監護人的蔣夫人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算是宣告了最終的結果,而蔣澤涵就算再不甘心,也對此毫無辦法。
  
  ——蔣夫人就是那棒打牛郎織女的王母娘娘,是在梁山伯與祝英台之間橫插一腳的馬文才,是釀成羅密歐與茱麗葉悲劇的家族仇恨,總之,蔣澤涵再次敗在了蔣夫人的手下,敗得毫無懸念……
   

  第四十六章 
  
  既然確定了要去住宿舍,蔣澤晨的行動力那就是一等一的,迅速地像是身子後麵有一條藏獒在追一般。
  為了自己的寶貝兒住得慣,蔣夫人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在去宿舍轉了一圈之後,蔣夫人帶著對學生宿舍森森的鄙視之情將所有的東西都幾乎更換一新,唯獨的怨念就是宿舍太過狹小,除了單人床以外放不進去更大的床。一想到自家兒子將不得不蜷縮在那麼一張小床上,可憐巴巴地連胳膊腿兒都伸展不開,蔣夫人便不由得滿麵痛心。
  蔣澤晨跟在蔣夫人身後,看著自家母上大人忙進忙出地在方方麵麵改善自己的生活條件,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是…………很囧的好不好!
  ——在其他住宿生詭異的目光中,也隻有蔣澤晨那久經鍛煉的厚臉皮才能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
  
  除了大範圍改動宿舍外,蔣夫人還大手一揮將整個宿舍都包了下來,避免了蔣澤晨要跟其他三個甚至七個學生共用一個宿舍的狀況,完全體現出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現實。
  ——幸好蔣澤晨的中學屬於二流,想要考學的學生與對自己放任自流的學生基本上對半分,所以響應號召高三住校的學生也並不多,不至於弄出宿舍供不應求的危機——而蔣澤晨唯一的一位舍友,便是早就約定好了的李紹明。
  
  與蔣澤晨一樣一頭黑線地看著蔣夫人折騰,李紹明扯了扯正努力“雲淡風輕”的蔣澤晨,一臉的慘不忍睹,“你確定你們蔣家不是暴發戶?”
  “……從本質上來說,的確是,我父親和母親雙方往上可是三代貧農,根正苗紅,而從王家那裏獲得的‘貴族血統’跟我沒有半點關係。”蔣澤晨聳了聳肩膀,輕聲回答,“還有,別把暴發戶當貶義詞,小心老子不爽揍你哦!”
  “你就會對我凶……”李紹明翻了個白眼,不屑地輕哼。
  
  終於,蔣夫人折騰完了,又掛心不已的將李紹明拉到麵前,千叮嚀萬囑咐地拜託他好好照顧蔣澤晨,千萬別讓他受委屈。
  李紹明雖然性格衝動火爆,但是在長輩麵前還是知道收斂的,無可奈何地連連點頭,終於在忍無可忍之前成功地將蔣夫人送走了。
  
  “老子我也是第一次住校啊,在家裏連一件內褲都沒洗過,照顧你什麼的實在是太超出我能力範圍了……嬌生慣養細品嫩肉的蔣少爺,要不我給你請個保姆?”一轉身,在蔣夫人麵前滿口答應的李紹明立即換了一張臉,陰陽怪氣地嘲諷。
  “滾蛋!”蔣澤晨熟練地甩給他兩個字,往軟綿綿的床上一盤腿,掏出筆記本就開始嚐試網路連接情況,而被無視了的李紹明則反而黏了上來,一同趴在床上,靠著蔣澤晨的肩膀,興致勃勃地看著筆記本的螢幕,隨口問道,“對了,你那個無藥可救的弟控哥哥呢?怎麼今天沒見他?寶貝弟弟抽風跑來住校,他怎麼可能不戀戀不捨地十八裏相送?我還以為今天你媽做的這些都應該是你哥來做呢!”
  
  聽到“哥哥”兩個字的一瞬間,蔣澤晨僵硬了一下,不過很快放鬆了下來,無所謂地開口,“他忙嘛,公司有事情,來不了。人家現在可是職業人士!”
  “嘖嘖嘖,聽這語氣,怨念死了吧?因為被兄長忽略掉而鬧脾氣的小屁孩!”李紹明詭笑著揶揄,沒想到笑到一半,卻突然看到蔣澤晨扭過頭來,黑黝黝的眼睛毫無感情色彩地瞪著他,鬼氣森然,頓時弄得李紹明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幹、幹嘛?”
  
  “你腦補的太多了,老子又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了的人。”蔣澤晨撇嘴,平淡的語氣加上排斥的言辭,立即讓李紹明小心翼翼了起來,“……抱歉,你們吵架了?”
  “你覺得可能麼?”蔣澤晨熟練地點開了桌麵上的圖示,隨口反問。
  “不可能,就憑你哥寵你成那個樣子,怎麼可能跟你吵,星星月亮都能給你摘下來……”李紹明咕噥了一句,似乎有些好奇。不過在看到螢幕上顯示的遊戲主選單後,李紹明立即兩眼放光地將蔣家兄弟之間的奇怪情況丟到了腦後,“哦哦哦!你也玩這個遊戲?!”
  “是啊,這麼有名的遊戲,我玩有什麼奇怪的?”蔣澤晨勾了勾嘴角。
  “不奇怪,不奇怪,兄弟,好兄弟,借我玩玩,我可是好久沒碰它了!自從上次考試砸鍋,我老爸就沒收了我除了手機以外的一切電子產品,苦逼死了!兄弟,一開始我還質疑你住校的決定,現在看,這簡直是太明智了!”口上說著請求的話,李紹明推搡著蔣澤晨,從看起來很是不情不願的他手裏將筆記本搶過來,立即沉浸在了“久別重逢”的欣喜之中,絲毫沒有察覺蔣澤晨輕輕鬆了口氣的模樣。
  
  ——如何對付李紹明,蔣澤晨可以說是輕車熟路了╮(╯▽╰)╭
  
  五點半,蔣澤晨和李紹明下了課,躥去食堂滿臉苦逼地挑挑揀揀大半天,才勉強將肚子填了個半飽,隨後又窩回宿舍打遊戲,直到六點半的時候,宿舍樓管通知蔣澤晨樓下有人找。
  大概想到了對方是誰,蔣澤晨磨磨蹭蹭大半天才下了樓,果不其然看到蔣澤涵提著飯盒,坐在樓管身邊破舊的長椅上。
  
  “哥!”雖然最開始有些不情願,但是在看到蔣澤涵的一瞬間,所有的負麵情緒都飛到了九霄雲外,蔣澤晨眼睛亮閃閃地,激動地跑到蔣澤涵身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手中雖然緊緊扣著卻仍舊似乎飯香四溢的飯盒——在這一刻,蔣澤晨對自己略微放心了,你看!明顯對比起蔣澤涵,他對飯菜更有興趣啊!
  “我就知道你吃不慣學校裏的飯。”揉了一把蔣澤晨的頭髮,蔣澤涵將飯盒遞到他麵前,笑著揶揄,“是不是還餓著呢?”
  “是啊!還是哥你疼我!”連連點頭,蔣澤晨垂涎的目光極其露骨,伸手就想接過飯盒,沒想到蔣澤涵卻突然將手縮了回去,挑眉笑道,“不謝謝我?”
  “謝謝哥!”蔣澤晨從善如流,無論是表情和語調都格外誠摯。
  “隻有口頭的感謝?”蔣澤涵笑眯眯地看著蔣澤晨,其中的暗示對於跟他相處了十幾年的蔣澤晨而言,用腳趾頭想想都能明白。
  
  反射性地,蔣澤晨扭頭去看坐在旁邊的樓管。樓管大爺戴著老花鏡,正專心致誌地看著麵前的報紙,絲毫沒有抬頭的打算。
  “……不、不太好吧,有外人……”蔣澤晨又是糾結又是尷尬,目光在樓管大爺、蔣澤涵還有飯盒三個點間來回遊移著,彷彿是在生存與死亡的考驗中痛苦掙紮。
  蔣澤涵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等待他做出選擇——反正,他所能接受的選擇最終也隻有一個。
  
  俗話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但是那是對於正人君子而言的,蔣澤晨一向都以小人自居,於是,在餓死與失節的選擇中,他最終內牛滿麵地選擇了後者——反、反正已經親了這麼多次,再計較這麼一兩次也沒什麼必要……
  最後瞥了一眼仍舊與報紙抵死纏綿的樓管大爺,蔣澤晨猛地跨前一步,用豹一般的速度在蔣澤涵臉上蜻蜓點水了一下,隨後抓著飯盒扭頭就跑。
  
  看著蔣澤晨迅速消失在樓道裏的身影,想到那扭頭瞬間泛紅的耳朵尖,蔣澤涵輕笑了一下,抬手點了點仍舊存留著那柔軟觸感的麵頰。
  ——蔣澤涵是天生的捕獵者,他有足夠的耐心與毅力潛藏在草叢裏,注視著被他選中的獵物,等到獵物消除了警戒心、甚至是習慣了他的存在後,再一擊必殺。
  
  轉身離開,甚至還好心情地與樓管打了聲招呼——反正以後必不可少地還要麻煩他——蔣澤涵將車鑰匙在手指上轉了轉,目光中滿是篤定。
  ——不管獵物如何掙紮逃竄,最終都是逃不過被好獵手咬住脖子的結局的。
  
  這廂低氣壓了一整天後終於振作起來的蔣澤涵愉快地回家了,那廂蔣澤晨躥回宿舍,在門口站了片刻後才將自己跳得亂七八糟的心髒壓下去,抬手推開宿舍的門。
  ——拿出你上輩子花花公子的氣質來,蔣澤晨!這麼一個連吻都算不上的貼麵禮都能把你搞得這麼手足無措,你實在是越活越回去了!你還當自己是純情少年嗎?!
  ——難道,這其實是氣場問題?
  上輩子的感情交往中,蔣家二少從來都是佔據主導地位的,無論是日常交往還是在床上。而這一次對上蔣澤涵,蔣澤晨卻有一種自己是被動的、被強迫的感覺——不得不說,這對於蔣澤晨而言是一種頗為新奇的體驗。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新奇,所以他才更加容易蕩漾、容易激動?就像是舊的遊戲玩膩了,換了個新口味的,他才會重新產生興趣?連骨子裏都是黃色的蔣家二少無下限地思索著。
  
  拿著飯盒走進宿舍,李紹明仍舊緊盯著螢幕,專心致誌地看上去似乎根本都不知道他去而複返。對於這個狂熱地熱愛著電玩的哥們兒,蔣澤晨實在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幹脆連招呼也沒打,逕自坐在桌邊,打開了飯盒。
  隨即,飯菜的香味彌漫在了整個宿舍,李紹明手一抖,點錯了目標,雙目放光地抬起頭看向蔣澤晨,那表情神色跟剛剛見到飯盒的蔣家二少一模一樣——不得不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起來,蔣澤晨和李紹明最初的友誼,似乎就是建立在“吃”上的。
  
  跟拋棄電腦撲上來奪食的李紹明明爭暗鬥良久,終於吃飽了的二人氣喘籲籲地各自躺在床上,安撫自己糾結的胃部。
  “……好疼QAQ我這是岔氣了還是吃得太快消化不良?”李紹明翻了個身,捂著肚子捶床。
  “……活該,誰叫你非要給我搶。”蔣澤晨奄奄一息地扭頭,抱怨。
  “我要是不搶的話,你能給我留一口麼?”李紹明斜眼鄙視。
  “…………”蔣澤晨默默望天花板,無聲以對。
  “……混蛋,你敢不敢給我說句‘能’?!”李紹明咬牙切齒。
  “如果情況允許的話,我從來不想騙人。”蔣澤晨純潔微笑。
  
  雖然會因為各種東西而跟蔣澤晨爭搶,但是李紹明卻不是不自覺的人。當看到QQ上黎舟的頭像跳動起來的時候,就算遊戲正進行到了緊要關頭,李紹明仍舊還是將筆記本還給了蔣澤晨。
  每個人的一生裏,都會有幾個不同類型的朋友。對於蔣澤晨而言,李紹明是那種可以沒心沒肺打打鬧鬧、無論怎麼折騰都毫無壓力的損友,卻不是能夠傾吐心聲尋求安慰的好物件,並非是蔣澤晨認為李紹明不能死守秘密,而是覺得他從來都跟“細膩”啊“知心”什麼的八竿子搭不上關係——而黎舟與李紹明不同,是另一種類型。
  雖然黎舟有時候能夠給予蔣澤晨一種壓力——大概是他懂的東西總是更多的緣故?——但是每次遇到心事,黎舟總是能寬慰他開解他,替他出謀劃策,也從未洩露過他的秘密。
  於是,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己鑽進了牛角尖急需局外人開解的蔣澤晨決定將這件重生後最令他糾結頭疼的事情跟黎舟分享。
  
  【你是說……你做了跟一個同性的春夢?!】黎舟難得用了兩個標點符號,來表現自己此刻的驚訝。
  【嗯……是的ORZ】蔣澤晨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燒,不過轉念一想,男人跟自己的同性友人討論一下這種內容也不算太出格吧?也就是春夢的物件有點驚悚一點罷了——當然,蔣澤晨也不打算將這個物件毫無保留地告訴黎舟。
  
  【…………】黎舟回了一串省略號,省略到蔣澤晨都不由覺得心裏涼颼颼的。
  【……你什麼意思啊,我現在也很糾結好不好,你說……我難道就這麼不知不覺的彎了?】
  良久,黎舟都沒有反應,直到蔣澤晨以為對方已經離開了,回答才姍姍來遲,【……你說的那個跟同性的春夢,不會是跟我吧?】
  
  完全出乎蔣澤晨預料之外的回答,讓他忍不住嘴角一抽,【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才不是跟你= =##】
  【咦?竟然不是跟我0.0我還打算安慰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誰讓你看多了咱倆CP的同人文呢……】這一回,黎舟的回答倒是很快,隱隱還帶著幾分遺憾,【原來不是我啊……多虧我還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呢,真失落。】
  蔣澤晨扶額,真心想要敲開對方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真是夠了,自戀也要有個限度啊魂淡!】
  【那麼那個人是誰?我認識麼?】完全沒有理會蔣澤晨的吐槽,黎舟不斷地迅速刷屏詢問,充滿了旺盛而歡樂的求知欲。
  【你不認識。】蔣澤晨淡定而簡單地拋出了他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我不認識的,卻又跟你很要好的……難道是你那個叫李紹明的朋友?】
  看到李紹明的名字突然蹦出來,蔣澤晨忍不住瞥了一眼趴在另一張床上對著作業愁眉苦臉的死黨,表情震驚而糾結。
  “……幹嘛?怎麼這樣看我。”李紹明抬起頭,眼神懵懂,表情迷茫。
  蔣澤晨一腦門子的黑線,胡亂擺了擺手,“沒,寫你的作業,我發呆呢。”
  “哦。”李紹明傻乎乎地應了一聲,繼續低頭糾結著作業,絲毫不知道自己差點被貼上了“春夢對象”的標籤。
  
  【…………不是他!你怎麼會想到這麼令人驚悚的物件……】蔣澤晨有些無力地敲著鍵盤,【那個人跟我也不算熟悉……你別亂猜了!】
  【咦?原來不是青梅竹馬,而是一見鍾情?晨晨你這個花心大蘿蔔,你怎麼可以始亂終棄地丟下我喜歡上別人呢?我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明明我們才是天生一對啊!這可是被粉絲們公認的了QAQ】
  【你夠了!黎舟!我求你別噁心我了還不行麼?真想把你的話截圖給你粉絲們看,讓她們知道表麵正經嚴肅的你本質上是一個多麼不靠譜多麼糟糕的傢夥!】蔣澤晨覺得自己牙根有些發癢,深深懷疑自己跟黎舟說這些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明明這傢夥總是喜歡抓住一切的把柄嘲笑自己罷了!
  【你截吧截吧,這種能夠證明我們之間的JQ不是子虛烏有的對話,她們肯定會很喜歡的╮(╯▽╰)╭】麵對蔣澤晨一點都沒有震懾力的“威脅”,黎舟可是一點都不怕的。
  
  【……真是夠了,懶得跟你說了,我潛了,88】想要求安慰反倒被各種打擊的蔣澤晨留下一句話,關了對話方塊去刷網頁,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黎舟也沒有再說什麼,反倒安靜地令人髮指。
  ——蔣澤晨才不承認,被朋友冷對的他有些落寞呢……
  
  半晌,消停了很久的黎舟的頭像再次跳了起來,還伴隨著一個視窗抖動,囂張地霸佔了蔣澤晨電腦螢幕的正中央。
  黎舟沒有說話,隻是傳過來了一個壓縮包。蔣澤晨疑惑地皺眉,點了接收後,將壓縮包解壓,發現裏麵都是掃描的書頁。
  ——隨後,在將掃描的書頁看完之後,蔣澤晨頓時神清氣爽,前些日子的壓抑一掃而空。
  
  【你說這書上寫的都是真的?】迫不及待地,蔣澤晨敲了黎舟,興奮地詢問,【做了跟同性的春夢也不意味著會是同性戀?】
  【反正書上這麼說的,想必會靠譜吧?從我媽的書櫃上翻的,她最喜歡研究這類夢啊心理啊什麼的東西。】黎舟的回答令蔣澤晨甚是欣慰,【夢是一個很複雜的東西,夢到跟哪個人做愛也並不意味著你愛上他了。總之,把夢當真你就輸了。】
  
  ——是啊,隻是個夢而已,有什麼可當真的呢?也許正如書上所說的,夢到與同性密友做愛,也許隻是因為在現實裏一直受到他的慰藉,所以才會在不安的時候反應到了夢中,將想要從他身上尋找到安慰的渴望轉換成是最能令人感覺到安慰的肌膚相貼、肢體糾纏……
  ——蔣澤晨知道自己的確是不安的,也的確希望從蔣澤涵身上尋求保證和安慰,所以雖然這個夢奇怪了一點,卻也不意味著他真的會對自己的哥哥有什麼非分之想……
  
  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蔣澤晨一身輕鬆地合上筆記本,暢快地舒展了一下身體。
  另一張床上,李紹明一骨碌爬了起來,滿臉的渴望,“你的事情幹完了?我能繼續玩遊戲了嗎?”
  蔣澤晨:“…………”
  ——他對於李紹明這種無憂無慮缺根筋的樂天派真是各種的羨慕妒忌恨!
   

  第四十七章 
  
  黎舟傳過來的書頁掃描件裏不管說得是真是假、有沒有科學依據,都讓蔣澤晨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迅速振作了起來。既然心裏坦蕩了、不心虛了,蔣澤晨對待蔣澤涵的態度也輕鬆自如了起來,雖然偶爾還會有一些小別扭,但是與從前的狀態比起來那簡直是好得太多了。
  於是,蔣澤晨高興了,又該輪到蔣澤涵鬱悶了,他半點也想不通自己的弟弟到底是怎麼從那條彎路上拐回來的——難道,是跟小女朋友怎麼樣了之後又進一步確定了自己的性向?
  蔣澤涵告誡自己不能急躁,反正他有的是辦法,這隻不過意味著他需要另一個契機罷了。
  
  因為春夢的問題解決了,所以蔣澤晨又開始無比渴望自己先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家,格外想念那張可以隨意翻滾的大床和美味豐富的食物,隻可惜已經完全愛上宿舍生活——或者說愛上可以隨意玩電腦而不會被老爹痛駡教訓的自由生活的李紹明卻抱著他的大腿要死要活地哀求他不要回家。
  除了李紹明的原因外,蔣夫人也是蔣澤晨放棄歸家的因素,畢竟他不久前才剛剛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要去住宿舍絕不反悔,還引得蔣夫人大動幹戈地整頓宿舍,蔣澤晨不得不在為自己的選擇懊惱的同時,硬著頭皮繼續承擔著選擇的後果。
  ——當然,還有一個蔣澤晨不太願意承認卻的確尤為重要的關鍵,那就是蔣澤晨仍舊隱隱害怕自己會在朝夕共處之間再做什麼關於蔣澤涵的夢,惹自己春心大動。
  ——在徹底地對蔣澤涵心平氣和之前,他還是離自家大哥遠一點吧……
  
  不過,雖說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但是每天也就是在晚上能跟自家大哥見上一麵的蔣澤晨卻發覺自己越來越想念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蔣澤涵每次出現都會伴隨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飯菜的原因。
  對於這個問題,蔣澤晨像是開玩笑般地跟李紹明說過,然後得到了他神情激動的“知音啊”的反應。
  
  “我也是這樣啊!每次聽到樓管大爺說你哥來了,我的小心肝就撲騰撲騰直跳,恨不得飛到他身邊去!”李紹明斬釘截鐵地說道,一臉蕩漾地捂住自己胸口,“我愛死你大哥了!他真是一位好哥哥!”
  ——雖然仍舊對蔣家大哥心有餘悸,但是為了食物,李紹明毫無壓力地反水了。
  蔣澤晨默默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感覺跟李紹明真心差不多,甚至還比他淡定一些呢,於是非常安慰地將這種感覺拋之腦後,心安理得地放縱著它的發展。
  “其實,我覺得這就像是生物書上說的巴浦洛夫實驗,喂狗的時候搖鈴鐺,反復幾次後就算沒食物,狗聽到鈴聲也會分泌唾液。”李紹明懨懨地翻著課本,歎了口氣,“這個實驗都考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生物老師真是不嫌煩!”
  “……你自己自比為狗就行了,別拉上我,我沒有你那麼沒格調。”蔣澤晨一腦門子的黑線,翻開生物練習冊的下一頁——草!又是要求敘述巴浦洛夫實驗原理的題目!
  
  跟其他高三生們一樣,蔣澤晨同樣在題海中掙紮,當然,他身上的壓力更小,心態也更放鬆。
  B影大已經跟蔣澤晨接觸過了,隻要考過一個不算高的分數線就能被破格錄取,黎舟也同樣被B影大內定了,而且他的文化課成績更好,更加無壓力。
  暑假的似乎,蔣澤晨手裏就已經拿到一個新的劇本了,一個月後開機,不過這個角色是個小配角,設定也中規中矩,沒什麼亮點,畢竟雖然十七八歲少年的角色經常在電影中出現,但是真正以其為主角或者重要配角的並不算多。比起新的角色,蔣澤晨其實更加期待上一部偵探懸疑片的上映和反響。
  
  作為主角,首映式自然是要參加的,蔣夫人和蔣澤涵都各自推掉邀約,陪著蔣澤晨一起去了影院。
  比起從前大型電影首映式大多隻是個配襯的地位,這一次蔣澤晨可謂是揚眉吐氣,從下了車開始,他都是閃光燈聚焦的焦點,而當他與黎舟站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吸引了所有娛樂記者的目光。
  
  “還記得我們的賭嗎?”臉上保持著完美的笑容,黎舟小聲說道,看了蔣澤晨一眼。
  “什麼賭?”蔣澤晨一愣。
  “賭你在這部影片裏能不能壓過我的風頭啊~”黎舟眨了眨眼睛。
  “當然記得!”蔣澤晨精神一震,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馬上,就要開局了。”黎舟的表情也很期待,摟住蔣澤晨的肩膀與他一起步入放映廳,隨後似有所感般,將目光投向了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的蔣澤涵與蔣夫人。
  
  蔣夫人表情有些激動,畢竟每位女性的少女時代都曾有過明星夢,看到自己的兒子在鎂光燈下意氣風發,蔣夫人第一次對演員這個職業的不滿略減。至於蔣澤涵倒是保持了一貫的淡定優雅,作為弟弟陪客的經常光顧首映式的他也吸引了不少記者的目光,畢竟身為蔣家的新任掌權人,蔣澤涵的曝光率也是不低的。
  
  不知道為什麼,黎舟總是感覺有點毛毛的,隻可惜就算再早熟,他也還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根本不是二十來歲早熟成妖怪的某人的對手。
  ——況且,除了當演員的理想以外,年紀尚輕、經歷尚淺的他也不懂什麼是執著。
  
  坐在放映廳裏,蔣澤晨的手心微微發汗,緊張的感覺堪比第一次參加首映式,第一次在電影螢幕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害怕期望落空,害怕心血白費,害怕自己的表現其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好……
  ——幸好,這隻是害怕,而非現實。
  
  就算是以久經沙場的演員挑剔的目光來看,這部偵探片也精彩萬分,可圈可點。即使早就知道拍攝的所有劇情所有細節,蔣澤晨也不由自主地被影片中的人物和劇情所吸引——就算劇情是大家看到頭就能猜到尾的“正義戰勝邪惡”,人物間感情的張力也不由得使人淪陷。
  一個好劇本卻配上糟糕的演員,無疑隻能從經典淪為糟蹋經典,而一個不錯的劇本遇上天才的演員,卻能令人難以忘懷。
  
  影片的最後,搗毀了神秘組織,伴隨著爆炸聲終於死裏逃生的少年偵探緊緊抱住自己仍舊驚魂未定的青梅竹馬,安慰般撫摸著她淩亂的髮絲,怔然地看著麵前的火光沖天。烈焰倒映在他黑色的瞳眸裏,將他的臉頰染成了豔紅,少年偵探的臉上沒有慶倖與喜悅,有的隻是悵然、落寞和哀傷,悼念著那一段雖然短暫卻令他刻骨銘心的感情。
  不遠處的廢墟上,身穿一身立領黑色風衣的神秘少年像是融入在了夜色中一般詭秘,英俊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睛卻像是能夠將一切吸進去一般的深邃、專注。緩緩將插在風衣衣兜裏的手拿出,白皙的手指與黑色的槍支對比鮮明,神秘少年舉起手槍,朝向擁抱在一起的少年少女。筆直的手臂沒有絲毫的顫抖,隻是在扣下扳機的一瞬間,停頓了片刻。
  隨即螢幕一黑,色彩與悲喜被切割,唯有一聲槍響,仍舊回蕩在整個放映廳內。
  
  直到片尾曲響起,放映廳內仍舊一片的寂靜,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良久,才有稀稀落落的掌聲傳來,將其他仍舊沉浸在最後一幕中的觀眾們喚醒。不斷有人加入鼓掌的行列,從小溪彙聚成汪洋,不少拍著手觀眾們站起身,慶賀著影片的成功,讚賞著幾位還是少年的演員們精彩的表現。
  “很棒。”在掌聲中,蔣澤涵的聲音幾乎完全被遮掩住了,但是眼睛裏閃爍的驚豔與讚歎卻清晰可見。
  蔣澤晨終於緩緩露出了笑容,成功的喜悅充斥他的心田,這是他最為看重、傾注了無數心血的角色,然後,他成功了。
  
  被蔣澤涵用力摟在懷裏,蔣澤晨坦然地接受著周圍人的讚美與祝賀,因為他值得,他也同樣為自己感到驕傲。
  不遠處,同樣被溢美之詞圍繞的黎舟與他遙遙相望,黎舟抬起手,豎起了拇指,而蔣澤晨則眨了眨眼睛,無聲地做了口型——“這一次,我不會輸。”
  黎舟的笑容又增添了幾分,由衷地為了自己的友人而高興。
  
  蔣澤晨的成功,讓蔣家三人都沉浸在欣慰與驕傲之中。
  回家的路上,蔣夫人拉著自己的兒子坐在車子後座,不厭其煩地誇獎著他,回憶著影片中出彩的細節,還不斷盤問最後神秘少年到底是在朝誰開槍,到底有沒有打中。
  “我真不知道……劇本上也沒寫。”蔣澤晨無可奈何地攤手,“我覺得是打那個偵探吧?畢竟是他毀了他的全部心血。不然還能打誰?偵探的女朋友跟他又沒什麼恩怨的。”
  “我覺得他下不去手,雖然理想背道而馳,但是他們之間的友情卻是真實的,深刻的。”蔣夫人搖頭,反駁,“所以,就算對著偵探開槍,也肯定是打偏了!”
  蔣澤晨聳了聳肩膀,剛想要息事寧人,但是想到在拍攝最後一幕時候的感覺,不由開口,“但是,黎舟說,他最後是看著我開槍的……”
  “……這不可能!”蔣夫人掩住了嘴唇,有些難以置信。
  “也許是殺掉偵探,然後自殺?”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蔣澤涵回過頭,輕描淡寫地開口,第一次開口評價影片的劇情,“心血已經被毀掉了,理想再也難以重建,就算活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與其像是喪家之犬一樣活著,被通緝、追殺,還不如自我了斷。毀掉一切的人,該殺,而註定得不到的東西,也幹脆跟著自己一同毀滅掉算了,總好過被別人拿走。”
  
  話音剛落,便立即沐浴在了蔣夫人和蔣澤晨兩人驚悚的目光中,蔣澤涵挑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這樣看我?怎麼了?”
  “哥……你怎麼扭曲了?”蔣澤晨嘴角一抽,捂臉。
  “我隻是根據你們扮演的人物的心態來推測的啊。”蔣澤涵更顯無辜,“如果這樣想是錯的,那隻能怪黎舟誤導觀眾了。”
  蔣澤晨無語。
  
  結束首映式,已經是晚上了,蔣澤晨沒有去宿舍,跟著蔣夫人和蔣澤涵直接回了家,隨後立即打開了電腦,扒拉著新出爐的新聞評價。
  不出所料,各種專業的非專業的影評幾乎都是正麵的評價,還有一篇評論專門將蔣澤晨與黎舟兩位主要角色提了出來,從各個角度做了對比。
  【雖然蔣澤晨這位演員從出道開始就被黎舟的光彩所遮掩,但是這一次,他無疑用自己真正的實力向觀眾們證明了他是不輸給黎舟的好演員。黎舟的角色充滿了爆發力和衝突性,緊緊攫取著觀眾們的心,而蔣澤晨的角色卻像是陽光,細水長流地滋潤著整個劇情。雖然少年偵探這個角色初次看上去似是平淡、範本化的陽光帥氣,完全不如神秘少年給人以震撼、猜測,但是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都有著重要的意義,仔細地去看,去感受,隨後回想起先前的劇情,便會發現他的確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操縱著整部影片的步調。無論是誰,即使是影片中的神秘少年,也不由得被他所吸引。】
  
  就算不斷告知這隻是成功的開始,不可乙太過沾沾自喜,但是蔣澤晨仍舊難以抑製終於揚眉吐氣的愉悅感,打開QQ就準備跟自己的老對手炫耀一番。
  沒想到剛登錄QQ,女主角的飾演者蘇安妮的頭像便跳了起來。
  掃了一眼黎舟,發現他的頭像還是暗著的,大概又被他父母拉去哪裏參加慶祝會了,蔣澤晨點開蘇安妮的對話方塊,看她發過來一個【QAQ】的表情。
  
  【怎麼了?】蔣澤晨問道——這個女孩雖然是在這部影片裏剛剛認識的,拍完之後也沒有了什麼聯繫,但是蔣澤晨對她印象還算是不錯的。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被關注,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討論我的帖子……】蘇安妮回答,但是看起來卻並沒有什麼興奮的感覺,反倒有點委屈。
  【這不好嗎?你不高興?】蔣澤晨疑惑。
  【因為大家都在討論我這個角色好礙眼,最後黎舟肯定是要殺死我的啊啊啊啊QAQ】
  【………………】蔣澤晨……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這樣的哭訴。
  【給你看討論帖。】就在蔣澤晨醞釀著該如何開口安慰的時候,蘇安妮又迅速丟過來一個連接。
  
  看著那個前麵是“tieba.baidu.com”的網址,蔣澤晨頓時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點開後的確是那個讓蔣澤晨頭疼不已的CP吧……
  【……不是告訴你那不是好地方了嗎!你怎麼還去!】蔣澤晨無奈扶額,懺悔自己竟然又帶壞了一個好妹子。
  【……我也沒有經常去啦,正好是搜索的時候看到的……】蘇安妮的回答略有些心虛。
  
  蔣澤晨無奈地看著那個帖子,裏麵是幾位有錢又幸運地搶到首映式門票的粉絲在討論最後黎舟飾演的神秘少年到底想要殺誰,間或還有其他亂入黨追問影片的情況。大多數妹子都有誌一同地傾向於弄死的是女主角,並表示女主角真心礙眼,少數人公證地評價了蘇安妮角色存在的意義,不過仍舊委婉地表示她的確礙眼。
  ——沒辦法,這是CP吧,混跡於此的妹子都不喜歡看到自己萌的CP被冒出來的女主角拆掉……
  
  蔣澤晨一目十行地往下翻,看到第二頁最後一個留言竟然是跟蔣澤涵一個論調的,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刷新了一下,後麵頓時又多出來好幾層樓,有誌一同地叫囂著“51L姑娘說得真心美!頂!”或者“51L+1,說到我心坎裏去了”之類讓蔣澤晨恨不得吐血的話。
  ——哪裏美了啊!哪裏啊!妹子們你們的三觀到底都腫麼了?!QAQ
  
  默默叉了帖子,表示相愛相殺虐戀情深之類的劇情真心不是他的心頭好,蔣澤晨剛想要繼續安慰蘇安妮妹紙幾句,結果發現這妹子竟然自愈了……
  【我覺得我安慰了,你也被殺了哈哈哈XDDD其實相愛相殺這種設定一旦接受了,還蠻帶感的嘛!】
  
  蔣澤晨扭頭,他覺得,現在需要被安慰治癒的人大概變成他了……


  第四十八章 
  
  雖然不能說是完全的一炮而紅,但是蔣澤晨的事業再次得到提升卻是有目共睹的。各種採訪和娛樂談話節目的邀請紛至遝來,幸好他的經紀人宋嶽的工作能力強才沒有手忙腳亂,不過從未經歷過這陣仗的他仍舊被攪得焦頭爛額。
  
  隨著影片的公映,蔣澤晨收到了不少朋友的慶賀,連跟他聯繫不怎麼頻繁的未來女友之一辛若彤姑娘也發短信祝賀了,然後預祝他今年能夠成功進入B影大,並且信誓旦旦地表示她明年也要考B影大,圓自己的演員夢。
  蔣澤晨思索了一下,記得上輩子看過辛若彤的學歷,的確是B影大畢業的,於是很堅決地告訴她一定能成功,讓她寬心。
  辛若彤姑娘回了一個很雀躍的笑臉,感謝蔣澤晨的吉言,希望能和他在B影大一起為了理想而奮鬥。
  
  ——為了理想而奮鬥什麼的,看起來頗有奸情的雛形呢……蔣澤晨有些沾沾自喜地似乎他已經將這個上輩子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妹子追到手了。
  
  雖然還沒有因此而獲獎,但是蔣澤晨的影片角色的品質和片酬卻相應有了小幅度提升,隻待獲獎得到真正肯定後才會有質的飛躍。
  因為蔣澤晨這次似乎出人意料的成功,宋嶽一個勁兒的自責於自己對手下的明星還並不瞭解,竟然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地更進一步,否則就不會急著為他接下新角色了——畢竟那個劇本無論是品質還是角色特點都差強人意——並立誌下一個劇本要選一個更好的,讓蔣澤晨借著這一次的風頭將知名度和人氣再擴大上一番。
  ——於是,一番精挑細選之後,蔣澤晨看著手裏的偶像劇劇本,一腦門子的黑線。
  
  “……這個?!”有些錯愕地看著宋嶽,蔣澤晨似乎非常好奇他的腦殼是不是壞掉了,“你讓我演這種弱智的劇本平淡的角色?!我對情情愛愛邏輯浮雲的偶像劇完全沒有興趣啊!”
  “就算沒興趣,但是也總是能演的吧?”宋嶽扶了扶眼鏡。自從當了蔣澤晨的經紀人,宋嶽就陷入了各種被他折騰的境況,早就習慣了他的任性和脾氣,於是越來越有冷麵經紀人的感覺了,讓蔣澤晨覺得自己似乎多了一位機器管家。
  ——那個溫和聰明還有些莽撞的少年到底到哪裏去了?!
  
  “演……是能演……”蔣澤晨哭喪著臉色,嫌棄地看著劇本,糾結不已,“這玩意沒什麼難度,但是我真心沒興趣……”
  “沒興趣也要演,這是目前最適合你的選擇了。”宋嶽軟下了語氣,安撫。
  “我才不覺得這樣的劇本角色適合我!”蔣澤晨不滿地撇著嘴,伸出手,“你將其他劇本給我看,我就不信其他的竟然都比它還嘲笑智商!”
  “不嘲笑智商的當然有,但是現在不合適你的情況。”宋嶽將蔣澤晨的手拍掉,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的要求,“好電影製作週期太長,等到它播出了,你這一陣子的風頭也就差不多過去了,而偶像劇拍攝簡單,持續時間長,出鏡率也高,很適合填補電影與電影之間的空當。這個導演的偶像劇一向收視率高,算得上是此類電視劇中的一姐,被她的電視劇捧紅的男星有十幾位,甚至有的還幾乎紅透了半邊天——當然,至於紅的時間長短,那就看那些男星的個人能力了。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這些男星隻靠著臉皮和浪漫劇情發跡,但是他們也的確頗受女孩子們追捧,而且不得不承認,女性們的購買力很強,追星也非常狂熱,是最終於的粉絲群體。你現在需要的不僅是一個好劇本、好角色,再一次轉型,而且還需要積攢人氣,保持目前的風頭,讓觀眾們不要忘記你。”
  
  蔣澤晨不懂這些,他隻知道演戲,然後享受成功,所以在被宋嶽一通大道理弄得暈暈乎乎之後,即使對劇本和角色並不太滿意,出於對宋嶽的信任,蔣澤晨仍舊還是點頭,接下了劇本。
  
  劇情什麼的……其實簡單的要死,無非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周圍圍繞著一群高帥富然後各種曖昧各種糾結各種談情說愛。偶像劇裏有三名不分主次的男性角色,一名陽光直爽還有點小暴躁,一名溫柔文雅略帶腹黑,一名冷漠寡言跟別人欠他二五八萬一樣——據說這都是頗受女性喜歡的三種男性的典型,不過完全無法理解的蔣澤晨對於這種明顯傾向於臉譜化的人物設定沒有任何的感覺。
  蔣澤晨的角色是第一位,陽光直爽暴躁型,據說跟他少年偵探的形象略微重合——當然,蔣澤晨自己是堅決不會承認的——不過他倒是更想要嚐試另外兩種類型的角色,隻可惜以他目前的身價還不足以跟導演討價還價,隻得默默接受了被分配的角色。
  
  這一次,拍膩了“傳統”偶像劇、打算來一個突破創新的導演採取了像韓劇那樣提前拍攝一部分,隨後一邊播放一邊拍攝的方法,著意於增加與觀眾的互動,提高她們的代入感,並根據她們的回饋調整劇本。據說,這樣的方法也意味著能夠刺激三位男演員的競爭力——誰演的好,被觀眾喜歡,那麼戲份便會更多,最終成為男主角。
  不得不說,這是一次大膽的嚐試,很多劇評家並不喜歡這樣的方式,說這是嘩眾取寵,諸多詬病,不過這部偶像劇與觀眾互動的噱頭也的確吸引了不少的眼光——反正偶像劇這種東西,除了真心喜愛此類浪漫愛情故事的天真的女孩子外,大多數觀眾都是一邊吐槽一邊看的……
  
  偶像劇定在寒假檔期上映,正好與蔣澤晨手頭電影的拍攝時間錯開,唯一有些麻煩的是會佔據期末考試的時間,幸好蔣澤晨的班主任早就知道他的情況,也知道他基本上是被B影大內定好的,教育了幾句讓他抽空學習後便為他大開方便之門,惹得蔣澤晨感動不已。
  因為是期末考試的衝刺時間,於人於己,蔣澤晨都不應該住在學校裏影響其他同學,於是他終於回到了闊別一個學期的蔣家。
  對於蔣澤晨離他而去,李紹明哀怨萬分,每日見麵都如泣如訴地看著他,直到蔣澤晨實在受不了了,將自己之前淘汰下來的筆記型電腦塞到他手裏,才解決了他怨婦的狀態。
  
  與往常一樣,蔣澤晨接到的劇本自然是會給蔣澤涵過目一下,而蔣澤涵在看完劇本後的反應,也與蔣澤晨基本上相差無幾。
  無可奈何地將宋嶽的那一番論調複述了一遍,蔣澤涵終於勉強點頭表示理解,但是手裏的劇本充滿了各種爭風吃醋各種談情說愛甚至有時候還要裸一下上半身之類的劇情,實在是讓他難以釋懷。
  “後麵那部分的劇本呢?”翻到最後,發現竟然沒有結局,蔣澤涵皺了皺眉,將劇本丟在了一邊,詢問道。
  “還沒寫出來,據說是看觀眾回饋再決定最終跟女主角HE的是誰。”蔣澤晨聳了聳肩膀,隨即自信地揚了揚下巴,“不過那個人肯定是我!剩下那兩個演員的情況我也看過了,根本還是剛出道的半吊子,怎麼可能跟我比!”
  
  就算對劇本和角色都不抱希望,但是有著“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那一個”信念的蔣澤晨仍舊打算全力以赴地去演,霸佔住最終男主角的位置,將範本化人物演出水準,這才能體現得出他的實力!而且這次想要籠絡的粉絲群體都是青春靚麗的女性,無論是他那花花公子的秉性還是男性的自尊心,都不會允許有其他男人在他麵前搶風頭。
  ——身為演員,就要有搶戲搶鏡搶關注的覺悟!
  
  “如果最後男主角是你的話,有沒有什麼……”蔣澤涵有些擔憂地沉吟了一下,“什麼不太好的內容?”
  “什麼?”沉浸在壯誌豪情中的蔣澤晨有些反應遲鈍。
  “比如接吻、床戲。”蔣澤涵抿了抿嘴唇,吐出兩個詞。
  “接吻肯定有啊,這毫無疑問,至於床戲……應該沒有吧?如果有的話,應該會提前說的,畢竟這種戲不是可以隨便加的,現在還沒接到消息那大概是沒有。”蔣澤晨倒是不怎麼在意,“反正也都是假的啦,無所謂。”
  
  ——你還真無所謂!蔣澤涵所能做的除了暗地裏磨牙以外別無他法,連臉上保持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告訴自己要保持鎮定,蔣澤涵放鬆了麵部肌肉,挑了挑眉,調侃,“你確定就你那白斬雞一樣的身材,露出來之後不會讓那些小女生們覺得幻滅?或者直接被導演PASS掉?”
  “哪裏白斬雞了啊?!老子也是有肌肉的!”蔣澤晨頓時怒了,撩開袖子努力擠出了一塊肱二頭肌,用以證明自己的確還有點料的。
  “這算麼?就算是女孩子,使勁也能鼓起來一點吧?”蔣澤涵篤定地淺笑,雖然有好幾個月沒見了,但是某天晚上他可是仔細觀察研究過的,自然對於自己的弟弟是什麼體型一清二楚,“你有腹肌嗎?”
  
  “我……”蔣澤晨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強撐著回答,“還、還好吧?我現在長高地太快,肌肉什麼的跟不上,自然就顯得有些瘦了,這不是我的錯!”
  “看來……是沒有?”沒有理會蔣澤晨強詞奪理的解釋,蔣澤涵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挑釁欠抽,直指重點。
  被戳地極其內傷的蔣澤晨深深感覺自己被質疑輕蔑了,頓時有些受不了,把心一橫掀起襯衣露出腹部,努力想要再擠出幾塊腹肌來證明一下自己。
  
  蔣澤涵掩著嘴,看著自家弟弟一本正經憋紅了臉的努力表情還有那一緊一收的肚子,恨不得笑得捶床,卻害怕他羞憤欲絕翻臉不認人,不得不努力忍住。
  不過很快,單純的笑意漸淺,眸色轉深,蔣澤涵看著仍舊無知無覺的弟弟,伸出手,覆在他的腹部。
  蔣澤晨有些發愣,感覺自己腹部的皮膚像是被蔣澤涵炙熱的手心燙了一下那般,明明隻是單純的接觸卻讓他萬分不自在,原本掀著襯衣的手轉而往下一拉,將自己的肚子連同蔣澤涵的手一起蓋住。
  
  “怎麼,認輸了,覺得擠不出來了?”蔣澤涵輕笑,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很正常,反倒是那雙眼睛卻讓蔣澤晨寒毛直豎,覺得像是被什麼不太好的東西盯住了一般。
  沒有等蔣澤晨回話,蔣澤涵一手仍舊放在他腹部,另一手掰住他肩膀,雙手施力,沒有費什麼力氣便將毫無防備的蔣澤晨掀翻在了床上。
  笑意盈盈的跨坐在他腰部,仍舊按住他的肩膀,蔣澤涵輕而易舉壓製住蔣澤晨想要掙紮的小動作,一直貼著他腹部的手緩緩上下移動著,撫摸、按壓,甚至還有意無意地觸碰著胸前的乳頭。
  “別害羞啊,讓哥哥看看,我家小晨到底有沒有腹肌?”動作曖昧,語氣卻坦蕩,蔣澤涵愉快地感受著身下的軀體越來越僵硬,表情卻更加無邪了起來。
  
  ——尼瑪!大哥你其實是誘受吧?!完全無法否認自己竟然被撩撥了的蔣澤晨目瞪口呆到覺得自己三觀盡毀。
  遊移在自己胸前腹部的手跟愛撫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更要命的是包裹在牛仔褲中的臀部不經意間磨蹭著他那毫無節操的地方,蔣澤晨拚了命才咬牙忍住,不要讓自己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乃至於下不來台。
  
  ——被、被同性無意間蹭了那地方然後有反應了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吧?!一定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吧!蔣澤晨下定決心一會兒一定要去查一查度娘——至於黎舟……算了吧,先前分享的春夢問題直到現在還被這貨拿出來當笑話呢,蔣澤晨可一點都不想再送給他一個把柄了……
  
  “看起來,小晨的確該運動運動了,身上都軟綿綿的,雖然手感挺不錯的,但是肯定會被導演嫌棄吧?”蔣澤涵眨了眨眼睛,揶揄,似乎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弟弟的異樣。
  ——軟綿綿你妹啊!老子渾身都僵硬了好不好!蔣澤晨欲哭無淚,為了不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得不盡力自救。
  “還、還說我呢!我看哥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吧?!整天坐在辦公室裏,上班下班都是車接車送,也沒看你去運動健身的!”
  “小晨你在質疑哥哥?”蔣澤涵挑眉,遺憾地搖了搖頭,“我本意是不打算再刺激你了,但是既然小晨你主動提出來了……”
  “幹什麼?”警惕地瞪大了眼睛,蔣澤晨覺得自己似乎在坑裏麵越陷越深,不管說什麼都會拐被到更加詭異的處境裏麵……
  “讓你眼見為實啊。”蔣澤涵輕笑,終於鬆開按著蔣澤晨肩膀的手,也將緊貼著他腹部的手抽出,轉而抓住自己T恤衫的下擺,幹脆俐落地脫了下來。
  
  蔣澤晨頓時覺得一口氣噎在嗓子眼裏,不上不下的,當然,驚豔什麼的那是絕對沒有的,隻是各種羨慕妒忌恨罷了——這才是正常男人看到比自己身材好的同性所應當產生的正常感覺。
  握起蔣澤晨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然後不理會他想要掙紮的動作,死死按住。雖然蔣澤涵沒有說出什麼“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之類雷人的語句,但是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強烈地表示出了這樣的含義,這種赤裸裸的炫耀讓蔣澤晨忍不住地咬牙切齒。
  
  ——這一咬牙,原本略微冒頭的不良反應頓時灰飛煙滅,蔣澤晨嚴肅地凝視著自家大哥大半晌,直到他錯愕地表情微變,終於一鼓作氣地在他放鬆的時候將手抽出來,同時一翻身,將蔣澤涵掀到了一邊。
  “你少得意了!等我到了你這個年齡,肯定比你強!”蔣澤晨齜牙,低聲咆哮,“你等著!我明天就去鍛煉去!絕對要在拍攝之前練出來!”
  赤裸著上半身,蔣澤涵有些散漫地半坐在床上,看著自己掐腰站在床邊張牙舞爪的弟弟,眼中劃過一抹遺憾,卻仍舊笑著,雲淡風輕地聳了聳肩膀,“嗯,你加油,哥哥我拭目以待。”
  “………………”——蔣澤晨覺得,有這樣一個不靠譜的哥哥,他都快被嘔得吐血了!
  

  第四十九章 
  
  在家裏休息了沒幾天,偶像劇就開拍了,蔣澤晨又過上了每天早晨跑劇組,晚上才疲憊地趕回家的忙碌時光。
  雖然年齡看上去並不大,但是從七歲就開始混演藝圈的蔣澤晨在這個普遍都是新手上路的劇組裏,完全毫無懸念地擔著一個“前輩”的名號。無論是名氣、經驗還是才華,蔣澤晨可以說都是獨一份的,連導演編劇也對他異常和善,看來早已經將他當成了演員裏的頂樑柱。
  每天到劇組都被各種少男少女們圍住嘰嘰喳喳地叫著“前輩前輩”求指導求籠罩求照顧,還有不少妹紙們自掏腰包地送吃送喝,甚至還拉他一起去泡吧跳舞各種約會,蔣澤晨在享受了幾天這樣的待遇後終於吃不消了,不得不痛苦咽下了自己先前表現地太和藹太好說話的苦果——當然,整天被宋嶽念叨著不要和女演員走得太親近,省得被利用炒緋聞什麼的,蔣澤晨也聽得耳朵都長繭了……
  ——如果被一心想要保護他潔身自好名譽的宋嶽知道其實他本人一點都不在乎被傳緋聞,甚至還會樂見其成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想要一鋼筆戳死他→_→
  
  不僅僅受到演員們的荼毒,蔣澤晨還受到了劇本的荼毒——這個他早就預料到了——沒有什麼重點內容,每一幕每一幕都是和女主角各種曖昧和其他男演員各種爭風吃醋,蔣澤晨覺得自己都快要壞掉了,每次拍攝完都憋了一肚子的吐槽想要發洩,而受害者自然就是宋嶽黎舟李紹明瞭。
  宋嶽大概早就習慣了蔣澤晨的吐槽,每次坐在車裏聽他嘮叨都麵不改色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搞得蔣澤晨特別沒有成就感。李紹明就好得多了,他難得善解人意地陪蔣澤晨一起吐槽各種邏輯浮雲的劇情——不過,蔣澤晨覺得李紹明如此“善解人意”的原因就是“拿人手短”,他那命根子筆記本還是蔣澤晨帶給他的呢……
  而黎舟……算了吧,這貨自從知道他要去拍偶像劇之後就各種嘲笑了,其幸災樂禍的模樣實在是讓人恨得牙根癢癢,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在劇組裏這麼苦逼,蔣澤晨覺得這傢夥肯定做夢都會笑醒的……
  
  幸好,這種偶像電視劇拍起來很容易,導演對於演員的要求也並不高,完全沒有之前導演嚴厲狀況時NG不斷的情況發生,蔣澤晨一路順風順水地拍完了自己的戲份,竟然比預定所花費的時間還要短,而其出色的表現也儼然已經有了一種內定男主的意味。
  ——好吧,其實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蔣澤晨從最開始基本上就是內定男主了。
  
  既然完成了自己的戲份,蔣澤晨就閑暇下來了,這時候,他才發現蔣家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蔣澤涵每天早出晚歸,雖然看上去神色疲憊卻又鬥誌昂揚,整個人都像是繃成一根弦一般,而蔣夫人也心事重重了起來,對待蔣澤涵更加冷淡,還時不時看著蔣澤晨,欲言又止。
  終於,蔣夫人下定了決心,在吃完晚飯後悄悄叫住了蔣澤晨,兩人一起去了蔣澤晨的臥室。
  
  “公司裏出了什麼事嗎?”蔣澤晨開門見山。
  “嗯,的確出了點事情。你哥哥想要收購一個集團,但是董事會裏其他人都不同意,現在咱們手裏握著最關鍵的一票。”蔣夫人搭住蔣澤晨的肩膀,隨後將一直拿在手裏的一大疊檔放到了他的床上,“我現在是在代理你的股權,但是晨晨你也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媽,這個問題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蔣澤晨皺眉,隱隱有些焦躁不安,“當然是……”
  “晨晨!”揚聲打斷蔣澤晨的話,蔣夫人表情嚴肅,語重心長,“晨晨,我知道你不想跟蔣澤涵鬧矛盾,想要事事順著他來,但是你手裏的股份是利益也是責任,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做出的決定會影響整個蔣氏!”
  蔣澤晨愣住,他先前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影響什麼蔣氏,他握著股權,也不過是當做兒戲般地想要試探蔣澤涵罷了,結果突然卻扯到了責任上,這著實讓他有點反應遲鈍。
  ——不過,也對,既然手握股權了,那麼自然要承擔上責任,沒有人可以平白地享受好處。
  
  “這一次,其他董事們都不看好蔣澤涵的決定,雖然我並不太懂,卻也相信他們的判斷,畢竟他們都是跟著你爸爸一起在商海沉浮這麼久的,無論是眼光還是決斷力都值得信賴。”蔣夫人歎了口氣,摸了摸蔣澤晨的頭髮,“這一次的決定很重要,如果萬一失誤,整個蔣氏都將元氣大傷。蔣澤涵和其他董事們誰也無法說服誰,現在唯一的決定權就在我們手裏,無論我們支持哪一方,加上我們手裏的股份,我們支持的那一方就會獲勝,所以這很關鍵。這些文件都與這次競標有關的,媽媽都幫你整理好了,晨晨可以看一看,或者去問一下其他人的意見,幾位元董事的電話也都在這裏。總之,我希望晨晨好好想一想再做決定,然後告訴我,或者跟我商量一下,可以嗎?”
  蔣澤晨的目光閃了閃,輕輕點了點頭,蔣夫人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換了一個輕鬆點的話題。詢問了幾句劇組和新電視劇的情況,蔣夫人在看到蔣澤晨一直心不在焉之後,也並未多說什麼,道了句“晚安”便離開了。
  
  看著房門被輕輕合上,蔣澤晨放軟了身子躺在床上,看著屋頂淺黃色花紋的壁紙,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本以為決定了一切都跟著蔣澤涵便好了,卻沒想到還會出現這樣麻煩的事情,真可謂天不遂人願。蔣澤晨討厭責任,特別是這種關係到整個蔣氏數千甚至上萬員工的重大責任,也許因為上輩子的打擊,讓他在內心深處對自己毫無信心,或者自卑,不相信自己能夠真正承擔得起這份重壓。
  ——股份什麼的,就算沒有人搶,也燙手得很,如果不脫手的話,也許他將會麵臨第二次、第三次類似的情況,蔣澤晨可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每次都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
  
  坐起身,將那一疊厚厚的檔拖過來,打開,蔣澤晨努力讓自己將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看進腦子裏去,但是很快便完全放棄了——這種東西,他上輩子就不擅長,這輩子既然不想再碰,便早就全部忘了個幹淨,如今再想要撿起來,無論是能力上還是心理上,都幾乎毫無可能性。
  鬱悶地將檔丟到一邊,蔣澤晨再次躺了下來,開始擠壓自己腦海裏關於上輩子的記憶。雖然他人生的軌跡改變了,但是其他的東西卻並未有什麼變動,所以曾經的蔣澤涵大概也因此而與董事會對立過,那麼……對立的結果呢?
  
  蔣澤晨記得上輩子他高三畢業進入公司後的那一次對峙,為的是某一片土地的競標,而不是什麼集團收購,無論是時間還是目標都對不上號,所以不可能是同一件事情。
  那一次,遭到董事會反對的決策,最後被證明是正確的,蔣澤晨和蔣夫人當時自然是投了反對票的,但是蔣澤涵最終還是成功地說服了一位中立派的董事,借由他的支持實現了自己的決策。
  ——那麼……這一次呢?
  
  上輩子的高三,雖然蔣澤晨有了蔣夫人管束,不太敢再去肆無忌憚地花天酒地,但是蔣氏公司對他而言還是一件太過遙遠的事情,而且蔣夫人看到他那副糟糕的德行,除了努力教育他之外也不會將公司裏的事情告訴他,甚至詢問他的意見。
  ——而從剛剛蔣夫人的態度看,她應該是站在其餘董事們那一邊的,隻是因為知道蔣澤晨更傾向於蔣澤涵而不想與他的關係鬧僵,才沒有明確表明自己的立場,直接代替他作出決定,反而在此之前詢問了他。
  ——那麼,也就是說,上輩子不需要顧及蔣澤晨想法的蔣夫人,肯定是在此事上投了反對票的,而蔣澤涵想要競標土地的提議,也應該被董事會否決了。
  
  ——然後呢?放棄那快土地競標的決定,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呢?
  
  蔣澤晨合上眼睛,更深地挖掘著自己的記憶,從上輩子的高三開始,直到他進入公司……突然,他被眼皮覆蓋著的眼睛一顫。
  
  他想起來了,上輩子蔣澤涵關於土地競標的提案被董事會反對,其中一個原因便是董事們都覺得他太過急躁冒進。
  “上一次也是這樣,你想要競標土地,因為我們強烈反對才不了了之,那麼結果呢?結果是我們是正確的,而你卻太年輕、太衝動,差點犯了錯誤!而這一次,你又再次急躁冒進了,難道還沒有接受上一次的教訓嗎?我們知道你想要做出一番成績,讓蔣氏更上一層樓,有這樣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你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太多,目前而言,穩妥才是最好的選擇!”
  ——上輩子,在蔣澤涵再次與董事會對立的時候,蔣澤晨曾經在走廊裏聽到過一段類似的話,當時他沒有往心裏去,隻是幸災樂禍著被眾人誇獎為是“天才”的蔣澤涵也有犯錯誤、被教訓的一天。如今想來,如果這一段回憶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不正好符合現在的情況嗎?
  
  沒有人可以成功一輩子,也沒有一個商人可以眼光獨到到每次投資都是成功的,蔣澤涵自然也不例外。
  就算早就接觸了公司事務,但是蔣澤涵作為決策者的經驗仍舊是太淺了,而且從來就沒有品嚐過失敗滋味的他自信而張揚,甚至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算是再珍貴的原石,尚未經歷過風雨打磨,也無法變成價值連城的工藝品,材質與琢磨,二者缺一不可。
  
  那麼,如果確定了蔣澤涵的這次決策是錯誤的,那他又該如何選擇呢?
  ——明知是坑還往裏跳?就為了向蔣澤涵證明自己對他的信賴?然後將整個蔣氏數千員工一起拖進坑裏陪葬?
  蔣澤晨雖然不著調,雖然任性自我,卻也不會糟糕到這樣可恨的地步。他讓想要試探蔣澤涵,卻也是建立在不會因此而蒙受什麼損失傷害到什麼人的基礎之上的,而且明知道是錯還要跟上去,卻隻是為了討好什麼的,在蔣澤晨看來又是可憐又是愚蠢,他也根本不屑去做。
  
  ——既然這樣,那就提升一下試探的難度吧。對於一個有自己的想法,不會唯你馬首是瞻、甚至會妨礙到你的弟弟,蔣澤涵,你能容忍到什麼程度呢?
  
  蔣澤晨覺得,他似乎在這一瞬間已經有了被拋棄的覺悟了。
  
  甩了甩腦袋,將多餘的負麵情緒都甩掉,蔣澤晨既然決定了,也不會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當下就跑到了蔣夫人的主臥,將自己的結論說了出來。
  蔣夫人很高興——她自然是高興的——所以她根本沒有詢問自己根本不懂公司事務的兒子到底是如何做出這樣的決定的,隻是摟著他,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大大的唇印,然後告訴他明天的董事會,她會表明這個立場。
  蔣澤晨有些悶悶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本以為會失眠,卻沒想到睡得很沉,第二天早晨蔣澤晨爬起來的時候,蔣夫人已經去公司了。
  下了樓,餐桌上放著早就準備好的早餐,蔣澤晨打著嗬欠做到桌邊,才發現煎蛋竟然還有兩個。
  ——有誰沒有吃煎蛋?蔣澤晨拿著刀叉,有些茫然。
  不過,很快這個疑問就解答了,蔣澤晨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蔣澤涵竟然會在他之後才起床下樓,覺得這個世界真玄幻。
  
  “哥……?你怎麼現在才起床?”蔣澤晨眨巴了一下眼睛,果斷將問候語替換成了這個問題。
  “哦,昨天晚上忙到很晚,結果早晨就沒起來。”蔣澤涵笑著坐到桌邊,將屬於自己的那一盤煎蛋拿到麵前,雖然看上去有些尚未睡醒,但是心情卻似乎還不錯。
  蔣澤涵默然,他知道蔣澤涵很看重這一次的提案,但是,看重卻不意味著能夠成功。
  
  想起昨天晚上蔣夫人說的今天有董事會,蔣澤晨捏著叉子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決定說點什麼——一來讓他有點心理準備,二來……反正蔣澤涵馬上就會知道他和蔣夫人的選擇了,與其讓蔣夫人一個人背黑鍋,他並不打算將自己當成無辜者完全摘清楚,反正,他的目的不就是要看看蔣澤涵的態度嗎?
  
  “哥……”深吸了一口氣,蔣澤晨抬眼看向蔣澤涵,掂量著開口,“有些事情,還是慎重一點比較好,我知道你想要盡快做出成績,但是……”
  “……媽媽都跟你說了?”蔣澤涵打斷他的話,墨色深沉的眼睛看向蔣澤晨,好心情頓時灰飛煙滅,甚至還帶著一絲隱忍的不耐——蔣澤晨覺得,最近他大概總是聽人說這些,乃至於一聽到這個話題就萬分火大。
  “嗯。”蔣澤晨點了點頭,並不打算隱瞞。
  “然後呢?你也是這樣想的嗎?覺得我……急躁冒進?”蔣澤涵的聲音很冷靜,甚至帶著點隱隱的惱怒。
  “……嗯。”蔣澤晨頭皮一緊,覺得麵前的蔣澤涵壓迫感實在是太大了,但是卻仍舊頂住壓力輕輕應了一聲。
  “我知道了。”放下手裏的刀叉,蔣澤涵終於將視線移開,“我先去公司了。”
  “哥——?”愣愣地看著蔣澤涵站起身,走到門邊拿起外衣,蔣澤晨直到蔣澤涵出了家門,才啞然收回了目光。
  看著對麵那份幾乎沒有動的早餐,蔣澤晨聳了聳肩膀,突然發覺自己也沒有了什麼胃口。
  
  ——這……算是吵架嗎?還是……冷戰?

  

《重生之溺殺》第50章~ 番外3 (完)

《重生之溺殺》作者 : mijia (腹黑弟控攻X重生二貨受)

荒文時看的耽美腐文主受小說單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玥 的頭像

    耽美腐荒文小說單(主受)

    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